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钗之下by石阿措
石阿措  发于:2025年0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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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苏清妤不清楚状况,有些慌,想要挣扎起身,身子却受到禁锢。
“别动,就这样待着。”傅清玄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很轻,略带点温和的安抚,苏清妤心中莫名地平定下来,因为确定傅清玄不会对她乱来。
不过,让她有此确定的主要原因是,他的手锁住的不是她的腰,而是她的脖子,这一举动并无暧昧可言,更像是挟持。
苏清妤的面冲着门的方向,刚好就看到门口站着一道纤绣的身影,顿时变得不安起来,她不自觉地抓紧傅清玄的衣袖,紧张地等了片刻,却不见那人敲门,就一直在外头站着。
苏清妤疑惑不已,想要扭头看身后人的神色,一只手却伸过来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扳了回去。
“……”苏清妤僵住不动了。
这阁楼里门窗罩着的是轻纱,从外头靠近看的的话,隐隐可见屋内两条人影相叠在一起,亲密无比。
苏清妤看不懂因由,只觉得云里雾里,茫然无措。
直到外头的人影消失后,傅清玄才放开了她,苏清妤瞬间像是水里挣扎出头一般,胸口起伏,贪婪地呼吸着。
方才不知什么情况,苏清妤几乎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喘一口气就会被人发现。
冷静过后,苏清妤回过头去看傅清玄,他垂着眸慢条斯理地在掸他的衣袖,原本光滑的袖子有一片让人无法忽视的褶皱,嗯…应该是方才她紧张时抓皱的。
苏清妤假装没看见,禁不住好奇问道:“大人,我们方才在做什么?外头那个人是柳瑟姑娘?”看那人身段,她觉得有点像柳瑟。
大概是不喜欢她的问题又或者是不愿意作答,傅清玄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没听见她说话似的又收回目光,没有理会她,径自起身走出了屋子。
苏清妤木然地坐在榻上,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上去,他没叫她,大概是不需要她跟着的,于是她坐在原处等待。
等了许久,就在苏清妤以为傅清玄可能不会回来时,他还是回来了,身上隐隐带着水汽,似是洗漱了一番。
苏清妤站起身,欲上前,又顿住。傅清玄不是陆文旻,她此刻不知道该为傅清玄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对待傅清玄。
傅清玄仿佛当屋里的苏清妤不存在似的,径自走向屋内唯一的那张床。
他的指尖刚要碰到床上的绣被,苏清妤脑海中瞬间灵光一闪,终于有事情可做了,“大人,妾身来。”
身后的声音颇为洪亮,傅清玄指尖一滞,默默地收回了手。
苏清妤加快步伐来到他身旁。
铺床展被这种事轻松又容易,是个人都会做。苏清妤仔仔细细地床铺好,将被子展开,枕头放于合适位置。
看着眼前整整齐齐的床,她内心甚是满意,一回头以为会得到傅清玄肯定的目光,不成想对上一双晦暗难明的深眸。
苏清妤内心一咯噔,脱口而出:“大人,您请安息。”
然后得到傅清玄一个微讶的眼神。
在他们这个朝代,安息多用为对死人说,往往不会对生人说。
苏清妤顿时尴尬不已,连忙改口:“大人,请安歇。”
傅清玄没说什么,走到床边坐下。
苏清妤是洗了澡过来,不过晚妆未卸,站了会儿,见他没说话,她鼓起勇气问:“大人,请问在哪里洗漱?”
