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成。”徐惊冬吃得很香,屁颠颠跟在薛均安后面,“情郎来访,怎么说都得请咱家在这府上住上几日吧?”
薛均安懒得理他了,徐惊冬缠问,“别走啊,先告诉咱家寮房在何处?”
“不知道。”薛均安捂住耳朵,摇头,“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这是你家,你怎么会不知道?”
徐惊冬继续着吃鸡腿,须臾像是想到什么,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难不成小安子你……你是想让我和你睡在一间房?”徐惊冬一脸娇羞的摸摸后脑勺,“哎呀,这怎么好意思……”
说罢,走在前面的薛均安脚步一停。
从徐惊冬的视角看,薛均安的肩膀已经气得发抖。
果然,下一瞬,薛均安回头,恶狠狠盯着他,“你是铁了心要住在薛府是吧?”
“嗯!当然!”徐惊冬一副纨绔模样。
薛均安点点头,“好。”
冷笑几秒,她指着一旁的狗窝,“你跟狗睡一屋。”
兜兜转转,时间已到酉时。
冬日里天黑得格外早,吃过晚饭,薛均安陪着邹氏在院内散了散步消食,委实扛不住这春寒料峭,便早早回屋歇息。
还未进屋,注意到容窈冻得直打哆嗦,薛均安顿了几秒,将围在脖上的皮草赠与,轻轻围在容窈脖上,“天色也晚了,容窈,你且回去休息吧,不必再跟着伺候我。”
容窈是今日晚宴上,薛谭给薛均安安排的下人。专门负责伺候薛均安的衣食住行。
可惜,薛均安在此之前未曾拥有过下人,更不习惯随意差遣他人的感觉。
容窈抬起头,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薛均安点点头,又重复一遍,“回去吧。”
“……是。”容窈这才应声离开。
就这般在屋前目送容窈离开后,薛均安才轻轻推开房门。
残光透过窗沿,洋洋洒洒,照在少年精致的眉骨上。
徐让欢躺在床榻之上,神色淡淡,“薛姑娘,好久不见。”
薛均安对此一点儿也不感意外。
方才,她在门外便隐约瞧见床榻上那人的剪影。那人身量极高,除了徐让欢,薛均安实在想不出第二个。
支开容窈也正因为此。
“太子殿下,好久不见。”薛均安顺从的行礼。
心下却道,这几日尽忙着找妖,她的攻略任务进度还是百分之0。
她叹息,
也任务何时能完成,更不知何时能回蓬莱仙岛。
变化多端的表情很是有趣。
徐让欢看了一会儿,“薛姑娘是否忘了些事情?”
薛均安露出疑惑的表情。
徐让欢出声提示,“我的药呢?”
“什么药?”薛均安问。
“救你命的药。”徐让欢说。
是治疗“纺绫罗”反噬的药!
薛均安恍然大悟。
这次她学机灵了,没将情绪写在脸上。
不过,仅靠一点儿细微的面部变化,徐让欢便有所觉察。
少年从床上起身,慢条斯理走到薛均安面前,居高临下审视她,“薛姑娘不会忘了吧?”
“怎么会呢?太子殿下的事,奴婢向来放在第一位。”薛均安完全不慌。
伶牙俐齿。
徐让欢缓慢俯下/身来,笑眯眯看着她,“哦?那药现在在何处?”
薛均安还没想好如何作答,犹豫不到半秒,徐让欢没打算让她接话,直起身子,绕到她背后,“那药制作过程繁杂,一时半会儿旁人还真是学不来薛姑娘的手艺,薛姑娘不也是深知此点,才让我留你一命?”
他说的没错,薛均安无言以对。
徐让欢笑里藏刀,“可如今薛姑娘唯一的用处没了,你觉得,我还会留着你吗?”
“奴婢从未忘记为太子殿下制药一事。”薛均安说。
“还嘴硬。”徐让欢轻蔑一笑。
“段尧查过,你的方子很是古怪,药材古怪,所用工具也古怪。需用到花扁壶。”
徐让欢从身后附在她耳边,“花扁壶乃宫廷御用,薛府上下就这么点儿地方,我不信能搜出第二个。”
“所以,薛姑娘说把我的事放在第一位,我怎么听着,颇有哄骗我的嫌疑呢?”
千里迢迢就为了这副药,至于吗?
