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姜白溯是个社恐,能留她住这么久,多半是看在她救了方清和一命的份上。
“叨扰仙尊月余,宗内还有许多杂事,稍后便启程。”
姜白溯宽袖下转动的珠串一僵,“……也不必如此匆忙,多留几日也可。”
云青岫只当他是勉为其难客气一下,连忙婉拒。
转身离去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唤。
“……青岫。”
云青岫脚步一顿,转身面不改色道:“浮玉仙尊认错人了,在下姓云名秀。”
姜白溯起身,见前庭无人,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云道友,我自知今日之言十分冒犯,但不得不说。你的徒儿,并非良善之辈。”
“此话何解?”
姜白溯陷入沉默,他想起仙门大比前,蓬莱宗芥子舟经过西洲地界,途中偶遇了一艘同样飞往北洲艮山的公共芥子舟。
他当夜翻看方清和的功课,被气得够呛,便靠窗吹风试图冷静一会再看。
然后便看见那艘芥子舟后有高阶邪魔靠近。
他本欲出手,就见黑雾将邪魔们尽数吞噬,雾中隐约窥见一道身影。
而这道身影,与裴宥川有六分像。
云青岫听完,忍不住皱起眉头。
她忽然* 想起一件事。
自从那两位追杀她的化神修士死后,那幕后之人就再也没派人继续善后了。
是没派,还是派出的都死了?
姜白溯继续道:“蓬莱宗内有一神器,名为‘鉴’,可堪破邪魔伪装。若你想用,我可以取来。”
室内沉寂片刻。
“谢仙尊好意,这是我宗内私事,不劳烦仙尊了。”云青岫温和拒绝,并再次感谢他的治疗。
雾青衣摆毫无停顿掠过门槛。
“云宗主——”
云青岫脚步停下,与前庭回廊转角处的裴宥川四目相对。
少年背着灵剑,静静站在那,神色不明。
“站着做什么,回流云宗。”云青岫朝他招了招手。
裴宥川微怔,随后一步步走来,看了眼云青岫身后的姜白溯,弯了弯眼眸,道:“浮玉仙尊疑心我是邪魔,那便取神器来吧,好证我清白,让师尊安心。”
姜白溯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沉默片刻后道:“若没有照出异常,我亲自向裴小友赔罪。”
气氛沉默古怪。
云青岫抬眼看裴宥川,视线相对,漂亮的黑眸平静淡然。
“师尊?”
云青岫在瞬息间做出了决定。
她转身道:“浮玉仙尊,我明白你的好意,但这种子虚乌有的事,请不要再提。”
姜白溯不再说话。
他看着少年弯起的唇角,以及两人远去的身影,神情默然。
回程路上,裴宥川照例为云青岫端茶送水,整理床榻。
雾青身影倚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正在翻看话本。
“师尊为何不疑心弟子?”
书后抬起一双平静温和的眼眸,云青岫道:“你是邪魔?”
裴宥川指尖一麻,唇角弯了弯,“自然不是。”
云青岫的视线重新落回书页,“既然收你为徒,为师就不会胡乱揣测,偏听旁人之言。”
“但是宥川。”她再次翻过一页,语气淡淡,“为师不喜欺瞒。”
“希望你从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指尖的微麻逐渐蔓延到指节,裴宥川喉结滚动,眼睫垂下掩去神色,柔声道:“弟子明白。”
这件事如风拂湖面,只留下了浅浅涟漪。
回到流云宗后,云青岫收到了太上剑宗发来的婚宴邀帖。
日期在一个月后。
收到邀帖不久,她还收到了萧灼的玉简传音。
丹药的出售源头来自离火城欲仙坊。
乾山交流大会还有半月结束,萧灼让云青岫等太上剑宗的婚宴结束再一同去查。
云青岫给他回了个“好的”。
然后转头就在宗内宣布自己要闭关一个月,巩固修为。
她出去一趟回来就到了化神后期,把流云宗内的人惊得不轻。
洛云语让她安心闭关,宗内大小事她会打理好。
闭关前,云青岫给裴宥川布置了任务。
“为师闭关期间,你外出游历,接一些委托历练。”
裴宥川乖巧应下,并看着她进了后山的闭关洞府。
云青岫在闭关洞府里睡了一觉。
醒来后隐蔽气息,施过换容术后,离宗搭乘了一艘芥子舟。
它的目的地是南州离火城。
北洲与南洲相隔遥远,这一去要十余日。
云青岫倚着窗,拿着那枚染血的剑穗。她还能清晰记起, 少年小心翼翼接过剑穗, 系到灵剑上的神情。
灵光从指尖溢出,逐渐包裹剑穗。
模糊的、破碎的回溯景象传递到云青岫识海中。
罡风猎猎,少年一身黑衣, 殷红的血淅淅沥沥坠落。
他的脚边是碎裂的本命灵剑。
一掌重重打来,剑穗涌出庞大灵潮, 化去这一掌的威压,但却从他怀中掉出。他目眦尽裂, 竭力想要接住。
只差一点。
一只精美绣鞋碾在了剑穗上,让它染上了地面的血与尘埃。
“想要?”明媚娇俏的面容满含冷淡讥讽, “下辈子吧。”
又一掌落下。
少年仰面坠入无尽深渊之中。
回溯之术散去。
系统大惊:“是是是……是兰灵月!她的修为不如你,怎么能破剑穗里的神魂之力?”
