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给林蓁递上碗筷,她早看到林蓁脖颈上的伤,心疼地指指伤口:“是那个诸大人做的吗?”
“云娘,吃过了吗,一起吃?”
云娘摆摆手,继续追问:“是诸大人伤的你吗?”
“不是,诸大人原来是惠王萧忱,是天子的第四子!他以前骗我。”
“哦”,云娘淡声应了一句,似乎早就知道。
林蓁有些奇怪:“你一点儿不惊讶?不想问什么?”以前云娘很喜欢问东问西,就算知道林蓁不会回答也爱问个不停,这样的云娘和以前不太一样。
“哎,那可是王爷,我打听他做什么。”
“嗯”,想想也是,林蓁不再纠结,直问云娘,“可惠王在打听我那块平安玉的事情,这平安玉和皇室,有什么关系?云娘,你知道母亲这块玉从何而来?”
“啊?!”云娘讶异失声,随即垂首右手托腮,左手不忘给林蓁布菜:“皇室?竟然有这样奇事?”
“是啊,你知道玉的来历?它有什么危险么?”林蓁给云娘简要说了昨夜之事。
云娘沉默听着,良久,云娘抬眸道:“这玉佩,乃是你母亲闺阁中时,搭救过一位小娘子,小娘子无以为报,把随身玉佩送给你母亲,你母亲本推拒,那小娘子说,日后会回来,到时还给她,你母亲就好好保管着,可她再未见过那位小娘子。”
“想来是那位小娘子和这位王爷有什么牵扯”,云娘揣测,“不过既然玉已不在你身边,多一事不如省一事,这事就这么过去罢。”
林蓁道:“惠王对这块玉很是在意,想来那小娘子应是他亲近之人,这些事情不说与他知道么。”
“别说!”云娘急道,“我们与那小娘子就一面之缘,什么都不知道,你母亲也已去世多年,我们说什么,何况这惠王如此害你,何必去主动找事。”
云娘从未骗过自己,林蓁点点头并无怀疑,这些信息并无什么价值,说不说没什么影响,惠王还是尽量避而远之。
用膳完毕时彦仍未回来,云娘催促林蓁去休息一会儿,林蓁洗漱一番在床上躺下,本想等时彦回来说说话,可挨上枕头不知不觉睡着了。
如练月光洒在自己身上,脖颈上滴滴答答淌着鲜血,自己头晕目眩想找个人寻求帮助,沿着湖边高一脚低一脚,踉踉跄跄走着。
远远的,一位黑衣人缓缓迎面而来,林蓁拼力迎上去,嘶哑着嗓音求救:“救命!救命!”
拼命奔了几步,看清来人是惠王时,林蓁停驻了脚步,惠王,会救自己么。
惠王缓步走到林蓁面前站定,他的脸死人般苍白,黑色眼眸虽一动不动,却让林蓁觉得,他把自己看得纤悉无遗。这样的目光中,林蓁身体似一寸寸被凝成了冰,冷硬无法动弹。
林蓁转身想跑,刚刚侧身,身后之人似劈来一掌,林蓁脚步不稳,“扑通”一声摔进了湖里。
“啊”,刚张嘴便涌进冰冷湖水,林蓁“汩汩”喝着水,发不出一丝声音,身体拼命挣扎。
“蓁蓁,蓁蓁!快醒醒!”
林蓁猛地惊醒,视线里时彦轻拍着她的脸,一脸担忧得看着她。林蓁把脸埋进时彦怀中,语气有些埋怨:“都不陪我睡!”已经习惯枕着他的胸,听着他心跳声秒睡,不过一日未如此,便做起了噩梦。
“是我不对,还睡会儿吗?我陪你。”时彦脱了鞋袜便要上床。
“什么时辰了?”林蓁瞥了眼窗外,阳光耀目,廊下都是金光。
“还早,才过了申时,可以再睡一会儿,他们都没回来。”
“我们说说话罢”,林蓁依偎在时彦怀里,和他说起平安玉的事。
“云娘让我当作不知道,我们帮不上惠王什么。”
“我们真的什么都不说么?”
