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为何……”薛均安喃喃自语。
几秒后,女人突然意识到什么,瞪大眼睛看他,“是你把我踹下来的?”
徐让欢微微一笑,这才抬头。不过不是看她,而是问前?面的段尧,“段尧,还有多久到薛府?”
“回太子殿下,就在前?面了。”段尧说。
被无视的薛均安气不过,挡在徐让欢眼前?,“徐让欢!你耳朵聋了?听不见我说话吗?”
徐让欢依旧不语。
薛均安抬高音量,“昨夜为何把我踢下床?”
“我可是和你的心上人同生共死,亏待了我,你的心上人也别想好过!”
提到棺材中的女子,徐让欢的表情这才有了些许波澜。
不过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闹够了?”徐让欢看着?薛均安的眼睛,笑,“夫人若是想让薛府上下知晓我们吵架,那?便继续叫吧。”
说罢,男人牵起?薛均安的手,百般呵护的扶她下马车。
薛府门?口?,薛月娥已?等候多时,见二人浓情蜜意,笑着?问好,“小妹。”
“二姐。”薛均安说。
薛月娥转身朝徐让欢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二姐不必见外。”徐让欢说。
薛月娥将二人往里屋领,“外?边天寒,太子殿下快些进来吧。父亲准备了好菜好饭招待。”
说着?,二人跟在薛月娥后边。
斜眼扫过薛均安的脸,徐让欢冷笑一声,“现在不叫了?”
薛均安咬紧牙关,最终只说两个字,“呵呵。”
薛家虽谈不上是大家族,但人也不算少?。
饭桌上,以邹氏为主的几人,都?不动声色打量着?太子殿下和薛均安的一举一动。
许是注意到几人目光灼灼,徐让欢轻笑了声,眼也没抬,就往薛均安碗中夹菜。
“我记得夫人最爱食杨记的板鸭。”徐让欢温柔的看着?薛均安。
薛均安看着?碗中鸭肉,不自觉握紧手中筷子。
缄默一瞬,薛均安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夫君记得很准,妾身荣幸之至。”
然而实际上,女人却在心中暗讽。
好你个灭世魔君,要装体贴好歹也在乎一下我的喜好吧?
偏给我夹板鸭,闻到就想吐的板鸭……
薛均安硬着?头皮塞下去,味道都?没尝到,就赶紧灌了一大杯水下肚。
且刚结束一场恶战,徐让欢戏谑的声音再次入耳。
“夫人怎吃的这般着?急?没人和你抢。”
说着?,徐让欢又夹了一块板鸭放进她碗中。
这下她算是看明白了。
感情他压根儿不是不知道她的喜好,与之相反,他是太了解她的喜好了,所?以才百般刁难让她吃最讨厌的食物。
好你个徐让欢,要这么玩是吧?
薛均安气急败坏看着?徐让欢的脸,新仇旧帐加在一起?,两只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星子。
四目相对的瞬间,徐让欢挽起?袖子,微凉指腹轻轻抹去薛均安嘴角的污渍,笑,“夫人如此不小心,不知离开?了我该如何是好。”
这时,薛谭重重的咳了一声,捋捋胡须,看向远方,“那?个……太子殿下如此照顾均安,微臣便也放心了。”
“那?是自然,有太子殿下关怀,是我们均安八辈子修来的福分。”邹氏抢着?接话,脸上笑容就没停过,“这时候也不早了,今夜便在薛府住下吧。”
“不必……”薛均安还没说完。
徐让欢笑着?回答,“好啊。”
二人在薛府住上一夜,只要是同住一间房,就理所?应当的,徐让欢睡床,薛均安睡地板。
夜半,男人早早上床养神?。
薛均安则一脸苦大仇深的坐在地上打地铺,心中自然叫嚣着?迟早杀了徐让欢这个狗东西。
屋内烛光悉数熄灭,只留一盏,待到薛均安打好地铺准备吹灭蜡烛时,摇曳的光影陡然间倒映出窗户外?边的一道人影。
谁在外?面?
薛均安皱了皱眉。
看这个身形,不会是……
想到什么,薛均安蹑手蹑脚跑到徐让欢身边,轻轻摇晃徐让欢的肩膀,唤他的名字,“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您睡着?了?”
