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蠢蠢欲动。
仿佛开了个什么口子,首先遭到变化的,便是源源不断突然暴增的媒婆们。
实际上,从乡试结束后,就有不少人打算跟华夏书院的学子们商讨婚事了。
毕竟他们有才有貌,又年轻气盛,看起来就是个前途无量的!
可大部分学生们都抱着先立业、再成家的想法。
一心只有科举。
任由媒婆们说破了嘴皮子,都无人松口,于是便渐渐无人提及了。
可谁能想到,因着胡丞相与汪启元的突然联姻,这事竟又被翻了上来,而首当其冲遭到围攻的,便是刘卜温、郭胜开等人。
温叶辞、吴韧早已经定了亲,至于童启嘛,因着他辈分太高,几乎不在众人的考虑中。
——毕竟有好多人至今还以为童山长是个白发苍苍的老道士。
一连几日,常仕进等人连大门都不敢出,倒是完全静下了心,复习起课本来。
转眼半月过去,殿试,也终于姗姗来迟。
随着清脆的钟声响彻京都,大监高喊着“考生入殿”,整个京城内外,一片肃穆。
此次监考殿试的官员,有着上一次的翰林院院首吴大人,还有着户部尚书徐开明、吏部侍郎冯岸、给事中刘大人,以及两名知杂御史等,一共数十名官员。皇帝一般很少亲自出席这种场合,只虚设御座,来表示亲临。
应考的学生此次一共有三百五十八人。
按照会试的名次从高至低排序座位,吴韧、汪启元等都位于第一排。
自然受到了不少官员的注视。
尤其是汪启元,这些日子以来,关于他背叛师门的言论简直甚嚣尘上,可大家观其神色,却毫无波动,仿佛与自己无关一般。
倒是十分的定力十足。
卷子发下来,只有两道题目,一道是诗赋,另一道则是策论。
皆是皇上亲自出的题目。
诗赋是以《治国之道》为题,作五言律诗一首。
尚不算太刁钻,基本上书院里的押题都曾有过这个类型。
而策论则有些刻薄了,乃是【边疆之患,何以解之?】
短短八个字,既要了解如今边疆的局势变化,又要结合具体情况提出有效的解决方案,还得逻辑分明,猜测皇帝心中的真实想法,不可谓不难。
内阁的不少大臣听说了这个题目后,皆有些沉默。
他们明白,皇上这是为了黄龙府的事情在忧心,病急乱投医了,可也对传闻中的华夏书院学生们的回答有些好奇。
龙涎香静静的燃烧着,整个宫殿里只余磨墨之声,不少学生们悄然打量着吴韧的动作,见他久久没有提笔,不由松了一口气。
看来,会元也觉得棘手,那证明不是他们的问题。
的确是这题目有些太难了。
然而不等他们庆幸,吴韧旁边的汪启元,却率先答了起来。
他个性分明,从不认为边疆之患,乃是一夕之错误,而是长期冗官冗兵、军备废弛的结果,想起谢君仪等人在环县时统计的驻军人数,与实际上的驻军人数,他落笔飞快,仿佛一腔愤怒皆发泄到了这张纸上,字字力透纸背。
他先是抨击了一遍朝廷内政策的失误,不应该长期对契丹、西夏等采取姑息养奸的政策,导致他们屡屡犯边,再就是为边疆官员虚报军功、克扣军饷等问题做出评判,正是他们才导致了冗兵冗费的增加,要想改善,只能进行军部内的改革,严惩贪官污吏,削减裁撤不必要的开支,以战止战,对奋勇杀敌的边疆官兵给与重赏……
一条条,一件件。
汪启元越写越顺手,而其卷子上的内容也越发惊人。
吴大人巡视过程中瞥了一眼,整颗心都快要跳了出来,他望望左右,见无人关注,不由悄然走上前,细细看了起来。
汪启元也不理会,只一味的低头写自己的,半点没有受到干扰。
而吴韧的性格,则相比于汪启元要柔和许多。
他同样认为边疆之患在于许多的政策失误,可他却并没有那么极端狠厉,而是建议圣上加强监督与治理,设置专门的监察机构,来确保边疆官员们的廉洁高效。大力发展屯田制,鼓励百姓开荒、解决粮食生计问题,对部分游牧民族采取怀柔政策,通过互市贸易、和亲等方式,化解矛盾,减少冲突,增加理解,渐进式裁撤冗官,选拔有才能、担当的武将担任要职等。
两个人一个柔,一个硬。
很难评判到底孰优孰劣,可是却都直指一个目的——军队改革。
这是非常大胆的提议,足以撼动如今的武将格局。
简单的午食之后,众考生交卷,静等成绩。
吴大人带着一众阅卷官评判,区分排序,正商讨着,外面瞬间跪了一地。
“皇上驾到!”
