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砸我姜冉一人身上!
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不允许你再去为难旁的人!
变天了 神女的劫难,已非他之仙力可逆……
通常来说, 人死后,灵魂出窍,在阳间徘徊七日, 可去往幽冥再入轮回。
也有因执念不肯离去者,在阳间蹉跎一月,最终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可最惨的并非是后者。
还有一类人,在肉/身死亡之际,灵魂便已随之消散,就好似被风吹灭的蜡烛, 没了光亮,就连仅存的余温也随之消失殆尽。
金牧便是这般, 浊气腐蚀肉/体, 侵蚀魂魄, 形神俱灭,连回金鸟族看一眼牵挂之人, 与他们道声别的机会都没有。
金原本就受了重伤, 又遭丧父之t痛,终是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敖月撇了眼不省人事的少年,笑得很猖狂, 带着几分洋洋自得。
看,他也是个没爹的孩子了。
这不也同她一样么!
姜冉的心却在此刻沉到底,抑制不住怒吼一声。
“敖月——”
喉间划过一道灼热,将未出口的话悉数吞没。
随后, 她感知到原本在她体内四处冲撞的神力渐渐安静下来,又聚集到丹田处,凝成一股力量,向上游走, 至心口,至眉间。
神力所过之处,好似锋利的刀片划过经脉,又好似烙铁掠过肌肤。
姜冉只觉得痛苦难耐,一声声低沉的呻吟控制不住地从唇间逸出。
听到动静,敖月才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过来。
她本想着嘲讽姜冉几句,一回眸,却瞧见钉在石柱上的人眉宇间闪着金光,额前的肌肤因这道即将要破体而出的光变得有些扭曲。
她周身散发着强大的气息,让这牢房中的温度都降了不少,也让敖月觉得隐隐不安。
凡人是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力量,除非——
是进入她体内的玄冰玉佩!
敖月眼皮一跳,不动神色地往石柱后绕去,那双才敛去笑意的眸子陡然划过一抹深重的戾气,而后缓缓落在一旁看戏的阿宁身上。
先前散布于身体各处的痛感此刻全部集中在了眉心,层层叠加,疼痛之感强了百倍千倍。
姜冉只觉得有人举着一把钝刀,从额前戳入她的头颅之中,不住地翻搅,本就不锋利的刀刃划过血肉,磨在头骨上,明明割不开、斩不断,可偏偏又不肯罢休。
眼前金光太盛,看到遮住了视线,牢房内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她看不见金原,看不见敖月,更看不见那抹穿透石壁裂隙洒下的天光。
不知过了多久,那把搅动这头颅的匕首好似停下了。
姜冉忽然觉得眉心一烫,那股在她脑中搅动的力量在瞬间冲出体内。
敖月很忌惮那股力量,她本想绕道石柱后面再悄悄离开牢房,哪知才走了两步,只瞧见一道金光自姜冉眉心而出,化为利刃,破空而来。
这是神力凝成的利刃,若被刺中,当场魂飞魄散。
但仅凭这凡人丫头操控神力便想要了她敖月的命,也是妄想。
敖月凝起一团浊气,毫不犹豫地把阿宁拉到自己身前。
阿宁在看到利刃的瞬间就傻了眼,根本没留意到自己是何时被浊气缠上的,
当她回神的时候,金光已在眼前。
利刃穿心而过,阿宁当场便没了气息。
没了生命危险,敖月也不再需要人肉盾牌,随手将阿宁推倒在地,一双赤瞳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幽幽落在姜冉身上。
“姜姑娘想杀我之心竟如此迫切,只可惜了,以你凡人之躯,能承受得了这一次神力冲击便已实属不易。
她凑到姜冉耳边,压低的声音中是掩不住的嘲讽:“你,浪费了唯一一次可以杀掉我的机会。”
她仰头大笑几声,也不管石柱上之人是何反应,转身挥袖离牢房而去。
自金光离体,姜冉的视渐渐恢复清晰。
牢房内早已没了敖月的身影。
她先去寻金原。
见少年还在昏迷之中,并无大碍,着实松了口气。
随后,流转的视线落在阿宁身上。
身为魔,她被神力击中,也同样落得一个神形俱灭的下场。
她的躯体逐渐变得透明,而后化为无数读者红光的黑点,漂浮在虚空中,在细碎的阳光下,宛如尘埃,四散而去。
呵,多么讽刺。
一生忠勇的金牧族长,到头来竟和杀戮无数的魔是同一个下场。
这就是天道?
