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不知他们在说什么,远远望去,只觉一对金童玉女。
一群贵妇将长公主簇拥在中心,突然有人指着二人的方向笑道:“小郡主这一及笄只怕离出嫁也不远了,瞧瞧,和沈学士多相配啊。”
“还是殿下有先见之明,早早就择好女婿,哪像我家那位小祖宗,左看右看都不满意,非说要照沈学士这般才貌双全的找呢。”
长公主漫不经心道:“男未婚女未嫁,你家姑娘喜欢,叫人去沈学士家说和便是。”
那位夫人顿时被她这话一噎,讪笑道:“殿下说的是什么话,这皇城世家谁不知道长乐郡主和沈学士早有婚约在身,哪有坏人姻缘的道理。”
“而且这二人分明是郎有情妾有意,殿下可莫要枉顾郡主意愿呀。”
长公主朝远处抬了抬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说这叫妾有意?”
只见钟溪语气鼓鼓地离开,留沈翊一个人站在原地。
“这……谁还没有年少幕艾的时候,有时候吵吵闹闹感情才会更好。”
“那在场的夫人中,同夫婿感情最好的怕是非李夫人莫属了吧。”长公主一脸感慨,“李夫人如此挂心我儿婚事,莫不是想让我儿同你夫妻一般……‘琴瑟争鸣’?”
旁边的夫人闻言纷纷掩唇轻笑。
这李夫人是二房李氏的嫡姐,今日算是借着同李氏姐妹之情不请自来。
李氏是庶出,原本在家中就处处受嫡母和嫡姐打压,这才养得一副懦弱无能的性子。没想到出嫁后,两人的处境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在李氏嫁过来之前,钟府有侯府之名却无侯府之实,根本就是个没落户。钟远瑞自视甚高又没有营生的本事,加之被钟老夫人娇宠太过,根本就是个绣花枕头,除了占个“嫡”字,甚至都不如庶子出身的钟远止,难为她嫡母给她寻了这么门“高攀”的亲事。
眼看着这一家子就要废了,哪成想鸡窝里生出只金凤凰,靖安侯府愣是凭着钟远丘鸡犬升天了,连带着李氏也沾了光。
而这位李夫人千挑万选,原以为是任她拿捏的良善君子的夫婿,内里却结了根花肠子。大抵是此前压抑太过,此人婚后外头相好无数,偏偏李夫人又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暴脾气,三天两头就到花柳街捉奸,甚至当众同妓子撕打起来,每每闹得人尽皆知,惹出了不少笑话。
偏偏一架吵完,转过头来这俩夫妻又是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
明明是你情我愿的皮肉生意,反倒让那些钱货两讫的妓子遭了殃。
李夫人这些年每每看见李氏眼睛都红得滴血,偏偏如今钟凝霜成了板上钉钉的太子妃,终究还是低头奉承上了。
如今二房这么急着撮合沈翊和粟粟,莫不是做鬼心虚?
长公主瞥了眼人群边缘的李氏,后者低着头,始终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李夫人脸红了又绿,却不敢当着长公主的面出言不逊,只要把气往肚子里咽,一边还要陪着笑脸:“不敢不敢,是臣妇失言,让殿下见笑了。”
天色渐沉,钟溪语捧着脸坐在院中的台阶上,身上的大袖礼服至今尚未换下。
看见冷杉进来,钟溪语瞬间起身,匆匆上前几步,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冷杉摇了摇头,见钟溪语垂头丧气的模样,补充了句:“他武艺超群,郡主没必要担心。”
“郡主。”一道声音适时响起。
钟溪语侧头去看,就见钟凝霜身边的贴身婢女从院外走来。
她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同钟凝霜一般温声细语道:“这是我家小姐给您准备的及笄礼,白日里一直没来得及给您,这才让奴婢送来。”
钟溪语伸手接过木盒,顺手打开,脸上有一瞬间的迷茫:“这是……”
婢女见状笑着说:“这簪子的样式还是小姐亲手画的,找了皇城中好些个老师傅定制,从中选了只成品最好的,郡主瞧着可还喜欢?”
钟溪语闻言眼疾手快地合上盖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婢女愣了瞬。
钟溪语注意到她的表情,立即喜笑颜开,满脸雀跃地回答:“我很喜欢!既是阿姊亲手画的,那我定要好好珍藏!替我谢谢凝霜阿姊呀!”