时彦犯嘀咕,小说里写得明白,这块玉为天子赠与林蓁母亲,云娘为何要说谎,林蓁变身公主,她亦鸡犬升天,为何要隐瞒?现下既没了玉,云娘也不愿出面,林蓁还怎么认亲。
时彦回忆小说中剧情,认亲是林蓁弟弟春闱高中,在面见天子时被萧忱认出佩戴的黄金玉,云娘不涉及此事,难道林蓁母亲骗她,她真的不知情?便真不知玉的来源,林蓁生父是谁云娘不可能不知道,时彦决定再好好观察一番。
“惠王为这块玉大动干戈,没准儿迟早查出来,我看时机合适,可以和他提一提此事。”
“嗯,遇到他再说。”
时彦和云娘想法不同,可听着时彦主意,林蓁却犹豫了,她不想主动去找惠王,再碰见他时看情况而定罢。
谢氏本想中秋一家人吃顿团圆饭,可等到很晚时世诚都未回来,众人只得先用饭,饭后继续在偶园里赏月品茶,五人围了一桌打起了叶子牌,林蓁玩得少,时彦坐在林蓁身边指导。
新手惯常手气好,林蓁赢得最多,谢氏又会打趣,林蓁笑得“咯咯”声不断。
时姝对时彦嗔道:“你该指导的是我!娶了媳妇忘了妹!”
“我就没开口,你手气臭谁也指导不来。”
林蓁对时彦笑:“你去看看姝儿的。”
时彦:“看有什么用?”
时姝:“没用你巴巴看她?过来,把你的气运
给我!”
时彦不为所动。
时隽面无表情看着手中叶子牌,调侃时姝:“是不是情场得意,赌场失意?今日回来这么晚,遇到心仪郎君?”
时姝拿起一块柿饼塞进时隽的嘴:“没人当你哑巴!”
时彦不禁抬眸看向时姝,父亲此时都未回家,萧忱想必也在路上,今晚他们不可能碰面,可就是碰面,他俩会按小说那样发展么。
时姝大呼小叫不亦乐乎,一会儿看着手中叶子牌乐不可支,一会儿对时隽翻白眼,她鲜活可爱,可萧忱喜欢这样的姑娘么?
小说里父亲和自己战败而死,时隽亦受伤没法再上战场,家里整日乌云阴沉,时姝遇到萧忱时已受尽人间冷脸,世态炎凉早看得通透,共同失去亲人经历拉近了他俩距离。
现在他俩之间呢,时彦第一次意识到,萧忱和妹妹,或许相隔天堑。
快亥时时世诚才回府,谢氏本想让众人休息,见时世诚回来,大家继续玩会儿。时世诚坐在谢氏身边看她玩牌。
时彦问父亲:“明晖有下落了么,惠王也回来了?”
时世诚:“追到白莲教一个据点便没了踪迹,那地方也搜查过了,他的衣物倒是找到,人却蒸发了般。惠王,应该去了御史台。”
想起了一件事,时世诚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递给林蓁:“惠王已向我保证,他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他让我转告你,他会和梅棠女官交代,你随时可以凭此信找梅棠。”
时世诚道:“若能跟着梅棠学习,还真可以学些本事。”
梅棠大周女官之首,刚正不阿亦有真才实学,颇为朝臣钦佩。
林蓁拿着信颇为意外,没想到公爹让惠王做了保证,没想到惠王真会兑现承诺,她侧首看向时彦。
刚刚为明晖落下心,可拿到这封信,心又悬起些许,若跟随梅棠学习,就如时彦当值,日日都得去御史台,才新婚一月余,时彦愿意?
