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麦和糯米的比例在一比五左右,一斤小麦出一斤麦芽糖,这是第一次熬糖,所以只用了两斤小麦的量。
曾舒仪把麦芽糖装进盆里,“我先去卖货,回头卖了钱,再给二姐。”
曾舒月说不用,但妹妹已经跑了,无奈叹气,“妈,舒仪做事风风火火的,你说她能卖完吗?”
“不知道呢。”林家珍也担心女儿能不能卖完麦芽糖,粮食都是钱,卖不完多亏啊。
“希望可以吧,舒仪其实心里憋着一口气,就想多挣钱。”曾舒月能懂妹妹的心理,就和她一样,她为什么非要留在娘家,也是心里攒着气,不想她的女儿也因为是女儿而处处让着别人。
林家珍说不出劝解的话,她买了两只小鸡,已经养了半个月,正好麦芽渣可以用来喂鸡。
等她帮着把厨房收拾干净,又问起二女儿工作的事,“实在找不到,花点钱买一个?”
“妈,哪里有这个钱呢?”曾舒月说到工作的事就发愁,“买份工作得好几百,我和胜男她爸结婚后,一直在农村生活,前前后后只存了几十块钱。我没那个钱。”
林家珍也没钱给女儿买工作,要说几十块钱,她还可以拿出来,但是几百块真没有。
大儿子工作后,每个月只交五块钱生活费,她手里的钱只有爱人的工资,得养那么多人,还得人情往来,一年下来存不了多少钱。
都说一分钱难倒好汉,曾舒月为了工作的事,是日夜发愁。
“妈,我还是多出去看看吧,家里麻烦你了,我再不找到工作,在家里真的待不下去。”要想在城市扎根,必须要有份工作,不然坐吃山空,迟早有一天得回乡下去。
从下乡的那一天起,曾舒月就想回城,既然三妹能那么有干劲,她也想为自己拼一拼。
“去吧,多看看说不定能碰到运气。”林家珍也盼着二女儿能找到工作。
这边曾舒月出门去找工作,另一边的曾舒仪已经到马淑芬家门口。
“马奶奶,我来卖麦芽糖了!”曾舒仪看门开着,到门口敲门。
马淑芬正在准备午饭,听到曾舒仪的声音,系着围裙就出来招呼,“你可算来了,我那些邻居天天都问起你。哎呦,这就是你做的麦芽糖啊,看着真不错,嗯,好甜!”
曾舒仪用小签给马淑芬挑了两块,“这送给你吃。”
马淑芬笑着说好,顾不上做饭,马上替曾舒仪把邻居们招呼来,“从你们和舒仪提了后,舒仪一直想着你们,第一份麦芽糖就带来给我们了!”
“舒仪小姑娘,你真能干啊,先给我来两份,我家孩子馋得很。”
“也给我来两份,过几天家里来客人,我拿来泡糖水喝。”
“我要!”
两斤麦芽糖,曾舒仪很快卖完,一共卖了一块九毛钱,都没去其他地方,只是在这几栋筒子楼里卖。
糖的价格高,挣的钱也就多,最重要的事从曾舒仪这里买不用票,但去供销社是要票的。
这年头,大家手里的钱比六零七零年代多点,但稀缺物品的票还是很难弄。
曾舒仪卖完所有麦芽糖,特别高兴,看着时间还早,准备继续去卖货。
不过走之前,曾舒仪特意和马奶奶打听王杰的事。
说到王家的事,马淑芬立马来了劲头,“那个王杰,自从被拘留后,厂里也给了处分,从五级钳工降成二级了。连降三级,工资少了一半,这下他们家再也得瑟不起来了。”
她说着就高兴,“以前王杰家里天天和人炫耀,说王杰多厉害,多有本事,不到三十就成了五级钳工。现在好了,一朝回到解放前,往后能不能再往上升都不一定呢!”
