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高门后死遁了by白月轻舟
白月轻舟  发于:2025年03月15日

关灯
护眼

孟云姝哭着说:“你我本有少年情谊!当年你我同窗,我受秦大公子欺负,你还训斥过他,你全都忘了吗?三年前你都同意了与我成婚,若不是孟云芍,我现在才是你的发妻!”
贺知煜道:“跟谁都不相关。之前你日日纠缠于我,我看你是女子不愿计较。但如今你欺到吾妻头上,实难相忍。”
孟云姝道:“你以为孟云芍是什么好货色吗?她之前和江家的二公子定了亲,看到你是侯府世子,弃了前人才跟了你的。那会子两个人常常凑在一起,谁知道他们做些什么,那江家二公子,对她可是忠心的很呢……”
孟东齐和孟其岩齐声喝止道:“云姝!”
贺知煜却充耳不闻,对孟云芍道:“夫人,我们回家吧。”
孟云芍跟着贺知煜走到门口,贺知煜又回头语气平静但带着十足的寒意:“若再有此胡乱言语,或逼迫欺辱我妻的举动,我不会为难你一个女子,但会让你们整个孟家后悔。我说到做到。”
说完,贺知煜便带着孟云芍离开了。
孟云姝仍在背后不停叫喊:“贺知煜!你是被她骗了!我才是最在意你的人!”

贺知煜和孟云芍两个人一同乘车驾回府,素月和竹安陪伴在侧。
经过刚才一番激烈争辩,几个人各怀心事,都有些沉默。
孟云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活络氛围,像她一贯那样,温柔浅笑,软语盈盈,可她这会子着实有些装不出。
她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让她回来受一番羞辱,她感激贺知煜帮她解围,可若不是婆母非要叫她回来,也断不会生出这些事端。
她生性恬淡,并不喜言语争强,况且便是此番争论赢了,怕是后边和孟家的关系也更尴尬。
不理不睬,有违孝道;可见面亲近,又徒受些腌臜气。
孟云姝还在贺知煜面前提起了江家二公子江时洲,当年和她有婚约之人,此番掀出来,也怕是不能清净善了。
她倒不是怕贺知煜有什么想法,那人既冷淡,又清贵,一直是高楼俯瞰的态度,怕是不会把什么江公子王公子放在眼里;也对孟云芍的过去漠不关心,从未问过。
但若是被府中一直盯着她掌管中聩之权的长子媳妇公孙燕或者爱搬弄是非的侯爷三姨娘柳沅沅知道,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脑中千丝万缕,纷纷乱乱,忽然抬头,却正好对上了贺知煜平湖秋月般明亮的眼睛。
贺知煜似是无心,转过脸去。
孟云芍看着他清隽安静的脸,被莫名吸引,心瞬间跟着安定了下来,像阴云的午后忽然开始落雪的庭院。
她心想,管这么多做什么,索性抛开了一切,先过好眼下再说。
自己总是要离开的。
她总有一天会和两家都断了联系,去过自己的日子,真正自由的日子。不用看任何人脸色,不用小心翼翼伺候谁,简简单单快快活活的日子。
而若是哪一天来了,即使相隔不远,只怕此生亦再无理由相见。
他在她最难的时候护过她,过去是,今天亦是。为了声名也好,规矩也罢,她都认。
夫妻一场,也许最后连正经的告别都不会有,现在多看几眼,也是值的。
想到此处,孟云芍恢复了一贯的柔和姿态,密闭的车厢里似吹来了一阵软风,氛围都悄悄变了。
她微笑开口道:“世子一贯都是不来的,怎么今天过来了?”
贺知煜道:“休沐左右无事,母亲让我来看看。”
果然是预料之中的答案,她到底在期盼些什么。
孟云芍客气道:“一点小事,耽误世子时间了。”
贺知煜亦客气回道:“不必。”
旁边的竹安一脸的一言难尽。
自家主子怎么就是这么个不争气的闷葫芦性子,且那张嘴比起汴京城的城墙怕还是要更硬些。
明明是听见少夫人自己过来的消息便开始坐立难安,明明是差人去辞了雷将军的来访,明明是去清黎院寻少夫人,侯夫人说“你不去亦可”后争辩几次“于理不合”才出来,非要说一句“左右无事”。
竹安若不是亲眼见过三年前拿下反贼时,贺知煜玉面冷颜大杀四方的样子,有时候还真难把自家主子这个内敛规矩性子和外边传的孤肝野胆的少年将军联系起来。
竹安不禁找补道:“其实,今日本也是有事……”
贺知煜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他便住嘴了。
好的,尊重每个人的命运。竹安想。
孟云芍又问:“听世子的意思,姐姐之前去找过世子,怎么也没听你说起过呢?”