云青岫沉默着把剑穗收起。
修士堕入无间渊, 十死无生。
她眉眼含霜, “所以,兰灵月身上有问题。这笔账得好好算。”
那一天, 她误杀师尊,兰灵月正好闯入,极有可能不是巧合。
南洲离火城, 欲仙坊。
女子娇笑与靡靡仙音构成天上人间的欲望之境。
这里是南州境内最大的黑市, 地处偏远, 仙盟基本不管, 因此鱼龙混杂, 什么东西都能出手。
欲仙坊宛如一座城池,人来人往, 修士基本都身着黑袍,覆着银面。
坊内有一阁楼,华灯不熄,名为登仙阁。
许多黑袍修士手持一枚黑令,便畅通无阻入内。
一位侍者恭敬引路,带新来的客人穿过阁中弯曲回廊,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被黑袍笼罩,身形纤秀。
“听闻坊内有仙药,能使人修为日进千里,真有这样厉害?”
云青岫掂了掂新买的黑令,小小一枚就要五万灵石,是登仙阁的入场券。
在入阁前,还签下契约,不得外传服用仙药之事。
来的时候,入阁修士络绎不绝,可见产业多么庞大。
侍者笑了笑,道:“客人初次来,尚不了解,这仙药可是分好几种。您来得巧,竞拍明日开始,这次有天品仙药呢。”
“天品与其他又有何不同?”
侍者细细解释,称登仙阁每隔半月开一次竞拍会,仙药与丹药一样分为天地玄黄四种品级。
其中黄品与玄品数量多,容易拍下。地级丹药数量稀少,竞拍的修士为它趋之若鹜。
天品仙药则一直不曾流通。
“这仙药妙就妙在,无论是资质有限或境界凝滞的修士,只要服用便能提升修为,也不会引来雷劫。品阶越高,效果越好,天品仙药更是能让化神大能破境炼虚。”
饶是有心理准备,云青岫也被一惊。
化神期与炼虚期如隔天堑。
若一个人天资与悟性不好,砸再多天材地宝也只能勉强修至化神。
炼虚期可是需要实打实的天资与悟性具备。
不需要引来雷劫,等于百分百破境。难怪让人趋之若鹜。
“竟如此神奇。”她略略赞叹,“不知这样的仙药,服用后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怎会有影响,此乃仙药,上天馈赠。客人放心就是。”
云青岫颔首,不再多问。
入阁参与竞拍的修士都被安置在同一处,客房宽敞奢华,处处华美。
侍者将她安置好,转身便朝一个方向走。
云青岫隐匿气息,跟上他时,看见他正在向一位管事模样的男子回话。
“可有异常?”
“回管事的话,这人有些警觉,问小的服用后是否有影响。至于别的,没太多问。”
“逆天而行,岂会全无影响。叫人盯紧,别混进不该混的。”
“是。”
两人分开。
果然没说真话。云青岫思索片刻,选择继续跟着管事。
管事御空南行,进入了一处灯火通明的阁楼。
楼内珠帘垂落,隐约可见珠帘后的华美长榻以及斜躺的姣好身影。
她手持玉烟杆,缭绕的雾从口中吐出。
“刚送来一批货,等会你押过去。”
“是。不知这次送来了多少?”
