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高门后死遁了by白月轻舟
白月轻舟  发于:2025年03月15日

关灯
护眼

第二天晨起,扶摇阁的每个下人都早早就起了床,赶在卯时二刻侯府规定的晨起时间前便都收拾齐整,生怕怠慢了世子夫妇。
这就是孟云芍要的,为她“正道”。
不过眼下她实在是困。
为了接风宴忙碌了几天不说,昨夜又几乎没有休息。早上她迷迷糊糊听见值夜的敲钟使并不真切的敲钟声,赖在温暖的被子里不想起,挣扎着睁开眼几次都是以失败告终。
贺知煜倒是马上清醒起身,脸上依然神采奕奕,仿佛睡了个饱觉。其实他也就睡了一个时辰出头,但以前他在军中行走,黑白颠倒是常有的事,熬这么点小夜对于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他静静地坐在床上看了孟云芍片刻。
看着她闭着眼睛,露出雪白的玉臂,想把被子推开逼自己起床,又赌气似的把被子拉过头,仿佛索性要睡个够了。但片刻后又开始露出脑袋,重复刚才的动作。
通常只有这样她浑然未觉的时候,他才好意思目不转睛贪婪地注视着她。
他觉得很有意思,对自己解释说像在观察一只漂亮的小动物。
过了一阵子孟云芍还是没起来,贺知煜看时间实在是磨蹭的差不多了,轻声道:“孟氏,起床吧,一会儿还要和母亲一起用饭。”
听了这句话,孟云芍像被兜头浇了冰水,霎时便清醒了,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贺知煜看见,有些隐隐的心疼和愧疚,心道下次还是不能如此折腾她。
素日因着母亲规矩太多,他亦不想沉迷儿女私情,故给自己定了规矩,至少十日才能来一回。每每隐忍至极,到了日子便实在有些控制不好。
这次一别三四个月,他更是有些忍不住。
两个人梳洗完毕,一齐来到清黎院。
一路上,两人虽没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亦没有什么聊笑的言语,但并排而立,孟云芍清丽,贺知煜挺拔,看上去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一进清黎院,孟云芍便自觉去盯着小厨房上饭了。
昨日,贺知煜给她在旁留了位置,她却依然是没吃上饭。今天可不能再如此了,他非得把她唤过来才行,不然饿着了怕是胃疼的毛病怕又要犯,贺知煜想。
今日她倒是不多时便过来了,因着人不多,只有侯爷夫妇、贺知煜夫妇、贺清娴,孟云芍没像昨日一样牵扯太多精力。
但各色蒸点甜咸搭配、各样小菜荤素皆有,再加上几样不同的粥品和汤,也琳琅满目地铺了一桌。但每样又精致小巧,都是孟云芍前日提前想好便定下的菜色。
贺知煜看见放在自己面前那道豉汁胡椒蒸蹄筋、鲜鸡椰子汤和葱丝小饼,知道是孟云芍特意为自己准备的,都是他素日爱吃的。
孟云芍又动手给众人盛粥,侯爷喜食五黑粥,侯夫人喜食山药糯米豆浆粥,贺清娴喜食猪肝鲜菜粥,贺知煜喜食熬得粘稠的小米粥,她都一一盛了。
贺清娴喝了一口猪肝鲜菜粥,笑道:“嫂子,自从你接管了中馈,我是第一个服的,连我的猪肝粥都再没出现过腥气了。”
她这话说的天真诚恳,孟云芍却心里一紧,她之前是婆母在掌家,小姑子这么说,是犯了忌讳了,岂不是暗讽婆母掌管得不如她好?
