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含黛,碧水潋滟,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这些日子诸事缠身,她已经许久不曾静下来好好地看过眼前的风景了。
“是啊。”苏清妤轻轻地叹息,心不在焉地回话。
苏迎雪见她盯着船的方向出神,唇角微勾,在云烟阁时,她不过是略微地试探了下她这位姐姐,不想她立刻就上了勾,此刻还一副怅惘的模样,当真是痴心不改呢。
苏清妤收回目光,看向苏迎雪,其实她真正在意的并不是她所说那个傅清玄讨厌她的秘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她真正在意的是,她为何她会突然与她提起傅清玄,是不是发现了她与傅清玄的事?而她说这些话又意欲何为?
这才是苏清妤愿意与她在这里面对面坐着的原因,她在等苏迎雪主动暴露自己的目的。
“姐姐,你怨父亲么?”苏迎雪突然问了句令人出其不意的话。
苏清妤回得谨慎,“他是我们的父亲,我怎会怨他?”
苏迎雪唇边若有似无地挂着冷笑,“那是因为姐姐还是陆夫人,而我呢,平白无故却遭受此劫难,好好的人家也做不得了,我该找谁诉说不公?”
苏清妤默然。各人有各人苦,谁也无法感同身受。
苏迎雪自顾自地抱怨,“明明是父亲做错了事,为何我们要被他牵连呢,姐姐,您想想母亲,她原本是天之骄女,名门之后,却因为父亲贪污受贿,沦落教坊,为奴为婢,这实在太不公了。”
苏清妤不觉皱眉,她自小就崇敬自己的父亲,一直认为他是个光明磊落,刚直不阿的人,在他犯事后,苏清妤也坚定地认为他是被诬陷的,想方设法地想要救她,可所有人说她父亲有罪,连她父亲都说自己有罪,她沉浸在痛苦打击之中,却从没想过要怨自己的父亲什么。
如今想想,要怨也应当怨朝廷法规的不公吧,为何一人犯罪,全家都要受到牵连?
“迎雪,你究竟想说什么?”苏清妤沉声问。
苏迎雪伸手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背,
“姐姐,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妹,家逢巨变,我们姐妹二人更应当齐心协力,挣脱水火,令我们苏家恢复以往的荣耀,让京中那些自以为是的权贵们不能够再欺负我们。”
苏清妤听着她一番野心勃勃的话,面无波澜。这位妹妹心思重,又喜欢背地里弄一些小动作,与她联手,无异于将自己送往火坑。
苏迎雪仍自顾自地说:“如今京中的权贵但凡设宴,必定点我前去,坊里的掌事们如今对我也要礼让三分。母亲那边我会替你照顾好的,昨日我还去看了下她,她的病经过大夫的医治好了很多,昨日管事的想让母亲下床做活,是我与她们说,让母亲再歇息几日,她们也不敢不应。”
苏迎雪虽然唤王氏一声母亲,但她的亲生母亲另有其人,对待王氏,苏迎雪不过是表面恭敬罢了。苏清妤也从来没有期待过她会帮忙照顾她母亲,她突然主动做这些事,无非是另有所图。
“迎雪,谢谢你告知我母亲的近况。”苏清妤感激地说,随后转移话题,“你不是要告诉我有关傅相的事么?我其实有些不明白,你为何突然与说我这些?”