贺知煜不欲多言:“一点小事。”
许是离了侯府,孟云芍有些放松,笑了笑打趣道:“可我看她这样子也不是轻易罢休的,怕找了世子多次吧?世子却说是小事,难道世子日日碰到这些?”
贺知煜微蹙了眉,道:“莫要乱说。”
竹安又是一言难尽。
乱说,怎么就是乱说了?今日表婶要把二姑娘塞过来做妾,明日贵妃母家的言氏女托人递过来拜帖,后日又有孟云姝这种实在攀不上关系的等在公廨门口送汤送衣送信,贺知煜一个都没搭理过,就不能老老实实说一句:其实我有夫人一人足矣?
若不是他从小跟着贺知煜,又日日跟在他身边,还真瞧不出他对少夫人的这份心思。
竹安又想救自家主子一回,顶着压力说道:“哎呦,可就说呢,这每天排在公廨门口……”
贺知煜制止道:“你今日话怎么这样多!”
竹安没了脾气。
好的,继续尊重每个人的命运。
待到了侯府,下了车,贺知煜道:“我还有事要出门,你先回吧。”
孟云芍对贺知煜盈盈做了个简礼,道:“今日若不是世子,云芍恐受人欺负了。谢谢世子。”
贺知煜:“不必。”
等孟云芍走远了,身影在小径尽头消失不见,竹安悄声对贺知煜道:“主子,我去查查那个江二公子到底是何人。”
贺知煜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有何可查?”
竹安惊奇道:“难道……您都不好奇吗?曾和少夫人定过亲的!”
贺知煜道:“我不也曾经和旁人定过亲吗?”
竹安有些无语:“那能一样吗……这种定亲的,大多是青梅竹马……”
贺知煜打断道:“什么青梅竹马,那叫相识较早。但凡读过些书入过学堂的,总要认识些人。我和她嫡姐,不也早就相识了,不过点头交罢了。”
竹安发现贺知煜竟连续说了好几句话,偷笑了一下,道:“世子真不打听?”
贺知煜停顿了片刻,平静道:“她同我讲过。”
竹安恍然大悟:“原是这样!”他还在为人家小两口的事情操心,殊不知人家早已坦白过去互诉衷肠了!属实是多此一举了。
贺知煜微微勾了勾嘴角,脸上现出些柔和神色,没有说话。
他心想,是的,早已说开了,她心里只有我。
所以今日,她亦不用解释什么。
那个江家二公子人,他知道的。
是新科状元,江时洲。
江家乃是世代传承的书香门第,江时洲的祖父曾官至首辅,其父江无晦潜心学问,不愿涉身官场,未有官职,但多年累积的关系还在。江无晦的学问天下皆知,是当世的名儒大家,在民间有很高的声望。便是皇帝和太后也礼敬三分,常常请他给大臣们讲经世之道。
其子中最出色的是家中排行老二的江时洲,过去时常同父亲一起来讲学,此人温和有礼,见之如沐旭日,谈古论今,颇有见识。
贺知煜从前便听过几次他讲学,确是有真才实学之人。
之前贺知煜听说,江时洲被江家定了做江无晦的传人,远离庙堂,发扬江氏。可后来不知为何,他忽然转了性子,去参加了科考。
按道理,这种传世大家反受束缚,不愿让子孙科考。万一名落孙山,整个家族跟着丢脸。像江时洲这样的,更是万众瞩目,多少人暗地里巴不得他考场失意,闹出笑话。
可江时洲一骑绝尘,就在去年,拿下了新皇登基后,首次科举的状元。他入翰林短短一年,受皇上器重,又直升内阁,是当朝炙手可热的人物。
跟贺知煜的生性冷淡不同,江时洲是个平易近人之人,他善倾听,善理解,不管是谁与之交往,都能照顾得当,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入朝短短一年,与他交好的大臣竟十分多。但是他提出的政论,赞同的官员往往不少,在派系林立暗潮涌动的朝堂十分不易。
平心而论,贺知煜觉得江时洲的性子和孟云芍有些像。谁都能体谅,谁都不得罪,脸上总是挂着笑,仿佛天生便是一副笑颜。
有一次贺知煜与其在宫道上相逢,擦身而过,贺知煜嗅到了他身上的幽兰松柏香。
那是他曾经在孟云芍处,闻到过的一种香。当时她说是闲来无聊,自己调的。贺知煜当时觉得此香不是很适合女子,但也并未多问。
贺知煜问江时洲是何处所得,江时洲含着笑意的眼睛里忽然激起了一层锋利的波澜,并告诉他是珍重之人相赠。
贺知煜本不喜香,归家之后,他向孟云芍讨了,并宣布自己很是喜欢,以后日日都要用于熏衣,且他特立独行,素不喜与人相同,叫孟云芍切勿再给旁人。