婢女顿时松了口气,闻言笑着应是。
等婢女已离开,钟溪语立即抱着盒子脚下如风地往房间里跑。
冷杉一脸疑惑地跟上前,见钟溪语这般模样,一时间也颇为好奇里头簪子的模样。
两人头对头凑在一处。
钟溪语缓缓打开木盒,映入眼帘的是一叠厚厚的信纸,哪有什么簪……
随着动作的倾斜,木盒底部传来“咕噜”一声。
钟溪语翻开厚厚的信纸,露出底下随意夹杂其中的银簪。
就样式而言,这簪子瞧着确实新颖雅致,只是在被书信占据了大半空间的木盒中,这只孤零零的银簪莫名显得有些磕碜。
钟溪语将银簪取出放置在一旁。
冷杉看着那厚厚的信纸,脑袋里冒出无数问号。
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那位钟二小姐哪来这么多话要在信上说?
钟溪语伸手取出最顶上的书信,书信右下角有根小小的羽毛,是印章盖上去的。
钟溪语展开手中的信纸,粗略扫了一眼后便去翻下面的。
冷杉顺手接过她放在一旁的纸张,然后是第二张,第三张……
然后又翻回背面看了看角落里的羽毛。
羽毛——
……小语?
冷杉一脸凝重。
钟府二小姐竟然有磨镜之好?!
冷杉看了看一脸无知的钟溪语,半晌才张了张嘴,语气晦涩,目光恻隐:“以后千万小心钟二小姐。”
钟溪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没听清她的话,反而一脸认真地思忖道:“你说,凝霜阿姊是不是在暗示我,即便她如今成了太子妃,世钰哥哥的心也只属于她,让我不要肖想了?”
说完她还点了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
冷杉看不下去了,难得失态道:“哪儿还有沈翊什么事,她这分明是在肖想你!”
钟溪语:“?”
她茫然地抬头看冷杉,脸上写满:你在说什么胡话?
钟溪语一脸狐疑地重新拿起信纸看了看,莫非是自己遗漏了什么不成?
半晌,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信上并没有落款,所以冷杉以为,这些都是凝霜阿姊写给她的信?
想通这一点,钟溪语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见冷杉一头雾水,有些维持不住原来冷淡的表情,钟溪语这才终于忍住笑意,指着羽毛的位置说:“这个图案,我在世钰哥哥那儿见过类似的印章。”
所以方才她
“应该是凝霜阿姊和世钰哥哥此前往来的信件。”
不过此事确实有些奇怪。
突然间,钟溪语拿起信纸,凑近鼻尖嗅了嗅。
冷杉:“……?”
她目不斜视,努力维持正常的神情。
郡主这么做,一定……应该……可能……有她的道理。
下一刻。
钟溪语一脸惊奇:“这上面有廖池的气味诶!”
“……?”冷杉沉默须臾,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询问,“那是什么气味?”
“一种……很独特的药草味……凉凉的,”钟溪语思索片刻,极力搜索着能够描述的词汇,最终灵光一闪,“和我娘亲身上的气味有些像,不过还要更浓郁一些,闻着还有些上瘾。”
冷杉依稀想到什么,愣了下。
钟溪语没在纠结气味的问题,恍然大悟道:“这些信不会是廖池偷偷放进来的吧?!”
她思索片刻,抬头看向冷杉,视线交汇之际,互相从彼此眼中达成一致共识。
这就说得通了。
不过廖池放完信人去哪儿了呢?
钟溪语在信纸中翻找片刻,最终挑出其中一张,然后将其余的全都收拢好,递给冷杉。
“快,趁凝霜阿姊还没发现,把这些信放回原位。”得知这些书信的来历后,钟溪语再说话时下意识压低声音,瞧着颇有几分心虚。
冷杉抬头看她:“这些都是切实的把柄,郡主不握在自己手中吗?”
钟溪语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了摇,一副“你不懂”的表情:“看完这些信,你能知道写信的人是谁吗?”
没等冷杉开口,她先一步回答:“不能吧。”
钟溪语两手一摊,“所以只有我自己知情的把柄怎么能算把柄呢?”
打草惊蛇还差不多。
而且留这些信在自己手里,若是沈翊那边找不到相应的书信,往后借着她心智恢复一事,说不定还会被倒打一耙。
钟溪语越想越觉得这东西留着危险。
廖池该不会是故意给她添乱吧?