苏清妤本想等她主动提起,可她一直在东拉西扯,就没有要提傅清玄的意思。
苏迎雪直视着苏清妤的双眸,“姐姐,那日,我在阁子里看到你和傅相在一起。”
苏清妤神色微僵,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苏迎雪其实也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她,才故意用确定的语气诈一下她,而苏清妤下意识的反应让她确信,她看到的人一定是苏清妤。
那杯茶一定被她喝了,她们二人大概已经有了苟且之事,苏迎雪心中气苦,却也无力挽回。
苏清妤沉眸不悦,“迎雪,我并没有与傅相在一起,你看错了。”
“姐姐,事到如今,你还要瞒着我么?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苏迎雪还是一副坚定的口吻,她略做犹豫之色后,“姐姐,我与你说句实话吧,那日是我将傅相唤到了阁子里。这都是只因姐姐的一番话啊,姐姐你说,傅相曾经喜欢我,又说他一直未娶妻就是在惦记着什么人,难道不就是希望我去找傅相,勾起他的旧情,借着他的势力挽救我们苏家么?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可是最终没能成功,我为傅相准备的那杯茶被姐姐喝了呢。”
苏清妤虽然竭力维持了脸色镇定,但指尖的颤动却出卖了她心中的紧张,“什么茶?我不明白你说什么。”苏清妤收回放在桌上的手,藏于膝上,她当时已经神志不清,她根本不清楚苏迎雪去而复返的事,更不清楚她究竟看到了多少。
苏迎雪见她矢口否认,叹了口气,“罢了,姐姐不信任妹妹我,不肯与我说,我就不追问了,不过,姐姐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和傅相的事情说出去的,更不会告诉陆姐夫,毕竟我们姐妹是在同一条船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想做的事也是一样的,我们的家不能散了,散了便如无根浮萍,漂泊无依,任人宰割。”
她那句不会告诉陆姐夫在苏清妤听来,颇有点威胁的意味,不过后面她又强调两人在同一条船上,又像是在讨好,再想她前面那些话,应当是有求于她。
苏清妤心中虽是气恼,却又发作不得。
“你说的对,你我是亲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希望我做些什么?”苏清妤冷着脸问。
苏迎雪问言脸上瞬间有了笑容,“姐姐,你别急,我还没告诉你当年那件事呢。你不想知道啦?”
她的语气透着松快,苏清妤面不改色,“过去的事何必再纠结?我并不想知道。”
苏迎雪只当她嘴硬和脸皮薄,哪里肯信。
“当年学堂里有几个好事的轻薄少年到处瞎传,说姐姐你和几个闺友打了个赌,假装喜欢傅清玄,然后送给他香囊,以此为戏,等傅相当真后,再狠狠戏弄嘲笑他,而那些话恰好被傅相听到,没过两日你果真送了他香囊,他自然是将那个赌约当真了。”
苏清妤心中愕然,她以为傅清玄是因为讨厌她才再收下香囊后立刻将它丢掉,不想其中竟然有误会。
怪不得,在送香囊之前,她看到他,他脸上总是挂着和善笑意,而香囊事件之后,他却对她视而不见,有时候还刻意避开她,她还以为他是讨厌她,结果人家是误会她在戏耍他,后面她又和其他人一起欺负他,这就更加坐实了她的罪。
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谣传?送香囊一事,她只告诉了当时和自己玩得很好的闺友,一个名叫赵慧,如今是国子监官员的夫人,另一个叫张兰兰,早些年她父亲到外地赴任,阖家搬离了京城,苏清妤并不清楚她如今的情况。她们之间是谁出卖了她?她们明明都保证过会保守秘密。
苏清妤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又想到一事。苏迎雪又如何知晓了此事?
苏迎雪一直在留意苏清妤的神色,见她皱着眉头看自己,连忙道:
“姐姐,你也别怪我没早说,我也是后来才听说此事的,那时候你已经嫁了人,说了也没有意义。”苏迎雪担心苏清妤怪自己没早告诉她,就主动解释了一番。
苏清妤语气淡然无谓,“那你现在说又有何意义?”
她这姐姐当真是谨慎得很,她与她交代了那么多事情,她却一直咬紧牙关,不肯吐露她与傅清玄一丁半点的事。
“姐姐,我是想告诉你,傅相大人当时并不是真的讨厌你,他是误会你了。”
那又如何?就算他不讨厌她,也没有喜欢她,他当时高高兴兴地接受苏迎雪送的香囊,总不会是误会吧?
“迎雪,你可是误会了我与傅相有些什么?”苏清妤一脸漠不关己。
“……”苏迎雪语滞,很想叫她别再装了,隐忍着脾气,“姐姐,你为什么不肯与我说实话呢,我什么都与你说了,我是为了你好啊,如果你还喜欢傅相,如今正是一个机会,反正你们二人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再把误会解释清楚,你们二人就可以冰释前嫌了。难不成你还想单单守着姐夫一个?他的权势比得了傅相?咱们娘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一点忙都帮不上,如今还离了京,不知是什么情况,留下姐姐你一人独自面对这艰难处境。姐姐,为了家族为了亲人为了生存做出一些不得已的行为,并不可耻。”
有些话苏迎雪也不好说得太开,只能掩掩藏藏的说。
苏清妤听得明明白白,她的意思和她当初在她面前说的那些话意图表达的意思并无二致。
她兴许是认为自己的计划泡汤,所以转变想法改让她去攀附傅清玄。
“另外,我听说姐姐近来与萧郡主走得很近,过几日,秦王府的庄园有一场蹴鞠会,不知萧郡主可曾邀请了姐姐?”