高昂的喊声,令大家手忙脚乱,连忙叩见。
“众爱卿不必多礼,平身吧。”
谁也没想到皇帝竟然会亲至,好不容易排好的卷子送到对方手中,他边看边问道。
“今年,可有什么贤才啊?”
吴大人将头几名的试卷一一指出,恭敬回答,“这几位皆答得不错,胸有丘壑,很多想法,都具有实地可行性。”
皇上点点头,认真看了过去,脸上的表情晦涩难懂,良久,才将那些卷子放下,问道。
“这便是最后的排序了?”
“正是。”
几位大人回答道。
也不知道皇帝是对这排名满意还是不满意,正揣摩着,便听到对方似随口说道。
“听闻吴韧已经有了五次头名,若加上这一次,便是六元及第……”
旁边的户部尚书悄然抬起头,试探道,“那……要凑这么一个整吗?”
整个屋子里静悄悄,只余呼吸声,皇帝摩挲着腰间的串珠,良久,才答道。
“罢了。就这样吧。”
说完,他直接起身离开了卷房。
几个大臣你看我我看你,皆不知何意。
所有进士考生齐齐跪在大殿之外,传胪仪式正式开启。
徐常侍站在殿门口,高声宣读道。
“传胪!第一甲第一名,汪启元,河南府伊川县人;第一甲第二名,吴韧,河南府伊川县人;第一甲第三名,郭胜开,河南府伊川县人!”
连着三位河南府伊川县的学子上榜,曾任过河南府知府的官员们,皆昂首挺胸,面上有光。
而跪拜着的一连串学子们,则各个难掩惊讶。
一甲第一是汪启元?
怎么可能?
吴韧可已经是连胜五元了!就算为了六元及第的吉兆,皇上也应该钦定才对啊?怎么会放任他拿第二?
有那出身较为优秀的,已经猜测出了其中隐情,暗暗与旁边之人低声说道。
“这便是有个好
岳丈的好处了。你们难道不知?那户部尚书与翰林院的吴大人可都是大皇子一党……”
未尽之言,瞬间令不少人恍然大悟。
对吴韧也顿时同情了许多。
排名二甲第七的胡宣早已经悄然握紧了拳头,心中忧愤。
听到这番议论后,更是直接恨上了胡丞相与汪启元本人。
要不是他们,自己也不至于落得如此,肯为一个未过门的女婿如此走动,却不肯让他名次往前排一些,名正言顺,什么继子,分明就是把他当猴子耍才是!
所有被提到的考生,一一上前谢恩,比起其他人的愤愤不平,吴韧倒是一脸淡然,全无第一名被打断的不甘心。
城外皇榜随着宫内的宣读,而被张贴出去,不少人聚在宫门口仰头看着。
杨舟万携着小厮挤在人群里,当看到前几个名字后,顿时激动的双颊泛红,大声喊道。
“山长,山长!中了,前一甲都是咱们的人!”
这声喊话,顿时引起不少人的侧目。
拉仇恨的程度,无异于故意当着乞丐的面踩踏新鲜的饭菜一般!
童启立马带着继本叔捂脸躲到一边,等人散的差不多了,才上前去看具体的排名。
一甲第一汪启元,第二吴韧,第三郭胜开。
嗯,虽然有点意外,但也正常。
倒是被大多数人所忽视的常仕进等人,却进步的非常厉害。
一个拿了二甲第二,一个拿了二甲第六,另一个则直接拿了二甲第十三!
相当不俗的成绩!
皆成功跻身于进士位列之中,免受了择官等候的苦楚!
看完成绩,童启心满意足,也不再久等,给杨舟万递了个口信之后,便回去收拾东西,打算回书院。
他已经离开了书院两月有余,再不回去,只怕赵天阙都快要哭瞎了!