曾舒仪听着解气,“那是他活该,谁让他不干好事。”
“是呢,现在王家人都夹着尾巴做人。我们筒子楼的人都说,这是王杰的报应。”马淑芬忍不住笑出来,“从这事之后,王杰儿子再没蹦跶过。”
曾舒仪说这是好事,“那我先走了,回头有糖了,我再来找您。”
一个地方不能天天来,大家需要天天吃饭,但不会每天吃糖。需要再隔一段时间,才能来这边卖货。
好在榕城是省会,曾舒仪家又在市中心位置,她可以每天换地方卖货。
比起麦芽糖,其他的小杂货明显没那么好卖,一天下来,曾舒仪口干舌燥,也就再多卖了五毛钱。
回到家后,曾舒仪给了二姐两毛钱,一斤糖一毛钱工费,多的曾舒仪也给不起。
“舒仪,我不能要。”曾舒月道。
“为啥不能要?”曾舒仪道,“这是你理所应得的辛苦钱,你忙前忙后那么多天,我只给你两毛钱,我都不好意思了。给你的你就拿着,来,胜男、玉玲,我给你们泡糖水喝。”
装麦芽糖的盆,还残留一部分糖,曾舒仪倒热水进去搅拌。
两小孩听到有糖水喝,巴巴地望着桌上的盆。
曾玉玲急切地伸手想去沾,被曾舒仪提醒不能用手,“再等等,别着急。”
“可是三姑,我好想吃。”曾玉玲伸手去拉盆,眼看着盆里的糖水要洒出来,曾舒仪不高兴地放下脸来。
“我说了,待会都有,你再这样,不给你吃了。”曾舒仪觉得大嫂不会教孩子,她虽然不喜欢大哥大嫂,但还不至于和小侄女斤斤计较,蹲下道,“你刚刚也碰到盆了,那么烫,你不怕吗?”
看姑姑放下脸,曾玉玲有些怕了,愣愣地点点头。
“这就是了嘛,小孩子要听话,三姑说了会给你吃,就会给你吃,你和胜男一人都有一碗,三姑不会偏心。”曾舒仪摸摸两个孩子的头,等糖水变温,再给两个小姑娘分糖水。
她自己也喝一碗,糖水甘甜,一碗下去,嘴里都是甜滋滋的。
这时曾向平夫妇下班回来,听女儿说有糖水喝,王娟以为是婆婆买了白糖,说她也要喝。
林家珍尴尬地道,“小娟,是舒仪弄的糖,刚给两个孩子喝完了。”
王娟不高兴地看着小姑子,“舒仪,做人不要那么小气,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你还这样记仇,以后怎么过日子?”
她已经忍很久了,之前是袜子,现在又是糖水,他们又没分家,凭什么只让她看着。
“大嫂,我这人就是小心眼且记仇,我不仅现在记着,我还会记一辈子。”曾舒仪看大嫂生气,她就高兴,“而且我小气吗?我要真小气,我就自己藏起来偷偷吃,干嘛拿出来给大家吃?”
顿了顿,她又道,“再说了,你前几天买鸡蛋糕回娘家时,也不见得分给我们吃啊?”
她都看到了,她大嫂像做贼一样进了供销社,出来时提着一袋子鸡蛋糕,但家里没有,那就是送回娘家去。
王娟确实给娘家送鸡蛋糕,因为她堂哥的事,她在娘家处处被挤兑,前几天是弟弟快订婚了,这才特意买了鸡蛋糕回去。
但她肯定不会承认,“你别瞎说,我可没买过鸡蛋糕。”
“行,那是狗买了鸡蛋糕只给娘家吃,不给我们吃。”曾舒仪懒得和大嫂多争论,转身去了厨房,今天家里买了鱼丸,她已经饿了。
王娟说不过曾舒仪,又只能回房间和曾向平吐槽,“向平,舒仪这个样子,我们怎么过日子啊?”
曾向平最近虚得很,更不乐意说话了,“再忍一忍,等我大学毕业分配新工作,我们就搬出去自己住。这几年还是得靠家里,不然我去读大学,你和玉玲自己过多辛苦?”
一开始王娟也是这个想法,想着能占便宜,肯定赖在婆家。
但最近这段日子,让她过得不开心,每次看到曾舒仪都烦,重点是她还吵不过曾舒仪。这种感觉每天压抑着,让她动摇了想法。
不过爱人读书更重要,王娟打算再忍一忍,等爱人考上大学再说。
日子一天天过,转眼间1980年过去,到了1981年1月份,曾舒仪又卖了两个月的货,手里存下一百块钱。
她拿出当初办个体经济证的三十块,又买了一只烧鸡,高高兴兴地往家去。
“刘大爷, 天都冷了,你又在巷口玩啊!”曾舒仪从自行车上下来,方才一路骑回来, 她感觉耳朵都被冻僵了。
刘喜旺两只手揣棉衣里,“嗨,你刘叔他们不在家,我一个人在家无聊,就出来和大家伙聊会天。对了舒仪, 你家有好事呢, 快回家去吧。”
啥好事?
