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盛天恶狠狠将手中的木板仍在地上,见到岳灼华轻勾唇角,一副嘲讽的样子,不觉更加被刺痛了几分。
“你那是什么表情?不服气吗?怎么,我哪里说错了?人家那岳家都是给女婿提携撑腰,我呢?整日里给你们擦
屁股,收拾烂摊子不够!连前途都被你们扯得死死的。你知道我一个正二八百的探花郎,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升不上去吗?不就是有个拖后腿的岳家吗?”
“所以,您不是已经如愿娶了新夫人了吗?”
岳灼华出言反讥道。
想当年,她母亲刚过三年忌,父亲便迫不及待将新夫人给抬进了门,就像是急忙割席,划清界限一般。又是给钱又是给权的,唯恐其他人不知晓,可怎么也没有见到他升上去半分呢?
岳盛天闻言大怒,拿起木鞭便再次朝她身上打了过去,狠狠质问道。
“怎么,你对你的母亲有什么意见吗?可惜,人家名门望族,大家闺秀出身,必是不可能有任何错的,要错,也是我小时候对你管教太松,致使你成日舞刀弄枪,没有半点女孩子气的错!今日起,你便哪里都不准去了,给我老老实实禁闭,准备婚事!哪一日你嫁出去了,再哪一日教训老子不迟!”
岳灼华手下一滞,顿时神色一慌道,“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去参加赏秋宴,就允许我去送一送婉欣的!”
“是,但那是你没有惹上四公主之前!”
想起什么,岳盛天满脸更加不屑了起来,“哼,枉我还觉得岳父一向聪慧,看看他交的这些人吧,都是什么路子?连四皇子谋反那样的大事也敢横插一脚,什么工部尚书,以后不过就是罪人一个了,还是少沾染的好。”
说罢,他转身离开,抬脚带起的尘土,就像是其背影一般,冷漠无情。
角落里藏了许久的小丫鬟见到老爷离开后,这才连忙带着伤药上前,流着泪为自己小姐包扎着。
“小姐,您就别跟老爷倔了,咱们自身难保,曹小姐那边,柏将军他们肯定会想办法照拂一二的。”
话是如此讲,可流放之路遥远,听闻那环县环境恶劣,干燥野蛮,婉欣一个闺阁女子,连门也没出过,怎么可能受得了?
想起往日的闺中情谊,岳灼华咬了咬唇,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不行,她怎么也得去亲眼看一看,方能安心。
可怎么出去呢?
她心念一动,不由想起了一个好主意。
且说那童启为了说服柏老,决定前往环县,营救工部尚书曹家一系。
温叶辞和潘阆等人听完后都十分赞同,认为其义气可嘉,该当如此。
可系统,却持完全相反的意见。
“你不能去!那可是流放之地,说不得有什么危险呢!况且那什么曹钟诚,历史上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名讳,想来这便是他的命运!既然已经注定了的事,咱们又何必多插一脚?落不到什么实惠不说,性价比也不大。”
“话不能这么说。咱们来大奉朝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改变历史吗?若真要认命,那还开什么书院,索性躺平,等蛮夷外军攻进来得了!况且咱们是为了柏老,买一送一,还附带着能拐个前工部尚书回来,哪里还有如此划算的买卖呢?”
系统一时语滞。
“可这不在主任务清单里啊!不仅没奖励,而且还耽误你培养学生的时间,再说,明年二年级不就要参加乡试了吗,你不抓紧培训,万一有人落榜怎么办?”
这一次杨舟万可是倒数第一,下一次,还能考上吗?
童启犹豫了一瞬,一边收拾着行装,一边解释道,“放心,往返不过一个月,咱们速战速决,耽误不了多久的。考得好不如选的好,他们明年考试,怎么也得要八月份,且还早呢!等柏老入职,给他们指点指点,可比纯复习要靠谱的多!该教的,我都已经全都教完了,剩下的就是看书整理,有着清虚子和潘阆他们在,没问题的。”
这就类似于高三最后阶段,除了多刷题多看书,还真没什么太多的方法。
拼到最后,全看学生自己。
他一个校长,在或不在,并无多大影响。
与其留着充当吉祥物,不如找两个“懂得填志愿”的专业老师回来,反倒更靠谱些。
“可……”
“可什么可?系统,你有点不正常啊。”
童启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脸疑惑道,“若是以往,你这种反动分子不是最喜欢我冒险,或者反抗朝廷权威的吗?这一次怎么百般阻拦,说,什么情况,是不是背着我知道了点儿什么?”
