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钗之下by石阿措
石阿措  发于:2025年0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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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那只是一刹那的莫名想法。苏清妤当然希望两人赶紧走出这个鬼地方,傅清玄的伤势需要真正的大夫去处理,而她也饿得快走不动路了。
这片山林对她而言就像是迷宫一般,走到哪都是一样的景致,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荒草丛生的野径以及陡峭险峻的山峰。
就在苏清妤以为她们的路没有尽头时而感到颓靡之时,眼前竟然是熟悉的山道,他们出来了?
刚这么猜测着,就看到了一名坡子村的村民,是昨日与她一起来寻傅清玄的村民之一。
苏清妤心中先是一喜,而后又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惆怅情绪。她扭头看了眼傅清玄,离开了这片无人的山林,她将无法再无视世俗对她的束缚,她是陆夫人,不是苏清妤。
吴峰是在傅清玄与苏清妤回到阿瑾的家中才赶到的,他与元冬,还有阿瑾入深山找他们了,听到一村民回头找到了他们几人才匆忙赶回来。
吴峰一进屋,看到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憔悴,闭目养神的傅清玄,不由面露惭愧,“属下来迟。”
傅清玄缓缓睁开眼眸,眸中略有疲惫之意,“你是来迟了。”他声音淡然,却能让人感觉到了他的不满情绪。
一旁的元冬就没有吴峰那么沉稳了,看到苏清妤,她眼眶通红,当即扑过去,也不顾旁人在场,哭得稀里哗啦,“小姐,您可吓死奴婢了。”
苏清妤见状颇有些尴尬,往傅清玄那边看了一眼,见他没留意自己这边,才安抚元冬道:“别哭了,我没事,有什么话等回去再说。”说着伸手帮她擦去眼泪。
元冬自觉失态,连忙点点头起身,走到一旁抹眼泪。
苏清妤与傅清玄方才吃了一点阿瑾母亲做的稀饭和红苕,她此时并不觉得饥饿,只想着赶紧入城。她方才问了阿瑾的母亲,村里没有大夫,村民生了病都要到城里去看病,傅清玄的伤势不能再等下去。
傅清玄休息片刻后,众人便起身离开了阿瑾的家,坐上马车回城。
傅清玄的马车已经摔落悬崖,他此刻坐的是苏清妤的马车,苏清妤一直坐在他身旁,方便照顾他,她此时不觉把照顾傅清玄当做了自己的责任所在,也许还有一股莫名的独占欲在作祟,虽说有元冬与阿瑾在,但她不想假手旁人。
进了城后,吴峰就与他们分开了。苏清妤听说他是去请张御医给傅清玄处理伤口,心底的担忧顿时减去不少。张御医医术高超,一定能够治好他的伤。
苏清妤随傅清玄回了相府。马车颠簸,傅清玄的伤口又裂开了,苏清妤没有上前帮忙,他的侍女墨竹很自然地接替了她。傅清玄对此也没说什么,甚至还让人请她去客房休息。
苏清妤放心不下他的伤势,就没有去客房,只是坐在一旁看着墨竹帮他简单地包扎伤口,有一瞬间,她想冲过去阻止墨竹碰他,可最终她只是定定地坐在椅子上,出神地看着他们主仆二人。
墨竹的确比她做得好,处理伤口时有条不紊,面不改色,苏清妤心底那股烦闷的情绪不由得消散。
没过多久,吴峰领着张御医急匆匆地走进屋里。
张御医面色凝重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傅清玄,“今日早朝你没来,朝廷之上可是炸开了锅,谁承想你竟然遭到了刺杀。”