时彦眼中泛起笑意,无人注意的桌下,紧紧攥住林蓁的手。
怎能不明白林蓁心思,时彦在她耳边轻语:“只要你想,我都支持。”
能够去御史台,有机会接触萧忱,才有更多可能暴露身份,与之认亲,一举多得之事他怎会不支持呢。
林蓁笑意绽放在每个人眼底。
亦在时隽眼底。
他胸前亦有一封揣得热乎乎信笺,方怀简哭求他最后一次帮忙的信笺。
可一家人和和睦睦其乐融融,时彦林蓁言笑晏晏,这封信笺重似千金,他再也拿不起。
中秋月夜,银蟾光满,云栖院里月满人更满。
林蓁餍足趴在时彦胸口,听着他心跳声渐渐平缓,右手在他胸膛敏感处划着圈。时彦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下按住她的手:“再这样,我又要忍不住。”
林蓁赶忙撒手,手指勾住时彦发梢,开始玩起了他的头发:“今夜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中秋,想以后年年如此。”
有两世爱人相伴,有关心自己的公爹婆母,有乐子人小姑和话少小叔,今后还会有儿女绕膝,林蓁想象不出比这个时空里还要完满的人生。
“年年如今日,岁岁似今朝,我们以后当然会如此,不是年年如此,是日日如此。”
林蓁满意抬头,顺嘴亲了下时彦下颚:“你想我什么时候去找梅棠女官?”
“歇两天就去?不知惠王何时与梅女官说,过两天去更稳妥。”
“嗯”,林蓁乖顺点头,顺手扯了扯他的头发。
“你跟着梅女官,以后日日和各色男人打交道,其中不乏逸才雄杰,瑰伟英俊,你可不能见异思迁咯。”
以为他要自己好好取他人之长,不料方向偏得离谱,林蓁“扑哧”笑出了声,轻轻咬了咬他胸膛敏感处。下一刻,时彦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光傻笑不吭声,那我要打上我的标记。”
林蓁低低轻笑在他身下挣扎扭动:“刚刚标记还不够么?”
她的扭动更似给心火添上一壶热油,时彦浑身火烫,钳着她的手臂咬她:“每一寸都要标记。”
林蓁求饶,声音酥软入骨:“放过我罢,我见谁都告诉你,可以了吧?”
“太迟咯。”
若吹进一阵热风,内室温度让人燥热,锦帐不可抑制晃荡起来,纱帐里温柔女声微微喘着叹着,似笑似嗔低低埋怨着,一声密过一声拍击声渐渐淹没了呓语旖旎。
翌日,毅勇侯府男人们如常上值,林蓁亦分外忙碌,马上要去御史台见最厉害女官,她回想平日看书薄弱之处查漏补缺,不要到时出丑,丢脸事小,梅女官不愿带她事大。
下午书房看书时,彩橘来报,二公子来了云栖院,这会儿正在院门口求见。林蓁奇怪,这个点儿时隽应该在城外神策军营,来找自己做什么。
时隽进了书房,见林蓁站在八仙桌旁目光炯炯迎他,视线急忙下落,犹豫道:“有个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蓁打量着时隽,他从来天不怕地不怕模样,没主动和自己说过几句话,此刻竟有几分扭捏不自然,还能为谁?
“你都知道不当讲,还讲他做什么。几日前他刚刚见过我,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你还要为他说什么?劝我和他在一起?”
时隽面有愧色:“不是不是,不为他说什么,就是他想让你看一幅画,他亲手所做。”
方怀简求他时,时隽已斩钉截铁告诉他,决不会再引开家人给他机会见林蓁,方怀简当着他的面画了一幅画,只求林蓁见画。
那画普普通通,两人月夜游湖,两人甚至没画出样貌,寥寥几笔勾勒出个意境而已,最后着色时凭着衣着颜色时隽猜出两人为一男一女。
林蓁目露犹豫,时隽担心她拒绝,赶忙抽出袖中画作,不由分说在她面前展开。
月夜下,水岸边桂馥菊英,似青衣男子和粉衣女子并肩坐在小船上摇曳,女子手中有几只白色小花,小船不远处水面有三座石塔,塔中灯火印入湖面宛若许多小月亮。
林蓁的手使劲撑住在八仙桌上,指尖泛白。
心脏不由自主抽搐,疼得她躬下了身,心脏病发作大概就似如此?有一秒,林蓁甚至担心自己会撅过去,她强忍不适,额头瞬间冒出汗珠。
杭州三潭印月,飞飞向自己求婚的那晚!!!
