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珍心里担心女儿,哭着答不上来。
还是施英华跑出来,“嫂子,你家这是怎么了?”
“舒……舒仪她……”林家珍说不出口。
这时曾庆良出来,拉着林家珍往家去,一遍黑着脸和其他人道,“我家的事不用你们多管闲事,以后我就当没她这个女儿!”
一听这话,大家更好奇了。
“你们说,舒仪会不会未婚先孕了?”刘喜旺八卦地看着其他人。
施英华板着脸,“我说刘叔,你嘴上积点德吧。人家舒仪好好的一个姑娘,只不过和家里吵架而已,你都不懂什么事,就这样说她,万一不是未婚先孕,你让人小姑娘以后怎么做人?”
刘喜旺讪讪的:“我又没说是,我是在询问啊。你干嘛那么厉害,大家伙也是在关心舒仪。”
“真关心还是假关心,你自己心里清楚。”施英华不再搭理刘喜旺等人,而是去曾家了解情况,得知曾舒仪是因为卖冰棍和家里吵架,她稍微松口气,“孩子有错可以教育,不好动不动赶人走。你们看现在天黑了,舒仪一个小姑娘,她能去哪?”
曾庆良到这会,也有点后悔赶女儿走,但他放不下面子,嘀咕道,“她姑姑也在榕城,肯定去她姑姑家。”
“有地方去就好,你们回头好好和舒仪说,不然出事了,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说完,施英华又去看王娟,“咱们做人得将心比心,你也是有女儿的,以后你还有其他孩子,容不下你女儿,你心里怎么想?王娟呐,做人要有良知,不然会有报应的。”
王娟没想到施英华会数落自己,她愣了会,回神时施英华已经走了,气鼓鼓地回房间,和曾向平抱怨,“你说施英华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我是为了避免舒仪犯更大错误,难不成还做错了?”
曾向平正在做题,刚才他们吵架,他就没出去管,现在也不想听王娟说这些,“你去厨房看看,怎么还不开饭,我饿了。”
他吃完饭,还要去夜校,什么事都不能耽误自己读书。这次,他一定要考上大学。
“你!你怎么不关心我一下?”王娟很委屈。
“你要我怎么关心?”曾向平不耐烦地放下笔,“你难道不知道,我最重要的事是读书吗?”
“好好好,知道了。我去看看怎么回事。”王娟去了厨房,发现饭已经糊了,菜更没炒。
听到婆婆在房间和公公哭,只好去喊曾舒月下点面条,先让她男人吃饱好读书。
曾家人以为曾舒仪一定去了姑姑家,因为两家不算太远,走半个小时就能到。
林家珍本来想去小姑子家看看,但被曾庆良拉住,让她明天再去,说要晾一下曾舒仪,才会让曾舒仪知道错。
事实上,曾舒仪一开始是打算去姑姑家。
她带着一肚子火气离开家,走到半路肚子饿了,才发现自己一直提着卤猪头肉。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曾舒仪一边吃猪头肉,才一边流泪。
但她很快忍住眼泪,“哭又没用,不许哭!”
她才不会低头妥协,既然迈出第一步,绝对不会退缩!
吃完猪头肉,曾舒仪看天快黑了,步子快了许多。
只是曾舒仪今天运气不太好,姑姑家怎么敲门都没人,还是隔壁邻居出来道,“你找你姑姑啊,他们家今天去乡下了,不在家里。”
这下怎么办?
曾舒仪看着月亮高升,在姑姑家门口踌躇许久,没有介绍信,招待所不会开房间。
要不然,在姑姑家院子里将就一晚上?
曾舒仪突然庆幸现在不冷,在她翻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她。
“舒仪姐,你……你在干嘛?”白多多看着爬上墙头的曾舒仪,不解地仰头望着。
曾舒仪尴尬地笑了下,她说没啥,“这是我姑姑家。”
“可是这户人家好像不在家,可能临时出去了。我家在边上,你要不要先去我家坐坐?”白多多热情地邀请曾舒仪,“没关系的,我爸和我哥他们都不在家,只有我和我妈。”
刚说完,她发现曾舒仪脸颊有细长的抓痕,看曾舒仪哭过,敏感地捕捉到曾舒仪的状态,“舒仪姐,你是不是和家里吵架?”
被看出来就没必要隐瞒了,曾舒仪简单说了下事情经过,“说起来,你家怎么就不怕被人说道,一家子都卖茯苓膏?”