钟溪语气鼓鼓地想。
偏偏如今人还没影了,都没地方找他算账!
钟溪语在心中暗暗咬牙。
突然,窗外毫无征兆地响起一道沉闷的叩击声,顿时吓得她一激灵。
第67章 钟溪语疑惑地站起身……
钟溪语疑惑地站起身走到窗边,甫一推开窗,还没来得及看清外头的景象,一团白影便如闪电般跃入屋中,直愣愣朝她迎面扑来。
她惊呼了声,正要后退,视线看清那白影的真容,这才顿住脚,伸手将其接入怀中,紧接着手臂一沉。
“坏猫。”钟溪语胡乱揉了揉它的脑袋,没好气道,“竟然吓唬人。”
“喵~”糯米软软抗议。
这家伙最近也不知吃了什么,身上的份量重了不少,从原本空心毛球隐隐有向实心发展的趋势。
“是不是该减肥了?”钟溪语举起糯米,认真看了看,自言自语道。
冷杉见不是什么异常情况,起身道:“我去去就回。”
说完便消失在房间内。
钟溪语抱着糯米在窗边坐下,沐浴在月辉之下惬意地撸了会儿猫。
快入冬了,天气渐渐转凉,尤其是入夜后,呼吸间都隐约带着缕清浅白雾。
栖月早早就让人在屋内烧上了金丝炭,将房间的温度控制在一个适宜的区间。不过再好的炭火多少带着点燥意,如今这凉风一吹,反倒多了几分熨贴。
糯米被顺毛顺得舒服了,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结果下一秒,一颗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石子精准地砸中它脑袋,一时间都将猫砸懵了。
漂亮的金色竖瞳茫然睁开,歪着脑袋开向钟溪语,嘴上黏黏糊糊地“喵”了一声,既像告状又像撒娇。
钟溪语心疼地揉了揉它的脑袋,皱眉往外望去:“谁在外面?”
守在门外的婢女上前:“郡主有何吩咐?”
钟溪语视线越过她在院子中扫过,一边说:“方才有人往窗户内扔石子。”
婢女闻言心中一紧:“郡主可曾受伤?”
钟溪语摇了摇头:“不过砸到糯米了,瞧着没有伤口,不过还是让府医来看看。”
“是,奴婢这就去请。”
就在这时,糯米突然从钟溪语怀中挣脱,几个跳跃灵活跳上窗台,朝着一个方向压低身子一副哈气的炸毛模样。
“怎么了这是?”婢女惊讶道。
钟溪语捕捉到夜空中传来的唳鸣,不由睁大眼睛。
下一刻,一只眼熟的海东青就这样闯进她的视线。
“肉肉?”钟溪语惊讶道。
海东青俯冲而下,眼看就要帅气降落,突然间,一道白影闪过,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猛地朝它扑来。
——降落失败。
顷刻间,一猫一鹰就纠缠着摔倒在窗外,火速爆发出激烈的争斗。
糯米利用先发优势,挥着毛茸茸的爪子邦邦给了肉肉好几发猫猫拳。
肉肉一边扑扇着翅膀,一边用尖尖的鹰喙猛啄糯米猫毛,偏偏又不敢真伤到它,反而委屈得吱哇乱价。
“住手!不准打架!”钟溪语劝止无果,连忙对外边的婢女说,“快将它俩分开!”
说着快步跑出房间。
抵达战斗现场时,周围猫毛和翎羽齐飞,婢女正强忍着惊恐在一旁胡乱挥舞着帕子,看上去反倒像是替这俩助威。
钟溪语扶额,眼疾手快地提起始作俑者的后颈肉,火速掐断了这场战争。
“你打它干嘛?”钟溪语直视着糯米不解道。
“喵喵喵喵喵喵喵!”糯米挥舞这四肢激动挣扎,赤金色的竖瞳仿佛燃烧着火焰,怒气腾腾地盯着肉肉。
钟溪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是说,方才那石子是它扔的?”
“喵!”
钟溪语看向因为掉了一地羽毛而耷拉着脑袋的肉肉:“是你做的?”