苏迎雪知道苏清妤不肯与她说实话,而该说的已经说了,便不再纠缠于她与傅清玄的事。
她现在所说的才是她最为关心的。
她转移了话题,苏清妤也乐得不去谈傅清玄,“邀请了,你问这个做什么?”苏清妤已经隐隐察觉到她的意图。
苏迎雪小心翼翼地问:“姐姐,若有可能,你可否带上我一起?我也想结识一下萧郡主。”苏迎雪看到苏清妤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便低下头,凄凄楚楚:“姐姐不会是觉得妹妹如今的身份不配站在你的身旁吧。”
苏迎雪前面说了那么多话,又是不会将她和傅清玄的事告诉陆文旻,又是要帮她照顾她的母亲,最终目的原来在此。
苏迎雪找到了她的软肋,苏清妤心有顾忌,加上她不能一直去临猗坊探望她母亲,一番思索后,她温声安抚:“妹妹不必多想,萧郡主那边我会说的,若她答应,我便带你同去。”
苏迎雪回嗔作喜:“那便谢谢姐姐了。”
苏清妤表面不动声色,心中狐疑,以她这妹妹的心思,只怕不会是想结识萧嫣然那般简单。
苏清妤与苏迎雪分别之后,便回了陆家。坐在榻上,她一边饮茶一边细细想了一番苏迎雪与自己说的那些话,心中烦躁不已,萧嫣然那人刁钻任性,刻薄尖酸,她先前答应苏迎雪太过干脆,如今一想,却不知该如何向萧嫣然开口。
忽而又想到柳瑟交代她的事,心底瞬间升起些许抗拒,尽管如此,她仍旧来到内室,打开了衣橱,拿出了藏于底下的册子与话本,不情不愿地看了起来。
一炷香后,元冬从外头进来,看到苏清妤手上拿着一本书,坐在床上发呆,面红耳赤,双眸水光盈盈,仿佛得了什么急症似的,顿时吓了一跳,“小姐,您脸怎么这么红?”
“只不过有些热。”苏清妤随口敷衍。
苏清妤这次没看画册,只看了话本,话本内容狎邪淫/秽,惊世骇俗,她此刻满脑子都是女主人公与男主人公床事时说出来的那些淫/乱不堪的话。
目光所及的桌椅,妆台,屏风,博古架似乎都与话本中描述的重叠在一起,令人难以直视,触目惊心。
若要她说出观后感受,只有几个字可形容:伤风败俗,恬不知耻。
不知谁写出这种东西出来,实在有辱斯文。
苏清妤更不相信,话本中描述的鱼水之欢真有那样酣畅淋漓,仿佛达到了极乐之境。
虽与陆文旻成亲多载,于此事上,苏清妤很难得到一些乐趣,有时候觉得好像快要到了某种境地,但最后又达不到,反而更加煎熬苦楚。
所以苏清妤有些排斥此事。
若问她对此事上有没有渴望,苏清妤可以很诚恳的回答,没有。
若不是为了孩子,她想不出来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累死累活,出了满身大汗,还得再沐浴一遍。
她不懂陆文旻的沉迷,陆文旻不懂她的抗拒。
不过……苏清妤突然想起那次中了迷药的事,当时她的身体炽热空虚,迫切地渴望着有什么东西来填满抚慰她,那种感觉却与话本中描述的有些相同。
她怔忡片刻,脑子里又一次闪过那些零零碎碎的画面,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如何在傅清玄抗拒的情况下,意乱情迷地亲吻了他,还……还……
当时他惊愕的反应也突然在她脑海中变得无比清晰起来,她脸顿时滚烫得似被火烤过一般,这些天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去想那天的事,结果却被这话本毁于一旦。
日头将落未落,暮云未合,浴房中已经响起水声。
元冬守在外头,看着庭院里一棵落英缤纷的海棠花树发呆,也不知她家小姐今日为何这么早就要沐浴,还不让她在旁伺候,古古怪怪的。方才她进屋子里,也不知道她家小姐在看什么书,一看到就把书藏了起来,她都看见了。
而且她的反应也很奇怪,整张脸,还有耳根,脖子都红得像上了胭脂。