这药放在天界可是最低阶的存在,她都不稀罕吃。
他说的全对,薛均安没得抵赖,抿抿嘴,“太子殿下恕罪,奴婢确实忘了制药一事,但奴婢也是为捉拿那伤了太子殿下的狐妖日夜奔波,望太子殿下看在奴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子上,饶奴婢一命。”
“我当然会留着你的命。”徐让欢说,“刚刚不都说了,薛姑娘这手艺,天下难寻第二个。”
“奴婢惶恐,多谢太子殿下夸赞。”薛均安低着头。
徐让欢手背在身后,“那就开始吧。”
薛均安抬头看他。
徐让欢一字一顿,“制药。”
这夜,薛均安房内点了盏油灯,吭哧吭哧拿着段尧带来的花扁壶,伏案制药。
天气冻得薛均安直打哆嗦,她瞄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心里骂了徐让欢百八十遍。
他倒好,浑然不觉,气定神闲的躺在她床上。
薛均安气得牙痒痒,愤愤转回头。
等着吧,早晚死我手里。
这药一做就做到了深夜,薛均安没注意时间,转过头时,徐让欢已经睡着了。
少年闭眼,均匀的呼吸着。
薛均安动了坏脑筋,蹑手蹑脚来到徐让欢跟前,用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见没反应,光明正大伸出一个拳头,想揍在他脸上。
下一秒,徐让欢突然睁眼,幽幽道,“薛姑娘在做什么?”
薛均安紧急刹住手,装模做样,“没事,我活动活动筋骨,活动活动筋骨。”
徐让欢没理她,“药呢?”
“好了好了,太子殿下,药在这儿呢。”薛均安把桌上的药拿过来。
徐让欢起身坐在床边,冷笑道,“出宫不过几日,就把规矩忘了?”
“没忘没忘。”薛均安把其中一粒吞进肚里。
试毒嘛,她晓得。
服下药,薛均安还贴心的张开嘴巴,给徐让欢检查她是否全部咽下,“啊——”
见状,徐让欢也不再多说什么,将药丸收入袖中。
只可惜,徐让欢拿了药,却没有离开的意思,须臾又躺回床上。
这下薛均安可急了,那是她的床,他占了,她睡哪儿啊?
“你……”薛均安来回踱步。
可他是太子殿下,他不主动走,她也不好赶,只得安安静静待着,干着急。
就这么等啊等,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薛均安坐在凳子上困得快睡着了。
不得已,徐让欢睡床上,薛均安抱出一床被褥,打起地铺。
“你父亲让我放你出宫,你说我是放,是不放?”少年闭着眼睛,声线在这寂静的冬夜里听起来格外放寒。
薛均安思考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奴婢此生追随太子殿下。”
徐让欢缄默一瞬,淡淡重复,“此生追随太子殿下。”
“好一个此生追随太子殿下。”徐让欢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徐让欢早已不见踪影。
薛均安从地上坐起来,迷迷糊糊揉揉眼睛,似是没睡醒。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却也没发觉徐让欢是何时离开的。
看着好整以暇的床铺,薛均安自言自语似的喃喃,“此人留得愈久,祸患愈大,需得尽快找到拔除之法。”
“三小姐,您醒了吗?容窈来服侍您穿衣打扮。”这时,在屋外踟蹰已久的容窈小心翼翼出声。
薛均安辛苦一晚上,蓬头垢面打开门,“进来吧。”
容窈一愣,咽了口口水,“是。”
好家伙,还是个大工程。
“阿嚏——”
多亏徐让欢,薛均安着凉了。
容窈手持一件斗篷,在后面跟着薛均安,“三小姐,您身子弱,在室外万万不可贪凉。”
容窈将斗篷披在薛均安身上,薛均安紧了紧。
不不不,她可不贪凉。
若如不是昨夜徐让欢抢了她温暖的被褥,害她只得盖着夏日的薄被入眠,她怎会着凉?
薛均安回头看她,温柔的笑,“到堂屋就这几步路,没事的容窈,你不必太担心我。”
“是。”容窈脸一红。
三小姐好温柔。
不过,容窈不知道,薛均安转回头后,笑容立刻冷在嘴角。
边走边想,还完美太子呢,一点儿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迟早被我虐的体无完肤!