下一秒,徐让欢冷冷睁开?眼睛。
薛均安被吓一跳,随即恳求的看向徐让欢,“太子殿下,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徐让欢看着?她,没说话。
“您能先去桌边坐下吗?就当是帮奴婢个忙。”薛均安双手合十?,“太子殿下若是帮忙,奴婢日后定会好生养活自己,养好精血为您的心上人服务。”
空气就这么安静了好一会儿,徐让欢淡淡起?身,眉宇拧成深重的颜色,好似在对薛均安说“我倒要看看你在玩什么把戏”。
男人在桌边坐下,单手撑头,一瞬不瞬盯着?薛均安。
薛均安有些尴尬,迟疑几秒后,还是顶着?徐让欢的目光,难堪的开?始摇晃木床。
木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薛均安一边艰难的摇晃木床,一边观察窗外?之人的动向。
直到邹氏离开?才停止。
徐让欢见状,了然于心,不禁低笑出声。
他摇摇头,“夫人还真?是会做秀。”
薛均安不去看他,悄然吹灭最后一个蜡烛,“谢太子殿下帮忙,奴婢感激不尽,定会遵守约定。打扰太子殿下清眠实在是抱歉,现在绝不会再有事叨扰太子殿……”
话没说完,门?外?不合时宜响起?侍卫匆忙的喊叫声。
“不好了,不好了!有妖邪作祟!马上保护太子殿下周全?!”
漆深的夜里。
女人一头乌黑的长发披肩,消瘦的肩头只披了件单薄红衣,光脚踩在屋顶之上,来回轻快起舞。
雪白的肌肤不似活物,与夜的黑形成鲜明对?比。
即使?屋顶之下已被乌泱泱手持长剑的士兵包围,她还?是高傲的仰着头颅,自顾自完成最后?一曲宫廷舞。
婀娜身姿格外美艳,女人系在脖间的红色丝带随风飘荡在夜色中。
“来者何人?”段尧皱眉。
女人斜眼望去,没见到想见的人,又转回头,哼起小曲儿。
“报上名来!”段尧继续说,“你可知你在何处放肆?”
“够了,段尧。”黑暗中,徐让欢缓慢出现在光影中,“你这样?能问出什?么?”
“太子殿下。”段尧跪在地上,“恕属下无?能。”
“确实无?能。”徐让欢抬眼,淡淡盯着楼上的女人。
与徐让欢对?视几秒,楼上的女子笑眯眯的蹲下/身,用手撑着脑袋,“你终于来了。”
一颦一笑,分明和那日与之一战的狐妖一模一样?。
薛均安一愣,皱眉。
段尧也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薛均安,“怎么回事?不是说狐妖已被关?押在祠堂里吗?”
薛均安还?未来得及开口。
狐妖抢着解释,“真是笨呢,我又不只有薛川这一具身体?可用。”
她挥动?衣袖,“你们可曾听过灵魂出窍?”
“上次让你跑了,你居然还?敢回来放肆!今日我定要将你捉拿!”段尧气?急败坏。
极长的指甲挠挠耳后?,狐妖的语气?听起来完全不在意段尧的话,“哎呀呀,我可没放肆,我来是有事同太子殿下禀报。”
语毕,狐妖安静的看了徐让欢几秒,伸出食指指着他,“你。”
徐让欢皱眉。
狐妖随即软下声来,“你的婚礼……昨天我看到了,我答应过你,给你最甜的糖果。”
“我从未食言。”
说完,她扯掉脖子上的丝巾,一条触目惊心?的疤痕赫然出现在眼前。
徐让欢的瞳孔瞬间放大。
狐妖却?低下头,不再去看他的表情。
长长的睫毛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打下一小片阴影,“我不晓得你对?我如此执着,纵使?我刻意隐藏身份,做出放荡的模样?,你还?是能一眼看出。”
“但是,但是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所以,你不必再执着于苦苦寻我。”
“我,已经死了。”狐妖苦笑了声,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却?重重在徐让欢心?上插上一把剑。
血花四溅,徐让欢只觉心?如刀绞。
他早知她死了,只是这些年苦苦寻觅,终于听到她亲口承认,内心?还?是忍不住的痛楚。
没等到徐让欢的回答,也可能是不想听到他的回答。
狐妖转身,头也不回的纵身一跃,消失在漆黑夜色中。
只有站在徐让欢身边的薛均安听见男人自言自语,“不……不要走!”