她家小姐有秘密了,还不告诉她,元冬望着那纷飞的花瓣,长叹一口气。
苏清妤将身子浸于热水之中,闭着眼缓解疲劳,水波轻荡,触碰她的胸脯,让她有股说不上来的酥/痒,被热气熏蒸着,脑子里渐渐好像有一片迷雾缭绕,在这片迷雾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她,蛊惑着她。
她微微扬起脸,目光涣散地看着屋顶上的梁子,恍惚间回到了那个昏暗闷热的空间里,她的面前是那张熟悉的昳丽的面庞,像是山林中诱惑人的精魅,在她耳畔喘息着。
她的手下意识地伸手向水里,不过刚碰到那羞人之处,她立刻惊醒一般,眼眸瞬间从迷离变得清明,她吓得收回手。
可惜此刻苏清妤的面前没有一面镜子,她没有看到自己的模样,媚眼如丝,含羞带怯,无需柳瑟的教导,亦能勾人心弦。
她这是做什么?苏清妤不敢再去回想自己方才所行之事,匆匆从浴桶出来,擦净身子,穿上衣服,离开了这个让她变得奇怪的浴房,却不知奇怪的并非浴房,只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体开了某处关窍罢了。
夜里苏清妤做了一个十分羞人的梦,梦中发生的事与傅清玄有关,她很羞愧,以至于再次见到傅清玄时,她有些别扭,仿佛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是第二日的傍晚时分,苏清妤来到红苑来找柳瑟,不成想傅清玄也在,二人就这么在不曾预料到的情况下碰了面。
彼时傅清玄坐在椅子中悠然饮茶,苏清妤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时,他微笑的眼眸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不过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清妤看到他则心底一慌,莫名有股落荒而逃的冲动,但她只是在原地僵了下,随后佯装淡定地走上前。
待柳瑟请她落座后,她端正坐下,腰杆挺直,目不斜视,仿佛突然间不认识傅清玄似的。
越是如此,越令人觉得反常。
柳瑟的视线从苏清妤的身上转向傅清玄,傅清玄亦没有看苏清妤,不过相比之下,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和,竟然窥不出一丝破绽。柳瑟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不动声色。
“陆夫人,你今日可开得巧,奴家正要与傅大人共进晚膳,你吃过了么?若是不曾,便与我们一同吃吧。”她盈盈一笑,仿佛对于她的到来感到十分欢喜。
苏清妤不是没眼力见的人,她知晓自己来得又不是时候了,“多谢柳瑟姑娘的美意,我已经在府中吃过了。”她婉拒。
柳瑟心中一喜,然而还不等她开口,傅清玄却放下了手中的茶,含笑看着苏清妤,“无妨,可再多吃一点。”
苏清妤怔了怔,自己明明好意拒绝,好让他们二人独处,他却非让她在她们之中插上一脚,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八仙桌上摆了齐齐整整的一桌菜,无比丰盛。
苏清妤已经用过晚膳,因此并无食欲,又知自己不受待见,尽量不让自己有太多存在感。她低垂着眼眸,扒了一点米饭,不紧不慢地送入口中。
不料有的人偏偏不让她当缩头的鹌鹑,毫不避讳地举筷夹了枚芙蓉虾放在她盛放菜的盘子里,“陆夫人,尝尝这芙蓉虾,味道挺不错的。”
堂堂相爷当着侍女们的面,不避讳他们二人之间身份上的不合,语气甚至温柔似水,苏清妤顿时心生“奸情”败露兼受宠若惊的惶恐不安感,他今日是中了什么邪,为何要这样吓唬她?