况且今年伊川县的县试也同样是在三月份,柏老、曹老等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忙得过来,他回去后还得去操持学生们的府试考试,一大堆的事情,哪里有空多待?
至于那击退契丹的随机任务?他并没有接下。
毕竟他只是个文人,手无缚鸡之力,又不是什么军师武将,还是不去添乱的为好。
他一心急着往回赶,可不知道的是,实际上的赵天阙早就不在华夏书院里了。
正好谢君仪等人要考县试,无空管她,趁着半夜,赵天阙直接将小包袱一卷,抱着李元昊的脖子,两个人便偷偷摸摸的翻过了墙去。
哦,借用的还是藏书阁那道墙。
不怪学生们喜欢这里,实在是这堵墙太好翻了,又平整,又少人,只要电闸门一关,内外皆无巡视,简直完美的犯罪地点嘛!
一路出了伊川县,本打算往北走,没想到却遇到了折继世。
对方似乎在城门口等了许久,见到他俩,一副总算逮住了的表情,冷冷道。
“我知道你们要去京城找山长,可北边如今匪徒肆虐,不安全,有我在,可以保护你们。”
李元昊脑袋一扬,抱紧了怀中的赵天阙,冷哼一声。
“哼,你看不起谁?我现在也很厉害的好吗?寻常匪徒,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折继世不语,只看向赵天阙本人。
对方咬着手指头思索了一会儿,奶声奶气道,“走!安全,山长!”
这便是让他跟着一起的意思了。
李元昊不服的撇撇嘴,但也没有再说什么,三个人正式往北而行,走到分叉口,李元昊和赵天阙齐齐看向折继世的方向。
折继世:???
“别看我俩,我可是西夏人,怎么可能认得路?小师妹就更别提了,她今年才一岁呢,头一次出门。”
李元昊理直气壮道。
折继世:……
他看了一会儿风向,又看了看日落的位置,直接伸出手,指了东边那条路。
“走这里吧,估摸着是前往京城的官道。”
一个敢说,另两个便敢信。
于是,三个人一脸无畏的朝着汝阳县而去。
越走越南,竟直接到了襄州。
因着水患、粮灾,如今襄州附近正在闹民变,不少百姓都落草为寇,成为了山匪,沿路打家劫舍,见到他们三个可不就如同看到了走入狼群的小羊崽子吗?
直接就提着刀剑走了下来。
“呔!哪里来的小鳖孙,也敢到爷爷的地盘上来撒野,把所有值钱的东西和吃食留下来,不然的话,小心我让你们脑袋分家!”
领头的匪徒蒙着脸,满是凶狠。
折继世直接掏出怀中的匕首,直冲而去,这是山长曾经送给他的,让他在必要之时务必保住赵天阙的性命。
也是造成此番他特意送行真正的原因。
赵天阙坐在李元昊的怀里,愤怒的摆着小手,“敢?全部!活捉!让他们……交出来!”
李元昊大声的翻译道,“折继世!小师妹说了,他们敢打劫咱们,一个都不要放过,全部活捉!让他们把值钱的东西统统交出来!弥补咱们受到惊吓的损失!”
折继世脚下一滑,一向冷漠的脸上瞬间皲裂了几分,很快又调整过来,按照要求,一一活捉匪徒,将他们全部绑了起来。
没想到三个小娃娃武力值竟然会这么高,领头的匪徒顿时颤颤巍巍交代了他们的老巢地点。
三人也不惧怕,一番策划,便直接攻上了此处的匪盗窝,把所有人都给活捉了个干净。
赵天阙掐着腰,倒腾着小短腿巡视这家山寨,见到里面没有什么死人,只一些良民、妇女,还都是这些匪盗自己带上来的,便知道应该是没有杀过人,做过真正的大恶。
领头的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
“我们也不想的啊,实在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你们若想要银子,这些都给你,我们也是从其他商人那里抢的!别杀我们,求求你们别杀我们!”
折继世:……
到底谁是匪徒,谁是良民啊?
赵天阙坐在椅子上,思考了一会儿,招招手,附在李元昊耳边婴言婴语的说了一通,对方点点头,也不知理解对了没,冲着折继世道。
“这些人不用杀,把他们统统关起来干活赎罪,至于银两则全部充公,派一个有家小的,去隔壁县城买粮食,若不回来,就把他家里人全杀了!对了,顺便问问这附近除了他们这些山寨,还有别的没,咱们顺手都给解决了,免得山长回来后,遇到危险!”