刺杀?果然如此!苏清妤内心一震,不由得看向傅清玄,恰好与他投过来的目光对上,她忙低下头,怕被他看到自己眼里的担忧。这里不是山中,她不想二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暧昧不清起来,先前……先前那个吻就当做是一个意外吧。

第40章
“张御医,您先替大人他处理伤口吧。”吴峰顾及苏清妤在场,怕张御医说错话,便连忙催促道。
张御医面色严肃地点点头,当即不再多言,当检查完傅清玄的伤口后,他庆幸道:“幸好不曾伤及五脏六腑,否则这么久不处理伤口还不断拉扯伤口,纵然医仙下凡也难挽救。”
苏清妤听了张御医这番话,一直紧紧提起的心才落了地,她悄悄地松了一口气,随后眼前一黑,身子不由摇摇欲坠起来。
“墨竹,扶陆夫人去客房休息。”
傅清玄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清妤惊讶地看过去,原来他一直在留意自己,心口微暖的同时又被他那客气的称呼弄得略感不适。
苏清妤清楚自己此刻需要休息,方才她只是强撑着精神等张御医到来,如今得知他没有生命危险,便起身朝着他福了下身子,就在元冬的搀扶下,随着墨竹去了客房。
客房离傅清玄的倚雪院不远,乃是一个单独的小院,庭院清虚,廊亭潇洒。房间整洁宽敞,纤尘不染。
“陆夫人,好生歇息。”墨竹说了这句话,就掩上门离去了。
苏清妤精神不济,身子疲惫不堪,元冬没问她在山中发生了什么事,服侍她褪去外衣,躺上床。
“小姐您睡吧,奴婢就在这守着。”
苏清妤点点头,这会儿精神松懈下来,一沾床就睡了过去。
苏清妤睡了一个时辰左右,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外头晚霞动荡,照着庭院宛如着了火一般。
苏清妤从床上爬起,除了身上还有酸疼疲惫之外,精神好了许多。
元冬从外头走进屋里,拿起桌上的药瓶,来到床旁边,“小姐,方才您睡着的时候,傅大人派人送来了药,说这些药对擦伤很管用。”
苏清妤怔了下,心中不由得感慨傅清玄的细心体贴。从山崖上滚落下来,她身上有很多擦伤,只是先前只想着怎么出山林以及忧心傅清玄身上的伤,就没在意自己那点小伤。
苏清妤褪下全部的衣服,当背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擦伤映入眼帘时,元冬不由得红了眼眶,“小姐,您是怎么忍受那么久的?奴婢看着都觉得疼。”元冬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她抹药,一边心疼地说。
苏清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受过来的,回想山林中的种种遭遇,只觉得像是梦一场,那样的不真实。她不自觉地伸手抚向自己的唇,那里仿佛还遗留着那人的温度,眼里不由浮起淡淡的伤感。
“小姐?”元冬得不到回应,动作一顿,疑惑地唤了她一声。
苏清妤回过神来,回头看了她一眼,似嗔非嗔:“不忍受能怎么办?谁叫你们不早点找到我们?”虽是抱怨的话语,但她的语气很温和,她其实并无责怪元冬的意思,只是借此掩饰心中的别扭情绪。
元冬听了十分惭愧,“都是我们不好,害得小姐和傅大人受了那么多苦。”
苏清妤叹了口气,“我没有怪你……”其实想想,她并不觉得苦,和傅清玄在一起的时光,她……是高兴的。
她想她永远不会忘记这段经历,可是她只能将它藏在心底,不能再去回想。
回陆府之前,苏清妤去了倚雪院一趟,名为道别,实则只是想见见傅清玄罢了。
傅清玄失踪了一日,如今归来,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处理,但他还是见了苏清妤。
傅清玄喜欢洁净,尽管受了伤,他仍旧沐浴修整了仪容,换了一身雪色宽袖大衫,长发半挽微湿,戴着只白玉簪子,泛着月华般温润清雅的光泽,他的脸色比先前好了些许。
他坐在榻上,几上放着一叠公文?