系统:……
这宿主眼皮活得,简直跟属猴一般,它不过稍稍露出一点点马脚而已,便立马被察觉到了。
“没……我只是,只是担心你嘛。”系统心虚不已。“毕竟那么远,又不在咱们的地盘,万一出点什么事……听说北边不少部落都喜欢秋冬南下劫掠什么的,不然你就多带点人,总好过单打独斗。”
它冒着封号的风险,自认已经违规提醒的足够多了,可童启却没有立即懂得这话语中的暗示。
他后知后觉皱起眉头,颇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因着常年教书,固守在河南府小小的县城内,所以朝中大事,边境危机,童启只是听闻,却并不知晓详情,信息来源的渠道也十分狭窄,所以始终认为大奉朝整体环境目前仍是趋于和平的。
毕竟柏大将军都被扣押京城了,边境应该是相对于比较安全的吧?
可与柏老及系统的聊天,又突然让他想起一件始终忽视掉的事情。
——燕云十六州。
历史上,这一块疆域乃是处于辽国治下,并不属于北宋的版图内,因此赵光义在位期间百般折腾,试图收回,这才给自己弄出了“高梁河车神”的外号。
可如今的大奉朝因着“赵爱国”猛人的横插一脚,格局已大大改变,燕云十六州早在建国时便被收回了,而契丹也因为地理位置问题,尚未称国。
那么问题来了,如今的契丹,难道对这块地就不会垂涎吗?
万一它和西夏联手的话……
尤其如今朝廷内忌惮武将,柏大将军刚被调回京城,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再令其带兵出去的,若他是西夏国国王,这何尝不是一个绝佳的动手机会?
内乱未平,若外患又起,以如今的环县、北部防线,能拦的住吗?
越想越觉得心惊,童启有意再套一套系统的话,问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这非酋的体制,总不可能只是去救个人,都能恰好碰上什么历史重大事件吧?
可偏偏系统却如同装死一般,再也不肯吭声。
问,就是建议别去,压根不肯说出任何有用的内幕消息。
迟疑了整整两日后,童启终究还是忍不住,决定亲自去看一眼。
毕竟这片土地是他未来长久生活的地方,他可不想老年生活在动荡不安之中,若有什么变动,提前知晓,防范起来也是好的,但因着系统的“友好”提醒,这一次,他不再轻装简行,而是带够了人和物品,这才出发。
不仅从售货机里多囤了几把水果刀,还特意将自己的秀才文书之类能表明身份的东西,全部带在了身上。
安保队的队长童继本这一次也一同随行,他清点了数十名好手,又从全胜镖局里找了十几名见过血的镖师,这才护送着童启,驾着马车,一群人浩浩荡荡,直奔环县而去。
所经之处,所有见到的商队、平民皆避让不已,不敢招惹半分。
甚至还因
此惊动了两个小县城的守门人员,误以为他们是来寻仇之类的,不敢放入,直到见了童启特意托县令大人开设的“游学文书”,这才半信半疑的令他们通过。
环县距离伊川,大概有1000公里之远,光是坐马车,就要行驶二十多天!
再加上官道不平,多有颠簸。
童启头一次长途跋涉跑这么远,差点将胃都给颠了出来。
到了地点后,别说去救人了,自己便先缓了个十来天,这才开始慢慢打听起曹家人的事情来。
一来二去,倒是比岳灼华偷摸跑出来还要晚上几日。
话说曹家一众,乃世代居住在京城的书香世家。
曹家家主曹钟诚,祖上更是担任过开国皇帝赵爱国的先锋营粮草官。也因此,其父娶了四皇子母亲身边的首席女官后,便算是与四皇子多少沾了点关系。可谁能想到,正是因为这一点关系,导致他们全家皆被牵连,判为四皇子一党,皇帝震怒之下,令其流放西北!
远至环县!