“因为缺钱,缺到一天两顿都吃不饱,就不会在意面子问题。”白多多在前面带路,“我爸上班时,手指被机器压了,再也干不了技术工,工资减半后,我妈又生病。说出来不怕你笑话,那会我饿得偷邻居的垃圾吃。”
“舒仪姐,你今晚和我住吧,等你姑姑回来再说。”白多多推开家里的门,昏黄的电灯下,她妈正在缝补衣服,“妈,舒仪姐来了,她今晚和我睡。”
朱夏薇得知怎么回事后,劝了句,“舒仪啊,找个机会和家里好好谈谈。你爸妈现在不理解,但他们也是怕你被人说闲话,日子久了,他们会明白的。”
她又让白多多去煮面,“舒仪应该没吃饭,给她下两个鸡蛋。”
“阿姨,我吃过了。”曾舒仪吃了卤猪头肉。
“吃过也再吃一点,你是客人,不能……咳咳……不能让你饿着肚子睡觉。”朱夏薇眯着眼睛穿针,曾舒仪主动帮忙。
简简单单的鸡蛋面,曾舒仪吃得心里暖暖的,看到朱夏薇,她不由想起她妈。
这一晚,曾舒仪辗转反侧,第二天一早去了姑姑家,看姑姑还没回来,只好先去干活。
一早上,曾舒仪都有点不在状态,直到快中午,恍惚中听到一声“舒仪”,回头确认是她妈时,唇角不由自主地抿紧。
林家珍跑得满头大汗,紧紧拉住女儿的手,她眼睛布满红血丝,浑身都在颤抖,“走,跟妈回家。你爸不能赶你走,那也是我的家。其他事我能忍,这个不行,绝对不行!”
“妈!”曾舒仪另一只手还抱着泡沫箱,被她妈拽得踉跄。
看到紧接着跑来的二姐,便知道怎么回事。
“不要说话,跟我回家!”林家珍少有的强硬,她一晚上没睡着,跑到小姑子家,结果女儿不在。想到女儿一晚上没地方去,她当时慌得快疯了。
曾舒仪被她妈吓到,没再说话,默默跟着回家。
到家时,其他人都去上班,只剩下曾向民。
林家珍让二女儿看着三女儿,她则是去厨房煮面条,很快端着面条出来,“吃饭,吃完再说。”
曾舒仪没见过那么强势的妈妈,刚喊一句“妈”,就看到她妈嘴唇发颤地让她吃饭。
“好好好,我先吃。”曾舒仪也饿了,早早出门卖冰棍,到现在一口饭还没吃。
一碗面条下肚,曾舒仪还没开口,就听她妈问她去哪了昨晚。
“我本来想去姑姑家,但姑姑邻居说姑姑去乡下,后来遇到一起卖东西的朋友,在她家过了一晚上。”曾舒仪如实道。
林家珍皱紧眉头,“男的女的?”
“女的,一个小姑娘,是真的,我可以带你们去见她,我真没骗人。”曾舒仪看她妈质疑的眼神,再三发誓。
林家珍这才松口气,坐在椅子上抹眼泪。
曾舒月在一旁小声道,“天没亮,妈就去姑姑家找你。得知姑姑一家不在,她怕你出事,一路跑着回来,你看妈的裤腿都摔破了。舒仪,我知道你想努力,但你也心疼心疼妈,她……她那么能忍的一个人,为了你的事,昨晚和爸吵了一晚。”
曾舒仪垂下头,看到她妈膝盖被磨破,再张口时,语气带了哽咽,“妈,我……我帮你看看。”
“不用。”林家珍把手放在膝盖上,“我问你,你是铁了心干投机倒把吗?”
曾舒仪愣了下,随后点头道,“我等不到工作分配,自己去找工作得花钱、找关系,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也知道,不可能给我找到工作的。”
“至于嫁人,我自己没有本事,嫁给什么人,都要伸手和丈夫要钱,妈,你懂的啊,这种日子真的不好过。”
林家珍这几年的日子,就是这样看人脸色。
以前她也有工作,自己有工资,有时候想吃个零嘴就去买。后来把工作让给大儿子,她成了家庭主妇,曾庆良倒是月月上交工资,但她怎么花钱,曾庆良都要一一过问。
家庭主妇的个中心酸,林家珍自己也懂。
曾舒仪替她妈卷起裤腿,接过二姐拿来的红药水,“我知道,做生意的名声不好听。但是日子苦哈哈的就好吗?”