“外头,自己去问。”傅清玄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惫。
他这副清淡模样反而令苏清妤紧绷的神经有所用松懈,他此刻大概不需要自己了,她转身出了屋子。
元冬不在,被安排到了另一个地方歇息,苏清妤自己一番折腾后,才回到屋内,看到傅清玄靠坐在床头,闭目养神。
床很宽大,但他坐在最边沿,没有旁人可坐的地方。
苏清妤明白了,这张床独属于他一人,她并不觉得失望,反倒是松了一口气,那么那张竹榻就是她今夜歇息的地方了。
榻上只铺着席子,并无被褥,虽已入夏,天气回暖,只是夜里仍旧有些凉,不盖被子只怕会生病。苏清妤环顾屋内,看到有一只朱红色的衣柜,她看了傅清玄一眼,迟疑了下后轻手轻脚走到柜子旁,小心翼翼地打开柜子,里面有崭新的被褥,她拿出来返回竹榻旁,将被褥铺在上头。
忙完后,苏清妤终于松了一口气。
苏清妤此刻很自觉地将自己的身份定为伺候人的丫鬟,她虽不曾给人当过丫鬟,但丫鬟该做的事她还是知晓的,“大人,妾身将灯灭了?”
傅清玄“嗯”了一声,就没有别的话了,苏清妤猜他估计是真的累了。
苏清妤走到灯架旁灭了灯,屋内瞬间变得黑黢黢一片。
苏清妤摸着黑回到榻上,躺下之后,却一点困意也没有,脑子出奇地清醒。
苏清妤望着床的方向,傅清玄好似也睡下了,她看了会儿,小心地翻了个身面冲着窗子,月色如昼,窗上树影婆娑。阁楼很静谧,外头的丝竹管乐声一点都传不到此处,只有草丛里的虫叫声此起彼伏,提神醒脑。
身后躺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不是她的夫君,他不要她以色侍之,她连丫鬟其实也算不上。两人就这么各睡各的,苏清妤只觉得古怪别扭之际。
突然,苏清妤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猛地从榻上坐起,心中甚是懊恼,她怎么就忘了问傅清玄接下来的安排,他先前说可以帮她,可要怎么帮,她完全不知晓。
“你很吵。”
傅清玄略显不悦的声音传到她的耳中,苏清妤面色一僵,又蹑手蹑脚地躺了回去,再不敢发出一丁半点的声音,心中忍不住忖,嫌她吵还要和她睡在同一屋子里,不是自作自受么?
次日,苏清妤一觉睡醒已是一室光明,窗外红霞动荡。床上已没了人影,苏清妤一愕,有丫鬟进屋送水,她连忙询问,才知傅清玄早就上朝去了。
傅清玄是何时醒的,又是何时走的,苏清妤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她这个丫鬟做得,像是滥竽充数似的。
苏清妤懊悔,傅清玄公务繁忙,日无暇晷,他这一走,她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
苏清妤在红苑里梳洗用了早膳后,本想着去见一下柳瑟,却被她的侍女告知,她身子不适今日不见客。苏清妤也不去深想,说了些祝愿她早日康复的吉利话就带着元冬走了。
刚走出门口,苏清妤忽然想起来柳瑟的住处毗邻郑蓁的闺房,她与郑蓁约了这个月月初一同去观音庙烧香,这些天太多事缠身,她竟将此事给忘了,也不知晓她如今怎么样了。
苏清妤看了眼身旁那位叫红豆的侍女,她是柳瑟的贴身侍女,应该知道郑蓁。
“红豆姑娘,你们红苑是不是有个叫郑蓁的女子?”苏清妤客气地问。
红豆听到“郑蓁”二字,面色有些怪异,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陆夫人怎么突然问起郑姑娘来了?您认识她?”她神色显得有些谨慎。
苏清妤怕她多想,便解释:“只是与她偶然间在观音庙里碰了面,捡了她的香囊,与她说了几句话,得知她亦是你们红苑的,这会儿突然想起她来,便想听听她的近况。”
红豆放下警惕,如实回答:“陆夫人,您是我们红苑的贵客,奴婢也不瞒着您了,我们这是有郑蓁这么一个人,不过她近来失踪了。”
苏清妤吃了一惊,“失踪了?”