许是夜幕降临了,洒入的牢房内的天光一寸一寸地熄灭。
姜冉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血液也如同被夜色吞没的日光一般,一点一滴从体内流逝。
敖月是该死,但她方才那句话却说得确实没错。
以凡人之躯操纵如此浑厚的神力,确实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只是可惜了,那把伤敌一千的利刃终究是打偏了。
一股咸腥之意涌涌到喉间,姜冉一张嘴,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这一吐血,牵动着五脏六腑都在疼,也带走了她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
眼前的光渐渐被黑暗笼罩,姜冉意识浮浮沉沉,终是变得模糊起来,耳畔响起了那道沙哑如枯木般的声音——
“又见面了,吾的老友。”
九重天,司命殿。
明明是白天,主殿内却点满了蜡烛,火光摇曳,竟比那透过窗纸而来的日光还要再明亮上几分。
蜡烛中央围着一座石台,上面放着一本被仙力封印的命簿,其上图文繁复,金文流转。
司命正盘膝坐于石台下方。
自那日于南天门见过文昀后,他回到司命殿便开始闭关,至今已有月余。
姜冉是下凡历劫的神女。
按理,她在凡间历经爱恨情仇、生离死别,尝百苦,寿尽之日,便是神女清染回归之时。
可十几年前的一日,他照例检查命簿,却发现姜冉的阳寿竟与神女的命格牵绊在一起。
换句话说,凡人姜冉身死,神女清染并不一定会回来,甚至,会随之陨落。
神女安危事关整个三界,魔族未除,若神女陨落,三界便再无一日安宁。
也正因此,十四年前,司命下界入凡,把那个为寻失踪父亲在海上漂了三日的小姑娘带回小渔村。
他收她为徒,传阴阳术,授鞭法,赠渡影笛,他教给她一身本事,陪她渡过惶惶不安的童年。
期间,他曾无数次修复命簿,企图斩断凡人姜冉与神女间的那缕牵绊,却始终没能成功。
直至姜冉及笄那年,他算了一卦,是短寿之卦。
然变爻之处阴消阳长,绝境之中微现一线生机。
之后这一卦,他算了好些年,终是让他算出了这线生机的来源——幻月谷。
起先,他还有些疑惑,不过只稍加思考,便又觉得此卦确在情理之中。
神女长居于神宫,并不理三界之事,唯事关魔族,才与仙族有些交集。
可即便如此,神女通常并不会亲临,只遣个掌事来递话,就算是千年前的仙魔大战,亦是来去匆匆,以面具遮眼真容。
在三界众人心中,神女犹如高高在上的皎月,神圣而不可亵渎。
可就是这样遥不可及的神女,仙魔大战后,竟渡了一分神元给文昀,保住了他危在旦夕的性命。
司命想明白了,神女这一劫,早在千年前便已种下。
要想斩断姜冉与神女间的牵绊,成功历劫归来,关键之人便是文昀。
而他要做的,就是制造姜冉与文昀相遇的机缘,并且竭尽全力延长姜冉的阳寿,让她撑到斩断牵绊的那一日。
突然,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邪风吹开了主殿窗户,满屋的蜡烛竟在瞬息之间全部熄灭。
石台上的命簿突然抖动起来,风吹动书页,继而,一道扎眼的红光从书中激射而出。
金文灭,封印破。
原本双目紧闭的司命骤然睁开双眼。
殿外一名仙侍正在洒扫。
自司命仙君闭关以来,整座司命殿都静悄悄的。
平日里除了洒扫的仙侍和掌事庭云偶尔会在庭院中走动,其余时间,偌大的司命殿宛若空城。
这几日常有邪风,裹着九重天上并不常见的寒气。
庭院中栽着几棵常青梧桐,被这风一吹竟长了黄叶,转眼便掉落满地。
仙侍正在清扫落叶。
忽闻身后传来脚踩落叶的沙沙声,她被吓了一跳,待转身看清来人,眼底惊慌散去,反添几分惊喜:“司命仙君,您怎突然出关了?”
司命青衫的一角被风吹得扬起,他手中握着那本泛着红光的命簿,仰头望天空的方向瞟了一眼,眼底划过一抹凝重。
过了良久,才道:“要变天了!”