孟云芍虽不明就里,可也照办,并承诺此物为贺知煜专属,且可以无限量地为他制作,保年年岁岁无忧。
贺知煜感到满意。
并认为这是孟云芍要和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一种隐晦承诺。
就如同之前他允她掌管月例便是认她当家主母身份的承诺一样,都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约定。
他第二天下朝后在宫门口等了许久,才等到江时洲。
他告知江时洲自己亦喜欢这种香,以后会日日月月,岁岁年年都用。
并且制香之人已允诺会无限量地提供且再不对外,而江时洲手上的那瓶,早晚都会用完。
如果江时洲不介意,他也可以高价回收,或与波斯进贡的奇香一枝春相换。
从没人见过温和如风的江时洲如此动怒的表情。
从此以后,江时洲和贺知煜碰见,不是睥睨而过,便是装作未见。
那副暖阳般的温和笑颜一碰见他,总是瞬间变了天气,时云时雨。
贺知煜觉得江时洲不如别人口中的知礼。

第12章 见面 她去见了青梅竹马。
孟云芍带着素月回到扶摇阁,两个人脚步匆匆,似有什么急事赶着,片刻便到了。
其实,倒不是真有什么事情,而是孟云芍归心似箭了。经过这几天的折腾,从月底对账到准备接风宴到伺候世子再到回娘家,她实在是累的很。
她觉得自己像东街云水茶楼里的茶博士,捧着个笑脸,给这个上茶,给那个添糕,忙忙叨叨,不能停歇——怕是茶博士的营生还更容易些,只用“好嘞”“好嘞”地回应,一味和善便好。
她还得想着哪句话该说,哪句话不该说,哪些人该这样对待,哪些人又该那样对待,着实是费心费力。
此刻她似是终于刑满释放,得了片刻的安闲,又怎么能不心急。
两个人进了正房,素月最知道孟云芍的心思,遣了无关的下人,吩咐上些新鲜水果点心,沏上了一壶君贵金蜜在小炉子上温着。
孟云芍换了舒适得体的常服,随意丢开鞋子,一下扑倒在床上,把脸埋进柔软干净的被子中。
素月笑她无状,道:“亏得是我刚才关了门,主子这当家主母,被人看去了这不端庄的模样可是不好。”
孟云芍起身,抱住了素月,紧紧地贴着她撒娇道:“素月,就是你对我最好。在你面前,我才不用拘着。”
便是此时,孟云芍才露出了一丝娇嗔少女的样子。她十六岁出嫁,至今不满二十,却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照顾这个,照顾那个,什么都八面玲珑,处理得宜。
不被偏爱的人,是没有资格做少女的。
素月任她抱着,轻声道:“主子,你先歇着。我让小厨房给你备些吃食。”早上没吃几口,中午在孟家也没吃上饭,她怕孟云芍又要胃痛。
孟云芍的脸挨着素月的衣服蹭了蹭,柔声道:“倒是不饿,先帮我把那药端来吧。”
素月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道:“是药三分毒,今年入了冬,你一直手脚凉,也不知是什么影响了,虽胡济堂的大夫说没事,但一直喝药到底是不沾光,咱们不若停了吧。”
孟云芍松开了素月,认真道:“那可不行。不过你也别担心,这避子药是
我家祖传的方子,虽需日日都喝,但药力甚浅,绝无大碍。”
从和贺知煜同房开始,孟云芍便一直偷偷在喝避子药。
她手上有一张当年她亲娘带在身上的避子方子,这张方子传自异域,一直供贵人们使用。它药力缓和,比常见的避子药安全不少,对身体无甚伤损。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身子会微觉寒凉,需注意保暖。
她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侯府。
若要离开,和离也好,死遁也罢,最好能少些纠缠牵扯,干干净净地走。
她和贺知煜之间并无太深的情感羁绊,自觉不会对世子造成太多影响。但若有了孩子,就多了解不开的牵绊,虽则她也不确定世子是否会在意她生的孩子,但终归是两厢麻烦。
素月叹了口气,说:“我瞧着,世子虽不是情深之人,但好在正派,是个能靠得住的。主子当真要离开吗?”