时隽看出林蓁不对劲,问道:“你,你没事吧?”
林蓁脑子乱乱的,也许巧合?也太巧了?别的可以巧合,那三座石塔怎么解释。她缓了口气,待疼痛缓解,慢慢直起身,她问时隽:“我没事,除了看画,他还说别的了么?”
方怀简千求万嘱,让时隽昨夜就把这幅画给林蓁看,时隽估摸着他想约林蓁见面,昨夜按捺下想法,今日想着都整整过了一天,再拿给林蓁看,他等会去方府好歹给兄弟有个交代,见林蓁追问,时隽踟蹰着掏出方怀简信笺:“他让昨日给你,你应该不想看?”
林蓁一把夺过信笺扯开,信中就一句话,约今日巳时芙蓉醉见面。可此刻申时已过,大半日已经过去,方怀简应该离开?
林蓁只迟疑一息,她收好信笺塞入袖中,对时隽道:“我出门会一会方怀简,你哥哥回来只
说与他知道,不必等我用饭。”
时隽呆滞,林蓁曾经那么坚决,坚决到没有一句好话一个好词给方怀简,让他失魂落魄痛不欲生,怎么一幅画她就如此?他想拉住她说些什么,可林蓁已闪身不见踪影。
时隽拿起画,似要看穿个洞,又似看到时彦拳头朝自己挥来。
林蓁带着碧竹出了府门直奔芙蓉醉。马车晃荡中,林蓁刚刚激动震惊骇然情绪慢慢平复,方怀简应该早就离开了罢?如果找不见他,自己去方府?
林蓁和碧竹走到约定的雅间,轻轻哈了口气,林蓁命碧竹在门外等候,自己慢慢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映入眼帘是一件齐人高绣屏,林蓁迈入房门,室内静悄悄没有任何生息,心下已接受方怀简离开,但林蓁还是缓缓绕过了绣屏。
申时日光穿过漏窗,斜斜耀在地上,又被光亮地砖折射到天花板上,满室亮堂。
方怀简站在漏窗边,长长身影恰好落在林蓁脚下,他目光明明暗暗,不发一语直直看向她,随即眼眸晶亮,似突然回魂醒悟,几步间直奔林蓁,紧紧搂她在怀,似要把她揉进自己骨血,贪婪地蹂。躏着她。
林蓁被禁锢得呼吸困难。
“安安,我知道你会来!”方怀简声音哽咽,林蓁左肩忽然湿漉漉的。
安安,方怀简终于开口唤出了这两个字。
一瞬间,似乎开启了神秘时空机关,周围一切在旋转在坍塌在缩陷,斗转星移,林蓁回到了从前。
某一个秋日平常午后,阳光和煦,安安和飞飞在豫园绿波廊里,在一处雅间里,安安静静拥在阳光里,和所有普通情侣一样,相互紧拥感受彼此存在和据有。
第57章 我才是正主!
似时空重叠,当下芙蓉醉和绿波廊仿佛合为一体,林蓁拥着方怀简,一会儿似穿越时空回到过去,一会儿似白驹过隙的一瞬,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方怀简胸襟湿了大片,他微微分开,指腹在林蓁脸上摩挲,想为她擦拭眼泪:“安安,我想起来了,你能原谅我?”
“安安,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突然意识到两个飞飞的存在,林蓁下意识猛推方怀简,然而他胳膊有力,牢牢羁束林蓁于怀中。
看着林蓁泪眼婆娑,方怀简感觉她定有不得已苦衷,方怀简心疼道:“安安,是时彦为难你,让你答应了什么条件?你不要怕,也不要担心,我会把它们都解决好,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
眼前方怀简,温润清俊,脸颊瘦削许多,此刻和自己的脸庞一样濡湿,他眼眸像小鹿般闪亮,温和笑意在眼底流淌,似此刻秋日暖阳,一如爱笑好脾气的飞飞。
如果做选择,眼前人就似飞飞本人。
可时彦呢?!
