“对不起,同学。”他说。
舒识微转过身:“导航?”
温成原赧然地点头:“这个站我从没来过,不知道怎么回家。”
舒识微给他搜了地图。
温成原记录下路线。
“天有点黑了,我们顺路的话可以一起走。”他犹豫了一下,专注地观察她的反应。
她纳闷地抬头确认明亮的天空:“没有,不黑,这个季节要晚上八点多才会天黑呢,放心。”
他嘴角想抿起笑,但没笑出来,勉强点点头,视线下移,避开她。
“好,那改天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不用了,谢谢。”
温成原抬眼和她对视了几秒,很快低下眼帘,睫毛往下覆盖,将眼中懊恼的神色掩盖得七七八八。
第一次被连续拒绝得这么毫不留情,他觉得他再待下去就得钻到地缝里去了。
无论是一个月前还是一个月后他都没想到,此刻他居然会变成这样一个羞愧又难堪的笨蛋,这几乎只是在面对眼前这个女生时才会出现的“限定版温成原”。
实际上他只是想谢谢她的帮助而已。
按照他原来的性格习惯,他一定会直说,我应该怎么谢谢你。但可能是因为在她面前出丑的次数太多了,他一看到她就变得羞怯犹疑。
“抱歉。”最后他只憋出来了这一句。
舒识微见他没事要说,便向他告别:“没事,再见,走了。”
温成原几乎没经过大脑思考,往前跨了一步,手轻轻扣住了她的小臂。
见她诧异地抬眼看他,他缩回手,做贼心虚地移开目光。
死嘴,快说点什么啊。
温成原松了一口气。
舒识微答应了,她把这个邀请解读为“担心自己路痴所以带上导航但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犹豫再三求生欲还是胜过了自尊心”。
两人刚好也顺路。
温成原如释重负,他的身体姿态也放松下来,步伐均匀稳当地走在她身边。
她没有和他聊天,他也没有。
傍晚的天空明亮而不刺眼,站台上的风来来去去的。
两人在站台等了一会儿,成功坐上列车。
中途转了个车,终于坐上两人平常在坐的那条线路。
两人隔了一肘的距离站着。
到了温成原要下车的那个站,他却没有下车,就像没注意到一样。
下一站就是舒识微下车的车站,她想了想觉得不太对劲,提醒道:“同学,你刚才是不是忘记下车了?”
温成原没有犹豫地答道:“不是。”
她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没有看她,视线落在车窗外的景色上:“……我想送你到站。”
舒识微这才明白他并不是“因为路痴所以带上导航”。大概是因为她刚才拒绝了他的请客吃饭邀请,所以他选择用这种方法表达感谢。
她回应了一声:“哦,好。”
到站,车门打开。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车。
“我送你到出口那里。”温成原说。
出口那里就是上次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就是他从她那里购买二手物品的时候。
就在两人走到出口处时,一个中年女人一路小跑迎面过来,从两人身边错身而过。
“那我走了,再见。”舒识微向温成原告别。
温成原正要回话,刚才跑过去的那个中年女人突然刹住脚步,倒退回到两人面前,打断了对话。
“哎——”那个白人中年女性脸上满是惊喜,从口袋里摸出一部手机:“噢天啊,真是太好了,这是你的手机吧?”
温成原有些发懵:“我确实丢了手机。”
中年女人说话的时候有些气喘吁吁的,又是不好意思又是欣喜地描述道:“刚才我坐在你旁边那个位置,我下车的时候有点赶,看到座位上有一台手机,就像是我的手机一样。”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自己的手机以便能比对。
“你看,是不是连手机壳都一样?这真的太巧了。我回家后解锁手机才发现这不是我的,我的手机就在包里呢。”
“我原本打算过来送到失物招领处的,刚才看到你了我觉得有点眼熟,一问还真是你。我真觉得是个奇迹,老天啊!”