孟云芍道:“我何尝不知。若这个家里只有我和他两人,纵使他对我态度冷些,又有何妨。只是你也看见了,这家里人多事杂,等级森严。我跟个漂萍一样,外无娘家撑腰,内无丈夫宠爱,靠着贤惠、温顺才堪堪能保住一点地位,也只是不被人随意宰割罢了。我无心富贵,也不求权势,只盼能过些自由康乐的日子。”
因为,我亦只有一个一生。
虽然,在整个侯府人的眼里,我都只是个地位低下的小官家不被在意的养女,甚至连庶女都不如,本该是温柔懂事,一生做低伏小。虽然,在汴京贵妇的眼里,我能攀上贺家的亲事,已是祖坟冒了青烟,合该老实听话,时时刻刻想着笼络丈夫、伺候公婆。
但我,也想随心所欲地度过这一生。虽然世道艰难,女子不易。但我依然不愿把一生都浪费在靠取悦旁人来换取生存的权力上,我亦想自由自在地看看这世间弱水三千,繁花似锦;甚至想像男子般驰骋旷野,看遍河山。
只为自己,痛痛快快地活一回。
那是困在这侯府之中,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素月没再说什么,煎了避子药过来,孟云芍喝了。
孟云芍没什么感觉,反倒是素月有些伤感,满脸的郁郁。
孟云芍想哄她开心,捏了捏她的脸蛋,道:“不开心什么,这都是我计划的一部分。等我再攒攒钱,学了经商之能,咱们便离开侯府。到时候,你想跟着我也罢,想嫁人也罢,都随你。若要跟着我,我便送你一间铺子,咱们两个还是在一处。若是想要嫁人,我也给你好好准备嫁妆,咱们绝不上旁人小瞧了去。”
素月蹙了蹙眉,道:“奴婢哪里都不去,就要陪着主子。嫁人有什么好,便是这侯府的夫人们,奴婢瞧着也没什么快活的。二公子庸碌,四公子暴躁,他们的夫人也过得一般。尤其是四夫人,奴婢瞧着怕是日日都要受气。”
孟云芍笑了笑,道:“那就咱们两个作伴。快些拿来我的黄木雕花盒子,让我看看有多少积蓄了。”
素月拿了盒子过来,那盒子分两层,一层是些值钱的珠翠首饰,一层是些纸类的地契银票。
孟云芍打开了花旗小锁,打开一层,数了数里面的银票和地契,确是已有不少。没花完的月例和她之前剩的一点点嫁妆,再加上她投了铺子赚回的钱,除了之前已经买了的一间头面铺子,现如今攒的七七八八,也够再买一间。
孟云芍管家许久,知道放在手里的钱虽是有用,但还是要能长久再生钱才是可行之道。
如今在侯府里,比侯爷世子俸禄更多的其实是皇上的封赏以及祖辈的基业。可她一个孤女,只能靠着自己,还是得想些能长久无忧的法子,长些这方面的本事。不然银钱再多,也会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孟云芍问素月道:“前个儿咱们看上的那间转售的茶铺如何了?如今汴京人文人墨客越来越多,都喜饮茶,我瞧着是门好生意。”
素月道:“基本已是谈妥了,也按主子的意思签了意向文书。可是那店主人说他也是替人做事,转售这种大事,最后还是要主子和他们东家签字的。不过他已将事情全然和他东家说明,只需到时当面办妥就是。”
孟云芍有些为难,道:“你代我签过呢?如今侯爷夫人都听不得‘经商’二字,我恐万一被发现,又触了他们的霉头。”
素月道:“也已说过了,我开始假作便是主人家,可那店家见多识广,奴婢又不懂个中细节,几句便被问住了,实在隐瞒不得。”
孟云芍叹了口气,道:“也罢,那我便走上一遭,左不过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莫叫他们发现便罢了。”
又过了七八日,孟云芍才得了空闲,差素月去给对方传了话,对方欣然应允。
到了约定的日子,孟云芍把家里的事情打理得七七八八,待一大家子用过中饭,才悄悄回了扶摇阁。
此时是午休时间,众人都在各自院里歇了,天气又冷,极少有人出门走动。
孟云芍悄悄换了身低调素气衣裳,低着头跟着素月一起出了扶摇阁。