几片雪花应声飘落下来,覆在琉璃瓦上,落在白玉栏杆上。
九重天仙气氤氲,从无四季之分,就连雨水都是稀有的。
仙侍见落了雪,好奇地伸手去接雪花,脸上露出明显兴奋之色:“居然下雪了?这就是仙君说的变天吗?”
司命脸色沉重,并不回答。
九重天飘雪,是神宫坍塌的前兆啊!
神宫由神力支撑,屹立于九重天仙云之上,万年不倒。
落雪,是神力削减之相。
凡人姜冉与神女间的牵绊并未斩断,看来,是姜冉出事了。
司命掐指占了一卦。
离卦居上,乾卦居下,呈“火天大有”之象。
离卦为火,乾卦为天,火上天之下,本应是光明照耀大地之象,然而此刻,火势过于旺盛,有失控之虞。
握着命簿t的手指节泛白。
他已尽力了。
神女的劫难,已非他之仙力可逆转,往后,一切皆看天命。
司命转身走向主殿,边走便道:“我出关之事先别传出去,亦别让天帝陛下知晓。”
床榻旁, 一盏青灯散发着柔光,落在他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
他瞧着像是被吸干了血液,脸上毫无血色,就连唇上也泛着冷冷的森白,本就消瘦的脸颊在光影之下更显憔悴。
天帝派了不少医仙,前前后后来了不下十人。
可医仙们在探过灵力后均纷纷摇头, 表示无能为力:“文昀仙君消耗了近八成本源仙力,若非神力相护, 怕是早已殒命。为今之计, 唯有闭关静养, 若是再妄动本源仙力,命不久矣。”
玄焰握紧拳头, 砸在桌案上, 面色阴沉可怖,吓得几名医仙夺门而出。
他受了重伤,是芙照用半身修为救回的, 本该回火琉山休养,却因担心文昀伤势,索性就住在了幻月谷。
对于文昀随意消耗本源仙力,他一直都持反对态度, 尤其是用来救姜冉。
作为神女之后唯一拥有净化术法之人,怎可把修为浪费在一个凡人身上?
有了这次教训,往后定然由不得他胡来!
“吱呀”一声,门从外处被推开。
正值午后, 阳光随着门扉移动一寸一寸扩大,洒在屋内冰冷的地面上。
见有人进来,玄焰敛去满身怒火,顺手抚平了衣袖上的褶皱。
满怀期待的眸光却在触及端着汤药的泽尘之际瞬间熄灭,忍不住问了句:“芙照还未回来?”
泽尘摇摇头,耷拉着眉眼,坐到床塌旁给文昀喂药。
玄焰看着喝进两口汤药便吐出一口的文昀,脸色更沉了。
以他的性子,若醒来见不到那凡人女子肯定还要去寻,即便她被魔族掳走,至今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他也定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他的身体已经不起这般折腾了。
还得想个法子,断了他的念想才行。
玄焰想着,掌心幻化出一颗火红色的珠子。
这珠子名为火琉珠,以火焰为屏障形成结界,被封于结界者,修为暂被封印。
这珠子听着虽猛,可实则对化神阶及以上的修真者作用并不大。
不过,恰好文昀此番身受重伤,虽困不了他太久,但至少能撑到他恢复一半修为。
玄焰越想越觉得靠谱,便唤了声泽尘:“小狐狸,敢不敢随我封了这间屋子?”
泽尘拖着药碗的手顿了顿。
他一直在院子中煎药,并未听到医仙所言。
不过瞧见玄焰掌心那颗火光摇曳的珠子,心念一转,立马明白了他话语中的意思。
依他家仙君的性子,醒来第一件事定然是去寻那凡人女子。
这么重的伤势,哪里还能再妄动修为?!
这屋子,必须得封!
泽尘也是个急性子,尤其事关文昀。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退至屋外,一人用灵力催动火琉珠,一人双手结印,借灵珠之力布下结界。
泛着金芒的红光从屋檐上向四周晕开,一圈接着一圈,慢慢将文昀的寝殿包裹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女声破空而来,随即碧光闪过,那道还未成形的封印瞬间便被击散。
玄焰的法术本是能克制住芙照的,但架不住他心虚呀。
眼皮一跳,手一颤,火琉珠掉到地上,咕噜噜地滚到来人脚边。
芙照弯腰捡起珠子,不悦的视线扫过眼前二人。
荒唐!简直荒唐至极!