温成原脑子里嗡的一下。
他下意识地看向一边的舒识微。她看到便冲他笑了笑。
他说着“谢谢你”从那个中年女性手中接过手机,头脑还是空白的。
直到那个中年女性走开后,他解锁了手机看到熟悉的屏保,才反应过来。
“好巧,太好了。”舒识微也没想过手机居然会是以这种方式重新回到温成原手中的。
太好了。
温成原看着她,唇角轻轻往上扬。
微妙的雀跃和压抑之下偶尔的舒畅让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带着一点晕眩感。
如果他没有送她过来的话,就得等失物招领处给他发邮件他才能拿回手机。
就像做梦一样。
是他灰暗而失意的人生中一个不可思议的梦境。
然而,两个人一起见证的梦境,就是现实。
真的很巧。
关于温成原的手机失而复得这件事,舒识微也大开眼界。温成原算是幸运的,如果他的手机被留在列车里的homeless捡走就比较倒霉了。
当然,她也更加确定自己应该遵守的原则:1.不要在列车上睡觉,2.捏紧手机,放进包里的时候记得拉上拉链,3.离开座位时回头再确认一遍有没有东西落下。
舒识微回到宿舍的时候,看到费鲁乔正在门口的小花坛边,把盆栽挪放到位置更好的地方。
那应该是他自己买的花,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艳丽的植物。
他也看到她了,抬起眼朝她笑了一下,但笑容似乎有点僵硬尴尬。
她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
她走开后,费鲁乔没心思摆弄盆栽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天竺葵的叶子,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焦躁。
刚才他的笑一定很丑。
可是他没做准备,她猝不及防地就出现在他面前了,等他反应过来再调度嘴角肌肉,就变成那种僵硬的笑了。
他想着,像是在回忆应该怎么甜美地笑一样,尝试着抬起嘴角,多练了几遍。
她进厨房了。
他索性盆栽的事也不管了,怕错过什么似的,立刻跟进去。
虽然跟进去了,但他依然有些无所适从,他只能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在柜子里找东西,漫不经心地道:“嗨。”
“嗨。”她毫无感情地回了一句。
费鲁乔别过头悄悄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完全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不该这样的。
他很会的。
他心里仿佛有钩子在挠一样,痒而麻,还有一点被剜走什么的感觉。
舒识微拿出电饭煲内芯,开始淘米。
和费鲁乔把话说开后,她能更加自在地无视他的存在。之前和他在一个空间内独处的时候,她会感到有隐隐约约的压力,但现在不会了。
总之坚守这个原则就不会出错:远离奇怪的、情绪不稳定的人。
水龙头出水的“哗哗”声在厨房里响起来。
费鲁乔的耳朵努力竖起来,时不时侧过身子用余光瞥向她。他调动所有感官,在不和她眼神接触的前提下暗中观察她的反应。
他在柜子里找到一个苹果。
他目测了一下和她之间的距离,觉得应该可以。
水龙头关上了,水声停了。
他算准时机,瞅准了她从水槽边离开的时间,一个大步走过去,手里刻意地举着苹果,就像是他要过去洗苹果一样。
果然如他所料,两人差点撞到。
舒识微淘了米从水槽边离开,对面就有这么一大件撞过来,她连忙停下脚步。
费鲁乔也及时刹车:“噢,对不起。”
“没事。”她说。
他的眼睛一眨都不眨,盯着她的肢体动作,当他发现她的脚步和右手稍微往右边偏离了一下,他立刻往那个方向避让。
就好像是他在避让她的过程中不小心和她做出了同样的预判一样。
就这样,“不经意”地再次差点撞上。
“……对不起。”他连忙再次道歉。
同样的伎俩用三次以上就太刻意了,他深知这个原则。
他侧身退开一大步,给她让出路来的同时,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
他在内心祈祷着她这回一定要看到他完美的笑,然后把他刚才那个丑丑的僵硬的笑忘掉。
“没关系。”她走开了。
很明显,她没看他。
费鲁乔像干旱缺水的天竺葵叶子一样蔫巴干枯了。
平日里高傲艳丽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落。
他的嘴唇抿起来,整颗心都在喉咙口打转,几乎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但是又死死地咽回去。
“……”
他看到克劳斯也向厨房走来。
克劳斯和舒识微愉快地聊了几句,话题是上次那个太甜的布丁。
舒识微按下电饭煲的“煮饭键”便回房间了,克劳斯也回去了。
厨房里只剩下费鲁乔一个人。
他烦躁不安地把苹果放回原处。
难道他要像克劳斯那样厚颜无耻地倒贴上去吗?