女子轻敲烟杆,轻叹:“一百二十。太少,炼制新丹耗费甚多,让他们想想办法,否则每月奉上的丹药可就少了。”顿了顿,又问,“这个月的神血可送来了?”
“明日那位亲自送来。”管事答,“明日夜里还有一批货会到。”
“那位要来啊。”女子的尾音缠绵魅惑,“盯紧这次竞拍,若出岔子,你明白下场。”
管事面色一白,躬身应下,来到后门。
月色下,停着十二架板车,拉车的妖兽温顺极了。
每架板车上都有个巨大箱子,贴满了封禁灵符。乍一看,是大批的货物。
车队驶向地下城池的荒凉之地。
今日是上弦月,月色幽暗。
云青岫不远不近跟着。
不用乾坤袋运送,说明里面是活物。且押车管事还是化神大圆满修为,看来这批“货”非常重要。
她已经大概猜出里面是什么。
刚刚那位女子,应该就是欲仙坊坊主。
他们谈话所提到的“神血”,大约就是萧灼说的第二味药引,含有邪魔气息。
神明在远古时陨落,仙州无神,那这个神血……
难道指魔主?
坊主口中的那位,可能是魔主的心腹。
魔主横空出世前,她已经死了,所以云青岫对魔主的了解都来自别人口中。
仙州修士都说这位魔主手段极其酷烈,即位不到十年便一统阴鬼蜮,行事乖张暴虐无度。
那么,修士堕魔就说得通了。
让仙州修士堕魔大乱,应该就是魔主的目的。
云青岫收回思绪,抬眼看见管事已驾车到荒凉之地。
野草坟茔横立,野鸦嘶哑鸣叫。
空气泛起波纹,车队消失在了这片荒地之中。
系统“咦”了一声:“这里有结界阵法。宿主你要进去吗?感觉会很危险呢。”
云青岫放出神识谨慎探查。
无形的结界笼罩了方圆几十里,将荒地后那座荒山都包裹进去。
“不了,明日再来。”
她要看看坊主口中的“那位”是什么人物。
次日入夜,登仙阁竞拍如期开始。
每一层的隔间都坐满了人,无数灼热视线聚集在阁中的高台之上。
潮水般的叫价声迭起。
相似的黑袍,面具遮盖面容,却盖不住眼中的疯狂。
云青岫坐在隔间内,沉默看着他们为了竞价,花掉大笔灵石,典当天材地宝,只为求一瓶仙药。
被拍下的仙药有序送至隔间内。
他们迫不及待吞下。
“结婴了,我结婴了!!”一人声嘶力竭,癫狂大哭大笑,“八百年……八百年了,我终于结婴了!!”
如他一般的人不在少数。
没有人不想渡劫飞升。
修士修道,本就为了飞升。
对于修为难以寸进,寿元一日日减少的人来说,仙药就是救命稻草。
云青岫跟着拍下了两瓶不同的仙药。
黄品仙药雪白瓶身上有一道红纹,玄品是两道。
她倒出碾碎,依次分辨。发现它们之间的区别是蕴含的灵气不同,低阶仙药里两味药引用得更少。
竞拍高台上,管事将五瓶地品仙药摆出。
阁内又是数轮鬼哭狼嚎的竞价。
地品底价太高,云青岫没兴趣当冤大头,倒是在她隔壁的不知名道友,每种都拍了一瓶,出价异常高,只要举牌便直接封价。
地品仙药很快被一扫而空,但众人的热情不退反涨。
管事呵呵一笑,摇了摇手中金铃,“想必各位贵客都期待已久,本次竞拍有天品仙药,服用后对自身全无影响。”
金铃摇晃,即刻就有侍者拿着天品仙药供阁楼内的修士观赏。
云青岫用神识一探,只能探到浓郁的菁纯灵力。
急于破境的修士们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宋管事,这天品仙药往后都能买吗?”有人急切发问。
管事拱手笑答:“天品仙药罕有,每月只有一瓶,价高者得。”
话音刚落,竞价声又起。
在一片竞价声里,管事的神情微微一变,随后招来副管事继续主持,他悄然离场。
众人的目光黏在仙药上,根本无人注意管事离去。
云青岫一直在盯着他,见他离开,即刻起身走出隔间。
一道黑袍身影从她面前走过,身形高挑修长,行走时仪态端方,很快便消失在长廊转角。
是从她旁边隔间出来的修士。
云青岫扫了一下场内,不少人灵石不够,已经退场。
她压紧兜帽,施了道寻踪术,紧随管事而去。
这一次,云青岫见到了送货的人。
对方穿黑袍戴面具,还隐蔽了气息。管事清点了箱子数量,递去两瓶仙药。
一瓶地品,一瓶天品。
“新炼制的天品仙药,献给贵宗宗主。”管事十分客气,“天品仙药耗材甚多,不知下月能否再多送一些来?”