内室到堂屋不远,薛均安算来得早的,到时只四人。
邹氏、薛谭,还有……
看见檀棠生和徐惊冬的脸时,薛均安不自觉眉头一皱。
这二人怎么整日里阴魂不散的?
她不动声色,缓慢将斗篷脱下,递给容窈,随后落座在薛谭身边,向二位长辈问好,“父亲,祖母。”
接着,纤纤玉指捻起汤勺,薛均安盛了一碗白粥,自顾自喝起来。
“安安昨夜睡得可好?”薛谭问。
薛均安点点头,“很好。”
“那就好。”薛谭笑了。
薛均安的房间,他一直有命下人定期打扫。
“哟,小安子来了。”徐惊冬坐在邹氏身边,看到薛均安时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他站起身,一手撑着桌面,一手自然的搂住薛均安的肩,举止亲密。
“安安,这位是……”檀棠生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失落、慌乱、不知所措、甚至还有一丝敌意。
徐惊冬轻咳两声,伸出一只手,“檀公子,久仰大名,我乃安安未来夫君。”
闻言,不光是檀棠生震住了,就连素来以稳重自持的薛谭也一口茶险些从嘴里喷出来。
男人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摆,横眉怒目看徐惊冬,“年纪轻轻如此轻浮,实在不像话。”
邹氏倒是眉开眼笑,乐呵呵的,“谭儿啊,咱们都老了,我倒是挺喜欢这年轻人直来直往的性子。”
说话间,邹氏一直盯着徐惊冬腰间的令牌和玉佩,水性成色,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眼看着薛谭气得快掀桌,薛均安不慌不忙,一手拍掉徐惊冬抚在她肩上的爪子,淡淡然道,“他是我新交的朋友。”
四道目光积聚过来,薛均安笑眯眯偏头盯着徐惊冬的脸,“他、是、个、太、监。”
徐惊冬的笑容停在脸上。
整个人像是一个被戳破了的灯笼,慢慢瘪了下去。
薛均安转回头,继续喝粥,“刚刚都是开玩笑的,我这个太监朋友,比较喜欢找乐子。”
檀棠生面色这才缓了缓。
也对,安安怎会违背他们的誓言,同别的男子把酒言欢呢?
檀棠生自嘲的笑。
怪我,是我太不信任安安了。
注意到檀棠生投来的目光,薛均安抬头看他,“不过我有一事觉得奇怪,还要请檀公子解惑。”
“安安你说。”檀棠生现在心情格外好。
薛均安语气委婉,“檀公子昨日下午在长廊处找什么?”
其实她是想问,檀棠生为何会在薛川房里不翼而飞。
可是檀棠生似乎不知道此事,神色茫然,“昨日下午?”
“嗯。”薛均安点点头。
檀棠生愣住,“安安你在说什么呢?昨日宴席结束,檀某便离开了。”
“不曾在薛府停留?”薛均安问。
“不曾在薛府停留。”檀棠生一字一顿,像在发誓。
薛均安撇撇嘴,虽然不愿承认,但檀棠生的反应,不像是假。
好在真正的“狐妖”很快就出现了,确实不是檀棠生。
夜里,薛均安捉到一个鬼鬼祟祟的陌生女人。
三下五除二制服她,薛均安坐在她背上,双手擒住她的小腿,用力往后掰。
近来,薛均安愈发觉得,凡人的肉身搏斗也挺好用。
相反,她身下的知意娘子就没这么好命,痛得龇牙咧嘴,哭爹喊娘。愣是把中途跑去上茅房的徐惊冬召回来了。
“这么快就捉到了?”徐惊冬大剌剌走近。
薛均安冷冷睨他,“所以说,你的存在,很多余。”
徐惊冬并不理会。
他蹲在徐知意前面,食指轻挑她的下巴,端详起来。
他倒要看看,绝无仅有的狐狸精是何种美艳迷人的模样。
微弱的光线下,看清徐知意的脸,徐惊冬瞬间脸色大变,冲着薛均安嚷嚷,“快快快,放开她!”
“为何?”薛均安回头,露出不解的表情。
徐惊冬意识到自己动静太大,怕吵醒薛府的人,瞬间压低声音,“因为那是三公主!快放开!”
薛均安动作一顿,这才从徐知意背上起来,“……感情皇宫不好玩,组团来薛府旅游来了?”