苏清妤见状,心里微微惊讶。
“大人,你感觉好些了么?”苏清妤在他的示意下落坐,而后关切地询问。
“好很多了。”傅清玄望着她道,眼神仿佛春夜下宁静澄澈的湖,温柔却又带着微凉的气息,和往常并无不同。
“那就好。”苏清妤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她下意识地想做点什么,便端起了墨竹刚送上来的茶。
“打算回去了?”傅清玄问,仍然看着她。
苏清妤能够察觉他的目光,却依旧低着头,轻轻应了句:“嗯,时候不早了。”
一问一答后,屋内突然安静下来。
傅清玄似乎和她一样也不打算再提那个吻。两人仿佛回到了先前的相处模式,但又有一种很微妙的区别,这大概源自于两人有过肌肤之亲,又共同患难过,所以尽管不说话,两人之间却依旧若有似无地飘荡着若有似无的亲密暧昧气息。
也不知晓是不是她多想了。
不过,她确定的是,她不再对他心怀敬畏。他应当是不讨厌她的,不然也怎么会冒着风险为她吸出蛇毒,还突然吻了她,在那样糟糕的情况下,他不至于还想戏弄她吧。
苏清妤放下茶杯后,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太过关心他似乎不妥,像以往那般与他虚与委蛇她又做不到,她在心底叹了口气,索性站起了身,“大人,您好些了便好,那我先回去了。”
“好。”傅清玄微微一笑,并未挽留她,随后叫来墨竹送她离去。
出了倚雪院,碍于墨竹在旁,苏清妤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方才她在屋里面对着傅清玄,她内心一直紧张别扭得很,幸好他没有提起在山林里发生的那些事,不然桩桩件件都让她羞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一间阴暗而敞阔的华室内,雕刻着龙图案,涂着金漆的宝座上,坐着一个头罩着皮面具,穿着黄袍的男人。
他不远处跪着一名黑衣劲装的男人。
听完黑衣人的禀报,黄袍男人手烦躁地敲打着宝座的扶手,“你说他活着回来了?”他的声音阴森森的,还故意似的捏着嗓子说话。
“属下亲眼看到他摔落悬崖,岂知……”
话还没说完,一茶杯猛地砸过来,正中他的额头,鲜血直流,他却身形不动,面不改色
“废物,废物……全都是一群废物!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一个机会。”
坐在宝座上的男人突然站起来,呈现出一种近似于癫狂的状态,面具下的双眸露出疯狂的凶光。
“属下知罪。”跪在地下的黑衣人禁不住战栗了下,鲜血滑过眼睛,他却不敢伸手去抹。
“滚下去,再有下次,绝不轻饶!”黄袍男人愤怒的斥道。
黑衣男人连忙起身后退,很快便消失在了昏室之中。
黄袍男人怒气未消地坐回到宝座上,直到看到宝座上雕刻着的庄严而华美的龙图案,心头的气才渐渐平息。敢与他作对的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傅清玄,且等着吧。
回到陆家,已经是戌时,苏清妤苏清妤已经在相府整理过仪容,所以在底下人的眼里并无异常。
她一夜未归的事先前也有过,陆家上上下下估计都没将这当成是什么大事。陆老太太这个时辰估计已经歇下。
苏清妤回到院子里,让人烧了热水,洗了个澡后便睡下了,这一夜未得好眠,半梦半醒间仿佛回到了那阴冷潮湿的山壁中,不同的是,她在梦里怎么都叫不醒傅清玄,因为这个梦,她吓醒了一次。后面再睡下,恍恍惚惚又做了好些梦,有发生在山林里的,也有她娘家刚失势的,还有发生在年少时的那段时光,零零碎碎,混乱不堪。