那人接过仙药,“宗内此次收人被不长眼的搅黄,师尊还在为此事生气,过些时日我再提。”
“那就劳烦小仙君了。”管事笑呵呵拱手。
两人客气寒暄两句,管事押货朝着荒地去。
云青岫悄无声息跟上。
至于那个送货来的弟子,她已经听出了对方的身份。
合欢宗宗主的大弟子,那日在芥子舟上屡次挑衅之人。
管事与所押货物再次消失在荒地之中。
空气中留下浅浅波纹。
云青岫顺着残余的结界波动,如游鱼一般跟在管事身后潜入。
似一滴水融于湖面,留下微不可查的涟漪。
结界之后,景象骤然变换,已经是荒山内的腹地。如巨大蚁巢,遍布错综复杂的甬道。
“谁!”
管事倏地转身,术法向着结界入口一送。
系统尖叫:“被发现了宿主快跑——”
叫到一半戛然而止。
一只手无声无息般伸出,将云青岫拽入一侧甬道入口。
化神大圆满修士的一击落在结界上,引得山体都簌簌震动。
入口处无人。
但管事的疑心还是没有打消。
他将货物留在原地,指尖燃起寻踪术,并唤来附近巡查的黑袍修士,在附近四处探查。
寻踪术从云青岫面前飞过,却并未停留。
她垂眼看拽住自己的手,肤色冷白,修长似玉,指腹有握剑留下的薄茧。
此人修为远在她之上。
并掩盖了她残余的气息。
云青岫抬眼,对上面具后那双冷淡如霜的眼眸。
竟然是谢倦安。
谢倦安自然也认出了她,视线充满了审视。
云青岫右手被他紧攥着,只好用左手比了个合作的手势,又指了指已经重新带着货往深处走的管事。
片刻后,谢倦安终于松开她,纡尊降贵微微颔首。
两人迅速跟上了管事。
穿过最初的山道,腹地逐渐开阔。
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嵌入山壁的牢房,如同畜牧场。里面养着很多修士,如同牲畜蓬头垢面,神思呆滞。
路上每隔片刻就有三人小队巡查。
管事来到一间空牢房面前,解除巨大箱子的禁制。
箱内修士就像货物挤在一块,再被丢入牢房。
管事正在逐个检查,确保“货物”都还活着,并给他们喂下某种丹药。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见到此种将人当牲畜的画面,云青岫还是觉得恶心又荒唐。
又是一队巡查修士迎面走来,她和谢倦安侧身暂避。
见管事还要忙活一会,云青岫用眼神示意谢倦安伸手。
谢倦安冷淡瞥她一眼,冷白掌心摊开。
温热指尖在掌心游动。
极具存在感的视线几乎要将她盯出一个洞。
云青岫写得更快,“兰灵月有问题。”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倦安的掌温高得灼热。
写完,他缓缓拢拳,眸色依旧冷淡,看不出信或是不信。
那头的管事确认完修士状态,在牢门设下禁制,继续往里走。
随着他走过一段,一只巨型炼丹炉映入眼帘。
炉前站着两人,都穿着黑袍。
摇曳的火光将两人影子无限拉长,形似鬼魅。
其中一人正在炼丹,身形瘦削高挑,虚虚一抓,五个修士在空中挣扎着,坠入丹炉之中。
凄绝惨叫声中,另一道纤瘦黑袍身影指尖一弹,两滴殷红液体汇入丹炉。
丹炉闭合,将惨叫隔绝。
管事候在一旁,恭声道:“今日竞拍一切……”
“顺利”二字还未说出,悬在丹炉之上的八卦镜倏地一抬,直直照向云青岫和谢倦安所在之处。
坠在八卦镜下的金铃簌簌晃动,连绵铃声在腹地内荡开,所有巡查修士急急赶往此处。
“两个,活捉。”
纤瘦身影转身,银面折射出冷光,幽深眼眸满是森森寒意。
云青岫转身欲走的刹那——