“从小我在家不得宠,爷爷奶奶看重大哥,后来有了弟弟,我爸眼里只有这两个儿子了。妈,我不偷不抢,只是想让自己过好日子,现在政策允许,不是以前那个年代了,你……你相信我好吗?”
女儿们的不容易,林家珍都看在眼里,“可是舒仪,你知道你去做生意,巷子里的人会怎么说吗?”
“那就让他们说呗,等我有钱了,他们自然会羡慕。你看王朝阳,他家现在日子差别多大?”曾舒仪再次坚定自己的想法,“爸不可能拿钱给我复读,我也不想随便嫁个碌碌无为的男人。妈,我想为自己拼一次,你支持我吧,好吗?”
“你……你怎么那么犟!”林家珍看女儿哭,她也哭,紧紧抱住了女儿,“你干嘛就不听我的呢?”
曾舒仪不说话了。
母女三人只剩叹气。
曾向民适时插一句嘴,“我支持三姐,倒买倒卖哪里丢人了?我看啊,是以前的政策不对,并不是我和三姐的思想有问题。资本主义怎么了,靠自己本事挣钱多光荣,难不成宁愿饿死,也不做生意吗?”
“哎呦喂,你快给我闭嘴!”林家珍瞪了眼小儿子,“这种话被人听到,咱家都得完蛋!”
曾向民撇撇嘴,往椅子后面靠去的同时,翘起二郎腿,“妈,你是知道我三姐的,她比谁都犟。我劝你出钱给三姐办个证,不然无证经营,迟早被抓紧去。”
说这话,他也有私心。他因为在学校倒买倒卖被开除,后来家里看得紧,不许他再和那些朋友来往。如果他妈支持三姐做生意,也就没理由关着他了。
其实林家珍早有想法,只是想再看看女儿的态度。
“罢了,我是拧不过你。”林家珍回房间拿了三十块钱,“你拿去办个证,但你要和我保证,证办下来之前,不能去投机倒把,听到没有?”
曾舒仪看着眼前的钱,不可思议道,“妈,你真给我?”
“我不给你钱,你肯定去搞非法经营。舒仪,妈胆小,怕你们出事得很。上次向民被退学,我几天几夜不会睡,你就听妈的,好吗?”林家珍恳求道。
曾舒仪自然愿意听话,“可是爸那里,能同意吗?”
林家珍性格软糯,平常家里大事小事都是曾庆良说了算,现在那么大的事,曾舒仪觉得她妈做不了主。
林家珍却道,“我的孩子,都得好好活着。你爸不同意也没用,钱我已经给你了,有本事他打死我。”
嘴上这么说,林家珍心里是怂的,但不这样,她真怕女儿会被抓去劳改。她让女儿快点去**,免得夜长梦多。
曾舒仪也是这么想,只是做什么生意呢?
带着钱和证件出门没多久,曾舒仪听到弟弟的喊声,以为是家里有什么事,结果是弟弟要跟着一块去。
“三姐,你带着我一起呗?”曾向民狗腿地跟着,“你看看我胳膊,有力得很!你一个姑娘做生意,肯定有人欺负你,如果有我在就不一样,我打架可厉害了!”
看姐姐不说话,干脆搂住姐姐胳膊撒娇,“哎呀三姐,你就带着我一起呗,求求你了,我的好三姐!”
曾舒仪:“昨天爸要打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帮我说一句话?”
“昨天是我不对,今天爸下班回来,我一定挡在你前面!可以吗?”曾向民知道他爸性格,等回来后,一定会大发雷霆。
曾舒仪看了眼弟弟,十六岁的半大小子,现在没书读,又没个正经事干,长此以往下去,再和以前那些二流子混,迟早要出事。
而且有句话弟弟说得对,让她一个人去走街串巷卖东西,现在想起来,心里有点怕的。
她故意拖长尾音,“那看你表现。”
“好嘞好嘞,你要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曾向民乐开了花。“三姐,你要做什么生意?吃食?还是修理?”
想到能做生意,曾向民雀跃得很,黏糊糊地跟着他姐边上。
曾舒仪想了想,她没有做吃食的手艺,也没人会教她。
那天白多多夸她能说会道,她现在可以**,不用怕被抓,本钱便可以追加。曾舒仪已经有了想法,她挑起长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曾舒仪姐弟去办个体经营证,曾家那,林家珍的心还在怦怦跳。
快到傍晚时,曾庆良下班回来,随意地问了句,“怎么样,舒仪那丫头回来没?”