肉肉:“……唳。”
钟溪语给糯米顺了顺毛,语重心长道:“它说它不是故意的。事已至此,大家各退一步,此事就到此为止了。”
“喵喵喵。”
“唳——”
钟溪语握着糯米的爪子和肉肉翅膀上下一合,盖了个和好的印章。
一旁的婢女目睹了钟溪语给两小只做调解的全过程,一时间大为震撼。
钟溪语眼尖地注意到肉肉的尾巴秃了一块,默默扒拉一下周围的翎羽,遮住那块突兀的肉色。
肉肉若有所觉地转过脑袋,豆大的眼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努力别过头去看自己的尾羽,却始终够不到。
钟溪语语气诚恳地说:“刚刚羽毛翘起来了。”
肉肉没有怀疑,终于想起自己还有正事在身,用尖尖的喙嘴衔住钟溪语衣扯了扯,然后向下晃了晃脑袋。
钟溪语这才注意到它爪子边上绑了东西。
取下来一看,是张字条,上边写着——
【青渡江,平津渡口】
钟溪语看向肉肉,问道:“你主人让你送来的?”
肉肉点了点头,见信已送达,便扑扇着翅膀眨眼便消失在夜空中。
钟溪语将糯米往婢女怀中一放:“我出去一趟,你先带糯米去给府医看看。”
话刚说完,糯米就敏捷地从婢女怀中跳出,往钟溪语肩上跃去。
若是放在过去,它还能在钟溪语肩上站定,但如今大了一圈,落在外侧的脚脚一滑,就要失足往地面坠去。
钟溪语眼疾手快地将猫接住,无奈道:“你也要跟着?”
“喵~”
靖安侯府外。
一道人影从巷子内走出,抬头望着夜空似乎在极力找寻着什么,最终视线将信将疑地落在侯府的方向。
那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却没敢轻举妄动,迟疑片刻后转身离开。
他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有一辆马车从钟府内驶出。
钟溪语乘坐马车一路来到纸条上的位置,就看见廖池长身玉立,站在渡口边,身旁的江面上还浮一艘雅致的小船。
即便天气转凉,青渡江上灯火通明,依旧一副炽热的景象。
一艘艘精美的画舫载着满船的风流浪客和妩媚佳人散布在青渡江各处,管弦丝竹奏出的靡靡之音在江面上低回盘旋,袅袅拂过岸边。
热闹得仿佛自成一季似的。
钟溪语下了马车,还未开口,糯米已经先一步从她怀中一跃而下,朝廖池的方向跑去。
后者若有所觉地回头,伸手将飞扑而来的猫儿接住。
钟溪语气鼓鼓地走上前,声音中带着些许幽怨:“廖大人,你这个护卫当得也太不称职。”
她仰着头,借着月光眼尖地注意到他下颌绷带处有一点明显的殷红,不由愣了下。
瞧着好像是……血?
廖池:“白日里出现了些变故,还没来得及祝贺郡主及笄,特意来给郡主赔罪。”
他往前走了几步,踏上小船后转身朝她伸出手:“不知郡主可否赏脸?”
“明明是我自己来的。”钟溪语嘟囔一声,但手还是诚实地放了上去,被他拉着轻轻一跃。
船身晃了晃。
就在钟溪语趔趄之际,一只手落在她腰间,替她稳住身形。
糯米从廖池怀里跳出,在小船上来回巡视了几回,最后趴在船边,朝江面探出头去。
一只爪子试探性地拨了拨水面,然后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钟溪语有些不放心,视线始终没从它身上离开过。
等周围的光线暗了下去,才发现廖池已经划着船远离了那片热闹的水域,拐进一条僻静的河道。
突然,水面上飘来一朵朵完整的桃花。
钟溪语将手探到江面取来一朵,脸上惊奇不已:“这时节,怎么还会有盛开的桃花?”
而且还不是零星的几朵。
随着船只往前,视野中的桃花越来越多,仿佛前一刻下过桃花雨似的,几乎将整条河面铺面,形成一条瑰丽的花河,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莹莹光晕,美得不像话。
“好漂亮——”
钟溪语眼睛里星光点点,此前的那点不快早就烟消云散,仰着头惊喜地望着廖池:“廖大人,这是你准备的?”
船桨划过,无数桃花河面上打着旋儿地转。
糯米盯着面前的桃花瞅了会儿,似乎是闻到了桃花的清香,伸着爪子去拍江面上的花瓣,玩的不亦乐乎。
廖池低头看向她,笑道:“郡主可还喜欢?”
“喜欢!可是,你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么多桃花?”
不会将整棵树都薅秃了吧?