皎洁的月光下,薛均安清楚看见徐让欢的眼尾有一滴泪欲落。
他红着眼睛,近乎失去了理?智,“段尧!立刻在薛府周围加强守卫!掘地三尺也要将那狐妖给我找回来!”
是他喜欢的人。
那狐妖定是他喜欢的人。
就是那个棺材里的姑娘。
他想找到她的灵魂,将灵魂重塑于肉/体?内,将她复活!
薛均安暗暗想着。
可若真将她复活,我的存在还?有意义吗?
徐让欢岂不是……会一剑刺入我的喉,让我无?处葬身?
没来得及细想,一波又起,仆人匆匆赶来,“小姐小姐,薛二少爷醒了。”
事情败露,薛川想满也瞒不住,索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唯一的要求是:求求不要让檀棠生看见他这副模样?。
薛均安答应了。
“我答应你,不让檀棠生看见你现在这副丧家犬的样?子。”薛均安看着他的眼睛,“所以,近日究竟发生何事?为何狐妖占据了你的身体??全部一五一十告诉我。”
薛川叹了口气?,“我……我喜欢檀棠生。”
“但檀棠生与你两?情相悦,于是我便去酒楼借酒浇愁,寄希望于青楼女子可以让我对?女性产生欲/望。”
“可是并没有什?么效果。我只爱檀棠生,时间越久,我对?他的爱便越浓烈。”薛川说。
“某天,我又在酒楼借酒浇愁。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前来搭话,当时我也喝的有些醉了,所以迷迷糊糊便答应那女子的条件。”
“而那女子便是你们口中的狐妖。”薛川垂下眼睛,“其实我也知道她是狐妖,可我鬼迷心?窍,还是答应了她的契约。”
“契约内容是什么?”薛均安问。
“契约内容是:狐妖的灵魂可以在任意时间进入我的身体?,与我共生。”
“说是与我共生,但是大多数时间都是狐妖在控制我的身体?,只有狐妖想让我出来的时候,我的意识才能出来。与之对应,狐妖会帮助我魅惑檀棠生,把檀棠生变成我的。”
说到这儿,薛川的语气?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那狐妖根本没想帮我!檀棠生根本就不爱我……他从未爱过我……”
靠在一边的徐让欢冷冷开口打断,“那狐妖可还?会来找你?”
薛川摇摇头,“我……我不知道。”
“你是?”薛川看着徐让欢,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位是太子殿下。”薛均安面无?表情。
“见过太子殿下。”薛川瞪大眼睛。
可惜徐让欢没耐心?听他说完,低咒了句“废物”后?便转身离开。
薛川尴尬的咳了几声,对?薛均安说,“你成长了许多,以往听些鬼故事就被吓得鬼哭狼嚎,如今算是长大了。”
薛均安嗤笑了下,“二哥何必装出一副为人兄长的模样?呢?”
薛川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薛均安继续说,“二哥无?非是不想让我把你残忍杀害我的那件事情捅出去罢了,别假惺惺的了。”
“放心?。”薛均安微微一笑,待到薛川稍微放心?些,才突然说,“我一定会告诉全天下,是你杀了自己的妹妹,当然,也包括檀棠生。”
“不、不要!不要告诉他们!不要!求求你!求求你了!”
耳边响着薛川的哀求,薛均安不留情面的离开祠堂。
她来到地下室。
薛谭等人藏在这个安全之地,以防狐妖对?她们不利。
看见薛均安,薛月娥关?切道,“三妹,外面情况怎么样?了?你可有事?”
“无?妨。”薛均安一脸淡定的打开门,将几人领出来,“近些年长安城妖孽横生,并不太平,大家定要保护好?自己。”
“三妹,你也是。”薛见清说。
薛均安点点头,“狐妖已经离开了,大家早些休息,夫君已经派人在薛府周围加强守卫。明日一早,我们也该启程离开了。”
“好?。”众人回答。
恍惚间,一个陌生的声音腾空冒出,“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接着,薛均安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薛月娥觉察到她的不对?劲,轻唤她的名字,“安安?”
薛均安扶着脑袋,摇摇头。
“安安你怎么了?安安?”薛谭问。
再然后?,一切关?心?的话都听不见了,薛均安脑海中只留下一句。
“那个,可不可以求你,把这具身体?的主动?权让给我?”