苏清妤如坐针毡,顶着数道视线投过来的压力,将芙蓉虾送入口中,轻嚼慢咽,食不知味,“嗯,好吃。”
她皮笑肉不笑,刚说完好吃,又一枚虾夹到了她的盘中。
“那就多吃一些。”傅清玄微笑道。
苏清妤头几乎想将脸埋进饭中,只是自小学习的礼仪不允许她做出这样的事来,因此她在众人眼中,依旧端庄大方。
柳瑟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二人旁若无人的亲行为,心好似被针扎似的。
苏清妤感觉到柳瑟的不对劲儿,不安地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一张俏脸似怨似恼,心中惭愧又不解,不知道傅清玄为何当着柳瑟的面故意亲近她,她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到真以为傅清玄突然之间中了她的迷魂药。
第26章
苏清妤刚想要说点什么来缓和这僵凝的氛围,便看到柳瑟神色一敛,又恢复了往常的笑盈盈模样。
她若无其事地伸出筷子夹了块鱼片到傅清玄碗中,而后主动寻话来说:“大人,妾身忽然想起来,昨日妾身参加一私宴时,听到一些对您十分不利的言论。”
柳瑟目光瞟向苏清妤那边,似有所顾忌。
苏清妤自知接下来的话不宜被她听见,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起身告退,便只是低头扒饭,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只等傅清玄让她离去。
但傅清玄只是看了眼苏清妤,便收回视线,不以为意:“但说无妨。”
柳瑟见傅清玄无所谓苏清妤在场,便只能道:“这阵子朝中一些官员都在议论纷纷,说大人您之所以大刀阔斧的惩治贪官,其目的并非是为了整顿吏治,纠正官邪,而是为了铲除异己,安插自己的人手。还有不少人为新上任的礼部尚书叫屈,说他并未收取贿赂,而是遭到诬陷的,诬陷之人正是受到……”柳瑟顿了下,看了傅清玄一眼,见他神丝毫未变,便接着道:“大人您的指使。”
苏清妤听完柳瑟的话,神色滞住,她想到自己用一万两银票贿赂孙三娘的事,而那一万两银子正是傅清玄给的,所以柳瑟口中那个诬陷之人不会是指她?那些官员是指她受到傅清玄的指使诬陷了礼部尚书?
苏清妤心间打鼓,目光禁不住往傅清玄的方向瞟过去。
“是么?”傅清玄轻笑出声。
事关自己的声誉,他竟然笑得这般轻松,难不成他真的权势大到什么都无所谓?苏清妤正揣测着,柳瑟又开口了。
“大人,这些谣言就像是雪球,若放任下去,只会越滚越大,您不可置之不理。”
比起柳瑟的激动,傅清玄可谓淡然得宛如这不是自己的事情一般,“无妨。”他笑容未敛,目无波澜。
柳瑟细眉一蹙,愤愤不平地嗔道:“大人,您别什么都觉得无妨,您明明一心为朝廷社稷殚精竭虑,他人却骂您为弄权的奸相,妾身实在替大人您感到不公,那些人他们尸位素餐,就只有一张会骂人的嘴,人云亦云。”
苏清妤只觉得柳瑟这一番话将她也给骂了进去,毕竟自己也一直把傅清玄当做祸乱朝纲的大奸臣,她眸中闪过些许尴尬,不觉微低下头,脸有些热辣。
不过,苏清妤并不觉得傅清玄真的觉得无妨,他这人越是云淡风轻,越是温柔随和,越是憋着一肚子阴谋诡计呢,这一点她早已经深有体会。
念及此,苏清妤不由得轻嗤了声,等反应过来,她面色一僵,想收回已然来不及,她硬着头皮对上柳瑟不满的目光。
“怎么,陆夫人有异议?”柳瑟凤眸含嗔。
苏清妤下意识地看了眼傅清玄,傅清玄脸上并无怒色,甚至眼里还带着些许看戏的笑意,她便知晓这男人才不是良善,他最喜欢看人狼狈的模样了。
苏清妤不愿傅清玄得逞,于是假装淡定地解释:“妾身很赞同柳瑟姑娘说的话,只是有些激动,不小心将‘嗯’声发成了‘嗤’,还请柳瑟姑娘见谅。”
柳瑟:“……”她语滞地看着苏清妤,她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女人竟有说话噎死人的本事?
入夜,但苏清妤并未回陆家,而是随着傅清玄来到了先前与她父亲相见她的那座阁楼。柳瑟今日派人到陆家给她传话,让她酉时来红苑,又告知她需留宿,所以她与陆老太太说,定西侯夫人让她到府中小住一晚,陆老太太并未起疑。
她不知道这是柳瑟的安排,还是傅清玄的安排。
苏清妤目光扫过屋内那张竹榻,上一次在这里发生的事回想起来仍旧令人有些窘迫。当时她为了报答傅清玄救了她的父亲,忍住羞耻决定委身于他,结果他拒绝了,还说等她学会了伺候男人,再来说伺候他。
苏清妤还没开始学习,所以她今夜应当无需与他发生什么。
已经有侍女将屋内收拾洒扫了一番,干干净净,纤尘不起,竹榻旁的香炉燃着安神助眠的香。
她目光掠向珠帘后的楠木床,屋内就只有一张床,若是傅清玄亦要留宿的话,两人该如何睡?苏清妤可不觉得以自己的身份能单独睡那张床。
她心神不定地往傅清玄那边看去,他坐在了上次坐过的地方,动作优雅地倚着靠墩,一手抵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陆夫人,你方才一进门便表现得太不淡定,旁人会以为你我有什么。”
旁人是谁?不就是柳瑟一个人么?她和他之间的事,柳瑟不是很清楚么?他还怕她吃醋?