曾舒仪一下想不到,等她到家时,才知道是大嫂这两个多月的努力后怀孕了。
王娟得意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放在还平坦的小腹上, “哎呦,舒仪你买烧鸡回来了啊。你还不知道吧,我肚子里怀了你未来侄儿, 以后你出嫁后,就要靠侄儿帮你撑腰。来, 先拿个鸡腿给我吃。”
曾舒仪最见不得她大嫂猖狂的样,“没你的份。”
“行,那向平你去给我买一只, 咱儿子想吃了。”王娟也不生气,她现在是曾家的大宝贝,她才不稀罕曾舒仪给的一根鸡腿, 要就自己吃一只烧鸡。
媳妇有孕,曾向平心里高兴,骑着自行车就去买烧鸡。
曾舒仪把烧鸡拿出来分给家里人吃, 至于她大嫂,就让她先看着。
她又拿出三十块钱,“妈,这是我挣来的钱,我得还给你。我做不到昧良心,不然这钱只有我有,二姐和向民都没,我心里过意不去。”
林家珍看了眼钱,还没说什么时,曾庆良一把抢了过去,“给你就拿着,干嘛,你还不想要啊?”
“不是。”林家珍道,“舒仪,你拿那么多钱给我们,你自己还留得有钱吗?”
她怕女儿手里没钱,不够周转。
曾舒仪说有,“还有十块钱,够我做生意用。”她才不会说实话,财不露白,在她家里更不能说。
林家珍听完后把钱收下,王娟则是看了眼婆婆的口袋,吃过晚饭后,特意去了公婆房间一趟。
至于曾舒仪,并不知道大嫂和她爸妈借了钱,没过几天,她听大嫂回来炫耀,说她弟弟取了个多好多好的媳妇,以后也是双职工家庭。
“人要脸树要皮,人还是得自己有工作,不然得脸皮多厚,才能赖在别人家大半年。”王娟这话,故意说给曾舒月听。
从曾舒月回来后,一直没找到工作,虽然有帮曾舒仪熬糖,但一个月下来,并不够一个月五块的生活费。
曾舒月只能帮家里干家务,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但她还是住得没底气,想着快点找个工作。
只是工作不好找,曾舒月都有些绝望了。
何胜男靠在妈妈边上,跟着回城后,她的性格也变得越来越胆小,看看大舅妈脸色,又看看妈妈的,怯怯地低下头。
这会曾舒仪不在家,不然曾舒仪高低要和王娟吵两句。
做晚饭时,林家珍和女儿叹气道,“别和你大嫂计较,她这人就这样,嘴巴坏了点,人还行。她现在怀着孕,不能生气。”
“我知道的妈。”曾舒月也没底气发火,这段日子她爸对大嫂有求必应,他们都认定大嫂会生个儿子了。
母女俩在厨房里忙活,饭快做好,曾舒仪才卖货回来。
曾舒仪的竹筐越来越重,招呼弟弟一起抬下来,“向民,你脸怎么了?”
“和我师兄打了一架,你不要和家里人说啊,我只和你说的。”曾向民压着嗓子道,“你放心,他比我惨多了,我只是磕破一点皮。”
“干嘛打架?”
“他总挑拨离间,而且明明是我们做的事,次次都要抢功劳,真的太讨厌了。今天没忍住拆穿他,它自己来找我麻烦,就打了起来。”曾向民还挺高兴的,“三姐,我忍他好久了,最后把拖把塞他嘴里时,那叫一个爽。”
曾舒仪听弟弟打赢了,就不多说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在厂里就这样,人际关系很重要,不过你一直都这样,随便你。”
“三姐,还是你最好,我可羡慕你了。我要是能和你一样做生意,我做梦都是甜的。”曾向民放下竹筐,“你这个竹筐是不是小了点,该换个大的了吧?”
“自行车带不了再大的,回头等我搞个三轮车再说。”曾舒仪现在充满干劲,每天都想如何多挣钱。
特别是手里拿到钱后,感觉对挣钱上瘾。
“三姐,说真的,你帮帮我呗。或者替我出个主意,我真不想在冯木匠那干了。每次听赵福他们说起来,我都很羡慕。”
提到几个朋友,曾向民突然想到什么,立马认真地道,“三姐,赵福他们几个,没对你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吧?”
“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没有就好,你和他们做生意就行,千万别和他们去吃饭或者干嘛。”曾向民的兄弟只能是兄弟,绝对不能是他姐夫。
赵福私下里和他提了不下五次,让他把三姐约出来吃饭,就算是赵福请客,曾向民都不同意。
想泡他姐,门都没有!