红豆点点头,愁眉紧锁,“前些日子,她说要去观音庙烧香,可去了之后就再未回来。她之前在苑里待得好好的,从没听说过她想离开红苑,而且她的衣服首饰等物也没有带走,大家都觉得她是被山匪劫了去,苑里掌事报了官,官府已经派人去寻找,但至今不曾找到。”
苏清妤听完了她的话,心中却想到当初她送陆文旻离京时看到的那辆神秘马车,不禁有些怀疑郑蓁是偷偷地跟着陆文旻去了下,又担心被人发现她是逃跑的,所以才没带走那些衣物等比较明显的东西,至于私房钱有没有带走,带了多少,又有谁清楚呢?
苏清妤虽有此猜测,却不打算与任何人说,她宁可郑蓁是真的随陆文旻去了,也不愿意她是被山匪劫去。
对于这个重情重义的女子,她对她还是颇为同情的,哪怕她抢的是她的夫君。
苏清妤离开了红苑后,并未回陆家,而是来沈府见了沈姚华。
巧的是萧嫣然也在。
婢女领着苏清妤来到沈瑶华的院子里,看到沈姚华正在庭院里耍枪,那一杆红缨枪在她手中舞得虎虎生威,飒爽十足,她枪指庭前一树梧桐,只见落叶纷飞,倒像是被她的枪风刮下来的。
萧嫣然坐在廊下的藤条摇椅上,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喝彩。
看到苏清妤,沈姚华心中一喜,蓦然收了枪,往她这边走来。
苏清妤见她满头是汗,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
“不用。”沈姚华大大咧咧地抓过她的帕子塞回到她身上,“你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你那位婆婆不拘着你了?”
“这事待会儿我再与你细说。”苏清妤说完往萧嫣然的方向看了一眼。
萧嫣然这会儿正直勾勾地盯着两人,脸上似乎有不悦之色,见苏清妤投来视线,她立刻哼了一声,别开脸。
苏清妤见状心中叹息,她该如何与萧嫣然提带苏迎雪参加蹴鞠会的事。

第28章
沈姚华进内室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看到苏清妤和萧嫣然坐在窗旁边的竹榻上,只顾着眼睛瞪眼睛,也不说一句话。
“你们二人被定住身子了么?”沈姚华戏笑道,而后坐到两人旁边的花藤小椅上,拿起茶,准备喝。
苏清妤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没说话。
萧嫣然脸上的不高兴之色丝毫不掩饰,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苏清妤,“今日本郡主出门一定是没看黄历。”因为陆老太太的事,萧嫣然又看苏清妤不顺眼了。
沈姚华怕苏清妤心里不舒服,一口茶还没喝就赶忙放下,打圆场,“你们二人一定很有缘。”这两人待在一起,她真是半刻都不能松懈。
“谁跟她有缘啊?”萧嫣然一脸嫌弃,“自己的家事都没处理好,就跑出来晃悠。”
苏清妤脸色微僵,心中有些不愉快,虽然不曾表现出来,却也不想像之前那般去刻意殷勤讨好她。
萧嫣然见她一语不发,神色淡淡的,不像之前那般和颜悦色地对她,本来只是装装样子,这下却是真生气了。
沈姚华眉眼一沉,斥责:“嫣然,你能不能别这般。”这两位都是她的好友,偏偏一位看不顺眼另一位,另一位又沉默得让人心疼。
萧嫣然委屈得很,“你就只会说我,怎么不说她?”
沈姚华嘴角一紧,“我说她什么?不是你一直在找茬?”
萧嫣然当然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可她骄纵惯了,便觉得周围人都应该让着她,宠着她,一遇到不顺心的也就只会在别人身上寻问题。
“对对对,什么都是本郡主的错,她一点错都没有,行了吧。”萧嫣然气得双眸通红,说着又恨恨地瞪了眼苏清妤,“装模作样,装可怜,就会让华姐姐心疼你。”
苏清妤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却落得个装模作样装可怜的罪名,这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苏清妤不知该如何应付萧嫣然的无理取闹,一时间如坐针毡,如芒刺背,略一犹豫后,起身道:“华姐姐,要不我今日就先回去吧。”
萧嫣然哪里肯放,抓住她的衣袖,“你不准走,你把话给本郡主说清楚,不然别人还以为是本郡主赶的你。”
沈姚华被她气昏了头,扬起身就往她脸上打了一巴掌。
萧嫣然僵住,不可思议地捂住脸,“华姐姐,你竟然为了她打我?”