林家珍在切菜,“回来了。”
“算她识相,她要是再和我犟,我打断她的腿!”曾庆良洗了把手,手上沾了机油,一直洗不掉,“她现在不想做生意了吧?”
林家珍切菜的手顿了下,深吸一口气,“我给她拿钱,让她去办个体经营证了。至于做生意的本钱,她自己出。”
“什么?”
曾庆良以为自己听错了,让林家珍再说一遍。
林家珍放下菜刀,“舒仪也是我女儿,既然你劝不动她,我只能顺着她。庆良,再丢人也比女儿跑丢了的好,他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能看着舒仪无家可归。”
她的眼泪说掉就掉,看得曾庆良更懵逼,他还没开始骂人,怎么就哭了?
“你……林家珍你……你真是好样的!”曾庆良指着爱人,手在发抖,“你知不知道惯子如害子,你这样做,会让多少人看我们家笑话?”
“我不怕被看笑话,我要我的孩子都好好的!”林家珍擦了眼泪,“反正钱我已经给了舒仪,你反对没用了。还有,你要想赶舒仪离开,我就和你拼命。”
曾庆良再次愣住。
他们夫妻二十几年,一直都是曾庆良说什么是什么,这是林家珍第一次反抗曾庆良。
曾庆良半天想不到骂人的话,最后只说了几个好,转身去了房间。
客厅里,王娟夫妇把公婆对话听了个清楚,王娟皱紧眉头,“妈怎么能这样?竟然拿钱给舒仪去办·证,这不是浪费钱么,她怎么不把钱给你补充营养呢?”
曾向平对此也不太满意,“妈老糊涂了,投机倒把怎么比得过上班?”
光是想想,他就觉得丢人。
正好回家的曾舒仪,听到这话,直接推门进屋,“爸妈给大哥开小灶那么多,大哥却还没考上大学,我看这才是浪费钱。大哥大嫂,我现在心情还算可以,不和你们争吵,但你们非要掰扯下谁花了家里多少钱,我不介意坐下来和你们聊聊?”
王娟现在看到曾舒仪,就有点气短,“你……你大哥是儿子,你怎么比得了?而且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给你办·证是真的浪费钱,你要是能靠做生意挣大钱,我跪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不争馒头,也要争口气,曾舒仪大声说了句“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你别眼红我挣了钱,没你的好处!”
“呵呵,我还就不信你有那个本事!向平,你说是吧?”
曾向平点点头,“舒仪,做事别冲动,还没交钱的话,把钱退了,你没那个命的。”他才是家中长子,光宗耀祖的靠他。
“钱已经交了,你们夫妇就等着看吧。”曾舒仪转身去厨房,看到忙碌的妈妈,清了清嗓子,才细声道,“妈,我已经申请了,最快也要等一周。”
“嗯。”
林家珍头都没抬,“洗手端菜,这次如果不行,以后不要再闹腾,咱家经不起这样闹。”
曾舒仪说了个“好”,帮着把菜端出去。
吃饭时,曾庆良没出来。
还是林家珍把饭端进屋里,曾庆良才动筷子。
这一天过后,曾家的气氛很是尴尬,曾庆良只和老大两口子说话。
曾舒仪倒是比较自然,曾舒月和曾向民都是夹着尾巴做人,谁都不敢大声喘气。
月底时,曾舒仪去问了一次,对方说还没办好,让她国庆后再来。
答应妈妈不无证经营,曾舒仪只好去各个市场调研,摸清楚各种小商品价格和销售情况。
国庆假期后,曾舒仪立马去了管理局,等她拿到个体经营证,走在阳光下时,感觉空气都是甜的。
有了个体经营证,曾舒仪可以大胆地放开手脚去干。之前卖冰棍,也是想着万一遇到红袖章,随时可以丢了冰棍,反正本钱不高。
她用之前的钱,租了辆自行车,一个月三块钱,剩下的钱全拿去进货。
有针线纽扣这些小东西,也有铅笔作业本,都是些日用品。不过肥皂那些要票的东西,曾舒仪暂且弄不来。
第一天出门时,曾向民屁颠屁颠跟着。
曾舒仪让他推自行车,自己一路叫卖,“针线纽扣,水果糖和铅笔都有!”