曾舒仪和赵福相处时倒是没想太多,反而是现在觉得弟弟奇奇怪怪,“你这人也真是的,之前说他们是你多好多好朋友。现在吃个饭都不行,你别管我的事,我有我的分寸。”
“那不行,你得听我的!”曾向民要三姐和自己保证,“听到没有?”
“行行行,听你的。”曾舒仪敷衍地说了句。
姐弟俩出房间时,饭菜已经准备好,曾舒仪早就饿了,坐下便大口吃饭。
不过王娟却说没胃口,“妈,我不是说了想吃甜一点的,怎么又没放糖?”
林家珍说家里没糖了。
“怎么会没糖,家里天天熬糖,舒仪这点糖都不给你吗?”王娟拿着筷子,没什么意思地动了动,“不吃了,饿死我算了。”
看她回房间,林家珍赶忙去敲门,劝王娟出来再吃点。
曾庆良看向女儿,“舒仪,爸得说你几句。大家住在一个屋檐下,干嘛分这分那,你大嫂现在怀孕了,你把糖给她吃一点怎么了?”
“爸,大嫂怀的是我的孩子吗?以后会给我养老送终吗?”曾舒仪吃饭的筷子没有停,见她爸说不出来,曾舒仪笑了,“你看,你也回答不上来了。你指望着儿子孙子给你光宗耀祖,所以你怎么偏心都无所谓,因为那是你的事。但你别来吵我,我每个月也有交生活费,并不是白吃白喝。”
她才不管大嫂的小脾气。
曾庆良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好好好,你有本事得很,我管不了你!”
“那就别管了,你最好祈祷下大嫂怀的是儿子,不然竹篮打水一场空。”曾舒仪吃饱了,说完赶紧跑,免得待会被骂。
“你个死丫头,你说什么呢?”曾庆良听不得这个话,计划生育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实,万一大儿媳怀的真是女儿,然后政策又来了,大儿子岂不是要断子绝孙?
曾舒仪跑到院子里,只当没听到她爸骂人的话,自行车骑久了要保养,她给自行车上了机油后,围墙上面突然有人喊她。
“舒仪,是我。”许招娣对曾舒仪招招手,示意曾舒仪走近一点,“舒仪,听说你最近生意做得很不错,真好。”
“一般般啦。”曾舒仪道。
“哎呀,你能一直干,肯定是不错的。婶子能不能麻烦你一点事?”许招娣踮着脚,脚跟都酸了。
曾舒仪刚走到门口,就被许招娣拉到院子里,像是怕被人看到一样。
“婶子,你有什么事说呗。”曾舒仪不懂了,在自己家里还和做贼一样,真要她去偷东西,她可不干。
“你小声点。”许招娣不想让别人知道,“是这样,我想买点奶粉给家里人补补,你能不能帮婶子弄到?”
她儿子结婚五六年,还一直没孩子,现在计划生育快来了,她都急死了。别人家赶着生二胎三胎,她家却连一胎都没有。
奶粉是精贵东西,还得要外汇卷,在百货大楼才有卖。曾舒仪没这个本事,“婶子,这个我真办不到。我不认识百货大楼的人。”
“怎么会呢,那你卖的那些东西,都从哪里来的?”许招娣不相信,觉得曾舒仪是在和她讨价还价,“你要是帮婶子办成了,婶子给你一块钱好处费,成吗?”
她有钱,就是没有外汇卷,不然自己就去买了。
曾舒仪心想许招娣真会盘算,买一张外汇卷不止一块钱,“婶子,我说了我真没这个本事。我要那么厉害,早就卖更贵的东西,何必等到现在?你看我,什么时候往家里带过那么好的东西?”
“那我哪里知道,我又不住你家里。”许招娣说加五毛钱,看曾舒仪还是摇头,心里不高兴了,“我说舒仪,婶子又不是让你去偷去抢,婶子给钱让你帮忙买而已,这有什么难的?”
曾舒仪有些无语,“那婶子,你给我五块钱好处费,我说不定真可以帮你弄来一罐奶粉。”
她可以去找赵福他们问问,花个两三块钱买外汇卷,然后自己挣两块钱跑腿费,这可以干。
“五块?”许招娣看曾舒仪张开手掌,觉得曾舒仪不给面子,气鼓鼓走了。
回家后,她愤愤地和爱人吐槽,“舒仪真是不行了,以前巷子里遇到,嘴巴多甜啊,现在呢?要我五块钱好处费,那我还不如自己去买!”