徐知意扶着腰,在徐惊冬的搀扶下,这才缓慢站起身来。
起身第一件事,徐知意瞪大眼睛,气呼呼的指着薛均安,“贱民!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薛均安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小的知错,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她感觉到妖气,没时间陪徐知意玩过家家的游戏。
徐知意见她不知悔改,不解气的攥住徐惊冬的衣袖,晃来晃去,“阿顺哥哥你看她!你看她呀!”
“好好好,别摇别摇,我头晕,我头晕。”
徐知意撅起嘴。
徐惊冬问,“知意,你来薛府做什么?”
徐知意低着头,“当然是听说顺哥哥来了,知意担心的紧,所以才好心来帮忙的。”
徐惊冬刚想把她遣回去,徐知意双手掩面,佯装哭泣,“顺哥哥不疼知意了呜呜。知意被贱民欺负了,哥哥都不提知意出头……”
话没说完,徐知意打了个喷嚏。
徐知意,孱弱病秧子三公主,宫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下一秒,徐惊冬解开自己的袄子,披在徐知意身上。
整个过程虽然一句话没说,但徐知意马上被哄好了,咧着嘴,开心的笑。
她想,她的顺哥哥还是爱她的。
“顺哥哥,我听他们说你们在捉妖?”徐知意垂下眼睛,笨拙的给自己系衣领。
徐知意说,“近来妖孽都在皇宫中作乱,可从未听过在寻常人家作乱的。”
“是啊,妖孽多贪恋颜色权力,皇宫确实是他们为非作歹的首选之地。”徐惊冬说。
薛均安说,“正是因为如此,薛府上下并不知有妖物的存在,我们更要小心行事。”
终于系好衣领,徐知意开心的搓搓手,“这次作乱的是什么妖?”
“狐妖。”薛均安回答。
“狐妖啊?”徐知意歪了下头,“男狐妖还是女狐妖?”
一语点醒梦中人。
薛均安的瞳孔不自觉放大。
她怎会遗漏如此重要的一点!
狐妖也有可能是男子!
三人盘腿围坐在小树林里,合计起来。
“错不了,狐妖就是檀棠生。”薛均安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一脸笃定地说。
“嘶,”徐惊冬眯了眯眼,“根据小安子你之前所说,那狐妖的背影身量极高,不似女子,加之檀二公子近几日总是莫名其妙出现在薛府,而薛府也正是这段时间妖气深重。”
“确实有可能。”徐惊冬说。
薛均安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而且我听下人们说,檀家和薛家的关系并不和睦,据说父亲曾抢过檀家人的风头,免不了让人怀疑檀家有人怀恨在心。”
“事不宜迟,随我一道把檀棠生捉回来。”薛均安说。
随即,薛均安起身,拍掉身上的泥土,被徐惊冬拦下。
“不是,你别鲁莽,那狐妖的实力不菲,你我三人都未必是他的对手。”徐惊冬说。
山人自有妙计。
薛均安气定神闲,慢悠悠指着灵堂,问,“你可知薛家灵堂里,祭拜的都是什么人?”
徐惊冬一顿,回答,“烈士。”
“对咯。”薛均安笑。
狐妖最怕烈士亡魂的气息,只要把他封锁在灵堂便可。
檀棠生乃一介文人,平日里只晓得同那些个纸笔墨砚打交道,最爱的是诗词歌赋,最厌恶的是打架斗殴。
所以,几天之后,当三人围住他的时候,他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没什么反抗,就被三人拖到了薛家灵堂。
双眼被蒙上布条,檀棠生还以为薛均安是在同他玩笑,笑得一脸温柔,“安安,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周围安静几秒,檀棠生继续说,“你想玩什么,直白告诉檀某便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是啊,只要是薛均安的请求,檀棠生根本不会拒绝。
那可是安安啊,他朝朝暮暮的安安,爱了一辈子的安安。
起初,檀棠生真的以为古灵精怪的薛均安又在和他调皮了,就像小时候那般,惹他生气,逗他玩。
直到手腕被拷上铁链,檀棠生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眼前的布条被女人修长的食指勾掉,檀棠生的脸色“唰”的一下煞白。
他一脸茫然看着这一切。
昏暗的房间,猩红的光线,满墙的黄符,三个人面无表情围住他。
檀棠生不自觉微张起唇,好似自己在做梦。
而薛均安此刻正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漠然问,“檀棠生,你是否和狐妖达成某种交易?”