谢倦安眼含霜意迎了上去,一掌打向那人兜帽下的面具。
磅礴灵潮与荒息对撞, 丹炉下的异火猛烈摇曳。
某一刹那兜帽歪斜,露出如云发髻以及一闪而过的发钗。
对方反应极快,重新压下兜帽, 缚灵绳朝云青岫和谢倦安甩来。
云青岫在前头破开无数修士的包围, 谢倦安负责善后,拦去一切高阶术法。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在山中腹地迅速杀开一条血路。
凄冷如雪的月依然笼罩荒地。
黑影倏地掠过。
“当当当——”
“当当当——”
急促的青铜之声在整座欲仙坊回荡。
巨型大阵点亮, 将这座小型城池围拢在结界之内。
坊中修士倾巢而出,直追正在御空的两道身影。
欲仙坊内所有千里阵传送点被掐断。
冬夜的风凛冽刺骨, 云青岫御空速度一缓,不远处欲仙坊的出口, 已是大批修士聚拢。
他们身上的非人特征暴露在月光下。
身后,从腹地追来的黑袍修士已经逼近。
只能破阵硬闯。
云青岫与谢倦安对视一眼。
汹涌灵潮荡开, 围拢修士纷纷斜飞落地。云青岫一手按上结界,繁复流转法阵浮现, 她直捣阵心。
身后无数术法灵器袭来, 还夹着欲仙坊坊主炼虚初期的一掌。
全被谢倦安掌间灵潮扫平。
坊主心中大骇,重伤飞出, 这可是坊内所有的元婴化神修士,在对方手里竟走不过一招。
一道荒息将她拦下。
“废物。”冷冰冰的声音从黑袍下传来。
坊主看向身旁被黑袍笼罩的纤瘦身影,忙道:“主子, 此人境界还在我之上, 仙州八城, 这样的人寥寥无几……”
黑袍人当然知道。
她眸光阴冷, 纤白指尖抬起, 黑紫荒息如同丝线游弋而出。
坊主的话戛然而止,神色冰冷温顺。不仅是她, 所有倒地修士像不知疲倦,再次迎战,不计代价要留下发现秘密的两人。
云青岫眼中只有繁复法阵。
灵力如潮,迅速瓦解阵心。
结界一层层削弱。
身后炸开大片绚烂灵光。
“咔嚓”结界松动,蛛网状裂纹遍布,缓缓裂开。
云青岫倏地扭头,黑袍身影悄无声息静立在她几步之外。
荒息与灵力在黑袍人手中凝成长剑,破空刺来!
但云青岫无法撤去破阵的灵力去迎这一剑。
剑锋呼啸转瞬而至,一只手从她身旁伸出,倏地攥住剑锋,殷红的血染红剑刃,荒息顺着剑伤渗入。
长剑停在云青岫眼睫前,不能再进半寸。
攥剑的手忽然用力。
“咔!”凝成的长剑寸寸碎裂,恐怖灵潮顺着长剑反噬。
黑袍人蓦然吐出一口血。
再抬眼时,结界已破开一道口子,两道身影消失无踪。
离火城全城戒严,千里阵传送点同样被掐断。
城内巡查修士不断御空掠过。
僻静小巷里,云青岫朝谢倦安抛去一瓶疗愈丹药。
“刚才多谢了。”她一转身,脚底抹油走得飞快。
就怕谢倦安一抽风又要搜魂。
一只手铁箍般拽住她的手腕,猛地拽回。掌心濡湿,鲜血染红了她的手腕。
“你为何在此处?”谢倦安冷声逼问。
云青岫指了指头上不断掠过的巡查修士,心平气和道:“谢宗主,我认为此刻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离开离火城要紧。”
谢倦安不语,依然攥着她。
看来不说出原因,她今晚都别想走。
云青岫在心中“啧”一声,顺带翻了个白眼,然后三言两句把得到丹药的来源、与萧灼的猜想告诉他。
谢倦安眸光更冷:“你拾了四长老的乾坤袋,为何在议事殿中不说?发现丹药之事,也不上报仙盟?”
“第一个问题,因为没人问,所以不说。”云青岫摊手,“第二个问题,仙盟与此事牵扯甚深,上报与打草惊蛇有什么区别?”