她不过离开片刻去打听姜冉和金原的下落,这两人竟然要用火琉珠封了文昀的屋子!
玄焰瞥了一眼芙照沉得发黑的脸色,心虚地避开视线,心中直呼完蛋!
小声解释道:“医仙皆说文昀要闭关修养,可你也知道他的性子,他若醒了,谁能拦得住他去找姜冉,不若……”
“所以你们就要封他屋子?”芙照扬声打断他的话。
她倒是小瞧这两人了。
一个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一个是不过白来岁的小灵狐。
两人还真敢啊!
泽尘一言不发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玄焰耷拉着眼皮,听着芙照语气不善,脑袋也跟着低垂了几分,轻咳一声,嘟囔道:“我这也是为了文昀好。”
“为他好?”芙照不可置信地盯着玄焰,反问道,“阿昀的性子你们还不了解?你能关住他的人,又岂能控制住他的心?待他恢复修为冲破结界,若那时姜冉已遇害,你们可曾想过他会如何?你难道忘了慕宁仙君的牺牲让他沉郁了近千年?”
当年慕宁被魔族围困于北海,天帝命文昀率援兵相助,不料途中遇伏,虽未损失多少人马,却晚到了半日。
可就因这半日之差,慕宁仙君所带的军队全军覆没。
慕宁走了,文昀也因这事封闭了自己近千年。
直到遇见姜冉——
他那颗固封千年的心终于从坚硬的外壳中露出柔软的一角。
她想若是姜冉出了意外,文昀怕是得疯!
芙照顿了顿,接着道:“你们若真心为他好,便想办法替他去寻姜冉的线索,让他醒来后少费些心神。”
芙照这话,玄焰只认得前半句,至于姜冉,他只恨当时在青桥城出手太慢。
像这种三界不容的孽缘,就不该让它有机会萌芽。
但这番话,他可没胆子同芙照说。
芙照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并知晓他依旧未能听进去,她懒得多解释,抬脚边往屋内走去。
甫一进屋,她便瞧见青灯下的那双眼已微微睁开,床榻上之人看着有些茫然,却挣扎着要起身。
她忙出声阻止:“别动,你伤得很重。”
文昀只觉头痛欲裂,四肢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他想起昏迷前的情景,魔族已经撤兵,可姜冉还在魔族手中,下落不明。
魔族手段残/暴,此前在青桥城,仅一日就被折磨成非人的模样。
往后,他不敢再想。
他强撑着坐起,却不慎打翻了床头桌案上的药碗。
可他却状若无睹,掀开锦被就要下床。
玄焰闪身,先一步到床榻边将人按住。
“让开。”
昏迷许久突然开口,文昀声音沙哑,又偏偏带着几分急切,听起来染上了几分怒气。
玄焰哪里会听他的,手上的力道又添了几分,好言劝道:“医仙说你耗了近八成本源仙力,得闭关静养。”
“闭关?”
文昀缓缓抬起头来,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原本清冷的凤眸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姜冉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些医仙就轻描淡写留下一句闭关修养?
他昏迷的这些日子,又可曾有人去寻过她的下落?
文昀问道:“我昏迷了几日,可有姜冉的消息?”
“七日。”玄焰就说了两个字便不再说话了。
文昀心底一震。
阿冉已失踪七日,竟还未寻到线索。
亦或说,根本无人去寻。
狭长的眸底彻底变为一抹赤红,从眼角到眼尾,每一寸都充斥着愤怒与懊悔。
他一把挥开玄焰的手,站起身来。
今日,他便要将三界翻个底朝天,谁也别想拦他!
“等一下。”芙照喊住正欲离开的男子,抬手拦住他的去路。
文昀脚步一顿,骤然抬起的眼眸中划过一抹深重的戾气,如被削得尖锐的冰凌,闪着直刺心底寒芒:“连你也要拦我?”
芙照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旋即掌心幻化出一只树灵,递到他身前,道:“我查到金牧突然往北海去了,不知道与姜冉的行踪有无关联。但你确实不可再妄动灵力,我们从长计议,可好?”