孟云芍赶紧道:“都是一样的东西,许是这两回到了冬天,猪肝保存容易些。”
贺清娴却无知无觉,继续胡说道:“你若是我的亲姐姐就好了,那我从小就要赖着你,什么都被照顾得好好的。”
这话孟云芍更是不敢接了,她若是姐姐,那贺知煜成什么了,虽谁都知道只是清娴无心之语,但侯夫人最讲规矩,这话她听了怕是要恼。她讪讪地笑了笑,没有答话。
贺知煜淡淡地说:“清娴,莫要胡说了,用饭吧。”
贺清娴却是个不安分的性子,咬了一口芸豆排骨包子,认真说道:“哥,虽然你是我的哥,我说的却也是真话。你不知道,前几日母亲让我跟着嫂子学掌家,我可知道嫂子厉害了,家里事管得井井有条不算什么,我真想跟她学做生意的本事……”
侯夫人听闻贺清娴竟公然说自己要学经商之事,怒喝道:“六姐儿!”
孟云芍亦吓得一哆嗦,悄然放下了筷子。
侯爷一直没说话,此时面色阴沉,道:“这就是你在家用心教的好女儿?”
侯夫人和贺清娴被侯爷的话吓住了,都不敢言语。
侯爷冷哼一声,扔了筷子,径直走了。
这一顿早饭,谁也没吃好。
侯夫人罚贺清娴去祠堂跪着思过,贺知煜先走了,孟云芍留下来收拾了残局。可怜提前根据各人的口味定好了菜饭单子,提前差人采办了上好的食材,又教了上菜丫鬟哪些菜放哪里,却没吃几口都被撤下了。
收拾完毕,她见侯夫人在里屋一个人呆坐着,手撑着额头,一副发愁的样子,上前安稳道:“婆母,侯爷许是刚刚归家,有些未休息好,你别往心里去。”
侯夫人叹了口气,道:“云芍,你不经常见他,你不知道,他一直是这么个性子。”
孟云芍静静地未说话。
侯夫人又道:“人人都道我要求严苛,却不知道,我不过是按着侯爷的意思办罢了。我若不如此做派让侯爷信服,得他青眼,当年,他和沈氏交好,在我亲姐姐前便生了长子,只怕知煜、清娩都是无人问津的孩子,知煜更得不了世子之
位,清娴怕是都不会有。”
孟云芍有心安慰几句,却不知从何开口。她和侯爷相见甚少,只感觉见过的几次都是威严有加,但因侯府一直规矩严谨,也未见他发过脾气。没想到今日,自己亲生的女儿才说上几句,他便气性如此。
相比之下,贺知煜的冷淡都不算什么了。
她亦想起在孟家,养父孟东齐虽对她不闻不问,但对亲生的嫡姐孟云姝十分好,视若掌上明珠,任她撒娇撒泼,她常常暗自羡慕。
侯夫人却自收了伤感情绪,道:“算了,跟你说这个做什么。只是今日清娴无心之言,恐连累你了。怕是他会连你一起挑剔了。回头,我还是会想些办法帮你弥补下。”
孟云芍心里觉得侯夫人有些夸大,管理家中的田产铺子本就是她的职责之一,难道侯爷还会因做得好怪罪她吗?不过她嘴上亦没有说,道:“谢谢婆母,是我做事不周了。”
侯夫人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孟云芍道:“那儿媳先退下了。”
侯夫人想了想,又道:“云芍,虽则你娘家于你不好,可多少算个倚仗。我们女子立世,能依赖之所甚少。我瞧着你平时便是合着规矩能归家探望的时候也走动的不多,这次借着知煜回京受赏的机会,你也归家看看,我们的礼数需得做到。”
孟云芍听闻有些头大。