他们经过小河边,河里一群妇人在洗衣服,几个小孩听到有人卖水果糖,闹着要吃。
水果糖是一颗一颗卖,一分钱一颗,大部分人都不舍得买给小孩吃。
不过曾舒仪叫得响亮,就有两个小孩撒泼打滚让家里买,家长没办法,拿了两分钱过来。
“你们也真是的,叫那么大声干嘛?现在投机倒把胆子也太大了,不怕被抓吗?”大婶要了两颗水果糖。
曾舒仪拿出自己的个体经营证,“阿姨您看,我们是合法合规,有证件的经营。除了水果糖,我这里还有针线纽扣,全都不要票。”
“不看不看,我又不识字,哪里知道是不是合法。”但听说不要票,大婶立马来了兴趣,“你这里的纽扣还挺齐全,还有鞋垫呢,你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进来的?也是不要票吗?”
若是知道渠道,她直接去买,肯定更便宜。
纽扣是成衣厂的残次品,鞋垫则是布厂淘汰的碎布,她拿回家让家里人做的。
这些东西,她不可能从国营商店进货,不然卖得比国营商店更贵,谁还会从她这里买东西?
曾舒仪筐里的东西,只有水果糖从国营商店进的货,剩下的,全是自己从各种厂子收来的。
这还是多亏她妈和邻居婶子常去买便宜货,她才知道有这些渠道。
当然了,曾舒仪不会和眼前婶子说实话,她笑盈盈道,“婶子,您就看这鞋垫好不好,一双鞋垫费不少功夫,布料针线都是钱,但只卖一毛钱一双,合算得很。”
“我不要鞋垫,这玩意我们自己会做。”说话的婶子见没套出话,没意思地走了。
两小孩吃着水果糖,嘴里甜滋滋的,赶忙去和其他小伙伴炫耀。
其他小孩看了也想吃,有人只是巴巴地望着曾舒仪的自行车,也有人被揍,曾舒仪忙着卖货,让弟弟继续推着自行车走。
“小姑娘!”
身后突然有人喊。
曾舒仪转身看到一个老太太,手里拿着一枚鸡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小姑娘,我能不能用鸡蛋,换你的水果糖?”
农贸市场的鸡蛋,在八分到一毛一枚,曾舒仪要挣钱,说可以换四颗水果糖。
“能不能多给一颗,鸡蛋比水果糖贵好多嘞。”老太太和曾舒仪讲价。
曾向民立马说不行,“水果糖也不便宜的。”
但曾舒仪笑着说可以,“看在您是第一个拿鸡蛋来换的,我多给您一颗。”
等老太太走后,曾舒仪看着木框里的鸡蛋,心里立马有了其他想法。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他们没有个体经营证,家里又有工作的,不敢去做买卖。而且很多小东西,特意去卖一次不方便,但是可以从她这里以物换物。
有了这个想法,后面再卖货时,曾舒仪都会加一句,“不给钱买也行,您家里若是有鸡蛋或者麦芽糖,都可以拿来和我换。”
到了傍晚,又能加上两句,“罐头白糖也行,收鞋垫的,六分钱一双,不过得质量好。”
一天下来,曾舒仪算了下,今天没有挣钱,就挣了两个水果罐头、五枚鸡蛋、一两白砂糖和一块半的肥皂。
姐弟俩往家去时,晚霞红透半边天,曾舒仪心情颇好。
“三姐,我们今天都没挣钱,你怎么还很高兴?”曾向民不理解,光看着三姐和人换东西,却见不到钱。
在他看来,有钞票在手里,才是真的挣钱。
“我们今天挣得多了。”曾舒仪道,“不是所有人,手里都有余钱买东西。但是家家户户,都会有些多出来的小东西。你看那一块半肥皂和白砂糖,你去供销社买,都要用票,我们却不用票换来。等我们拿去卖的时候,别人听到不要票,又和供销社一个价格,你说会不会好卖?”
“我们以物换物,挣的是个差价。如果我们一直只有那几样小东西,你觉得生意能做好吗?”
今天卖东西时,客人问的好多东西,曾舒仪都没有。她那会就意识到,要想把小百货的生意做好,就得让她的小商品种类变多。
曾向民听得似懂非懂,但他姐说没亏,那就当没亏吧。
姐弟俩快到巷子口,瞧见刘大爷几个在说话,曾向民还有点不自在,眼神躲闪地避开,怕被人笑话。
曾舒仪则是大大方方地过去打招呼,“刘大爷,吃饱了吗?以后需要什么小商品,可以随时来找我,咱们都是邻居,我给你们便宜点。”
刘喜旺起身去看自行车后座上的竹篓,“哟,舒仪你这竹篓里的东西,还真不少。不过舒仪,投机倒把不是犯法吗,你怎么那么大胆?”