文昀思忖片刻,终是应下了。
北海,石窟地牢内。
姜冉只觉得一阵昏沉,周身被无尽黑暗笼罩,意识飘零在虚空之中。
她缓缓睁开双眼,墨染般的云在黑暗中翻滚,熟悉的冷热交替之感扑面而来。
她一下便反应过来了,这是魔神为她量身打造的梦魇。
说来也奇怪,清醒的时候,这段梦魇从来不会出现在记忆中,就好像一段平常的梦境,梦醒了便忘了。
可一旦进入梦魇之中,在这篇片妄之中经历的每一分苦痛都会随着记忆席卷而来。
她定定地看着虚空,仿佛在等什么人。
果然,那道谈不上熟悉的身影破黑云而来。
“老友,你这么做可太不地道。”
宽大的斗篷遮住五官,姜冉依旧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明显听出他声音中的不t悦。
只是,待见到他,心中谜团得到了证实,姜冉瞬间失去了兴趣,不欲再搭理他。
灵魂所受的折磨可不必清醒时**所受之苦要好受。
与其听他废话,不如保存些体力。
魔神见她双眼微闭,心中更是烦躁,直接闪身到她身前,掐住她下巴,让她强行与自己对视。
“让你乖乖交出玉佩你不交,竟还敢用玉佩伤我族人,吾看你当真是活腻了!”
睫羽簌簌一颤,掀起眼皮了看了眼魔神。
因离得近,倒是能瞧见他紧抿的双唇。
本来她还因滥用神力心怀愧疚,想着要是玄冰玉佩当真因她失了作用,净浊渊的封印岂不无法修补了。
直到感受到魔神压抑着的怒火,她才乍然想到,玉暂失神力,魔族也失了打开净浊渊封印的机会。
想来,他心里也不好受吧?
姜冉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嘴角那抹笑意冷得吓人。
魔神感受到她牵扯的唇角,掐着下巴的手又重了几分,而后凑近她耳畔,阴鸷道:“你别得意,既然玉佩失效了,你也就无用了,不如就留下,永生永世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净浊渊中。”
她淬了口血,冷冷一笑,眉眼之间皆是无惧:“只要你出不去,我留下陪你又何妨。”
魔神不怒反笑,“谁说吾也会留下?你该不会真以为没了玄冰玉佩吾就出不去了吧?”
姜冉双眉微蹙,心中隐隐不安,而后一道狂傲而刺耳的笑声穿透耳膜,搅得她神志都有些恍惚。
过了许久,那道魔音才渐渐停下,用他那道死气沉沉的嗓音嗤道:“传说上古九尾灵狐的内丹是难得极品,既然玄冰玉佩没了,吾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那双视死如归的桃花眼这才有了些许生机。
这天杀的魔神!
玄冰玉佩没了还止不住他要破封印而出的心。
还九尾灵狐灵狐的内丹?
你配吗?
还没等骂爽,那道天杀的嗓音又穿过虚空而来,带着几分难掩的兴奋:“还真是不禁念叨,九尾灵狐,这不就来了么?”
北海之畔, 长年水汽氤氲。
自千年前仙魔大战后,万千亡灵怨气不散,水雾更是厚重, 时常不见天日。
也正是因为如此,阴气过重,使得原本偏安一隅的北海成了鬼魅横行之地,怪事频发,吓得原本居于此处的生灵纷纷逃离。
自此,北海荒芜, 却不承想被魔族捡了便宜。
文昀跟随树灵穿梭于北海深处的迷雾中,玄焰, 芙照和泽尘紧随其后。
只不过, 此处雾气过于浓厚, 即便用灵力拨开,也会在须臾之间聚拢在眼前。
不一会儿, 众人便被雾气饶得迷失了方向。
文昀立于剑上, 环视四周,雾气缭绕,将他的身影团团围住, 只留下剑尖上的一点寒光在一片白茫中若隐若现。
他已用灵力探了许久,可始终未能确定魔族的位置。
敖月是龙族,本就会使用水幕结界,于魔族而言, 北海还当真是个得天独厚的好位置。
可若想要破水幕结界……
他收起灵力,垂眸看了眼自己那双微微颤抖的手,眸底划过一道无奈。
忽然,低垂的眼眸中映入了一只小巧的木盒。
文昀抬眸一瞥, 瞧见芙照握着木盒,双唇紧抿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并未接过,只投了个询问的眼神,
不过片刻,芙照便败下阵来:“这是灵魄芝,你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灵魄芝?