再次醒来,天光大亮,阳光照窗。她精神非但没转好,反而更加疲惫,心头还有股挥之不去的悲伤低落情绪。
元冬走进屋里,看到床帐中透出抹身影,她家小姐似乎正坐在床上出神,便走过去,挂起了床帐,“小姐,您醒了。”
苏清妤迟滞地扭头看了眼元冬,好片刻神魂才归位,“嗯,梳洗吧。”
苏清妤心里记挂着傅清玄的伤,从起床后就有些心不在焉,食不知味地用了早膳后,本想做点什么,却总是禁不住想到昨夜做的那个可怕的梦,而后便是心口窒闷,根本无法做任何事情。与其在这胡思乱想,倒不如去一趟相府,念头一起,心豁然开朗。
苏清妤没有等待,直接让元冬去备了轿子,就出了门,乘着轿子往相府而去。
然而当她到那里时,只见相府门庭若市,大门口的树下停了好些轿子,有官员等候在大门口未能进府,身旁跟着小厮,手上大多都拿着礼品,还有的官员神色着急忙慌,仿佛有什么要紧事似的。
见此情形,苏清妤当即让轿子停了下来,没有再往前。她自知身份不妥,无法光明正大地与他相见,在轿子里默默地坐了会儿后,让轿子返回。
“小姐,张御医都说了傅大人没事,你莫要担心了。”元冬见她眉间有愁结,便出声安抚道。
苏清点点头,她自是知晓,可她却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多想,另外还有一层难以启齿的原因,除了担心他之外,她也想见到他,不过才分开一天她就禁不住有些想念他。这种控制不住的心情让她很是发愁。她明白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对山林中发生的事忘怀,只是一点时间而已,她明白的。
轿子正行在一条巷道里,外头忽然传来孩童清脆稚嫩的吟唱声:
“傅子衿,金银财宝如山堆,死后土一抔。曹元相,忠肝义胆怜贫苦,千古自流芳……”
苏清妤原本不大在意,却在听清此唱词后,眸中掠过抹思考,随后沉了脸,吩咐轿子停下。
“元冬,你下去问问,他们唱的是什么?还有歌词里的两个人又指的是谁?”苏清妤皱着眉头道。
元冬没留意那些孩童在唱什么,见自家小姐脸色有些不大好,仔细一听,也觉得那唱词有些古怪,连忙道:“奴婢这就去。”
元冬下了轿子,看到几名孩童手拉着手,一边转圈一边不停地重复那几句词,便走上前,笑着询问:“你们在唱什么呢?”
那几名孩童看了元冬一眼,都不理会她。
元冬生气了,手叉腰间,佯装恶狠狠地威胁:“不说信不信我打你们!”
元冬不曾与孩童打过交道,以为这样就能唬住他们,让他们如实相告,不想她凶巴巴的模样将人吓得不浅,其中一名胆小的还哇哇大哭起来,紧接着一哄而散。
元冬呆住,她旁边屋檐下的台阶上仍旧坐着一名孩童,她一边舔着糖葫芦,一边冲着嘻嘻的笑。
元冬这下长记性了,没敢面露凶色,笑盈盈地问:“小娃娃,你可知他们口中说的傅子衿是谁?曹元相又是谁?”
小女孩点点头,“傅子衿就是坐着高椅子的那一位,曹大人是住在状元街,他家旁边有一棵很大的槐树。”她声音稚嫩,但口齿清楚。
元冬还想再问,那小女孩却拿着糖葫芦一溜烟儿地跑了。
元冬只好返回到轿子里,将听到的话原原本本地告知苏清妤。
坐在高椅子的那位?苏清妤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子衿大概是傅清玄的字或者是他过去用的名字?而曹元相不必说定然是前任礼部尚书曹胥。
他为何敢称元相?
而且词里面竟然还说他忠肝义胆怜贫苦?