不可能。
他做不到。
他不是那么没有自尊的人。
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他走出宿舍外,辣手摧花地把自己刚买的薰衣草折下来,回房间认真地用礼物纸包扎好,写好小纸条,然后投放进舒识微的信箱里。
舒识微在检查信箱的时候看到了多出来的薰衣草。
附赠的小纸条上是:【Be happy!——费鲁乔】
她郁闷:“我没有不happy。”
她就是习惯性地臭着脸而已。
由于担心被疯子缠上、惹恼疯子、然后不小心作为被害者惹上刑事案件,舒识微几经挣扎,终于还是决定给费鲁乔一个回应。
她撕下笔记本上的纸,一边吐槽自己怕死得没边,一边窝囊地开始措辞。
她把小纸条投放到费鲁乔的信箱里。
人果然不能看太多社会新闻。
会开始疑神疑鬼,担心自己下一秒就会在异国他乡登上报纸社会版。
费鲁乔在信箱里发现了小纸条。
他不敢立刻就查看上面写了什么,而是回到房间,做好心理准备后才展开小纸条。
【正好两天,我的报复到这里结束,我们扯平了。你也be happy。——舒识微】
不冷不热的。
他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嘴角轻轻动了一下,想笑笑不出来。
费鲁乔不希望自己误解她的意思,又不愿意接受他解读出来的言下之意,再次求助于弟弟妹妹。
【费鲁乔】:[照片]请帮我看看,这是什么意思?
【妹妹】:你这都看不懂?
【弟弟】:她不希望你和她有更多牵扯了,快点打住吧哥,不然她要报警了!
【费鲁乔】:……
【妹妹】:这次我赞成提齐的说法。
【弟弟】:(得意)请给我钱买东西,你上次答应我的。
费鲁乔又盯着那张纸条看了好一会儿,他眨眼的频率很慢,一度扬起眉毛,似乎看到了一点积极的信号,下一秒立刻放下,眼神黯淡下来。
他感觉到自己开始有点不像自己了,他的心神和情绪被影响得太厉害了。
“就到这里为止,我也不会给你更多的注意力了。”
他的嘴角抿得很直,压抑着情绪,神色冷淡地把纸条整齐地叠回去收起来。
舒识微看了一会儿文献,便起身休息眼睛。
她在走廊上晃了一圈,去厨房一趟,又回到房间打开窗户往窗外乱看。
回到电脑边,她看到那枝薰衣草,手痒了,决定把它做成干花书签。
倒也不是说做干花书签多有意思,单纯是因为文献太枯燥了。
说做就做。
她用厨房纸夹住薰衣草,拿去微波炉里叮了一小会儿,速成薰衣草尸体。
在她学习的时候,除了学习以外的任何事,她根本不需要对抗拖延症,执行能力杠杠的。
她找出那个从国内带来的文具盒子,里面有不少回形针、订书机、便利贴等小文具,这些东西在某地又贵又难看,她向来都是从国内带的。
一顿翻找,果然找到了在某宝随手买的塑封膜。
她把干花放进塑封膜里固定好,看了一眼造型还行,顿时对自己的手艺满意得不得了。
再次回到电脑前,脸又垮下来了。
“……”
逃避是暂时的,学习还是得继续。
舒识微和父母视频通话的时候,再次严严地叮嘱他们不要轻易相信自称是大使馆或者其他头衔的人。
“就算你们接电话听到很像我的声音,也不要相信,现在他们技术很厉害。”
“好,你自己也要小心啊,我看新闻看到有诈骗犯自称警察把好些留学生骗走几百万呢。”
“放心,我会注意的。”
这种诈骗电话她也不是没接到过,而且骗子锲而不舍,每隔几天就有一个IP奇怪的电话打过来。
她有点怀疑是在某些网上亚超购物后,信息泄露了,这才被诈骗团伙盯上了。