薛均安拧了下眉。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温温柔柔的说,“小女子乃是薛府三小姐,名唤均安。”
哦,原来是真正的薛均安在说话。
薛均安点点头,须臾又隐约觉察到不对劲。
等等……真正的薛三小姐不是早已死了吗?
未等她开口?去询,那边主动解释道?,“我知?您在疑惑什么,我确实已经死了。”
她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因为某种原因,您在我死后占据了我的身体。”
“这些我不介意。”她说,“只是我还没和家人?告别,我的魂魄无法安心离开,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游荡在人?间,找机会进入这副身体中来。”
“这次是因为你和那狐妖大战,伤势惨重,我才有?机会进入这具身体。”
怕薛均安不同意,那边又说,“小女只是想和故人?告个别,您放心,说完想说的,我便了无遗憾,会乖乖离开,投胎转世,不会再对这副身体产生半分贪念,亦不会强行占据。”
薛均安点点头,欣然同意,“应该的。”
那头不胜感激,似是想起什么,“哦对了,你之前对檀郎那些心痛的感觉,也是我传给你的,只是想让你与我感同身受,好借此安慰檀郎罢了。”
语毕,随着薛均安答应的声音,她的灵魂瞬间来到一处黑暗的密闭空间,离开了原身。
薛均安悬空漂在一处空旷的黑色里,周围什么都?没有?,除了面前的一面铜镜。
铜镜里的武士们?剑拔弩张,叫嚣的声音响彻天际,勾起薛均安某些残存的记忆。
鬼迷心窍般,薛均安靠近些。
她的眼睛始终定格在画面上。
不会错,那画面里放的,分明?是天魔大战时的场景,也正因那次大战,蓬莱仙岛被毁,身为唯一幸存者的她变得?无处可去,无人?可依。
天与地共创一片血色,烈火燎原,乌黑的浓烟与猩红的火焰吞噬一切,昔日美如画卷的仙岛变得?千疮百孔,尸横遍野。
百个,千个,还是万个,无数死尸赫然出现在眼前,叫人?瞠目结舌。
只是,这段画面和她认知?中的有?所偏差。
清汀道?长告诉她,她在蓬莱仙岛被毁后,被道?长好心收留。因为她决心复仇,所以?祈求道?长教她武功,成为编号为17的门徒。
可是反观铜镜中的面孔,她一个都?想不起来。
若她真是打小就住在蓬莱仙岛的孩童,怎会一个人?都?没见过?
而且看这群“仙岛村民”的服饰打扮,也怪异的很。
整座岛不像是仙岛,倒像是一个巨大的……
想着想着,画面中陡然间出现一个清晰的女人?脸。
女人?洁白的肌肤沾满血液,手中抱着一个婴儿,凄惨的扯住刀剑相逼之人?的裤脚,“您想对我怎么样都?可以?……只是求您别杀我的妧妧,可以?吗?”
还没来得?及看下去,一个声音打断她,“你怎么在这?”
薛均安转头,看见一个孩童,愣了一秒,皱眉,“你是?”
系统咳了几声,清清嗓子,“主人?。”
气氛诡异的安静了几秒。
“是你啊。”薛均安这才一五一十?解释,“薛均安要和故人?告别,我把身体先让给她了。”
透过薛均安的肩膀,系统注意到铜镜上放着的内容,瞪大眼睛。
系统一把推开薛均安,神色紧张来到铜镜之前,嘟囔一阵咒语后,画面全?部消失。
四野顷刻间变得?一片漆黑,只剩二?人?。
阴森森的氛围中,系统冷不丁在暗处回头看她,“你刚都?看见什么了?”
唯一的光源被熄灭,薛均安看不见系统,只能从他?的声音中隐约感觉到他?的不对劲,循着声源反问,“只是一些蓬莱仙岛被毁的画面而已……不过,你为何如此紧张?”
“没什么。”
听到“蓬莱仙岛”四个字,系统这才放心,打了个响指,二?人?之间立刻腾空出现一根点燃的蜡烛。
恢复视野的薛均安居高临下,冷笑俯视系统,“你还好意思?质问我?你都?多久没出现了?道?长不是让你指点我如何剔除混世魔王的邪魂邪魄吗?”