苏清妤心中不由得十分疑惑,曹胥被褫夺官职的原因她很清楚,孙三娘贪了她的一万两银子被都察院的人带走后立刻攀咬了曹胥,说他贪污受贿。
苏清妤并不相信傅清玄会诬陷曹胥,她更相信这背后有阴谋,一场专门为傅清玄设计的阴谋。
苏清妤今日无事,且这里离状元街并不远,决定去状元街看看。
轿子走了大概一炷香时间便来到了状元街,因为这个名称,很多读书人都喜欢住在这里,街上的店铺也多为茶馆酒楼、书肆以及卖文房四宝的铺子,胭脂铺首饰铺这一类的则很少,街边还有商贩摆着小摊,搭着简陋的棚子,卖些油饼煎包,馄饨面条之类的吃食。
苏清妤经过时看到几名书生打扮的男子坐在棚子里吃面条,一边在讨论着什么,因为没有停下来,只隐隐听得其中一人说:“这曹大人真是个好官啊,奸臣当道,老天无眼。”
苏清妤坐在轿子里,听到这些话,垂着膝上的手不觉握紧,再次想到当初的自己,她也是在不曾与傅清玄相处的情况下,仅凭一些人的言论就判定他为祸乱朝纲的大奸臣。有时候攻讦一个人根本不需要事实依据,只需要胡乱编造一些事情,就会有人深信不疑,然而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假的就变成了事实。
过了前街,到了后街,眼前景象大变样,街道两边花繁树茂,街道上整洁干净,房屋鳞次栉比,几乎都是住房。
还没找到小女孩所说的那棵大槐树,就看到前面宽敞的地方搭了一个大棚子,围着一群人。
等再靠近一些,才偏偏看清里面的情况,原来是个粥棚,几名穿着锦衣的小厮正在给百姓们施粥,一眼望过去,却不见有衣衫褴褛的,个个都衣着干净,还有一些书生打扮的男子。
“小姐,待奴婢下去看看。”元冬道。
苏清妤点点头,“小心点。”
元冬下了轿子,前去查看情况。苏清妤挑了些许轿帷,看着元冬挤进人群,等了许久,才见她出来,手里还拿着两馒头。
元冬钻进轿子里,“小姐,是那位曹大人的粥棚。”
她气喘吁吁的,稳了会儿后,才接着道:
“小姐,那些吃可真不错,比奴婢有时候里吃的还好,不止有粥,还有馒头,白面馒头呢。”元冬说着将手上的两馒头展现在苏清妤面前,“还有菜,一个是豆腐炒青菜,一个是炒茄子,那茄子里还能见到肉沫呢,我听旁边的人说,这曹大人每个月都会施粥两三次,从早到晚,这花销可不小,看来曹大人还挺有钱的。”
每月两三次,从早到晚,白面馒头,肉沫,听到这些词苏清妤不禁冷笑一声,“的确有钱。”
以一般官员的俸禄哪里经得起这般布施,而且那些来接受布施的人看着大多都不像是穷苦百姓,甚至还有很多看着像是书生,而这些书生尤擅言词与文章。
乐善好施,救贫怜苦?分明是沽名钓誉,欺世盗名的贪官。
“你可曾打听到,这曹大人一般都是何时施粥?”苏清妤问。
元冬道:“据说是每个月的月初,月中或者月末。”
现在是六月初,那么下次施粥大约就是月中了,苏清妤看了眼元冬手里的馒头,再想到那些孩童的唱词,心中涌起一股愤懑,恨不得立刻揭露这曹胥的真面目。
“小姐,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元冬问。
苏清妤心中虽是愤懑,却又无可奈何,最后叹了一口气,“先回吧。”
轿子抬起往回走,元冬手里拿着馒头,也不知道如何处置它,恰好肚子有些饿,便送向嘴边,还没吃就叫自家小姐不悦地看着自己,动作一僵。
“小姐,您要吃么?”元冬以为苏清妤不会随便吃这些不知道干不干净的东西,但她这会儿的眼神仿佛要吃了她。
苏清妤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吃什么吃,这曹大人的钱也不知是不是搜刮民脂民膏换来的,吃了也不怕损阴骘。”苏清妤倒是没觉得东西不干净,就是此刻对曹胥怀着很大的恶感,自然不愿意吃他布施的东西。
元冬愣住,不想自己一句话竟召来小姐如此大的怨气,不过很快她就明白过来,但凡涉及到傅大人,小姐是无法淡定的,于是放下了馒头,“小姐,您现在的口气有点……有点像……”
苏清妤一时冲动,这会儿也悔自己语气颇重,便放软语气道:“像什么?”