曹家上上下下六十多口人,被发卖的被发卖,被判刑的被判刑,最后只剩下六个嫡系,一肚子委屈,有苦难言,来不及辩驳,便踏上了离京的路。
一路上受尽冷眼折磨,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未到达目的地,便已经因高热死了两人。
曹钟诚抱着自己的发妻,哭的痛彻心扉,小孙子刚刚殁了,陪伴大半辈子的妻子又离他而去,这世上,哪里还有比这更悲惨的事情?
“都怪我,都怪我啊!”
若不是他看不清局势,误信了那四皇子,也不会在年近晚年,还遭此大劫,更重要的是拖累了家里人,今后还有何脸面,再去见地底下的列祖列宗呢?
曹婉欣满眼含泪,端着水过来劝道,“爹,娘和辉儿本就身体不好,担不住这路上的辛苦,如今去了,反倒是一种解脱。您身子要紧,都已经两日没吃过任何东西了,好歹喝点水,咱们这个家,还需要您撑着呢!”
“是呀,咱们家里还要靠您呢,您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啊!”
大嫂刘氏站在旁边跟着一同抹泪劝道,这才让曹钟诚多少缓过来了一些。
“衍儿呢,他如何了?烧可退了?”
问及丈夫,刘氏忙回道。
“已经退了!昨日从官差大哥那里借了一副药,勉强灌了下去,只是腿上的伤,依旧还是不好……”
那哪里是不好?
是已经快烂了!同行的官差曾半路揭开看了一眼,差点吐了出来,那黑紫色的伤口已经有了腐烂之意,臭味熏天,即便撑到了环县,想必也是治不好了,只能锯掉。
一想起丈夫那样风光霁月,如青松般骄傲的人,今后都只能躺在床上,苟延残喘为生,刘氏便忍不住心中阵阵发痛。
旁边的曹婉欣也只能跟着默默垂泪。
去年,她还在京城里和闺中密友岳灼华打赌,说今年珍品阁上新的第一波首饰,自己的未婚夫会不会替她抢下,可谁知今年便发生了这样的事,原本说好的亲事,也吹掉了。
好好的家,就这么四分五裂,只因为圣上的一句话。
多么可笑。
但凡真正经历过这种事的,都很难不对这朝廷报以怨怼。
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厉害的人物,来到这环县,都得被磨掉一层皮,再也记不得家门之地!
由于挨着边境,又地处荒凉,每年被流放至此的犯人,不在少数。
县令大人早已经形成一套固定的逻辑方式,那便是别管你是谁,统统去做苦力去!
能活的下前三个月,再说分配之事。
男子们,从未拿过锄头的手和肩膀,如今个个却要扛起比自己身体还要重的泥沙来,修筑城墙。
女子们更是不得闲,整日忙着下地、开垦、劳作。
从睁眼开始,便在干活,稍有歇息,看守的衙役便会一鞭子抽打过来。
这尚不是最惨的,最惨的还是数此处临近西夏,有大部分的西夏人在当地为虎作伥,欺压百姓,动不动便以劫掠女子羞辱为乐,可城内的县令却压根不管,不仅不阻拦,还隐隐有着讨好奉承之举。
这便使得不少有姿色的女子日夜惊恐,连睡觉都不敢睡熟。
尤其刘氏与曹婉欣,两人怎么也曾是京都小姐,一张貌美的脸无论怎么遮掩,哪怕被抹上锅底灰,可那细嫩的皮肉,也照样难掩惊艳,走到哪里都能吸引过来一片垂涎的目光。
还未入住多久,便已经有不少人盯上,跃跃欲试。
曹婉欣夜夜颤抖,含着泪祈求岳灼华的早日到来,对方自闺中起便始终护在她身前,临走时,更是答应了她,不论如何定要见她一面。
她想着,起码要忍到对方过来,亲眼见过之后,再去寻死。
否则岂不是毁约了吗?
而官道上,岳灼华也确实为了那约定,拼命往环县赶去。
因着被父亲关了禁闭,她难以走正道,更没有通关文书,所以只得称病让丫鬟暂替着,自己则趁着夜黑风高,悄然换上了夜行衣,钻入了柏大将军巡边的军队中。
等被发现,已经走了一半的路,无可折返,更难以被送还回去。
柏弓良气愤不已,指着她怒道。
“你啊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就敢独自跑出来?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又该如何向你早去的母亲交代啊!”