“最近有?点事。”系统淡淡的说。
薛均安面无表情,“你能有?什么事?你最大的事,就是协助我灭了徐让欢那个魔头。”
尾音落下,她看见系统的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
接着,系统换上一副殷切的表情,“自古男子都?是爱江山更爱美人?,依我看,主人?您要不直接用美人?计得?了。”
“你好?我已经和故人们道完别了,嗯……那个,现在有?个男人?一直看着我,我很不舒服……请问我们?现在可以换回来了吗?”
薛均安在那片黑暗中待了很久,从站到坐到躺,从清醒到打呵欠到半梦半醒,她都?快分不清原主的话是梦中的虚幻还是现实。
睡梦中,薛均安迷迷糊糊的点了头。
一阵熟悉的眩晕后,她重新回到了薛均安的身体里。
刚睁开眼,
檀棠生就跪在面前,两只手紧紧环抱住薛均安的腰,将脸埋在她身上。
什么情况?薛均安皱了下眉。
檀棠生语气哀切,“檀某知?道?,今生我们?缘分未到,你已嫁作他?人?妻。若有?来世,檀某必定娶安安为妻,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檀棠生早已哭成一个泪人?儿,眼尾泛红,连声音都?在打颤。
这并?非她惹出来的祸根,薛均安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呆站在原地,打量四周。
这个构局……这里应该是薛府别院。
视线一寸一寸掠过红瓦白瓷,陡然间,她看见徐让欢懒懒靠在墙边。
徐让欢看戏般,皮笑肉不笑。
四目相对,徐让欢一言不发。
薛均安下意识感觉不妙,迅速推开檀棠生,“啊,那个,我我我要和你说的话刚都?说完了,我得?和我的夫君走了。”
“夫人?还知?道?有?我这个夫君在呢?”徐让欢这才从高台上下来,慢条斯理?好像个局外人?。
“那是自然。”薛均安佯装淡定的整理?好衣衫上的褶皱。
徐让欢在她身前停下。
他?扫了一眼檀棠生的脸,又扫了一眼薛均安的眼,突然鼓起掌来,“我还真是不知?道?,自己竟娶了个水性杨花的女子过门。”
徐让欢笑,“夫人?好手段。”
说罢,他?牵起她的手,大步离开别院。
一直走到四下无人?的角落,徐让欢才松开她。
白皙的肌肤上出现几道?生红的印记,女人?似是感觉不到痛一样,一个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徐让欢低眼扫过她的手腕,又去看她的表情。
女人?脸上淡如水般,毫无表情,让他?无法体会到折磨人?所带来的兴/奋与快/感。
他?凑近她耳边,低语,“身为太子妃就给我好好注意你的言行举止,否则,我大可以?把夫人?软/禁起来,让夫人?像个没用的废人?那般活着。”
只要她能当?好一个血罐子就可以?了。
只要她活着就可以?了。
至于是要做太子妃风风光光活着,还是当?阶下囚苟延残喘、有?上顿没下顿的活着,都?只需要他?徐让欢的一句话而已。
她自以?为是的把柄其?实根本算不了什么,左右只能掀起一点儿风浪。
薛均安看清局势,顺从的行礼,“妾身知?错。”
“知?道?错了就好,”徐让欢温柔的笑,俯下身,以?袖为巾,为薛均安擦拭鞋上的泥点,“夫人?方才是做什么去了?跑的这般心急,让我好生担心啊。”
薛均安垂眼,望着男人?轻柔的动作。
她知?道?,怕是又有?人?来了。
“三妹,太子殿下,你们?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薛见清就出现在眼前。
他?一来就看见太子殿下悉心照料三妹的场景,不禁欣慰的笑,“太子殿下果然如传言里的一般,宅心仁厚,温柔体贴,如今见到三妹幸福,我这做大哥的便也放心了。”
“外边已经备好马车,恭候二?位回宫。”
“多谢。”徐让欢温柔的笑,伸出小臂,看向薛均安,“夫人?,走吧。”
薛均安迟疑不到半秒,挽住徐让欢的臂弯,“好。”
回皇宫的马车上,徐让欢闭着眼睛,簇簇睫毛在冬日暖阳下格外纤长,不染一丝尘埃。
他?看起来有?些疲倦,正襟危坐,似是睡着。
阳光透过窗照进来,薛均安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几秒后,男人?的眼皮细微动了两下。
薛均安收回手,小声自言自语起来,边说边观察徐让欢的反应,“当?真不知?你的心上人?见了你现在这副模样该作何感想。”
“往日朝朝暮暮爱得?死去活来的清冷少年,转眼间竟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毒蛇。啧。就算是将她的魂魄召唤回来,让她死而复生,她还会爱你吗?”