有时候甚至还会有一些看起来是110的电话打过来,但那根本不科学:因为骗子打过来的电话号码并不是她在国内的电话号码,而是她在国外的手机号。
周日上午。
舒识微起床后思考了一会儿人生,和GPT商量了一下,临时决定摆脱亚健康状态,开始锻炼计划。
GPT(已更新保存的记忆):“这是个很好的决定!以下是能帮助你恢复与提升体能的方案。”
GPT总会在一些奇怪的点上保存记忆。
舒识微怀疑不出几天她就会忘了,而GPT还替她记着她的锻炼计划。
她走到车站就后悔了。
人好多。
等车的人多得有点不正常,而且一个个都是青春洋溢的。
她看这架势就知道今天又有什么活动了。马拉松,自行车城市骑行,游行示威,音乐节之类的。
舒识微怀疑这就是上天阻止她开始锻炼健身的征兆。
算了,要不象征性地在家高抬腿一下算了。
她转头就要走。
“等等,等一下。”
克劳斯从等车的人群中挤过来,他一边抬起手试图引起她的注意一边快速穿梭过人群空隙。
他终于跋山涉水来到她面前,脸上露出笑:“你怎么要走了?”
舒识微有点尴尬,她也不想说她因为坐车的人太多中途放弃锻炼计划。
“……我有点东西忘记拿了。”她说。
克劳斯自然地应道:“我陪你回去拿。”
她只能道:“不了,我不打算出门了。”
克劳斯那双淡蓝色的眼睛里露出小心翼翼:“因为我这样很冒昧吗?对不起。”
“没有,不是。”
舒识微眼神扫过人群的时候,她还看到了费鲁乔,他正和周围的人说笑,即使在那么多人中他看起来依然夺目。
也正常:这种大型活动,费鲁乔这种社交充电型魅魔是一定要去的。
费鲁乔似乎也注意到了她,他转过头来,和她对上眼神的一瞬间,灿烂的笑淡了一些,却不是之前那样刻意的冰冷,而是微妙的尴尬。
他抬起手和她远远地打了个招呼,心神不定地继续和周围人聊天,但已经没办法集中注意力了。
片刻后,他忍不住了。
“对不起,我离开一下。”
费鲁乔挤过人群走过来,他心里有些怨恨的情绪,尤其是在一次又一次地看到她和克劳斯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后。
列车快要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过来做什么,但他就是身不由己地走到了两人面前。
“需要我帮忙吗?”他问。
费鲁乔走过来的时候,很多人的目光都跟着飘过来了。
舒识微头毛都要炸起来了,她实在受不了被迫变成人群焦点:“不需要,我先走了。”
比她后到的那些等车乘客已经在她后面形成了一些密不透风的墙。
克劳斯见状立刻反应过来,往前一步,抓住她的手带着她挤出人群。
他牵上她的手的动作自然而流畅,力道轻巧得恰到好处。
手掌贴着她的指节,稍微收紧,温暖而有力地牵引着她往前穿过人群。
费鲁乔一句话都没搭上,他看着克劳斯牵上她的手走开,眼神迷茫了一瞬。
然后,他深棕色的眼睛暗沉了下来,唇角的弧度骤然塌陷。
克劳斯带着舒识微挤出人群,总算走到出口。
她放开他的手。
他却并没有收回手的意思,仍然伸出手,在两人中间做出邀请的手势:“要一起回去吗?”
尽管她没有去握住他的手,他还是固执地伸着手横在两人中间。
舒识微迟疑了一秒,开了一下他的玩笑:“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手僵掉了吗?”