苏清妤也吓了一跳,萧嫣然乃是秦王爱女,这一巴掌可谓非同小可,她正想安慰萧嫣然,却见她如同孩童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顿时呆若木鸡。
苏清妤回过神来,不安地看了眼沈姚华,见她神色淡定,一点都不吃惊,顿时恍悟,看来萧嫣然这种事之前没少做,她心中的忧虑稍减。
沈姚华端起自己的茶把苏清妤拽出了屋子,然后悠哉悠哉地坐在萧嫣然方才坐的藤条摇椅上饮茶。
苏清妤坐在她旁边的竹椅上,时不时回头看眼屋内。
屋里头的萧嫣然依旧在大哭大闹,头上的簪子被她拔下来,扔了一地,尽管闹成这样,她也没把自己的侍女叫进去。
苏请妤想到她的侍女,环顾庭院,发现她躲在那棵高大的梧桐树后,仿佛很怕被人发现似的,唇角微微一动。
“华姐姐,真的不必管郡主么?”苏清妤终究还是和萧嫣然不是太熟,她担心事情闹大。
沈姚华冷冷地瞟了眼屋内,“不必管她,她自己哭够了就消停了。”
尽管沈姚华说得十分淡定,苏清妤仍旧有些放心不下。
沈姚华瞥见她神色惴惴不安,想了想,开口询问:“你方才不是有话要与我说?”
苏清妤定了定神,回:“定西侯夫人前日到访,在我婆婆面前替我说了好些话,又让我常常到她府中做客,你知道的,定西侯夫人的兄长是我夫君的恩师,陆老太太自然要卖她面子,我这次出门便用了去拜访定西侯夫人的借口,我婆婆也不好说什么。”说起此事,苏清妤心情才畅快了些。
见她脸上有了笑容,沈姚华也就放了心,打趣道:“原来是找了定西侯夫人这么一个靠山。”
苏清妤笑了笑,忽然瞥见院门口走进来一双人影,大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小的是个五六岁的男童,两人穿着锦衣华服,模样都十分俊秀白皙,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不过二人脸上衣服上全是泥巴,仿佛泥地里滚过似的,小的手上还提着几只用草绳串起来的田鸡。
这二人正是沈姚华的夫君与儿子。
苏清妤往沈姚华那边看去,她的脸色很不好,眼里射出火光,偏偏那二人还没发觉,你往我脸上抹一点泥,我往你衣裳蹭一点泥,嘻嘻哈哈,有说有笑。
“啪”的一声,沈姚华放下茶,抄起廊柱旁边的扫帚,呵斥:“阿郎!”
这时那年轻男子终于感到不妙,笑容一滞,在沈姚华冲向他时,丢下儿子,拔腿就跑。
“都多大人了,还弄得满身泥巴,不怕人耻笑!”
男子一边仓惶躲闪,一边解释:“夫人,这实在不怪我,是小郎顽皮,非要去农田里抓田鸡,他被牧童的牛撞进了田沟里,我为了救他,也跌了下去。”
男童看到母亲凶悍的模样,瞬间忘了他父亲的叮嘱,“母亲,父亲他说谎,是他想吃田鸡,才带孩儿去田里抓田鸡的,也是他为了抓田鸡不小心将孩儿撞到田沟里的。”
沈姚华瞬间更加生气,一扫帚打在他的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俊秀的脸变得无比扭曲。
男子没想到自家儿子出卖了他,气得跳脚,“夫人,是你儿子说谎!”
男童急吼吼地:“不对,母亲,是父亲说谎!”