刚出侯府的大门,她便一头钻进了素月提前备好的车子里,给自己带上了帷帽。
贺知煜前几日便已结束休沐,开始上值。
近日,城中出了一个狡猾的大盗,一月有余连盗九户人家,都未被捕获。那大盗日渐猖狂,青天白日竟也开始下手。贺知煜本是不管这些琐事,可此事件影响恶劣,他便亲自定了计策抓捕。
这天中午,正是收网之时。贺知煜顺利捕获了大盗,正待回到公廨,忽然看见自家的马车挡得严严实实,快速驶过。
他一向警觉,瞧着车夫着急,心里有些奇怪,停下看了片刻。
正好马车走出不远,便停在了闹街上的一家铺子门口。而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人,虽裹得严严实实,又戴了帷帽,但贺知煜仍一眼便看出,是自己的夫人孟云芍。跟在她后边下来的,自是她的贴身女使素月。
贺知煜猜测是自家夫人出来办些铺面上的事情。
他知道父亲母亲素来不喜经商之事,家里也确不靠这些进项来支撑,以前外面的庄子、田地还是京中旺街的店面,一直都是荒废的状态,请了人随意打理,无人在意。
孟云芍却很喜欢摆弄这些事情。
她费了不少心思,初时也毫不得法,一通乱折腾,无甚成效。
贺知煜见她挫败伤感,实在看不过,便托了关系,又出了高价,聘了两个原在京中经商富户家中打理店面的妈妈,给了孟云芍做账房管事,孟云芍跟着多学多看,也渐渐摸索出了些门道。
当然,孟云芍并不知道此事是贺知煜所为,还当做是自己幸运,偏巧碰见这两位。
贺知煜也并不想让她知道,他觉得自己做的也不甚对,不该纵着自己的媳妇折腾些旁门左道,只是为了不让她过分难过罢了。
贺知煜见孟云芍下车进了店里,寻思自家媳妇虽然八面玲珑,可若遇见些油滑奸商,也不免吃亏。但贸然跟上去,也有些不妥,届时他该对她用心管这些经商的事情拿个什么态度,他说不好。
他左右无事,便在茶铺对面的茶楼,点了壶上好的碧螺春,消停坐下,朝茶铺二层会客的厅堂里张望。
那厅堂通透,看当真能看得清楚。
厅堂里坐着他的媳妇,好像连素月都没跟在后边。另有一高挑白衣青年在和孟云芍交谈,他背对着他,看不到脸,却依然能感觉到气质不凡,应是和孟云芍谈事之人。
贺知煜瞧着那背影似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片刻后,那人似是觉得有些憋闷,转身推开了窗子。
这一下,贺知煜看得真切。
是江时洲。

第13章 冠玉 你还会回到江宛哥哥的身边吗?……
孟云芍的心跳漏了一拍,然后不受控制地激烈了起来。
她和素月进了铺子,掌柜的引她们到二楼的会客厅门前,却又说东家吩咐了,只能孟云芍一个人进去。
孟云芍犹豫了一下,觉得有些于礼不合。
但青天白日,闹市街上,应也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之事,她还是独自一人进去了。
推门,那正对着她,一袭白衣、面如冠玉的所谓“东家”,竟是曾经与她定亲之人,江时洲。
是她刚到贺家的第一年,哪怕再装作无知无觉,也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在梦中见到之人。
她甚至忍不住地想过和他重逢的场景。
也许是在他讲学的杏坛,他于高台之上,她与千百人于台下,看他传道授业,光芒万丈。
也许是在汴京城的街头,他簪花骑骏马,她躲在人流的缝隙,看他状元及第,笑至青云。
总之不会是这样独处一室,他站在她面前,真实得好像幻觉。
她也忍不住设想过江时洲再见到她时的表情。
也许是对于她攀附高门弃他而去的愤恨,也许是情已消散但伤疤犹存的鄙夷,也许是经年释然不愿再忆的冷漠。
总之也不会是现在这样,他看着她,仍是一副当年和煦少年的样子,便是她负了他,也依然只是温柔里带着情切,看着她问:“李笙笙,我的冠玉呢?”