“诶刘大爷,我可是合法经营,我有证的。你们不用担心和我买东西会被抓,你们看,这是我的证。”曾舒仪拿出个体经营证给其他人看。
她得让人知道,自己是合法经营,免得哪个邻居眼红去举报,到时候麻烦得很。而且邻居们也是潜在客户,她现在只想挣很多钱。
这时王娟下班回来,看到巷口的曾舒仪,小声吐槽一句,“真是不怕丢人。”
她脸颊滚烫,怕被人拉着说闲话,她赶忙往家跑。
回到家里,王娟立马和公婆吐槽,“舒仪也不怕丢人,别人投机倒把都夹着尾巴做人,就她大咧咧站在巷子口,还让刘大爷他们照顾她生意。爸,你是不是该说说她,不然我们的面子往哪里放?”
曾庆良也觉得丢人,但他管不了女儿,干脆不接这话。
林家珍则是默默擦桌子,也没接话。
王娟得了个没趣,气鼓鼓回房间。
等曾舒仪姐弟回家时,曾庆良还是没和曾舒仪说话,而是叫住小儿子,“我和冯木匠说好了,让你去给他当两年学徒,两年后他会教你木工。”
“我不去!我要和我三姐做生意!”曾向民急了。
“做什么生意?这事你妈也同意了,你要是不去,我揍死你!”曾庆良说话时瞥了眼三女儿,“正经学一门手艺才是真的,别想着乱七八糟的事。靠那点破玩意能发财?异想天开!”
曾向民求助地去看三姐,“三姐,你帮我说句话,我不想学木工。”
曾舒仪爱莫能助,她知道爸看重儿子,她可以“胡来”,但两个儿子不行。
不然也不会二姐回城那么久,家里对二姐一点安排都没有,她爸反而给弟弟找到木匠当学徒。
而且曾舒仪做生意本就让她爸不喜欢,再带着弟弟一起反抗,那她爸真会揍她。
“这是你的事,我管不了。”曾舒仪去厨房,帮忙把碗筷端出来。
曾向民在和他爸据理力争,在曾舒仪到客厅时,看到她爸打了曾向民一耳光。
“啪。”
清脆又响亮。
“反了你了,真当我这个一家之主是摆设吗?你不去也得去,家里有一个人被笑话就够了,你要是敢跟着去投机倒把,我打断你的腿!”曾庆良刚说完,对门的许招娣推门时喊了句“舒仪”。
“舒仪,你是不是有白砂糖卖?”许招娣进屋时,才发现曾家氛围不对,抬起来的脚尴尬得不知道要不要落下。
曾舒仪有眼色地拉着许婶子去院子里,把今天换来的白砂糖卖给许婶子。
“你家怎么了,你弟弟又惹事了?”许招娣八卦地问一句。
“没有呢,我爸给向民找了个师父,是好事。”曾舒仪敷衍道。
许招娣:……她才不信呢。
出了曾家大门,她贴着墙站了好一会儿,却没再听到动静,心里直道可惜。不过买到不要票的白砂糖,她今天已经挣到了,心想还好来得快。
只是她怕被人知道,左右看了看,把纸包藏在袖子里才回家去。谁知道曾舒仪说的合法经营,是真的假的?
曾向民不是曾舒仪,他不如曾舒仪狠,在曾庆良两口子轮番劝说下,还是答应去冯木匠那适应一段时间。
等吃过饭后,曾向民特意找过来,“三姐,我就去冯木匠那混几天,等冯木匠烦了我,我就回来跟你做生意。”
“得了吧,爸一开口,你跟老鼠见到猫头鹰一样,就差尿裤子了。好好学你的木工,我没指望你。”曾舒仪洗了把脸,当没看到弟弟可怜兮兮的表情,自己回了房间。
等曾舒仪刚坐下,又有两拨人找曾舒仪买白砂糖,得知白砂糖没了,很后悔来迟了。
曾舒仪知道白砂糖紧俏,没想到那么多人都想要,她的心思转了转,又想到一门生意可以做。
第二天一早,曾舒仪骑着自行车去找白多多,白家会做麦芽糖,她家茯苓膏里的甜味就来自麦芽糖。
“多多!”曾舒仪敲响白家大门,看到来开门的白多多,兴奋地道,“你爸妈在家不,我来和你们商量个事!”
一大早的,白家人也刚吃饱。
白多多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她是家里最小的。也是朱夏薇两口子意外怀上,后来吃药都没打掉,就取名白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