她对孟家让她替嫁之事并未耿耿于怀,她天生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对谁都能理解三分。
孟云芍的养母常氏,虽在儿女事上能钻营,但她当年顶着孟父的压力,仅凭着和孟云芍亲生母亲少女时的一段交情,便在孟云芍八岁时立誓收养她把她养大,也不是一般女子可以做到的。
只是经验累月,情怀渐淡,可孟云芍样貌才情处处出挑,家中资源又少,亲生的孟云姝却平平,才渐渐惹的常氏不快,对孟云芍多有怠慢。
好在孟云姝苦练琴艺博了好名声,又攀上了好亲事,本是前程大好,光明灿烂。谁知贺知煜新婚夜过后便要下狱,孟云芍平心而论,怕是任哪个母亲都有些接受不了,偏孟父拦着不让退婚,几厢阴差阳错,常氏才错了主意,以养育之情逼迫孟云芍替嫁。
孟云芍有些心冷,但也没有恨。
她从小看惯了世态炎凉,常氏至少还曾真情对过她,只是那段好时光有些短暂罢了。
只是,她有些怕了孟云姝。
她没想到孟云姝,是真的,真的喜欢贺知煜。

第9章 纳妾 好好的一个人,忽然就疯了。……
当年,孟云姝原定和贺知煜成婚时,已时年十七。照理说已不算早,是常氏一直生等着攀上贺家亲的机会,给女儿拖了一两年。
如今三年过去,孟云姝已年过二十,早过了寻常女子成亲的年纪,可她仍是迟迟未嫁,原因就是仍念着贺知煜。
谁都未想到她心里藏着对贺知煜如此深的情谊。
常氏不过以为她是闺阁女子乖顺听话,才一直等着母亲的安排,直到婚礼那天常氏看她拼死抵抗要上花矫,也只以为她是女儿家注重名声,不愿背弃丈夫而已。
孟云芍也以为她和贺知煜虽认识但不过只是点头交,互相知道姓甚名谁罢了。后来和贺知煜相处中也证实了对世子来说确是如此,他甚至已不记得和孟云姝是何时的同窗,只说认识。
故而常氏迫她替代,她也以为是两个人一起的意思。
若早知道她怀揣着多年酿成陈酒的暗恋,孟云芍只会帮她一起想办法,说什么也不能允了常氏的要求。
可到现在,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切都晚了。
莫说孟云芍,就是常氏也后悔了。
贺知煜没出事反倒步步高升是一回事,孟云姝疯魔癫狂就是另外一回事。
甚至后者才是常氏更无奈的。
当年婚礼后第二日,孟云姝才醒来。
当时早已礼成,贺知煜拿下反贼的消息也不胫而走,满城皆知。
孟云姝呆愣坐在闺房里,怀里抱着本册子,不事梳妆,整个人似已灵魂抽离,没有话语,也没有眼泪。
从前常氏就经常看到孟云姝翻看那册子,满脸羞涩甜蜜的笑容。
还道是闺阁女儿记录少女心事的本子,不过是些转瞬情愫,无伤大雅的东西,她不愿赶着上去揭开惹女儿难堪,一直也未曾看过。
直到此时,常氏才知那册子,竟是女儿和贺知煜当年短暂同窗三月,在言家开的官家子弟学堂里收集的贺知煜的墨宝。
不过都是些夫子留课业让写的寻常文章,有些甚至只是书籍批注,或者干脆只是贺知煜落在纸上的签名。也不知自家女儿是费了多少功夫才求得。
此时常氏便已隐隐感到,只怕自己这次错的离谱。
孟云姝面如死灰,不寝不食,常氏自己以及几个嬷嬷都日夜陪护,瞧着她这样子,真怕一不小心错了主意,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