一听这话,整个山寨的人忙磕头谢恩,自认逃过一劫。
也不询问他们口中的山长是何人,就将附近的山寨统统交代了出来。
尤其是那杀过人的,更是重点提醒,道。
“你们可千万要小心,那些人可都是刀尖上滚过的,最是残忍可怕,无恶不作,不仅杀人抢劫,还奸&辱妇女,若碰上你们这些长得漂亮的小孩子,更是不会放过……”
大家七嘴八舌控诉着,如同见到了什么青天大老爷一般,李元昊等人自幼在书院里,哪里听过这些个污糟事?越听便越是火大,当即便要第二日出发,前去缴匪!
赵天阙一把拦了下来,从包袱里掏啊掏,掏出一张方子来,递给了折继世。
唔啊唔的说了一连串,不断的指着山寨外,同样的义愤填膺状。
李元昊帮忙解释,“小师妹是说,这个是她从山长那里拿到的,山长说是顶级绝密,可以砰的一下,直接炸开,把一个山都夷为平地!嗯?夷为平地?真的假的?你们大奉朝还有这玩意儿呢?”
他吓了一跳,忙伸脑袋去瞧,被折继世一把夺了过来,越看越心惊。
折家在府谷可是将门世家,什么武器不知晓。
可这张方子……这张方子。
乃是能撼动整个时代格局的东西啊!
且不说华夏书院的人发现三个小娃娃失踪后,有多么的惊慌,刚考完县试便得知这个消息的谢君仪,又有多无助。
只说殿试结束,琼林宴上。
意的看着汪启元三个贤才,询问他们的家世,见其清一色的年轻样貌,非常养眼,不由动了赐婚的心思。
“朕听闻你们一个个似乎还未成亲,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吗?既如此,不如就由我来给你们做一回月老,连一连红线如何?”
所有人瞬间精神一凛。
吴韧忙道,“臣已经定亲了。”
汪启元同样说道,“臣也是。”
一甲三人,顿时只剩一位。
郭胜开瞪大了眼,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深深感觉到了一股无助。
皇帝笑了笑,道,“既如此,那看来就只有郭爱卿有这个福分了。冯爱卿,我记得你家的女儿似乎还没说定?你看看,咱们家的新探花如何?”
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天降大礼包,竟然会落到自己的头上,吏部侍郎冯岸顿时一愣,当即大喜,噗通一声便跪下谢恩。
自他女儿没有选上六皇子妃,从宫中受选出来后,便深受各方的议论。
连说亲的人都少了许多。
虽然冯岸本身就不愿让自家女儿进宫,但皇室如此挑拣,凉薄的态度也不免让他心里不平。
这下好了,探花郎给他家作姑爷,还是皇上亲自说的亲!
什么峰回路转啊?
冯岸咧着嘴,牙都快合不拢了,越看是越满意,刚散了宴席,便一口一个“贤婿”的叫起来。
看的旁边的同僚们又羡又嫉。
郭胜开虽不想包办婚姻,但皇帝陛下开了口,户部侍郎风评又没什么可挑的,其女儿温婉懂礼,整个京都都知晓,还差一点就入选了皇妃,怎么看也怎么算得上是他高攀了!
于是,只得跟着叩拜谢恩。
簪了花,吃过宴,穿上官服,便是打马游街。
有诗人曾云,“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说的便是这种盛况!
几乎半个京都的人都出来围在了那几条街道上,挤得左右水泄不通,只能禁卫军开道,才勉强行走通畅。
路两旁的酒楼包厢更是被所有的千金、公子所包揽了下来,大兜小兜的香囊、花朵被小孩子沿街兜售着,很快便抢售一空。
数十年寒窗,似乎就为了这一刻的荣耀。
王绾儿、胡薇微,刚收到消息有了未婚夫的冯楚陌等,都托腮的等在窗前,等待着自家夫君的经过。
冯楚陌提裙而上,见到胡薇微也在二楼,表情瞬间有些尴尬。
毕竟整个京都都知晓,胡薇微有多喜欢郭胜开,可谁能想到,时也命也,最后竟然是她嫁给了郭胜开,而胡薇微,则与状元汪启元结为了一对?