一想到廖池上蹿下跳在树上摘花的情形,钟溪语莫名有些好笑。
廖池眼看距离差不多了,随手放下船桨,在她身旁坐下,突然凑近,眯着眼睛仔细瞧了瞧:“郡主在想什么?”
钟溪语立即摸了摸自己唇角,确定自己方才没笑出声后,一脸真诚道:“在想廖大人太有心了,我很喜欢!”
廖池薄唇微动,正要说什么,突然抬袖挡在她脸庞。
只听一道泠然的水声响起,一个物体在半空中划开一道抛物线,啪地一声落在船上。
溅起的水珠被袖子尽数放下。
钟溪语疑惑转头,就见一条肥美的大鱼正在躺在不远处的船板上努力蹦哒。
始作俑者仰着头,仿佛得胜归来的将军般,昂首挺胸地走到那条鱼旁边,伸爪在船板上拍了拍,得意地看向二人。
“喵——”
廖池轻笑一声:“没想到小家伙还有这本事,看来今晚的夜宵有着落了。”
他抬头看了眼前方:“正好,目的地也要到了。”
夜晚视线昏暗,钟溪语努力睁大眼,前边却只有大片的山石。
“廖大人,要撞上去了!”眼见小船就要这样直愣愣撞上去,钟溪语抓住廖池手臂紧张道,“廖大人?!”
廖池无动于衷,还有心情逗她:“嗯,要撞上去了。”
钟溪语意识到这人在使坏,但心跳还是不自觉加快。
在即将相撞的最后一刻,抓着他衣袖死死闭上眼。
预想中的撞击并没有发生。
钟溪语缓缓睁开眼,视野却已是一片黑暗,只有身后传来一道微弱的光线。
她疑惑着转过头,就看见两道幽幽的绿光正飘浮在半空。
“啊啊啊啊——”
“喵!!!———”
钟溪语直接扑到廖池身上。
“有鬼啊!!!”
第68章 船身猛然一晃,伴随着清……
船身猛然一晃,伴随着清浅的馨香和珠钗相撞的金玉声,廖池被扑了个满怀。
不属于自己的剧烈心跳隔着衣物传入耳中,还有洒在脖颈处的呼吸……
廖池压下心中的异动,安抚性地拍了拍钟溪语后背,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还是这般胆小。
不用回头他都能猜到钟溪语口中所说的“鬼”的真面目,毕竟类似的事情之前也曾发生过。
漆黑的山洞内,两束荧荧绿光正四处扫射着,乍一看确实有些瘆人。
被钟溪语方才的惊呼吓到,糯米此刻一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戒备地望着四周,估计是以为有什么敌袭。
廖池见这一人一猫互相戒备的模样,努力忍住笑意,在她耳边轻声说:“郡主,机会难得,不睁眼瞧瞧鬼长什么样吗?”
钟溪语将脑袋死死埋在他肩头,身体微颤,闷声却坚决道:“不要!”
“你如今是我护卫,必须要保护好我。”她强调道。
廖池轻笑一声。
他从身上摸出一块碎银,随手朝一处掷去。
四面接二连三亮起壁灯,瞬间将这方洞穴照得一清二楚。
钟溪语听到声音,耳朵动了动,下一瞬后腰的位置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耳边传来廖池的声音:“好了,这下不黑了。”
钟溪语闭着眼慢吞吞抬起头,感受到周围的光晕,这才缓缓睁开眼,小心翼翼扫视着周围。
光线驱走了未知的恐怖,露出此间的真容。
在烛光浮影的交织中,一株巨大的桃树赫然印入眼帘。
只见桃树枝干虬结,没了人为的干预,成千上万的枝桠纵情延伸,带着满枝娇嫩饱满的桃花,在这方天地肆意生长。偶尔有微风拂过,花瓣簌簌飘落,顺着水流蜿蜒而出。
在时近入冬的当下,眼前这一幕堪称奇景。
显然一路上见到的桃花花河便是来源于此。
钟溪语一时间看呆了,双手依旧环着廖池的脖子,丝毫没意识到他们此刻的姿势有多亲密。
进了山洞后,水流的速度放缓,船只往前漂了一会儿便不动了。
廖池见状干脆单手抱起钟溪语,一手提起糯米,轻轻一跃落到岸边。
糯米还没忘记自己打来的猎物,手脚嘴并用,在最后一刻带上了那条大鱼。
等站到岸上时,满树的桃花更显触手可及,来去间带起的清风,让花瓣落了满头。
廖池出声道:“郡主这是不打算下来了?”