苏清妤面色平静地看着在院子里追逐的那对男女,这样的情形已然发生过无数次,她早已经见怪不怪。
沈姚华的夫君名叫慕良臣,他的父亲是名游侠,母亲是商户之女。慕良臣比沈姚华小三岁,二人的亲事是他们二人的父亲在一次醉酒后定下来。
沈父和慕父是至交,一次两人喝多了,沈父抱怨自己三岁的女儿性情顽劣不堪,恐将来嫁不出去,彼时慕父的妻子即将生产,慕父便道若他妻子生的是小子,便让儿子娶了他女儿,沈父同意了,后来慕父的妻子果真生了个儿子。
三岁的沈姚华听说自己有了个小夫君,屁颠屁颠地跑去看,一帮大人逗她,问她要不要慕良臣做她的夫君,沈姚华见慕良臣生得粉雕玉琢似的,只把他当做了会说话会动的娃娃,心爱得很,便点点头,整日小夫君小夫君地叫。
后来慕良臣会走路会说话了,也一直跟随在沈姚华屁股后面,对她唯命是从。
两家人见他们二人关系好,就真把亲事定下来了。
慕良臣十八岁那年,他的父母把他送到沈府当了上门女婿,他们二人则浪迹天涯,快活潇洒去了。
沈姚华每每与苏清妤提起当年那些事,便后悔得咬牙切齿。
在沈姚华眼中,慕良臣文不成武不就,猫憎狗嫌,除了一张脸实在俊秀,其余一无是处。
不过,苏清妤觉得他还是有一处好的地方,那便是小郎一直由他带。只是近来沈姚华有些犯愁,只因小郎越来越像慕良臣,即将往着猫憎狗嫌那条道奔去。
“你给我站住,还敢给我跑!”
慕良臣的父亲是个侠客,作为他的儿子,慕良臣毕竟还真有点功夫,跑起来仿佛会飞似的,沈姚华有些难追上他。
“我就跑,夫人,你抓不到我。”
别看慕良臣现在笑嘻嘻的,等被沈姚华抓到,只怕就笑不出来了。苏清妤曾经亲眼见过沈姚华将他揍哭过,是真的揍哭。堂堂七尺儿郎,一边躲在墙角边哭一边发誓要休了沈姚华。
休了沈姚华这句话听得人耳朵都快长茧子了,可至今仍旧没能实现,也不知道他是太怕沈姚华,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苏清妤也不知晓,不过她觉得这对夫妻挺有趣的,她和陆文旻一直相敬如宾,有时候会令人觉得无趣。
苏清妤正看着热闹,突然注意到屋内的哭声听不到了,她一扭头,就看见萧嫣然蓬头垢面,趴在门口,一边抹眼泪一边看热闹呢,嘴里还嘟囔着打得好,不由一愣,而后心中十分好笑。
这萧郡主其实也是个妙人。
沈姚华最终还是抓到了慕良臣,不过因为苏清妤和萧嫣然都在的缘故,她终究还是给他留了一点颜面,只让他带着儿子去洗澡换衣。
慕良臣带着儿子走后,沈姚华回到了苏清妤身边。
萧嫣然手扶着门框,低着头,一边晃动身子,一边用脚尖去踢门槛。
“还哭么?”沈姚华好笑道。
萧嫣然眼眶鼻子哭得红通通的,听了沈姚华的话,瞬间委屈无比,偏偏又哭不出来了,“你们就不能哄一下本郡主么?”只要哄一下她,她便就有台阶下了,结果这两人都当没事人似的,完全不理会她,可恶得很。
苏清妤与沈姚华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语滞的感觉。
苏清妤临走前,请沈姚华帮她与萧嫣然说一下苏迎雪的事,沈姚华同意了。
刚坐上轿子,苏清妤就禁不住有些犯困,便靠着轿壁昏昏欲睡起来。昨夜她翻来覆去直至四更天左右才睡下,又在沈府折腾了一番,只觉得精神实在萎靡不振,与沈姚华告别时,她一直是强撑着精神。
元冬比苏清妤好不到哪去,小姐昨夜留宿红苑,还与傅大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传了出去,那可就是天塌下来了不得的事,她心中本惶惶不安,偏偏与她睡在一间屋子里的红豆又一直刺探小姐和傅大人之间的事,弄得她慌张不已,就怕不小心说错了话,她昨夜几乎一宿没睡,刚上轿子没多久就打起盹儿来。
主仆二人就这么昏睡了一路,直到回了陆家,精神才好一些。
回到院子里,苏清妤看了眼垂头丧气的元冬,关心道:“元冬,你可是不舒服?”