林蓁脑中无数问号,甚至不知该如何称呼方怀简,她盯看方怀简良久,艰难开口:“那张画什么意思?”
方怀简有些懵。
他十分确信,只要林蓁看到那幅西湖秋月图,她就会明白自己已想起前世,会与自己见面,会重新回到自己怀抱,因为她根本不喜欢时彦,为某种不得已原因才嫁给他。
一大早他去翰林院点个卯就借故离开,早早来到芙蓉醉等候,他相信,林蓁和他一样,在想起前世诸般后会急不可耐想见他。
即便她没有按约来,即便日头从东边升到头顶,又慢慢西斜,他都没有怀疑过,林蓁不会来。如果她不来,那必是她没有看到画,或者时彦阻止了她。
可她都来到他的面前,她不懂那幅画意思?!
方怀简缓缓道:“安安,你不记得了?这是我们前世在一个叫西湖的地方游湖,我在这里在一条小船上,给你戴上戒指,你愿意嫁给我。”
他说的全是两人私密经历,林蓁没有怀疑他不是飞飞,可他明明前几天什么都不知道,林蓁问:“为什么前几天我们见面时,你不和我说?”
方怀简羞愧:“安安,过去你那么努力,可我始终没想起来,那天你打了我,我心里特别特别难受,喝了很多很多酒,不知怎么醉酒时候就想起来了。”
林蓁想起布庄那天,再看看眼前人,不过几天,他的确瘦削憔悴许多,她心里俱是疼惜,鼻子微微发酸,垂首避开方怀简目光:“对不起,我那天不该打人。”
“不不”,方怀简叠声道,“如果不是这个耳光,我还不知道多久才能想起。”
方怀简把林蓁往怀里紧了紧:“我想和你回到从前,安安,你愿意吗?”
林蓁嘴唇嗫喏了几下,终于发出声:“可时彦说,他是飞飞。”
“什么?!”方怀简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
他的眼神充满困惑,渐渐变得复杂难辨,最后只剩下愤怒,眼中似要冒出火。
林蓁双肩被方怀简攥紧得有些疼痛,他额头青筋暴起,神情气愤填膺。
“安安,他定然骗你!”
“他和你说过什么,他定从时隽处得知”,方怀简眉毛拧得死紧,“安安,时彦所说全是诱哄我而得!”
“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对质!”
他可算明白了,为何林蓁突然对自己改变态度,原来时彦鸠占鹊巢!
想到他把林蓁骗得心甘情愿嫁他,想到他平日伪装成熟稳重模样,还有他怂恿自己去越州,他竟然那么早就在暗地里打主意!
方怀简恨不能当场飞到时彦面前,撕开他的伪装,把他揍成肉泥!
方怀简拉紧林蓁的手就要往外走,林蓁另一只手拉住他的衣袖。
“除了西湖月夜,你还想起什么?”
事情很是奇怪,虽然方怀简怒发冲冠,一个劲说时彦为假,林蓁亦觉得方怀简就是飞飞,可潜意识里时彦也不假,他明明知道许多方怀简不可能告诉时隽的事情,譬如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譬如他对自己前世父母印象,譬如胸前还佩戴着的十字架……
意识到林蓁怀疑自己,方怀简的脸瞬间涨红,他僵在原地,心似被针刺般的难受,眸中闪亮光彩似乎都暗淡许多。
“安安,你不相信我?”他语气有些灰败。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更多。”
方怀简长吐出一口气,似思索着什么,缓缓对林蓁道:“我想起许多,最早我想起的是我们在西湖的甜蜜,后来我又喝了许多酒,想起我们一起同学,交大是交通大学的意思,我们的学校,我还想起我们俩和你妈妈去普陀山,你妈妈不喜欢那儿的佛寺,她高高瘦瘦,不怎么喜欢说话,你,”方怀简看看林蓁,眼底温暖涌动,“你戴眼镜,我很喜欢——”
林蓁泪盈于睫,方怀简突然停顿,抬起手想拭去林蓁眼角泪珠,他温柔地问:“时彦和你说过什么,让你上当?”