说起吃醋,苏清妤不禁又想到了吃晚膳时发生的事,他看着好像是不怕柳瑟吃醋的。
“傅大人,以后在外人面前还请不要再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妾身是有夫之妇,而大人您是百官之首,一言一行皆有无数人盯着,你我最好还是要谨言慎行一些。”
苏清妤说完又觉得自己一番话有些不妥,担心他觉得自己不识好歹,于是又软着语气补充,“大人,妾身也是为了您的名誉着想,你也不想被人说三道四,说您勾搭有夫之妇吧?”
嗯……勾搭一词似乎不大好听,苏清妤不禁去观察傅清玄的脸色。
傅清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像是听得很认真,末了却满不在意地回了句,“无妨。”
“……”苏清妤唇角微颤,忽然体会到了柳瑟的气愤。他无妨,她有防,她不想明目张胆地和他往来,这会给她召来祸患。
苏清妤目光幽怨地盯着他,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要问他,可是当面对他时,所有事情都变得乱糟糟的,自己也浑身长满了刺,心烦气躁,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脑子里突然想起苏迎雪与说的那些话,混乱的神思顿时一聚。
她有点想解释当年的误会,可话到嗓子里又被她咽了回去,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还有必要再提起么?说了,他便知晓她当年钟情于他,因为得不到还生了怨恨。
苏清妤光是想想就觉得无比难堪,而且再让他想起当年那一鞭,她只怕讨不得好。思来想去,她决定不说了。
“陆夫人,你是打算一直在那站着?本相是洪水猛兽?”
苏清妤一听到‘本相’立刻变得警醒,她如今已然学会从他的自称,以及言谈举止来揣测他真正的心情。他的生气不是生气,他的高兴也不是真的高兴,要在细微之间捕捉他到他真正的情绪。这么一想,还真是无比得难,苏清妤心底不由苦笑。
此刻他的动作慵懒随性,笑容轻松悠然,大概没有生气。
苏清妤缓缓行至他身旁,刚要坐在他旁边,却对上他熠熠生辉的深眸,顿时只觉得屁股底下是块火炭,下意识地又站了起来,别扭地站立着。
“陆夫人,这榻上是有针么?”傅清玄意味深长地笑着。
不是榻上有针,是他的眼神有刀,苏清妤腹谤,他当她不知道他故意给她找不自在。
苏清妤垂眸静立,声音恭谨:“大人,妾身还是站着好了。”
傅清玄似有些无聊地拿起榻上的书,却不看,修长的指尖轻轻滑过书面,却像是划过了苏清妤的肌肤一般,让她没由来地打了个激灵。
“陆夫人,前日你在本相面前宽衣解带可不是这副模样呢。”他眼神专注地望着她,神色可谓温柔之极。
他的温柔并非真正的温柔,苏清妤谨记这点,愈发谨慎:“大人,那日是妾身被鬼迷了心窍,唐突了大人,请莫见怪。”
那时的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唯有他才是她的希望,所以她在他面前豁了出去,如今傅清玄算是答应帮她了,她自然不能够再在他面前做些胆大包天,让他措手不及的行为。
苏清妤内心慌乱之下,答得有些不妥,而在意识到想要补救时,已经来不及。
傅清玄唇角微微上扬起,“既然是鬼迷心窍,所以那日陆夫人说的话,想做的是也不作数喽?”最后的尾音听起来略显调皮……不过调皮这种词似乎不能够用来形容傅清玄的。
“自然不是!”苏清妤心中惶恐,脱口而出。
看着她失去了淡定,变得慌张无措,傅清玄似乎满意了,他手微握成拳抵着唇,眼里是清朗的笑意。忽然又觉得不妥似的,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正色:“陆夫人在本相面前无需拘谨,和往常一般即可。”
往常一般?是那般?她在他面前不是战战栗栗,就是狼狈不堪,他难不成忘了?苏清妤心中不快,不过转念一想,或许他是指她平日里与其他人相处的姿态?
苏清妤额角隐隐抽疼起来,他的每一句话进入她的耳朵,她都不敢不仔细揣摩,还真是……累得很。
苏清妤张了张嘴,正打算说点什么,却见傅清玄的目光落向了别处,她下意识地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却突然被他抓住手腕,下一刻人已经跌进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