话音落下,洞内一时静得出奇。
廖池半晌都没听到钟溪语的回应,隐约觉得奇怪,偏头去看,就发现钟溪语闭着眼,眉心紧皱,唇色微微泛白。
“郡主?”他心中一凛,顿时紧张道,“可是哪里难受?”
半晌钟溪语才蹭着他脖颈,委屈地小声哼哼:“头疼。”
说头疼还算轻了,简直就像是有人用钻头在她脑子里打洞一般,疼得她恨不得昏死过去。
意识模糊间,桃花的清香变得愈发明显。
脑海中有无数画面略过,快得她根本看不分明,回过神来时,已经下意识沿着香气传来的方向一路走去。
那是一棵巨大的桃树。
钟溪语隐约看见了桃树下蜷缩着一道小小的身影,有些眼熟,莫名的,心中有声音催促她朝那道身影走去。
就在这时,两道重叠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
【粟粟——】
“粟粟。”
钟溪语睁开眼,直直对上廖池担忧的眼神,旁边还有只探着脑袋的猫猫头。
“头还疼吗?”廖池问道。
钟溪语这才注意到自己头上的珠钗都被取了下来,廖池修长的手指从她的发梢间穿梭,用恰到好处的力道给她按压。
“不疼了。”
钟溪语舒服地眯起眼睛,躺着不愿动弹。
她望向头顶延展开的桃树枝桠和满目桃花,好奇道:“廖大人,这是什么地方?好漂亮。”
廖池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直接点明:“郡主可是觉得眼熟?”
“所以我真的来过这里?”钟溪语看向他漂亮的眼睛,“那我以前也认识廖大人吗?”
廖池朝她微微一笑:“这就要等郡主自己慢慢想了。”
“为什么?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钟溪语一脸不解。
廖池扫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我不。”
钟溪语感受他身上传来的隐约怨气,无辜地眨眨眼。
想不起来又不是她的错,这不是小时候生病烧坏脑子,这才忘了的嘛。
钟溪语没有放弃,从他腿上爬起来,突然凑近:“我方才昏过去的时候好像听见廖大人喊我粟粟了,廖大人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听长公主唤过。”廖池面不改色。
“骗人。廖大人最近才来的钟府,和我娘亲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钟溪语揭穿道。
廖池身体微微后仰,别开脸:“是吗?我记不清了。”
钟溪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堂堂夜幽庭主司,怎么能耍赖!
廖池扫了眼远处的糯米,转移话题道:“我先去处理下鱼,免得被您的爱宠玩坏了。”
钟溪语一把拉住他,在后者迟疑的目光中左右晃了晃脑袋,认真道:“廖大人,你把我头发弄散了,这样很不方便吃东西的。”
廖池:“……”
他认命替她收拢发丝,按照记忆中的印象努力还原。
如今洞内灯火通明,钟溪语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眼珠好奇地在四周滴溜打转:“说起来,方才那绿光究竟是什么?现在想来似乎像是什么东西的眼睛,你说那东西会不会还在洞里?”
“确实在,不如我熄了烛光让郡主好生瞧瞧?”廖池道。
钟溪语现在理智恢复,自然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揶揄,转头狐疑地看他。
廖池分了许久的发丝骤然脱手。
“……”廖池不动声色地将她脑袋转回去,正色道,“别乱动。”
钟溪语:“……哦。”
沉默半晌,她没忍住再次开口,“所以那绿光是什么?”
“是您爱宠的眼睛。”
钟溪语震惊转头,神情中带着难掩的兴奋:“糯米的眼睛竟然会发光?”
廖池再次将她的头转回去,声音幽幽道:“郡主,不要乱动。”
钟溪语听出他声音中的威胁,乖乖坐好,用力点了点头:“嗯!”
廖池:“……尤其是头。”
钟溪语这次充分吸取教训,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了过了许久,终于没忍住问道:“还没好吗?”
廖池看着眼前的发髻,沉默了。
此前无往不利的学习天赋第一次惨遭遭遇碰壁。
见他没出声,钟溪语好奇地伸手往后摸了摸,伴随着丁零当啷的声音,发钗瞬间掉了一地,满头青丝重新散开。
钟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