克劳斯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我刚才牵了你的手,作为越过界限的惩罚,请你自由处置它。”
舒识微抬眼看了克劳斯一眼,他压了压唇角赧然的笑,欲盖弥彰地移开视线。
她的目光下移,落在他伸着的手上。
虽然这是小朋友的伎俩,但如果现在她伸手驱赶拍打促使他放下手,那么她一定会被顺势抓住手。
她不可能上这种当。
她以成熟大人的思路想了想:“你等我一下。”
克劳斯疑惑地稍微歪了歪头。
她拉开背包拉链,她出门总是会给自己准备点小零食以免遇到火车延误这种事饿着肚子。
她忍痛拿了一包雪饼出来,“啪”的一下塞在他的手里。
克劳斯显然是有点懵了,他低头看了看手心里陌生的饼干,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然后他回过神来,笑起来,眼角弯起,嘴角轻轻翘着。
上次是辣条,这次是雪饼。
舒识微完全是在搞零食外交。
每当她觉得应付不了的时候就会拿国之栋梁出来搪塞。
“你可以回去车站了,车应该快来了。”她提醒道。
克劳斯一边道谢一边把雪饼放进包里:“人太多了,我等下一班。”
今天是周日,克劳斯出门去踢足球。
没想到今天似乎是有什么大型活动,坐车出门的人很多,碰巧他又看到了舒识微。
“那么你呢?原本是打算去做什么的?”
舒识微犹豫了一下:“健身房,我有那个折扣卡所以想去用掉。”
烂掉的老鼠人突发奇想决定开始锻炼身体好好生活,这种话说不出口。
还是用折扣卡作为挡箭牌会比较好。
克劳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高兴起来,拿出手机打开地图:“我们踢球的场地旁边也有一家健身房,你的折扣卡适合那里吗?我给你翻翻地图。”
一家健身房连锁品牌,她的折扣卡还真适合那里。
舒识微没有过多推却,同意了和他一起过去的邀请。
两人坐上了下一班城市快铁。
在快到站的时候,克劳斯指着车窗外远处给她介绍:“健身房标志你看到了吗?就在那栋楼里……我在那边的草地,我们会踢到下午两点,你想来看我的话可以过来。”
舒识微默默道:“但是你不准过来看我,我练得很烂。你踢你的球。”
克劳斯愣了一下,接着控制不住地笑起来,眼神里的光变得格外软。
她露出“你这个笑是怎么回事”的表情盯着他。
他不好意思地把脸别过去笑,一只手抬起来揉了揉鼻梁,掩饰自己的笑意。
“我保证。”他说。
自从上次两人有了那个关于风和树的对话后,这段半生不熟的关系中那种生涩陌生的疏离感消失了一些。
舒识微能感觉到小孩哥在她面前也放开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样总是有点小心翼翼的。
两人在车站下车,走了一段路,克劳斯送她到目的地的门口。
“我在那边踢球,左转直走就到了。”
他告别的时候特地又指了指方向,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
目的相当明确。
她微笑着泼冷水:“我知道了,但我不一定会过来。”
克劳斯离开后,来到踢球的场地。
天气很好,队员们有好几个已经到了,在草地上坐着聊天,时不时发出哄笑。
见克劳斯走过来,一个队友笑着扬了扬下巴:“克劳斯,我刚才看到你了,和你一起的那个亚洲女孩是你女朋友吗?”
没等他回答,旁边另一个队友挤眉弄眼地笑:“你应该问到哪个阶段了。”
克劳斯放下背包,神色平静地望过去,眼神明显变冷了一些。
他的嘴角没有笑,声音平直:“她不是你们的谈资。”
那些队友见他的态度,便纷纷收起八卦的心,不再胡说八道。
“开玩笑开玩笑,加油你小子。”有人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健身房内,舒识微在整理东西准备离开。
可能是因为今天那个大型活动吸引了不少人,健身房内人比较少,让她舒舒服服地练了一次,体会了一下积极向上的生活。
期间她还遇到了一个人很好的金发美女帮她调器材,名字叫莱娅。
正当她要离开的时候,刚才那个名叫莱娅的金发美女又过来了:“对不起,我还有一个问题。”
舒识微停下脚步:“好。”
金色鬈发的白人女性走到她面前,脸上带着好奇的笑:“你是说你叫舒吗?姓?”
“是的。”
“啊,那么……”莱娅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找出一张照片。
“你认识我弟弟吗?”