张顺才听到五块钱惊呆了,“她怎么好意思要那么多?”
“我哪里懂?”许招娣哼了哼,“都说资产阶级最可恶,我现在是明白了,有钱人就变了。她和那个王朝阳一样,我看啊,他们俩已经好上了。”
“这话不能乱说,你又没看到。”张顺才道。
“哼,我不管,人家说奶粉有营养。你看长红都结婚多少年,咱们就他一个儿子,他要是一直没孩子,邻居们会笑话的,你想办法去弄一罐来。”许招娣道。
张顺才不舍得五块钱,只好自己去想办法。
不过没两天,等曾舒仪再回家时,刚到巷口就被刘喜旺喊住教育。
“舒仪啊,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你开始卖货时,我们想你不容易,都有照顾过你生意。你不能那么绝情,街坊邻居托你办点事,你能帮得帮。”刘喜旺每天坐在巷子口。巷子里有点什么事,他都喜欢掺和一脚,毕竟他自己家里没事干,总在家里待着太无趣了。
刘喜旺一说话,曾舒仪就看向坐着的许招娣,见许招娣眼神躲闪,立马知道怎么回事,笑着道,“是不是误会了,许婶子找我买奶粉,说给我一块钱好处费。我说一块钱不够去买外汇卷,实在是办不到啊,我总不能贴钱给她买奶粉。刘大爷,你说是吧?”
刘喜旺不懂许招娣只给一块钱好处费,听许招娣说得夸张,给了特别多好处费,他才来找曾舒仪。
结果一块钱?
那这事确实办不下来。
刘喜旺不好意思再说曾舒仪了,讪讪道,“是的是的。”
曾舒仪笑盈盈地去看许招娣,热心肠地道,“许婶子,你说买奶粉是给长红哥补身体吧?他确实该补补,不过奶粉真的有用吗?我爸妈给我大哥补了补,大嫂就有孕了,不如你去问问我爸妈给我大哥吃什么,说不定比奶粉便宜呢!”
巷子里的人都知道张长红结婚多年没孩子,现在听曾舒仪说起来,大家心里都懂怎么回事。
刘喜旺立马笑着道,“是啊顺才媳妇,要不你去曾家问问?”
许招娣臊得慌,再也待不下去,瞥了曾舒仪一眼往家跑去。
曾舒仪乐呵呵往家走,随着年关将至,大家伙买东西的欲望越来越高。
甚至有人问她卖不卖腊味。
她倒是想卖,但是肉要肉票,并不是说能买就买。不过她心里挺可惜,如果这些东西不要票,她的生意肯定能做更大。
自行车停在院子里后,曾舒仪喊来二姐帮忙抬竹筐。
曾舒月走在前头,“今儿怎么回来那么早?”
“货好卖,我准备的货不够卖,干脆先回家。明天我去棉纺厂一趟,再买两袋碎布回来。咦二姐,你裤子脏了怎么不换?”曾舒仪这才发现,二姐的裤腿有一大片污泥。
曾舒月说还没来得及换,“我今天出门的时候,遇到一个摔倒的老太太,扶她的时候沾了泥。对了,她儿子为了感谢我,给我送了一盒芋泥饼,你快去尝尝。”
曾舒仪把竹筐放房间里,她二姐拿来芋泥饼,一口下去,里边的芋泥有淡淡的奶香,而外层饼干酥脆,芋泥饼是用铁盒装着,看着就精贵。
“二姐,这盒芋泥饼看着就精贵,那家人是不是很有钱?”曾舒仪问。
“这我就不懂了,我是在医院见到的对方。”曾舒月没想太多。
她也想不到,因为随手的一个善举,能给她换来一份工作。
医院里, 周盛刚打来饭菜,“妈,吃饭了。”
李丹丹看着自己的腿, 没胃口吃饭,“我是来帮你照顾孩子的,结果我自己摔了腿。美丽他们呢,你来医院,他们在哪里?”