其余的千金小姐们也暗暗用眼神打量着两个人,不知是在期待什么。
可胡薇微却像是毫不在意一般,只见到冯楚陌后,点了点头,便将视线又投到了街道内。
皇宫门口,小太监迁来马匹,贴心问道。
“状元郎可用牵绳?”
汪启元摆摆手谢过,“不必。”
他掀衣上马,动作潇洒而顺畅,看的身后的进士们一脸惊讶。
谁也不知道汪启元为了这一刻,准备了多久。
而一个小小县城的商人之子,走到今天,又付出了多少辛劳。
除了汪启元,吴韧和郭胜开皆需要太监牵马扶持,而其他的进士们,则皆是走路在后随行。
胡宣排在二甲队伍里,远远看着马上得意非常的三个人,眼中狠毒,冲着前方领头的一名小太监,悄然点了点头。
“来了!状元来了!”
随着不知谁的一声惊呼,所有酒楼的窗皆被大大的打开来,两侧的行人高喊欢呼着,密密麻麻的香囊、花朵朝着领头的三个人砸去。
吴韧等人狼狈的躲避着,几乎被遮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一众人大声夸赞道。
“嘿,今年的一甲都很俊呢,皆是少年郎!也不知谁有这么好的福气?”
“娘亲!我以后也要嫁给状元郎!”
“美得你!”
笑闹声嘈杂而热闹,几人缓缓骑行到酒楼下,一个带着特殊标记的香囊被正正好扔到了吴韧的怀中。
那图案,正是他当时送给未婚妻的徽章图样。
他愣了一下,仰起头,见到王绾儿羞怯的表情,不由的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冲着那个窗口挥了挥手。
果然,得到了阵阵艳羡的惊呼声。
胡薇微有样学样,也拿着一个香囊准备扔,本是朝着汪启元的方向,可谁料一歪,却滑入了郭胜开的手里。
郭胜开仰头愣了一下,尴尬的将那香囊丢给前方的汪启元。
包厢内,瞬间静谧无声,大家看了看冯楚陌,又看了看胡薇微,不晓得对方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汪启元也不失望,看了两眼,便平静的塞入了袖子里,继续往前行。
一个小太监趁乱走过,突然,汪启元□□的马嘶鸣一声,高高跃起。
骤然发起了疯来。
四处的禁卫军吓了一跳,忙护着人群百姓往后退,而汪启元则是死死拉着缰绳,想要将马匹控制住。
可马已经受了刺激,完全停不下来。
眼瞅着一个小姑娘站在路旁被吓傻了,一动不动,而那马蹄却高高扬起朝着对方踢去,汪启元当即俯身抽过旁边禁卫军的刀,直接将马头砍了下来,翻身在地上滚了一圈。
浓烈的鲜血,染红了这场游街之旅。
小姑娘的命被保住了,而汪启元则因为砍下马头,无视圣恩,被斥责。
胳膊也因此受了伤,磨掉了一大片皮肤。
酒楼上,胡薇微看着汪启元从地上爬起,脸颊带血,手中拿刀的模样,震撼无比。
一颗心,也陡然剧烈的跳动起来。
打马游街之后,便是择官。
不同于其他二甲、同进士等统统进入翰林院考核,再分往六部的老规矩,这一届的皇帝亲自将状元、榜眼、探花叫进了宫来,询问他们想要做什么样的职位。
金銮殿上,隔着玉翠珠帘,皇帝陛下坐在龙椅之中,面色亲近。
“我听闻,你们书院一向尊重学生的想法,风气自由。而今入朝为官,自然也需得选你们喜欢的,怎么,可有想去的地方啊?”
这话,就像是寻常的长辈询问他们喜欢吃什么一般。
极其贴心。
若是稍稍没经历过事的新臣子,只怕这个时候都得感动的涕泗横流,恨不得衔首以报了,而华夏书院的这三位却只是跪下平静的谢恩,道了声“不敢。”
“朕恕你们无罪,但说无妨。”
皇帝接过旁边徐常侍的茶水,低头喝着。
三个人对视一眼,小心斟酌着语句。
郭胜开率先发言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任凭陛下定夺皆可。”
“哪怕是不好的地方?”