孟云芍回门那日,孟云姝却忽然来了精神,明明已两日水米未进,她却忽然回光返照般冲到门口,突然哭了,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揪住孟云芍的头发,狠狠扇了她几个巴掌。
然后孟云姝四下张望,见贺知煜没同她一起回来,又状似癫狂地狂笑起来,辱骂孟云芍这样生抢旁人姻缘的贱人,活该不得丈夫的心。
孟云芍看她衣冠不整,行为痴狂,与其说被羞辱后气恼,更多的反而是震惊。
孟云姝以前给她的印象是个娇滴滴的嫡女,虽有些做作清高,但也乖巧文静,没想到还能有如此作派。
给她的感觉,便是好好的一个人,忽然就疯了。
这几年里,孟云姝也总是逮住机会骚扰她,有时辱骂她是**,有时又恳求她收其作妾。
孟云芍不胜其烦,也委婉地透露过是婆母和贺知煜不想再纳孟家女,可她还是不依不饶,似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她很纳闷为什么孟云姝就偏要缠着自己,就是去贺知煜的公廨门口等着,想办法给他送衣服送饭,也要强上许多。
毕竟他若点头,她也没有不从的道理。
还有上次青若的事情,孟云芍总觉得和孟云姝脱不了关系。
若是和贺知煜订婚以前的孟云姝,她觉得万做不出那些阴狠事情,可如今的孟云姝,她说不好。
常氏也连带着烦了孟云芍,明明是她让云芍替嫁,到头来又怪她当时没有抵死拒绝,每每也是给她脸色。
这世上的人若都能讲讲道理,该有多好。
比起在贺家炖刀割肉的受气感,孟家是直白的刀劈斧砍,孟云芍这样的体面人有些抵挡不来。
她是真不想回去自讨苦吃。
可偏生奇怪,婆母总爱撺掇她回去,按道理贺家厌恶孟家,本是不该。
但婆母总是说些“孩子还是要留在父母身边”“父母有错孩子也不要太过怨怼”“得有娘亲做靠山不能闹太僵”之类的话,且语带伤感,让孟云芍摸不着头脑。
每每又直接强势地帮她准备好回去的车驾礼品,叫她无法拒绝。
就和这次一样,孟云芍还没说话,婆母便吩咐人从此次陛下的封赏里挑了些东西,又从库房补了些,命孟云芍今日便去。
孟云芍知道拒绝不得,干脆温柔笑着答应了。
贺知煜这边,碰见几个拿着封赏物品的丫头,带头的是大夫人院里的一等女使露荷,竹安好奇上前询问,才知是侯夫人命孟云芍回母家探望。
露荷想得周全,询问道:“世子是否和少夫人一同回去?我看看要不要知会少夫人,等您一下。”
竹安提醒道:“世子,今日雷将军说要来找您商量年末城防军中提拔的人选,大约在午后。”
贺知煜犹豫了下,道:“那便不去了吧。”
孟云芍这边,先遣了小厮快马去孟家报信,又简单收拾了一下,叫素月找人套上马车,两个人叫了几个下人,也一同出发了。
孟云芍一路上心里忐忑,只盼着这条路能长长久久地走下去,永远不要到达终点。
但其实贺家和孟家其实距离不算远,两刻的时间便到了。
距离孟家还有一眼能望到的距离,素月掀开帘子探出头看了看,道:“今儿也是稀奇,老爷和少爷竟在门口等您。”
芍柳眉凝成一团,道:“大姐姐在吗?”