文昀脸上划过一抹诧异。
传闻灵魄芝是从上古神族流传而来,乃是强化灵魂稳固魂魄的灵草,一旦服下,便如破茧成蝶,可在短时间内让人恢复到修为巅峰的状态。
只是还未等他出手,一道火红的灵力闪过,先一步将木盒卷走。
玄焰踏在雾上,掌心拖着木盒,看向芙照埋怨道:“他不懂事,你也更着胡闹吗?他现在身体哪里能经得起灵草反噬?”
灵魄芝虽为灵草,可恢复修为的药效仅能维持三个时辰,药效消散之时,便是洗经易髓之始。
最难熬的便是随之而来的反噬之期,届时,透支修为的伤害会立即体现出来,灵力暂失事小,重则内伤难愈,甚至危及性命。
待熬过此阶段,经脉便可重塑,潜在灵力被激发,修为便可再提升一阶。
只是,传闻中能熬过反噬阶段的人少之又少。
文昀自然也知晓灵魄芝的传闻,也明白此药是把双刃剑。
可那又如何?只要能救出姜冉,刀山火海又有何惧?
玄焰到最后还是没能拗过文昀,只好不情不愿地将木盒子递了过去。
文昀抱拳朝芙照深深一礼,才将灵魄芝吞下。
就在这时,一股刺鼻的浊气腐臭味随着浓雾蔓延。
隔着氤氲的水汽,隐约可见无数黑影环伺四周,宛如夜色下的魑魅魍魉,悄无声息地将四人团团围住。
见状,文昀反倒松了口气。
本还计划等灵魄芝起效,用灵力震碎水幕结界来探魔族下落。
这下看来,倒是省事了。
“文昀仙君来得还挺快。”
敖月破水雾而来,立于云端,居高临下看着被团团围住的四人。
文昀见这架势并无怯意,只戏谑地一挑眉。
不过瞬息之间,灵魄芝已融入血脉,一股磅礴的力量在体内涌动。
内伤在修复,流失的灵力正一点一点恢复。
他却控制着没让这股力量外泄,握着长剑的手微微颤抖着,沉声道:“敖月,我总算找到你了。”
敖月早就听闻了“文昀仙君身受重伤,昏迷多日”这一消息。
今日得见,发现果真他脸色苍白,消瘦得如同一张薄纸,仿佛北海上的风再大上一些,就能将人吹跑。
这样的病秧子,竟然还敢来?
不如乖乖把内丹留下,也好叫她省些力气,早点向敖华交差!
“文昀仙君竟是来寻我的?我还以为你是为姜姑娘而来。”
她轻笑了几声,从云端飘落,落在文昀身前,赤瞳中透着了然的轻蔑,而后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响指。
埋伏在四周的魔族倾巢而出,四周黑压压的一片,有着置身于暴风雨中心的压迫感。
见状,文昀气定神闲地给泽尘递了个眼神,而后手中长剑一转,飞身朝敖月攻去。
敖月根本没把提剑而来的文昀当回事。
之前在极寒之地文昀便奈何不了她,更何况现在失了近八成本源仙力。
这与废人又有何异常?
可直到剑刃逼近胸口,那股乍然出现的神力让她呼吸都停了一滞。
文昀看着她那双略显呆滞的赤瞳,冷冷道:“之前用仙力伤不到你,倘若用神力呢?”
其实也不怪敖月意外,就连文昀也没想到灵魄芝竟能助他仙族之躯使出神力。
敖月全力相抗,勉强从剑下逃脱,心中余惊未了。
她的魔躯体由灵兽内丹滋养着,普通仙力留下的伤痕均可自愈。
放眼整个仙族,除了天帝天后,也只有文昀能与她一战。
天后已被换了魂魄,文昀又受了重伤,天帝坐镇天宫绝不会以身犯险。
如今看来,倒是她错了?
不,她没错。
定然是仙族狡诈,岚衣这只蠢鸟没察觉到异常!
为今日之战,魔族已蛰伏千年,神女历劫未归,仙族翻不出什么浪花的。
敖月冷静下来,召集魔兵开启围攻。
文昀却没打算给她机会,身形一闪,手中长剑便朝着敖月再次刺去。
血瞳中印着的长剑逐渐逼近,敖月却不急不缓地道:“等等!我若死了,你便也见不到姜冉了。”
文昀倏地收手,剑刃停在距离敖月喉间不足一寸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