皇帝反问道。
“哪怕是不好的地方。只要大奉朝境内,臣皆可。”郭胜开跪地行礼,语气坚定。
旁边的汪启元犹豫道。“臣想留在朝中,替陛下分忧,若真能选择的话,臣……愿去兵部,改革军政。”
皇帝没有说话,只摩挲着腰间的珠串,俯视着下方的三个学生。
吴韧看了看左右,恭敬的磕了个头,道。
“臣愿去地方任职!不论是一县之长,亦或者是一个小吏,只要能为百姓做点实事,能帮助到陛下,江山永固,臣皆心甘情愿。”
皇帝大叹道,“好!好一个心甘情愿!诸位都是肱骨之臣,听完你们的想法,朕总算是心中有数了。科考完,还未归乡吧?富贵不回乡,如同锦衣夜行,朕给你们一个月的假,回去修修祖坟,拜拜长辈。一月后,再来任职即可。翰林院便不必去了,论写文章,你们都是潘阆、童山长教出来的学生,再无可上进之间隙,既然想做点实事,那便按照你们的心愿,直接做事的好。”
“臣谢陛下隆恩!”
三人面带喜色,恭
敬退下。
然而圣旨很快出来,却与他们所想象的并非一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巍巍科举,为国抡才;济济英贤,共襄治道……今敕受状元郎汪启元任户部员外郎,正七品阶……榜眼吴韧任广州军州事兼广南东路兵马铃辖,正五品服……探花郭胜开任环州环县县令兼本县巡检使,从八品秣……故兹诏示,想宜知悉。钦此!”
三个不同的地方,三个不同的官职,光从品级上也能看出来皇上的偏重。
汪启元短暂的失望了一瞬,但也清楚,这便是自己转投胡丞相的坏处之一了。
毕竟作为文人群体的领袖一派,天生就自带了很多助力,他势必会遭到皇上加倍的防备与忌惮。
倒是郭胜开与吴韧,皆遂了心愿,一个去了环县当县令,一个去了广州当知府,且还负责市舶司等商贸之权,不可谓不信重。
“恭喜吴兄、郭兄得偿所愿。”
他站在宫门口,施了一礼,客客气气道。
而吴韧和郭胜开则皆看了眼旁边围观的太监官员们,沉默的回了个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去了。
从汪启元成为胡丞相女婿的那一刻起,他们便注定了不再同行一条路。
悲伤的是,不知何时能再坦然相见。
而欣慰的则是,反正,殊途同归。
比起一甲的惬意与重视,温叶辞、刘卜温、常仕进等人便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他们既不放假,也不授官,而是被统一安排进了翰林院开始上馆课,明文规定要上满半年,等考核过了,才能进入六部学习。
因此,六个考生来,回去,便只剩下了郭胜开与吴韧两人同回。(汪启元不再回书院)
童启听闻后,十分担心。
尤其是他们即将娶妻,刚成亲不久就要去那种偏僻地方的话,岳丈家能同意吗?
“你们不如先去问问人家本人的意见,若愿意一同去,便先派人去整理整理,多带点东西过去,若不愿意,大不了就三年任期过后,再回来成亲,亦或者是把她们先暂留在家中,等那边安稳了,再接过去不迟。”
吴韧与郭胜开一想也是,便各自前往岳丈家,询问建议。
倒是童启打算采买一些东西回书院,不料半路却碰到了徐常侍,表示皇帝要秘密见他。
童启:……
总觉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换了身衣服,随人入宫,几乎一路上都不敢抬头,越过重重宫门,踏过不知几个门槛,这才总算来到了御书房,见到了传说中的大奉朝皇帝。
这是他第一次面见圣颜,不同于想象中精明强干、俾睨天下的模样。
皇帝本人实际上非常普通,就像是一个寻常的富家翁一般。
穿着明黄色常服,正坐在榻上赏析着一幅字画,见到他来,也不令他行礼,忙摆摆手唤道。
“童启来了?快快快,帮朕鉴定一下,这是不是颜真卿的《争座位帖》,朕今日刚得此宝,正琢磨不定呢!”
童启犹豫着上前,探头去看。
只见这墨贴郁勃浑劲,元气浑然,雄逸茂畅,舒和烂漫,以熟纸写就,共七页,其间还夹杂着不少涂抹勾改的痕迹。
这么些年,他深驻书院,成天和一众大儒们浸染,自认也看了不少的字画,懂得一二识别之能。
但这一幅,童启还真不敢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