“做官的口气。”元冬嘿嘿一笑,“当然,是那种刚正不阿的好官。”
苏清妤一怔,随后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你什么时候学会嘴贫了?”
“奴婢说的是真的。”元冬语气认真,“小姐一定是和傅大人待久了,有一句话怎么说?近朱者赤。”
苏清妤唇角不觉上扬,下意识地问:“为何不是近墨者黑?”
元冬被噎了下,想了想,犹豫着说:“傅大人应该是个好官吧?”
苏清妤继续反问:“你怎么知晓他是好官?”
元冬被苏清妤咄咄逼人的口吻弄得头大,“嗯……就是感觉。”
苏清妤问言失笑,而后缄默下来,不再逼迫她。

第41章 (二更)
回到陆家时,恰好遇到了来寻她的沈姚华与萧嫣然,这两人最近似乎总是形影不离。几人同进了院子,萧嫣然嫌屋中闷热,不肯进屋,苏清妤便将人将茶和果子端到了庭院的凉亭里。
已过了午时,赤日当空,无半点云翳,甚是炎热,树上夏蝉闹嗡嗡,吵得人头疼。
萧嫣然往石凳上一座,一边用手扇风,一边抱怨:“你这院子太多树了,招虫子,叫得人心烦。”
苏清妤无可奈何,便叫元冬和阿瑾拿竹竿去打树上的蝉,随后递给她一把团扇。
萧嫣然不要,伸手拿了块甜瓜,吃了一口,又开始嫌弃:“怎么没有冰镇的么?热死了。”
沈姚华和苏清妤不由对视一眼,皆暗暗叹气。
“郡主,你当这里是你的秦王府?要什么有什么?”沈姚华丝毫不惯她的臭脾气,“你若这般嫌弃这里,这就回去吧。”
“不要。”萧嫣然撅了撅小嘴,随后默默地啃起甜瓜。
沈姚华这才笑着与苏清妤道:
“其实今日是嫣然想来找你的,偏偏她又不好意思自己来,便到了我府中央求我与她同来。”
苏清妤惊讶地看了眼萧嫣然。
萧嫣然瞬间杏眼圆瞪,气鼓鼓地道:
“华姐姐,你明明答应我不会说的!”
沈姚华挑了下眉,“我不过是学你左耳进右耳出而已。”
“你……”萧嫣然哑口无言。
怕二人一直吵下去,苏清妤打断她们道:“我方才在街上遇到一件事。”
萧嫣然爱凑热闹,一听苏清妤的话,立刻扭过头看她,满脸好奇,“何事?”
苏清妤莞尔一笑,想到当初萧嫣然与傅清玄说话的神色,觉得她对傅清玄似乎有些仰慕,便与她们二人提了她在大街上的所见所闻。
萧嫣然听完苏清妤的话,一拍石桌,愤愤不平地道:“傅大人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奸相?一定是那个曹贼欲收买人心才使出的阴招,我知道他肯定贪了很多钱,不然他家那府邸怎么可能那么大?还妻妾成群?他祖宗三代可都不是什么富贵之人。真是可恨,可惜本郡主不在,不然本郡主当时将他的棚砸了!”
苏清妤想不到萧嫣然竟如此激动,不禁有些担忧起来,或许她不应该告诉她这些事。
萧嫣然扭头,气冲冲地问苏清妤:“你觉得傅大人是坏人?”