素月仔细看了看,道:“没在,夫人也没在。”
孟云芍稍稍宽了下心,寻思许是她们二人出去采办了,并未在家。
转眼到了门口,她哥哥孟其岩见她下车,赶忙上去迎接,笑着道:“云芍啊,刚知道你要回来,我和爹赶紧出来迎接你了,这可不是谁都有的待遇。”
孟云芍温柔笑了笑,行了个礼:“哥哥好。”又转向也站在门口的孟东齐,亦行了礼,道:“父亲好,怎么好教父亲在冷风口里等我,可真是折煞云芍了。”
孟东齐身上带着几分文气,露出一个敦厚温和的笑容,道:“回来就好。”
其实孟云芍出嫁前和这对父子的关系实在称不上好坏,当时孟其言已弱冠,成日在外边为立业奔波,没说上过什么话。孟东齐则几乎视她如无物,仿佛是对待同在一个院子里的租客,完全是淡如水的感情。
到她出嫁以后,这两人却纷纷转了性子,把她当成血亲一般。
孟云芍亦无所谓,力所能及的,她还是会为他们办些事情。比如哥哥因科举不利,事业上一直没个着落,她跟贺知煜提了一次,贺知煜也瞧着他是个机灵的,给他谋了个军中的差事。
几人礼貌聊着进了厅堂,孟云芍一看一片静悄悄,常氏和孟云姝当真是不在,不禁暗中松了一口气。
谁知她刚坐定,就听孟其岩对着个小女使问道:“我娘呢?刚刚不是还在吗?还有云姝,这一上午也没见她人影儿。”
小女使似是有些害怕,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不知。”说完竟直接跪下了。
孟云芍心里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此时,忽然从后厅冲出一个艳粉色的人影,扑通一下跪在了孟云芍的面前。素月反应神速,一个箭步冲上去,赶忙拦在了孟云芍的椅子前,生怕那人做什么对孟云芍不利的事情。
那人抬起头,虽相貌不算上乘,容色却是描画得十分精致,涂着雪白的粉底,画了一双入鬓长眉,唇上和双颊都涂了细腻的胭脂,周身着艳粉色襦袄罗裙,正是孟云姝。
她这妆色和衣衫十分隆重,虽则艳丽,但有失庄重,看着倒像是些高门大户纳妾时的衣裳。
孟云姝一句话都没有说,脸上虽没有表情,却又似藏着隐隐的疯狂。她忽然猛的朝孟云芍磕了三个头,磕的额头在地上咚咚作响,待抬起头,已青了一片。
众人都惊呆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孟云芍的养母常氏也从后厅冲出来,后边还跟着几个行动慌张的丫头,似是没有看住孟云姝。
常氏哭着拉动孟云姝,道:“儿啊,你这是要让娘难受一辈子啊!你快些起来吧,莫要再这样了!”
拉扯间,竟从孟云姝的身上掉下了一个雪白穿着衣服的小人,上边还写着生辰八字。孟云芍扫了一眼,确是自己的生辰。
孟云姝却平静道:“我已经对着这小人练过几次了,可她不回我。今日,我必得说给妹妹听。”
说完,她又忽然站起身,飞快从桌上端了一杯女使刚沏的热茶。
那茶滚烫,是女使刚从开水壶子里倒出来的。孟云姝以为她要泼过来,赶紧一把推开了素月,自己也歪身到一边去。
谁知,孟云姝又扑通一声跪下了,凄凄切切地对着孟云芍道:“妾,请主母饮下这一杯茶吧。”

孟云姝说完,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甚是楚楚可怜。
常氏擦了擦眼泪,道:“云芍啊,如今你攀了高枝,也不能不顾着姐妹情分。可怜我儿云姝……她一片痴心,你便允了她吧。”
孟其岩想到若是姐妹两个都嫁进侯府,那贺家同孟家的关系岂不是更加亲密,也附和道:“妹妹,你在侯府孤身一人,若是有自家姐妹帮衬,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啊。”
孟东齐却脸色黑得如同子时浓夜,喝道:“莫要再丢脸了!来人,送姝姐儿回屋里去!”
几个女使赶忙上来拉扯孟云姝,她奋力甩开,哀哀地哭了起来。
常氏亦哭着道:“孟云芍,你现在也姓孟!若不是我养了你,你早就被人卖进勾栏瓦舍了!没想到我却养出了个白眼狼,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
孟云芍轻叹了一口气,道:“母亲养我一场,我报答是该的。当年我亲娘留给我的嫁妆,给哥哥延请名师,为姐姐做了添妆,修了如今孟家这园子买了仆从,我都认。母亲让我弃和熟洲江家定下的亲事于不顾,以自己一生的前程做赌注,替了姐姐出嫁,我也认。只是纳妾这事,我实在做不了主。”
常氏怒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嫁了高门就如此忤逆尊长!说什么做不得主,我看你就是故意推脱!”
孟父喝止:“住嘴!”