岳灼华低垂着头,偷偷拿眼打量着舅舅的神色,见他虽懊悔担忧,却没有多少严肃的样子,便知事情不大,顿时顺着杆子往上爬,上前讨好道。
“舅舅,我的功夫您还不知道吗?出不了什么事情的!再说了,我一早就打听好了,特意等您的车队经过,这才跟上来。求求您了,我只是想要去见婉欣一面,她从未吃过苦,没有我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环县的环境,我保证,一见到她,确定其安定下来了,便立马离开,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柏弓良看着岳灼华祈求撒娇的模样,终究还是不忍心,只能同意下来,但是也再三警告,不准其乱跑,无事的话,更是不准其擅自下马车,必须得一直跟着自己,寸步不离才行!
否则一旦被发现身份,便要立即将她送回京城去,绝不轻饶。
岳灼华忙应下,再三发誓,这才勉强罢休。
柏大将军带着护卫,轻承少骑,刚靠近城门口,便引起了不少百姓的注意。
“咦?柏将军!是柏将军回来了!!”
“什么?柏将军回来了?真的假的?”
“啊啊啊柏将军你终于回来了,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柏将军,柏将军我们想你啊!”
瞬间慌乱的人群将整个马车围得水泄不通,难以前行半分,柏弓良骑在高头大马上,俯身一一和人打着招呼,颇有些难以招架这份热情。震天般的哭声喊声直接惊动了门口的守卫,急急上报给了当地的县令大人及巡检司司长。
两方忙派人前往维持治安,可饶是如此,也难以阻拦越来越多聚集起来的百姓们。
大家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长一般,喋喋不休的与柏弓良谈论着他走之后环县的事情,看似不过两年的时间,可却没有一个人忘记了柏家军仍在此处守卫的模样。
他们需要柏大将军的回来!更需要为他们撑腰的人在!
岳灼华坐在马车内,透过窗看着百姓们脸上的急切与紧迫,心脏疯狂的跳动着。
她一直知道自己舅舅的伟大之处,尽管所有人瞧不起武将,可难以否认的是,正是武将守住了这片江山,致使大奉朝能有如今安居乐业的模样,而现在亲眼所见的拥捧,恰恰是最有力的证明!
她目光一点一滴的划过这陌生的领域。
即便破旧,不如京城繁华,可却令人倍感亲切。
因为这便是她舅舅和大伯父驻守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是所有功勋、意义的所在地。
柏弓良俯视着激动的人群,内心同样骄傲不已。
可令他感到忏愧的是,自己注定无法回应这份希冀。这一次,他只是为了私事而来,而保卫西北,保卫环县的任务,早已经被圣上分派给了其他人,并不属于他。
望着大家失望的眼神,柏弓良及其队列里的副将,纷纷沉默下来。
时势造英雄,时势也限英雄。
他们能如何?不过是听令行事
,以圣上的喜恶为一生罢了。
骤然经历了这一遭,柏弓良来不及休整,只得带着队列暂时入驻了环县最有名的客栈中,准备等第二日清早,再亲自前往县衙,拜访吴大人,疏通曹家的事情。
可没想到,正因着这一场阵仗,反倒提前得罪了对方,令其愈加愤怒嫉恨起来。
环县县衙内。
吴县令气哄哄的将身上的官服一把扯下,扔在椅子中。
神情难掩憋闷。
“妈的,他什么意思?一回来就给我搞这么个下马威,难道是故意给我看的?我好不容易花了两年才树立起的威信,他只露了这一面,就直接让我白干了?哼,这群不记恩的白眼狼贱民,竟然还敢拉着他哭诉,哭诉什么?老子勤勤恳恳,哪里不如他做的好了?难不成以为老子愿意呆在这种鬼地方吗?他一个武将,也敢如此放肆,等着吧,看我不整死他!”