苏清妤收摄心神,轻摇了摇头,“我也认为傅大人并非奸佞之臣,曹大人也绝非良善,这其中定然有诈。”
萧嫣然极其赞同地点点头。
沈姚华目光定定地看着苏清妤,她对傅清玄倒是没有什么太多想法,只是她知道苏清妤年少时钟情过傅清玄,但后来只要一提起他,她言语之间无不充满讽刺,认定他是个睚眦必报的奸臣,但此刻她附和萧嫣然时的神色并不像是假装的,甚至让人从中嗅到一股不寻常的味道,像是担忧,对,是担忧。
为何会如此?沈姚华心中不由得思索起来。
“本郡主想起来了,那曹贼抢走过本郡主喜欢的东西。”萧嫣然眼里射出两团火。
“什么东西?”沈姚华问。
“早前我爹爹买了一丫鬟,我见她生得伶俐又懂事,便想叫爹爹把她给我使唤,后来因为一点事耽搁了时间,结果就便宜了那曹贼。”萧嫣然本来不想说太多,见苏清妤和沈姚华面露不解之色,只能说得再详细一些,“曹贼贪图那丫鬟的美色,在我爹爹的宴会上将他讨了她去,当时爹爹心情好,十分干脆地把那丫鬟给了他,事后我去向他讨要,他还将我数落了一顿。我爹爹也是瞎了眼,竟与那等贼人来往。”
萧嫣然原是受不得气的人,越想越气后,又是锤了两下石桌,“不行,本郡主一定要狠狠惩戒那曹贼一顿,不然难消本郡主心头的气,你们陪不陪我一起?”
苏清妤和沈姚华问言面面相觑,又同时开口:“你想怎么做?”
萧嫣然樱唇微微一勾,随后眼里露出一团精光。
苏清妤见状面色一沉,这尊贵的主儿可别惹出什么祸事来。
是夜,城内的酒楼茶馆依旧热闹非凡,街上人来人往,车马骈阗,在无人注意的大街隅角处,三条穿着黑衣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纤细身影一闪而过,顷刻间消失在寂静无人的巷道里。
深邃幽暗的巷道里,三颗脑袋同时从一残破圮圯的土墙探出来。
“这曹大人真会从此处经过?”苏清妤脚上踩着石头,身形颇有些不稳,双手只能紧紧抓着土墙。
“放心,我已经叫人打听过了,这曹胥最近看上了这里的一个寡妇,天一黑就往她那处去,一般就待半个时辰左右。”萧嫣然信誓旦旦地道。
她们所在的这条巷道到处都是高大浓密的大树,遮住了夜色,比别处更加幽暗,又没什么人家,便显得更加寂静阴森。她们脚下是一废弃的破屋,杂草丛生,瓦砾比比,门口那枝杈硕大的老槐上有几只老鸹,在呱呱怪叫,叫得人头皮发麻。
苏清妤内心有些纷乱,她怀疑自己脑子出了毛病,竟然会答应萧嫣然与她大半夜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埋伏人,还穿着据说是话本子里飞侠身上穿的夜行衣,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的这些衣服,穿在身上叫人别扭至极。
“我们三个人毕竟是女子,真的能把他套进麻袋里?万一他人多呢?”苏清妤越想越觉得不妥,这位郡主喜欢想一出是一出,并未提前告诉她的计划,很多事她还没问清楚,就随她来了,而今后悔已然来不及。
萧嫣然嫌她胆小,不耐烦地道:“放心,本郡主早就安排好了人。”
苏清妤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也有一棵枝叶浓茂的槐树,无风,有叶飘落。
“再者说,有华姐姐在,你怕什么。”萧嫣然又补了句。
沈姚华一直在留意四周,问言拍了拍苏清妤的肩膀,安抚:“别担心妤儿。”
苏清妤点点头,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放宽心了。正想着,便见有一顶凉轿从巷角处慢慢抬过来。
“来了来了。”萧嫣然压低的声音充满了兴奋,等轿子靠近后,她拿起竹哨猛地一吹,只见那棵大树下立刻跳下几名蒙着面,手提大刀的彪形大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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