儿媳妇病逝, 她不得不从农村来照顾孙子孙女, 但她一个不识字的农村老太太,对城里情况都不了解,反而住院成了儿子负担。
“他们在家属院其他人家里,我和部队请了假, 我来照顾你几天。”周盛道。
“那可不行,部队里的事更重要。而且美丽他们也不能一直放在邻居家。人家帮你一天两天可以,日子久了心里会不舒服, 而且我的腿不是一天两天能好。”李丹丹道。
周盛也想过这个事,“美丽八岁了, 过几天你出院,让她去食堂打菜,生活上不是问题。”
“那也不行, 美丽得读书,小康才四岁。”顿了顿,李丹丹想回家了, “要不,我回老家养着。你把小康送幼儿园去。”
周盛说不行,“爸不在, 老家就你一个人,而且你腿骨折,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坐火车。要不,我找个人帮忙,每个月给点钱。”
不然没有其他办法,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妈的腿怎么也得养两个月。
李丹丹连忙摇头,“不行不行,请保姆是资本主义行为,会影响你前途的。”
她帮不上忙,更不想拖儿子后腿,宁愿每天拐着去食堂,也不能影响儿子。
周盛道:“妈,现在不是前几年了,我们首长家里就有保姆,说是老家来的亲戚,其实就是来做保姆的。你都这样了,美丽和小康还得人照顾,不请个人来家里,我实在不放心。”
有了想法后,周盛就打算这么做,他不可能一直休假,而且家里有个人照顾总是更好。
他去找医院的护士,问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护士见他是军人,立马答应帮忙看看。
很快,第二天早上,护士就介绍了个亲戚来,周盛喊她汪姐。
汪姐在周盛面前客客气气,等周盛走后,对李丹丹就没那么体贴,“老太太,我现在去接您孙子孙女,中午的饭在这里,您自个儿吃,傍晚我再来给您送饭。”
李丹丹心想上厕所怎么办,可汪姐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了。
转念想到汪姐是去接自己孙子孙女,她又怕麻烦,毕竟找个人不容易,只好忍着没说。
只是这样过了两天,李丹丹还是出了事,在厕所摔倒了。
还是曾舒月来看她,才帮她喊了医生。
这下周盛又不得不从部队过来,他跑进病房,眉头皱紧,“怎么又摔了?”
李丹丹满脸歉意地看着儿子,想到又耽误儿子工作,愧疚得说不出话来。
汪姐赶忙替自己辩解,“我去接两个孩子了,阿姨忍不住去上厕所才摔了。”
“接孩子?”周盛看了眼手表,“两个孩子都在学校吃午饭,你这个时间不在医院看护,去哪里接孩子?”周盛逻辑清晰,“汪姐,我请你来是照顾我妈的,你现在给我个解释,你这段时间去哪里接孩子?”
汪姐自然不敢说回家了,她想着李丹丹一个农村老太太,给李丹丹准备好吃的喝的,她到时间把两个孩子接回家安顿好就行。剩下时间她可以把家里的事做了,一举多得呢。
但她没想到李丹丹又摔了,真是笨死了,农村来的就是蠢。
“周营长,我从医院去学校需要时间吧,还得做饭,来来回回都是时间。我又不是陀螺,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盯着,你不能怪我啊。”汪姐刚说完,病房里另一个病人看不下去,替李丹丹道,“人家没要你一整天在,但你早上来送个饭就走,再来就是傍晚,你怎么好意思挣这种昧良心的钱?”
“我找你要钱了吗?关你什么事?”汪姐一只手叉腰,当即要和人吵起来。
对方也不势弱,要不是他家属按着,她都要下床吵,“我就是看不下去,说句公道话怎么了?”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们的事要你多管闲事?”汪姐越说越激动,直到医生进来,他们才停下争吵。
医生看了眼汪姐,再去看周盛,“周营长,老人家的骨头本来就更难养,你得精心照顾着,不然会留下很多问题。”
他没明说汪姐怎么照顾,只是让周盛自己多上心。
听到这里,周盛心里明白怎么回事,忍着怒火等医生走后,再把汪姐叫出去说话。
一直在病房里的曾舒月,方才大气都不敢喘,她听说医院会有人招护工,这才过来一趟,顺便看看李阿姨养得如何,没想到会有这个事。
现在周盛他们走了,曾舒月也打算离开,“李阿姨,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不好意思了舒月,今天又麻烦你了。”李丹丹让曾舒月等一等,她把桌上果篮里的苹果给曾舒月。
曾舒月再三推拒不了,只好带着苹果离开。
到一楼后,曾舒月去问医院要不要护工,但医院说他们不收。
“护工也是有固定的,不是谁想当都行,你回去吧。”护士不耐烦地道,“我还忙着呢,别耽误我时间。”
曾舒月不是个会和人争执的人,她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纠结半天,还是往医院外走去。
榕城的冬天很少结冰,但风大的日子呼呼刮来,也是很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