她很想客气礼貌地回答,我是孟云芍,公子认错人了。
或者干脆一些,说,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我早忘得一干二净。
她也确实忘了。
从她坐上了去贺家的花轿,送出了给江时洲的绝亲信,她已决意忘了;而自从她与贺知煜圆房,更是不敢再想起。
渐渐的,也便真的忘了。
忘记他曾说,要在弱冠礼后便娶她为妻,让她离了孟家那个冰窟,同她一起踏雪折枝,西窗剪烛,护她一生一世。
而一向把心意捂的严严实实的自己,在那天,在钟声悠远千年古刹的银杏树下,看着漫天黄叶簌簌,破例说,待他行完弱冠礼,要送他一枚冠玉。
如今,那枚几乎花光了她最后一点嫁妆钱的冠玉,正和她稍微值钱些的珠翠一起,安静地躺在黄木雕花盒子的上层。
孟云芍稳了稳心神,抬起头,直视江时洲的眼睛,反问道:“江二公子,到如今,送不送,不都是一样的结局么?”她又补充道:“我如今是孟云芍了,江二公子切勿再叫错了。”
江时洲的眼睛明明灭灭,停顿片刻,道:“所以,那枚冠玉,是真的有?”
孟云芍自知失言,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道:“我不知道江二公子为何今日会出现在这里,但我只是来见这家铺子的主人的。如果恰巧就是江二公子,那我这生意只能作罢。虽你我心中坦荡,但身份尴尬,再有往来着实不妥。云芍婆家规矩甚严,还请江二公子见谅了。”
江时洲哂笑了一下,道:“心中坦荡?你觉得我心中坦荡?是为了你信里的一句‘不愿嫁与白衣’便和父亲对抗跑到这明争暗斗的朝堂之上算坦荡,还是为了见你一面精心设了这局诱你的女使上钩算坦荡?”
孟云芍低垂眉眼,静默无声。
片刻,她道:“江二公子慎言。”
江时洲目光如炬,照得她整个人有些发烫:“阿笙,从前你还没有这般无情。”
孟云芍不敢再抬头,低声道:“江二公子也说了,那是从前。”
江时洲道:“你这话说得人透不过气。”他转过身,似是真觉得有些憋闷,打开了窗子。
孟云芍见状,重新戴上了进来前摘掉的帷帽,防止被外面的人看到。遮住自己的容颜,亦遮住生了微澜的眼睛。
江时洲看见,未说什么,轻声问:“他待你好吗?”
孟云芍小声说:“好。”
江时洲拆穿她道:“可能吗?就贺知煜那个冰一样捂不热的性子,就他那个满脑子趋炎附势却又满嘴人伦纲常的爹!”
孟云芍沉默了片刻,道:“便是在我面前,又怎可如此议论侯爷。”
江时洲似是有些伤感,语带悲切道:“我才不关心永安侯如何,他结党营私也好,鬻儿卖女也罢。只是凭我对他的了解,他本不可能接受他那金尊玉贵的嫡子和孟家结亲,你也好,孟云姝也好,都不可能。不过是时机未到,尚未反应罢了。阿笙,你若嫁了良人,我也便死心了,可你入了那虎狼窝,叫我怎么安心!”
孟云芍道:“侯府不过也就是规矩严些,哪有你说的如此吓人。我平素连侯爷的面儿都见不到,他对我这个人权当不存在罢了。”
江时洲轻叹了一口气,柔声问:“他当你不存在,那其他人呢?亦当你不存在吗?”
孟云芍咬了咬嘴唇,道:“江二公子,你这样说,我实在无法与你再聊下去。况且这都是我的私事,江二公子无需过问。
江时洲看了她良久,问道:“若当真过得好,又为何要来给自己买铺子傍身?永安侯府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富户,他贺知煜还能短了你什么不成?难道……难道你未曾想要长久地待下去?”
他似是自言自语,继续道:“是了,我的阿笙是自在的风,是天上的燕,如何能一直困在那样的地方。”
孟云芍心中一惊,没想到自己的想法这么轻易被他勘破。
早在她六岁随母流落到熟洲之时,便已和江时洲相识了。那时他们是邻居,是两年的儿时玩伴;后她入了孟家之后,中间又被养在熟洲几年,又有三载同窗之情。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