孟云姝恨恨地盯着孟云芍,道:“你这是非要逼我死!好,我死得的。我死了,好教世人知道你这侯府少夫人的嘴脸,如何苛待长姐,逼死良民!”说着,便起身要往柱子上撞。
众人吓得不轻,急忙齐齐拦住孟云姝。只是她此时力气甚大,几个人才堪堪将她拖住。
孟云芍停顿了片刻,静静看她挣扎许久,忽然道:“好,我允了。”
屋里忽然就安静了,每个人都似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发不出声音。
孟云姝的脸上瞬间露出欣喜神色:“什么?你允了?”问完急忙又拿起茶水,道:“你喝下,便算我进门了。”
常氏拦了拦,道:“既是允了,得有个说法。云姝是你嫡姐,原比你尊贵。只是你们姐妹间,也不必讲究这么多,便让云姝当平妻,你敬着她些就好。”
孟云芍心里有些好笑。
刚刚还说是妾,她茶都没喝就变成了平妻,若喝下了这碗茶,怕是要直接位置调换了,她为妾,嫡姐为妻。
孟云芍却不慌不忙道:“茶却是不急着喝,只是要入侯府,规矩必是乱不得。我得先看看,姐姐能否习惯这高门大户的规矩,能听我这个主母的话办事,否则,我也请不起。”
孟其岩道:“妹妹,你们都是姐妹,就不必如此了吧。”
孟云芍道:“哥哥此言差矣,钟鸣鼎食之家,最顾尊卑规矩。我婆母,便最在意此道。我提点姐姐,也是让她进门之后别出了丑,丢了孟家的脸面。”
孟东齐道:“芍儿,别听你姐姐的。这件事你别再管。便是你同意,我也不会让她做妾。”
孟云姝却哭着道:“父亲!你给女儿一条活路吧!”
孟云芍淡然一笑,道:“那你便去街东头的白记水粉铺子里,给我买一盒胭脂吧。”
孟云姝想到了她是存心刁难,却不想如此简单,慌忙道:“我换身衣服,马上就去。”
孟云芍却道:“不,你就穿着这身衣服去。”
孟云姝咬了咬下唇,道:“你就是非要羞辱我吗?”
孟云芍道:“做妾,是一辈子的名声。不过穿着你最想穿的粉红嫁衣去买盒胭脂,左右走不过几百步的事情,你都觉得丢脸。那日后,这一生坐实的身份可怎么了得?难道是想等着到了侯府,再夺我的位置吗?”
孟父一脸深深的失望,恨铁不成钢地对孟云姝道:“也是平时骄纵你太过了。你便尝尝自甘堕落的滋味罢。”
孟云姝咬牙切齿道:“好,我买得的。”说完,便冲出了家门。常氏也急忙跟着她出了门。
走到街上,孟云姝的装扮颜色实在过于鲜亮,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路途虽不远,可孟家在这里住了多年,周围的街坊邻居都认识。没走两步便碰见了隔壁同出来采办的大理寺少卿家的李夫人。
李夫人看到这一对母女有些惊奇,她是个实诚人,道:“云姝,青天白日的,这是怎么了?你母亲怎许你这么穿!这都是妾室才会穿的衣服,咱们官宦人家可丢不起这个人,赶紧回家换了吧!”
李夫人旁边的女使唤做翠桥的,悄悄拉了拉李夫人的衣服。李夫人扭过头去,见翠桥给她使了个脸色,示意别管。
李夫人瞬间懂了,没想到孟家文官清流,竟已堕落到要让嫡长女给人做妾的份上,顿时一脸鄙夷,急忙寻了个借口远离
了两人,生怕掉了自己的身份。
路边已有人开始交头私语,说是私语,其实巴不得孟云姝母女听见。
“哎呦,这孟云姝穿成这样,是真要做妾了?可还没听说进谁家的门啊。”
“不就是永安侯府吗?折腾许久了。世子爷瞧不上她,一直巴巴上赶子呢,可真是自掉身价。”
“不会吧?孟东齐当年也是真才实学的进士出身,竟纵女如此吗?斯文扫地斯文扫地!”