苏清妤与她朝夕相处,她但凡有一点异样都逃不过她的眼底,她平日里可是十分闹腾,可自从昨日开始,她的话就很少,也很少笑,常常拧着眉头。
元冬怕她担心,立刻露出一笑脸,“小姐,奴婢很好,您别担心。”
元冬是担忧她和傅清玄的事被人知晓,但她又不能说出来,另外她还有点担心郑蓁的丫鬟小红的安慰,这件事她也不能与小姐说,她家小姐最近遭遇了太多事情,说了徒添她的烦恼。
苏清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若有心事,可与我说。”
元冬连忙点点头。
苏清妤心底不由得叹气,至于为什么叹气,她自己也不清楚,她近来总是如此,说着又不觉在心底叹了声。
转眼就来到了蹴鞠会这日,这日碧空澄澈,万里无云,是个宜出行游玩的好时节。
昨日沈姚华来信,说萧嫣然同意她带苏迎雪前去庄园,苏清妤看到信后,就将此消息送到了临猗坊,与苏迎雪约了见面的时间。
苏迎雪姗姗来迟,等她从轿子里缓缓走出来,苏清妤差一点没认出她这位妹妹。
她穿了袭镂金丝百花软罗裙,发挽高髻,脸也精心描绘过,少了几分娇俏可人,多了几分妖娆艳冶。
“姐姐,你怎么这般看着我是觉得我今日的装扮很奇怪?”苏迎雪手里捻着罗帕,指甲上涂着色泽鲜艳的蔻丹,应该是今日刚刚涂抹上去的。
“没有,你今日很美。”苏清妤不吝啬地夸赞道,看着她这般样子,苏清妤暗忖自己今日的打扮是否太素淡了些?
苏清妤让人新作的衣裳还未送到府中,她平日里穿的衣服她嫌过于繁重,色泽不够鲜艳,挑来挑去最后挑了一身白色绣花罗裙,为了衬衣服,头上也只簪了几朵珠花以及两根白玉簪子,虽轻便了些,却过于素雅。
不过,一个蹴鞠会而已,应该无需太过隆重。
苏迎雪这番打扮,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一阵齐整的脚步声,扭头看去,尘土飞扬,遮天蔽日,旗帜猎猎中,一队人马正浩浩荡荡往他们这边而来,甚是壮观。
苏清妤与苏迎雪担心尘土弄脏衣发,连忙上马车躲避,却都禁不住掀开窗帷去看。
队伍渐近,领头的是一队骑兵,坐在马上的将士彪悍魁梧,神色冷峻,看之令人生畏。紧接着是又是一排步兵,身穿盔甲,腰配长刀,盔甲在日光的照射下,闪闪夺目,紧接着就看到一架宝舆。如同众星拱月一般,被护拥在中间,宝舆雕龙刻凤、嵌以各种各样金饰,垂着流苏珍珠玛瑙等的轻纱中隐隐可见一位华贵庄重的贵妇人,她的身旁坐着一黄衣孩童。
这样的排场也就只有皇帝才有。
苏清妤已然猜到那两人的身份,心中惊讶,没想到皇帝与太后也来看蹴鞠。
“姐姐,那宝舆里坐的是皇帝和太后吧?”苏迎雪不确定地问,神色透着激动。
苏清妤没有听见她的话,她的视线已然被紧随其后的一乘八人抬,朱幡皂盖的轿子所吸引,这轿子一看便知不是一般官员能坐的,只是窗帷垂落,看不到里面情形。
“姐姐,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苏迎雪拍了拍苏清妤的肩头。
苏清妤回过神来,神色有些不自在,“你方才说了什么?”