眼前的安安冷漠无情,和以往温柔似水的模样是天差地别。
有几秒,檀棠生甚至觉得眼前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安安,而是另外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这般想着,檀棠生晃了晃神。
薛均安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他才勾起疲惫的嘴角,还是温柔的笑,“啊?狐妖?安安,到底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
檀棠生的声音听起来极其虚弱。
可三人似乎没有放走他的打算。
“不信,你这狐妖分明是在狡辩。”徐惊冬说。
见薛均安心事重重站在原地,徐惊冬又添一把火,“要我说,直接杀了拉倒。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嘛。狐妖危害多大不必我多说了吧?”
薛均安没说话,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徐惊冬在她周围打转,继续激她,“狐妖生性狡猾,如今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就是装出来,让你心生怜惜。等你放了他,你以为他会放过你?”
“若不是现在我们身处灵堂,他可不会那么轻易就饶了你,到时候反客为主,是谁被杀可就不一定咯。”
不得不说,徐惊冬激人的能力算是一流,不愧是常年累日在皇帝身边谗言的奸臣,三言两语就让薛均安眼中充满杀意,她木讷的点点头,像是被催眠一般,“好。”
说罢,拿起别在腰间的匕首,一步一步,朝檀棠生走去。
檀棠生一脸不可置信,他怎么也想不到昔日的爱人会手持短刀要了自己的性命。
檀棠生的声线变得哽咽发抖起来,眼泪也不可遏制的从眼尾滑落,“安安你……要杀我?”
不会的,安安怎么可能杀他呢?
檀棠生强忍住害怕,拼命挣脱手上的镣铐,“安安,你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染上了?你肯定是被什么脏东西染上了!你怎么可能杀我呢!你别怕,安安别怕,我救你,我这就来救你。”
男人的语气变得急促,手上的动作也变得逐渐焦急。
薛均安充耳不闻,刀尖压上他的喉,渗出一颗颗鲜红的血珠,他才抬起泛红的眼尾,看向薛均安的眼睛,“不要……”
薛均安和他对视一秒,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将短刀扎进男人胸膛。
下一秒,一阵妖风袭来,灵堂的门“哐当”一声被吹开,一抹黑影窜了进来。
说时迟那时快,那黑影一掌击在薛均安的手腕,将短刀折断,掉落在地上。
这时,薛均安才缓慢的回头,看着来人,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哎呀呀,果然是你。”
“我的好二哥。”
时间回到几天前,几人密谋之时,薛均安一脸愁容,“狐妖若真是二哥,又该以何方法将他捉起来呢?”
徐惊冬费解,“你们薛家灵堂不正是块捕狐妖的风水宝地?有何可愁的?”
“你当二哥和你一样没脑子?他会自己走进灵堂?”薛均安白了他一眼。
一边拔草玩的徐知意给了好灵感,“你二哥可有心悦哪家姑娘?”
薛均安不明白这小女娘的脑回路,刚想问何出此言,就听见徐惊冬恍然大悟的一句,“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你?”薛均安有些嫌弃的睨他。
没成想就是这么漫不经心的一睨,睨到草丛不远处,有一抹黛粉的裙摆。
那分明……分明是她的丫鬟——容窈的衣衫。
薛均安这才想起容窈这个丫鬟,是二哥极力推荐的。
恍然间明白什么,薛均安朝着身边二人使了个眼色,好在二者都是聪明人,迅速掌握了情况。
徐惊冬心生一计,故意大声说要捉檀棠生,意在让容窈回去告诉她真正的主子,也就是薛川。
这才酿成了如今这副局面。
害怕动静太大招惹来不必要的闲杂人等,薛川抬手,周围便凭空出现一道屏障,将五人与世隔绝起来。
“你们知道是我?”薛川问。
“二哥觉得呢?”薛均安反问。
几人密谋是装的,故意让薛川听见,要杀檀棠生也是装的,为的就是逼薛川动手。
容窈其实一直都是薛川安插在薛均安身边的卧底,为的就是偷听薛均安的秘密。
见事情败露,薛川也不装了,赤裸裸露出身后的九条尾巴,招摇的在他们眼前晃来晃去。
他们三人还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第一时间做好战斗的准备,一边的檀棠生见状,直接昏倒过去。
薛均安看了眼失去意识的檀棠生,又面无表情看着薛川,“二哥此次前来,不会是兴师问罪这么简单吧?”