徐让欢还是闭着眼,没有?理?会她。
薛均安继续说,“况且招魂并?非太子殿下想象中那么简单的事。万一遇到江湖骗子,不仅魂招不来不说,还会让自己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语言落下,徐让欢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缓慢睁开眼。
传说,江湖上有一类术士,专以招魂为生。
他们精通招魂之术,不仅能让孤魂为自己所用,亦能任意驱使野鬼,安插/进?他们的原身。
然,如?若做法不当?,不仅会使得魂魄丢掉心智,更有甚者会让其成为不受控制、见人就啃食撕咬的怪物,为害巨大?。
距离狐妖上次出现,已经过?去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不管徐让欢怎么找,都找不到她的踪迹。
当?然,徐让欢和薛均安也?相安无事的度过?了这两个月。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长出新芽,空气中渐渐有了温暖的气息,只是到了夜里,还是有股脆生生的冷意。
“阿嚏——”
这晚,给棺材里的少女?喂完最后一滴血,薛均安打了个喷嚏。
有种怪异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揉揉泛红的鼻尖,熟练的包扎手腕上的伤。
鲜红的血液包裹着新旧无数道刀痕,糅杂在?一起。
旧伤且未养好,新伤每日又添,深深浅浅的痕迹实在?是触目惊心。
徐让欢派来看着她的侍卫好似不喜欢这般略带血腥的画面,每每此时?都会别开?脸去。
布条一圈圈绕过?手腕,薛均安很快包扎完毕,就在?起身的那一秒,头顶突然传来奇怪的声音。
“妖魔鬼怪快现身,妖魔鬼怪快现身……”
她有些奇怪,看着侍卫,“外面何事喧哗?”
“回?禀太子妃,”侍卫毕恭毕敬的回?答,“是招魂仪式。”
招魂仪式……
薛均安想起这些天徐让欢的表现,突然笑起来,“走,随我?一道出去看看。”
薛均安躲在?草丛里。
从她这个角度刚好能将所有人看的一清二楚。
只见士兵们手持点燃的蜡烛,在?棺材正上方的空地上围成了一个人圈。
中间围着的是一名老道士,和一些薛均安看不明白的做法工具。
徐让欢则站在?人圈外围。
老道士扛着招魂幡的旗帜,手舞足蹈,口中念叨着咒语。
旗帜飘荡在?夜色中,吊诡至极,令人心下生寒。
下一秒,随着老道士口中念念有词,一条黑影从段尧头上掠过?,男人一惊,大?叫,“什么东西?”
段尧皱起眉头,朝老道士出言不逊,“喂。老头儿?,你搞什么幺蛾子。难道是骗子?”
老先生并?不生气,转头,故作玄虚的比了个手势,“嘘!”
“万万不可喧闹!”
争得过?老道士,争不过?徐让欢,段尧吃瘪,于是乖乖闭嘴。
老道士转回?头,骨瘦嶙峋的手捋起下巴上长长的白胡须,“荡荡游魂、何处生存、河边野处、敬请路神、快快帮寻……”
一段冗长的咒语和法术后。
黑漆漆的天幕中掠过?一个、两个似人似鬼的东西。
道士继续在?中间做法。
外边的士兵们倒是被吓得不轻,一个个眼神追寻着魔物,露出惊恐的表情。
不久,众人的头顶上方就汇集了大?片亡魂。
乌泱泱一片,好不瘆人。
或许那驱使狐妖的亡魂就在?其中?
这般想着,徐让欢走近些,眯眼,试图瞧出这些东西的区别。
不料,这些魔物似乎感应到什么,笔直朝着徐让欢的方向袭来。
“太子殿下!”段尧大?叫。
不到一秒钟的功夫,黑影便将徐让欢包围,像是一只只蝙蝠,尽情的撕咬他的身体,吞噬他的血液。
痛感几?乎从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袭来,徐让欢不自觉皱眉,可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