有着县太爷的这句话,第二日,柏大将军登门,面对的便是脸拉的比鞋底还要长的文书们。
“烦请通报一声,就说柏弓良前来面见吴大人,想要寻个旧友,照拂一二。”
柏弓良放低了姿态,客客气气道,可对方却只是懒洋洋抬了个眼皮,表情漠然。
“哦?旧友?谁啊?报上来我听听,抱歉啊,近几日县太爷事务繁忙,没空见面,有什么,跟我说即可。”
岳灼华一身男装,紧紧跟在自家舅舅身后,闻言不由抬起了头来。
柏弓良犹豫一二,只得将曹家的信息一一递出。
可那文书却只是翻了翻,便直接否认道。
“抱歉,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怎么可能没有?他们家几日之前就应该到了才对,这可是圣上亲旨,难不成你们还敢阳奉阴违?”
许是听到岳灼华的“圣上”二字,那文书这才稍稍收敛了一些态度,可仍旧不愿配合,道。
“既如此,那估摸着便是记在了别的册子上,需得我细细翻找个几遍,才能找到,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吧。”
没想到这里的人竟然会如此粗俗无礼,岳灼华憋了一肚子的气,可在舅舅的眼神暗示下,也只得强忍下来。
一出了县衙,她便立马争辩道。
“舅舅,方才为什么不让我开口?那人分明是故意搪塞,不愿查找,不过一个底部文书,竟然敢对一位将军如此态度,简直荒唐!”
柏弓良无奈的解释道,“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乃是吴县令的地盘,对方隶属于三皇子旗下,其母更是三皇子小时候信任的奶嬷嬷,你便是生气,又能如何?难不成还敢为此得罪三皇子吗?再等等吧,没准过几日等对方消了气,便好了。”
原本如此以为,可这一等,便是三五日之多。
每日他们派了人前往县衙询问消息,得到的均是还未查到的敷衍话,随着时间渐渐逼近,柏弓良也不由焦急起来。
他在朝廷里请的假一共只有十五天,光路上来回就得□□日,再等下去,连人都见不到,就得调头回去!
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岳灼华早已经忍不住换了衣服,顺着市井里打听起流民村来,整日早出晚归,挨家挨户寻找着曹家的踪迹。
可毕竟流民村大的很,且还有着巡检司,日夜巡逻,要找起来,哪里那么容易?
事情就此陷入僵局。
而童启,便是这个时候,带着人正式进入的环县。
一路上,他晕晕乎乎,几乎没有任何精神头,从始至终躲在马车里,等休整好了,好不容易从客栈内走出,却发现不少人像是看西洋景一般紧盯着他,回头率高到出奇。
“怎么回事?他们在看什么?”
童启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颇有些摸不着头脑,而一旁的童继本则小心握紧了腰间的匕首,提醒道。
“山长,此地有些不太对劲,我们发现孩童数量极少,再加上您又生的粉雕玉琢……”
简直就是人贩子首选嘛!
童启哭笑不得,并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他也不是真的小孩,丢了就找不回来的那种,何况系统里兑换的匕首还正放在他的腰间呢,又有这么多人日夜守着,能出什么事?
不同于柏将军一来就闹出的那么大的动静,童启寻人,要更加隐晦直接一些。
他带着童继本径直蹲守在巡检司旁边,看到生活条件有些拮据的,便想办法将人拉到一旁,偷摸塞银子,以打听乡民下落为由,询问曹家的事情。
几次下来,果然找到了曹钟诚的详细住所,买通了守卫后,便带人溜了进去。
整个流民村,占地面积极大,大约有半个伊川县一般,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坊。
曹家新来不久,被安排在靠西的坊中,领头看守的,乃是一位姓徐的军户。
童启避开人群,按照指点,来到一处院落前。
那院子全部皆由黄泥稻草糊就而成,怎么形容呢,大约即便是整个河南府最穷的棚户区,可能都没有这么破的,完完全全可以概况为危房的状态,只要一场暴风雨,或者轻微的地震,便可以瞬间冲垮。
四面透风,还未进门,屋内的人便率先发现,问出了声来。
“请问你们找谁?”
曹时序苍白着脸色,靠坐在窗口,因为只有他一个人腿部受伤,无法干活,所以其余的曹家人,早已经纷纷上值去了。
童启及童继本俯下身,钻进屋中,看着床沿上放着的破碗里装呈的黄水、黑馒头,忍不住心中一滞。
“你便是曹钟诚曹大人的儿子,曹时序吗?”