“你方才看什么呢?那般专注。”苏迎雪面含嗔意,“我是问你,那宝舆里坐着的是不是小皇帝和太后娘娘?”
苏清妤收敛神思,正色:“想来是了。”
苏迎雪目光定定落在苏清妤的脸上,犹豫了下,忽作神秘之色,极其好小声地说:“姐姐,你可听说过太后娘娘与傅大人的一段传闻?”
苏清妤平放于膝上的左手指尖微动,她蓦然放下窗帷,车厢内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迎雪,你都听说了什么?”苏清妤沉着眸子问。
苏迎雪只是随口一说,不想苏清妤如此严肃,顿时有些心虚,“就是有一次我受邀参加一场私宴,两名官员喝得酩酊大醉后窃窃私语……说太后娘娘钟情于傅大人,有一次在傅大人给小皇帝讲学时,小皇帝睡着了,她偷偷将他带到隔壁的小阁里……嗯,就在里面……”
她很担心被人听到,几乎是凑到苏清妤耳边说的。后面的话她实在不敢说出口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苏清妤气得差点没一巴掌打过去,好歹保持了理智,明白苏迎雪也只是传他人所说之话,“这些事你可曾与人说过?”
苏迎雪见苏清妤似乎有些动怒,连忙道:“姐姐,你当我傻啊,这些话我怎敢与她人说,你是我亲姐姐,我信任你,才说的。”
苏清妤此刻心里不受用,也懒得去追究苏迎雪说这些话的目的。那些官员真是可恨得很,说傅清玄把持权柄,颐指公卿便算了,竟还编排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仿佛他们亲眼所见似的,真应了柳瑟所说的那些话,一群酒囊饭袋,尸位素餐,除了一张搬弄是非的嘴,一点有利于百姓社稷的事都不曾做过。
也怪不得傅清玄与柳瑟说无妨,他年纪轻轻便身处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至高之位,惹人注目,也惹人艳羡嫉恨,自然就会有一些不好的声音传出。坊间关于他的传闻,各种各样的都有,他若每一个都要去计较去处理,岂不是分身乏力?
“这些都是胡说八道的,没有一点根据,以后这件事你千万别再与人说了,被人听见,是杀头的大罪。”
此刻,连苏清妤自己都没有发觉,听到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她竟然会那么气愤,就像是当时的柳瑟一样。
等过后再回想此事,她莫名地惊出一身冷汗,暗忖自己怎么也学着柳瑟替傅清玄打抱不平起来。要知道当初自己听到那些关于他如何玩弄权术的不好传闻时,她都深以为然。与傅清玄相处了一段时间,她也没觉得此人良善,是个为国为民的贤相,为何她会在听到苏迎雪所说的事后,一口认定这是谣言并非真实,难不成她这是在无形之中被傅清玄那光风霁月,楚楚谡谡的表象给蒙蔽了双目?
当然,那些都是过后的反思,此刻她依旧愤愤不平。
苏迎雪听了苏清妤的话,心里也有些怕,“姐姐,你放心,我以后再不说了,可是……”她顿住。
苏清妤皱眉,恼她故意卖关子,“可是什么?”
苏迎雪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姐姐你为何这般激动?仿佛很替傅大人不平似的?”
苏清妤面色微僵,却冷静地回:“我怎会是为了他?我是怕你说的这些话被人听了去。”
苏迎雪叹气,“姐姐,你又不肯说真话了,其实我说这些话也是想告诉姐姐,傅大人位高权重,丰神俊美,有很多女子钟情于她,哪怕是身处高位的贵妇也有可能觊觎他,姐姐既然于他有了一番境遇,为何不牢牢抓住此机会?以免他投入她人的怀抱。我自从入了临猗坊,见了那么多的人与事,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在世,短短几十载,转眼即逝,又兼苦多乐少,何必再用那些无形的伦理纲常来拘束自己?及时行乐方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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