“这还是他高中演出的时候拍的照片,我一时间没找到其他照片。”
舒识微有些傻眼了。
她虽然对洋人脸盲了一点,但也不至于认不出诺尔特,毕竟光是在课堂上见面都熟悉了。
照片上的诺尔特和她认识的诺尔特气质大相径庭,他浑身像是在散发着微微的光芒。
场地是在学校的音乐厅,木制背景墙前暖色灯光从上方侧边打下来,诺尔特一半在光中一半在暗处,穿着白色衬衫,左手握着小提琴琴颈,右手持弓演奏。
他的侧脸线条清冷好看,额头鼻梁到下颌骨完美而流畅,他眼睛闭着,睫毛投下阴影。
沉静孤独,气场干净得像天使。
“大概认识。”舒识微语噎了几秒,回答道。
认识个头。
反差这么大,她哪里敢把照片上的这个小天使和学术刺猬破防哥联系在一起。
听到这个回答,莱娅挑了挑眉毛,露出“果然没猜错”的笑:“那真是巧了,我们居然在这里碰到。”
她伸出手和舒识微握了握手。
舒识微有点忐忑,她没想到会和同学家属遇到,更不知道她在同学家属那里的口碑是什么样的。
可能是察觉到了她的局促,莱娅主动地解释道:“两个月前艾利亚斯搬家……”
舒识微依稀记得诺尔特介绍自己的时候介绍的是姓氏,那么他姐姐口里的“艾利亚斯”,估计就是诺尔特的名字了。
“我们去帮他搬东西的时候,我捡到一张纸,上面就有你的名字。刚才我听你介绍自己名字是舒,我不是还特意问了问是怎么拼写的吗?我想来想去觉得有点熟悉,所以我猜你是他的同学。没想到真的是!”
莱娅一边说一边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硬生生憋住了笑意。
舒识微遇到热情的e人总是会变得无措,她只能微笑,拿出十二分的热情来表示自己的礼貌。
莱娅是诺尔特的姐姐,性格活泼,爱笑也乐于助人,她已经结婚了,还有一个两岁的女儿。
和她聊了一会儿后,莱娅笑着和她告别:“下次有时间我让我弟弟请你来我们家吃饭。”
舒识微笑着点头:“好。”
其实一点都不好。
一来她不想吃白人饭,二来去别人家里让她感到压力山大。
离开健身房后,她松了一口气。
想到刚才克劳斯的邀请,她的目光向那个球场的方向瞥了一眼。时间还没到下午两点,他应该还在踢球。
那么去看小孩哥踢球?算了。
直接回家吧。
电量耗尽的舒识微坐车回家的途中在车站买了个面包,回到宿舍后洗澡、吃面包、睡觉,一气呵成。
诺尔特放暑假就回家了。
他在家里的阁楼上修理他那把小提琴。
母亲总是抱怨他一回家就像小老头一样整天懒在家里。
但他认为他平时已经足够外向活泼了,回家后懒惰一点也没关系。
更何况他一点都不懒惰,他正在修理他的小提琴。
这把小提琴放在家里闲置太久了,木料老化,正面的云杉面板出现了裂缝。
诺尔特的爷爷是制琴师,因此诺尔特跟着也会一些简单的修理。在做这个工作的时候,他总是专注而认真,甚至有些虔诚。
他的眉峰微微蹙起来,手上的动作轻而沉稳。
织带沿着琴体固定以后,只需要再等待二十四小时左右鱼胶就可以固化了。
诺尔特把小提琴放在一边,打开手机看了看消息。
【姐姐】:哈,你猜我遇到谁了?我遇到shu了。
诺尔特沉静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他着急地打字回复。
【诺尔特】:等一等,你跟她说什么了?
【姐姐】:我能说什么?我就说我看到那张纸了。
他的手指一僵,瞳孔豁然缩小。
那张纸……
两个月前,他因为换了一个租住的公寓需要搬家,住在同城的姐姐和姐夫便过来帮他搬家。
没想到姐姐无意间捡到了那张纸。
并不是什么重要的纸,只是一张草稿纸,上面是他学习之余的涂鸦。
但上面写了那个刻薄的女人的名字。
密密麻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