“你懂什么,人家可是能算计经营的。当年好不容易攀了高枝,结果算盘没打好,送了养女过去。这不过了三年,又开始卖女儿的前程了吗?”
“也说不定啊,就是孟家嫡女好这口!当妾多好,每天穿粉着艳,风流快活,就是整些勾栏样式也无人责怪,比当正妻啊,有滋味!”
几个人聊笑着,走远了。
孟云姝自小清高,但娇养闺中,一直天真少思。
虽为了嫁给贺知煜想到了做妾,却只想到了要在孟云芍面前做低伏小这一层,万没想到会被人人耻笑,甚至连累父亲一同被骂。
且孟东齐本人并无妾室,她虽知道妾室低人一等,但实际并没见过妾室真实的待遇。
孟云姝下了狠心,捂上了脸,飞奔着去到白记水粉铺里随意拿了盒胭脂,顾不得之前相熟的白家大公子的一脸疑惑鄙夷,话也没说一句,便匆匆跑了回来。
她跑得气喘吁吁,常氏跟她不上也奔跑起来,两个人进了门,却都是汗水淋漓。孟云姝画的浓妆有些化了,脸上颜色有些交混,现出些狼狈之色。
孟云姝恶狠狠地拿出胭脂,摊手递给孟云芍,道:“你要的胭脂!现在可以了吧!”
孟云芍微微一笑,接过打开看了看,却道:“你难道看不出,这颜色实不稳重,与我正室的身份不相称。你重新买过吧。”
孟云姝怒道:“孟云芍!你是存心和我过不去!”
孟东齐却道:“为人妾室,若连这点子气都受不得,只怕要被主人家发卖了!”孟东齐便是妾室所生,个中苦处,他了解得透彻。因不愿重复悲剧,才没有纳妾,又怎么能让亲生的嫡女受这份苦?
孟云芍平静道:“父亲说的对,妾,便是奴婢。我不过让你重新买个胭脂,你便如此不满。我还没让你为我洗脚捶腿,更衣伺候呢。若是伺候的不满意,我也可以不让世子见你。姐姐真能做到?”
孟云姝没想到孟云芍竟这样说。
她幻想中做妾的生活,是虽位比正室低,却情比正室真。
少了一桩打理家业的烦心事,每日只和贺知煜两个人花前月下吟诗弹琴,孟云芍有名份又如何,不过是个劳碌命,凭她的才情才能同他说得上话,该是能让他宠妾灭妻,两厢情深的。
孟云姝心气高,听了孟云芍的话,只当是她故意羞辱,却不知世间妾室,大抵如此。话本子里尊宠胜过正室的故事,不过多是痴人说梦罢了。
她气不过,从身旁桌上拿起茶壶,就要朝孟云芍砸去。说时迟那时快,孟云芍早想到她会恼羞成怒,快移了两步躲了。
与此同时,伴着一声“住手!”,一道剑影劈了过来,生生把那茶壶劈成了两半。
来的人却是贺知煜。
众人看得心惊,都不敢言语。那剑若偏上几分,非直接落到孟云姝身上不可。
贺知煜冷着脸收剑,那剑是御赐的“破军”,闪着冷冷的寒光,凝成一线,似是锋利无比,嘭的一声便入了鞘。
贺知煜周身散发着如剑气般冰寒的气质,却走到孟云芍的面前,轻声道:“我来接夫人回家。”
孟其岩最先反应过来,赔笑道:“哎呦世子来了,快留下吃了中饭再走吧。上次世子给我安排的差事,还差了人带我,一直说想当面感谢。”他不敢直接唤其妹夫,仍是称呼世子。
贺知煜却没看孟其岩,对着孟云姝冷冷道:“今日当着孟家人的面,我同你再说一次。你我之间没有任何可能,莫要再做无谓的事。”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