“所以你就告知萧灼?如此信任他。”攥住手腕的手愈发用力。
云青岫觉得他病得不轻。如果她那么信任萧灼,这趟就不是独自来。
但她并没有解释的意思,“无可奉告。”
“为何不告知剑宗。”谢倦安顿了顿,“……告知我。”
云青岫扯了扯被拽住的手,似笑非笑:“若谢宗主每回见面时能客气些,我会考虑的。”
手腕终于被松开。
云青岫转身就走。
然后,又被拽住了。
谢倦安:“去哪?”
云青岫觉得今晚叹气的次数比这辈子都多,她指了指巷口不远处的公共芥子舟渡点。
有一艘即将起飞的芥子舟。
千里阵传送点被封,只能从芥子舟离开离火城。
片刻后,两道身影悄然登上已经起飞的芥子舟。
云青岫瞥了一眼阴魂不散的谢倦安,忍不住发出疑问:“他是不是有病?”
系统吱哇乱叫:“不要管这个啦宿主!有人追上来了!”
巡查修士御空而来,登船拦下芥子舟。
云青岫暗道不好,胡乱点了个客房,从窗户闪身潜入。
房中并未燃灯,桌前之人银冠束发,正对着半开的窗,正慢条斯理擦拭灵剑。
昏暗中的剪影有几分熟悉。
门外传来巡查修士查检之声,顾不得多想,云青岫指尖燃起一道致幻术法。
正要送出时,琉璃灯倏地燃起。
谢倦安紧随而入。
灯影摇曳,为桌边少年镀上错落光影,显得眉骨愈发精致,眼下一点红痣摄人夺目。
“宥川?”云青岫指尖术法散去。
少年一怔,门外响起重重叩门声,门上法阵不断漾开波纹。
云青岫快步走向内室,见谢倦安还站在原地,拽了他一把。
隔开内室的翠绿珠帘晃动,被术法平息。
屋内多出来的两人气息被隐去。
叩门声变成了破门声,在大门被破开前一刻,裴宥川拉开了门。
“离火城巡查队,搜查!”一枚火红令牌怼到他面前。
裴宥川站在门后,不动,只冷淡睥睨。
两位恶声恶气的修士一愣,又打量他片刻,认出他是这届天骄榜的榜首,流云宗宗主的首徒。
这对师徒在仙州可谓是声名大噪,无人不识。
他们态度客气几分:“裴道友,城内有邪修逃窜,我们奉命搜查,还请移步。”
裴宥川微微侧身,漫不经心道:“看清楚了?”
客房不大,分内外室,以珠帘隔开,一览无余。
“还是得进去看看,见谅。”两人抱拳,抬腿欲跨进门内。
阴冷无形的丝线探入识海。
两人神情怔愣,下意识退了出去,眼眸深处泛起微弱红芒。
“不看了?”幽深暗红的眼瞳透出危险气息。
寒意攥住了心脏,两人意识混沌,但努力挤出僵硬刻板的笑容,道:“已探查清楚,屋内没有异样。裴道友,打扰了。”
裴宥川合上门。
转身时,正好看见云青岫脱下黑袍与面具,搭在臂弯,拨开珠帘走出。
拿面具的手染着血,手腕有道显眼红痕。
“师尊受伤了?”裴宥川疾行两步,托起染血的手。
“没事,不是为师的血。”
珠帘叮当,一道肃然冷清的身影走出。
他手中拎着与云青岫相似的黑袍和面具。
裴宥川的视线落在谢倦安受伤的右手,然后朝云青岫弯了弯唇,柔声道:“这就是师尊所说的……闭关?”
云青岫清咳一声,坐在临窗软榻,“并非有意瞒你,为师在办一件要紧事。与谢宗主只是偶遇。”
“你怎么到离火城来了?”
“师尊让弟子在外历练,此处有驱逐邪魔的委托,刚完成,正要回艮山,不曾想会遇见师尊。”
谢倦安冷淡看着云青岫姿态自然把黑斗篷递给裴宥川,接过他递来的茶。
师徒二人其乐融融。
云青岫在检查徒弟历练成功途中,抬头提醒道:“巡查修士已离开,谢宗主请自便。”
很不委婉的逐客令。
谢倦安捏紧右手,剑伤很深,荒息侵入灵脉的滋味并不好受。
除了痛,还隐隐约约残余着她指尖写字时的温热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