“你们怎知……”薛川神色担忧望着地上的檀棠生,想问什么,又最终没能问出口。
他大抵是想问如何猜到他喜欢檀棠生吧。
徐惊冬自信一笑,“那次去花楼,小爷我就看出来了。你……”
徐惊冬看着薛川,又指着檀棠生,“对他,不一般。”
“哎,这太明显的话想必也不用我说了吧,”徐惊冬揽过徐知意的肩膀,“是吧妹妹,你年纪这么小都听得明白吧?”
“当然。”徐知意昂首挺胸,脸上闪过一丝羞涩的红。
可能是檀棠生昏倒了,听不见薛川的话,所以薛川并没有否认,淡淡道,“是,我确实心悦于檀家公子。”
薛川自嘲的笑起来。
他可真是个胆小鬼,只有在他听不见的时候就才敢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还有呢?”薛均安一瞬不瞬盯着薛川,生怕他突然暴走。
“还有什么还有?”下一秒,薛川怒不可遏瞪着薛均安,缓步靠近她,“我亲爱的妹妹,你是觉得绑架别人的心爱之人做筹码很好玩是吗?”
“真不晓得棠生为何会喜欢你这么个小贱蹄子。”薛川继续说。
须臾,像是想到什么,薛川讥笑出声,“哦——你问还有什么是吧?”
“还有就是,我讨厌你,”薛川定定站在薛均安身前,咄咄逼人,“你凭什么能得到他的喜欢?”
“明明……明明是我先遇见了他。”说罢,薛川伸出锋利的爪,狠狠抓住薛均安的脖子。
我叫薛川,我出生那年,和现在一样,正值严寒。
自我出生那一刻起,父亲就并不喜欢我,甚至可以说是,唾弃我。
他的眼神、动作,甚至神态无一不表现出对我的厌恶。
我抓耳挠腮,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即使我拼尽全力拿到第一,受到嘉奖的却是平平无奇的哥哥,而不是我。
为什么?
为什么父亲不喜欢我?
怎样才能让父亲喜欢我?
这三个问题构成我的全部童年。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究竟要如何取悦我的父亲。
后来,年幼的我才知道,无论我如何取悦,父亲都不会喜欢我。
听下人们说,父亲讨厌我,是因为生我的时候,母亲难产死了。
可是,若事实真是这样,为何父亲不讨厌与我同一天出生的均安妹妹呢?
难道因为她是女孩子吗?
直到七岁那年,我逐渐懂事,才知我的母亲并非薛家主母,而是日夜操劳、苦心服侍她的丫鬟。
我是薛谭一次醉酒之后犯下的错误,他误将我的母亲当成了自己的妻子,这才有了我。
更可笑的是,当时正怀孕的二人同时生产,一个在众星捧月的温暖厢房,另外一个则孤身一人瘫在偏僻的柴房。
我的母亲嘴巴里咬着一块毛巾,就连生产的痛都不敢用嘴巴喊出来。
她拼尽全力生下了我,遗憾的是,她自己却永远的离开了。
和我的母亲同时离世的还有薛家主母,主母风光大葬的那日,下人们这才在柴房里发现奄奄一息的我。
知晓父亲讨厌我的原因,我的忧愁更加浓烈。
小小年纪的我,总是一个人待着,讨厌和人说话。
我时常蹲在无人的庭院里,用树枝在泥土上作画,下人们知道我不爱说话,渐渐的也都把我当作哑巴,当作透明的。
一次偶然,檀家家主牵着檀棠生的手,来薛府做客。
临别之际,偶然路过我身边,看见我的画作,笑着夸我,“小朋友,你在画的什么呀?画的真好看。”
檀家家人温柔的蹲在我身边,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
有一瞬间,他的脸和薛谭的脸交织重叠。
我抿抿唇,这才是我想象中父亲的模样,檀家家主才是我想要的父亲。
我不知道是因为父爱的缺失还是何种原因,我喜欢去檀府,喜欢和檀家家主说话,也喜欢檀棠生。
檀棠生几乎是和他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的温柔,一样的善解人意。
檀棠生把我当作好友,处处考虑我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