对方神色一肃,警惕的打量着童启几人。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恭敬行了个文人的礼,道。
“在下华夏书院山长童启,乃是受柏盛青柏大人的委托,来营救几位的。”
曹时序看着正中间自称山长的孩子,不由整个人惊愕在原地。
柏盛青柏老他自是知晓的,对方与父亲乃是世交,年轻时,甚至差点将妹妹和岳灼华指腹为亲,是个十分值得信任的人。可这什么山长……他却连听都没听过。
可信吗?
然而他瞥了一眼如今的家徒四壁后,又自嘲的笑出声来。
也是,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可值得图谋的呢?
实际上,童启身上带着柏老写给自己的证明信,可此刻,他却并没有掏出,因为刚一进门,他所有的注意力便全部被对方那条快烂掉的腿,吸引了过去。
“天哪!你这腿……再不治疗就要完了啊!”
他忍不住说道,当即撸起袖子,便替对方查看起来。
曹时序来不及阻止,只能任由对方扒了裤子,局促不已。
这双腿,自他踏上流放之路后便没有人管过了,尤其环县大夫极少,他们这些被流放的,更是压根没有请人来看的资格,因此曹家早抱了绝望的心,等待截肢,如今刚一见面,便被揭了短处,说不气恼,是不可能的,可童启紧跟着的一句话,却让他整个人瞬间希冀起来。
“不行,等不到回书院了,我可能需要先给你简单清创一下,上个药,不然回头你就只能躺在床上了,还是先保住双腿要紧。”
“等等,你是说,我这腿,有治?”
曹时序双眼骤然亮起,难以置信道。
“当然了。”童启迷惑的眨眨眼。
不过就是伤口发炎,一路上没有得到
治疗,所以腐烂掉了而已,只需要用匕首消过毒,挖掉那块肉,重新包扎上药即可。
即便他只是堪堪读了个西医入门,但想来……应该也没那么难?
幸好来的时候,王小花担忧他会遇上什么,提前给他装了一大堆书院里研究出的药来,不然,还真是无计可施!
曹时序既惊又喜,顿时也不追问了,当即便令童启帮忙将腐肉挖出来。
谁不想要一双健康的腿呢?
能好好行走,没人愿意成日瘫痪在床上。
他半倾着身体,行了个大大的礼道,“若真能治好,那便是我整个曹家的幸事,一切,便拜托山长了!”
说实话,这些事,童启也是第一次做,之前不过都是在书上照本宣科的看过,临到上手,还真有点紧张。
可伤势不容耽误,又没有良医,不论怎样,也只得硬着头皮上。
门外不远处,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里的奇怪之处,上前询问起来。
“欸,你们是谁?谁允许你们进来的?这里是流民营,没有县令大人的手书,谁也不准进!”
几个镖师死死拦住外人,不允许靠近屋内。
童启听到外面的争吵声,冷静的将匕首及火烛、药物等掏出,摆放成一排,这才发现唯独缺了麻沸散。
“不好,没带麻沸散,这怎么清创?”
“无妨,我可以咬着布条!”曹时序忙说道,一把将旁边的纱布塞进了嘴里,用实际行动证明着自己的渴望之处。
那没办法了,再耽误,人就都过来了,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届时伤口恶化,那才是真正的完蛋。
童启只得拿出工具,一一消毒。
可即便如此,第一刀下去的时候,对方仍旧痛的满额头青筋暴露,本能的挣扎起来,幸而被旁边的继本叔死死按住,这才勉强没有挣脱。
他下手极稳,不到半个时辰,便将两条腿的患处清理的干干净净,上了药后,包扎起来,方宣告结束。
曹时序长松一口气,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给生生浸透。
而屋外,被吸引过来的徐军户,也正在大发雷霆。
“放肆,你们是想要造反吗?来人啊,将他们这些逆贼,统统给我抓起来!”
“我看谁敢?”
童启掀起衣摆,慢悠悠走了出去。
见到是个黄口小儿,徐军户这才方松了一口气,可即便如此,也没有放过的意思。
他一向在这流民村嚣张惯了的,曹家乃是他盯上的新猎物,只要再狠狠折腾几日,多多为难两下,那曹婉欣便明显撑不住了,快要从了他,又如何肯这个时候,任由人摘桃子,伸出援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