林蓁垂眸:“他和我说,我们曾经游玩过的地方,他还送我这个。”林蓁从胸口摸出翡翠十字架,她的手心青翠流转,这款翡翠价值不菲。
林蓁凝视着十字架:“这曾经是我妈妈最在意物什。”
方怀简愣怔,他没有十字架任何印象,这是什么,为何安安妈妈最为在意,他揪住自己额上的发,难过又担心:“安安,我没有骗你,我每一句话没有半点虚假,可我没有想起来这个,也许我再喝酒,过些天能想起更多,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没有不相信你,可时彦也不像假的。”
林蓁的话似一颗炸弹引线,方怀简内心被怒火炸得轰鸣心悸,他是真的,任凭时彦巧舌如簧,时彦也真不了,就是赝品!
“虽然许多事我还没想起来,但假的就是假的,我们现在去找他,他冒充我定然别有目的,我和他对质便知。”
虽然想起的只是一些片段,但方怀简对自己有信心,只想快些撕开时彦真面目,让林蓁早点离开他!
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每天演戏扮演他人?!
林蓁还是拉着他不放:“这会毅勇侯府里快用晚饭,我们晚些过去,不想长辈们知晓。”
骗子即将现形,林蓁还考虑他父母感受,只能说林蓁太善良,方怀简强压下怒火,对林蓁柔声道:“那我们在这儿吃饭,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云栖院里,时隽待在书房未曾离开,他本来计划送画给林蓁后,他去方府看望方怀简,也向他有个交代,怎知林蓁竟然去找方怀简,那他去方府会扑空?或者方怀简在家中,
他亲口对方怀简说,林蓁想见他?
无论哪一种,他都不想发生。
不知哥哥会不会和他干架,他可没有违背哥哥意思,没带人到林蓁面前。
“大公子”,听着院子里丫鬟声音,时隽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不由自主站起了身。
时彦推开了房门,见时隽呆站着,时彦问:“你为何在这儿,你和林蓁说过什么,她去哪儿了?”
他听下人说,时隽来过后,林蓁就出了门,很是奇怪,难道林蓁被时隽气到回英国公府?又觉林蓁不会做这样的事。
时隽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画,他本想撕烂,想到时彦可能想看,生气得把画揉成团。
时彦目光扫过画,心中陡然升腾不祥之感,这画中景物太典型,三潭印月?
“这是什么?”
“方怀简作的画,让给林蓁看,我给她看过后,她说她去会会方怀简,就出了门。”
心里升起燥火,时彦顺手抄起手边一盏白瓷香炉,猛砸向时隽,时隽灵活闪开,白瓷香炉摔落在地,阳光下扬起飞灰闪闪亮亮。
“我可没带人,几天前她见方怀简时可是冷若冰霜,漠然视之,我哪知道她见了一幅画就这样了呢。”
“这画是方怀简托我最后一桩事,你也看到了,他都快疯魔了,我岂能坐视不理?”
“这画到底有啥孔窍,你倒是和我说说,我啥没看出来!”
“滚出去!”时彦怒道,“以后别到我院子里来,有事让丫鬟传话!”
时隽闪身而出,以为哥哥会揍他,这个结果比想象好太多。
心里挺冤,见面都没啥为何见画变了脸色,这画看着也没啥问题,若有一丝丝勾引之意他也不会给林蓁看。
时彦没和家人用晚膳,他看着方怀简的画,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他要未雨绸缪。
明月初升时,毅勇侯府侧门驶进两辆马车。见少夫人和方怀简分别下了马车,仆妇们俱是一愣。
林蓁向仆妇们道:“方公子是我和大公子客人,先去云栖院通传一声。”
小丫鬟飞似跑走。
方怀简想牵起林蓁的手,林蓁急忙闪开,扭头眼神制止了他。
两人一前一后跨进了云栖院,绕过院门口叠山,见院中并无下人,方怀简毫不犹豫攥紧林蓁的手,任林蓁如何劝说也不松开,两人低声争执间,林蓁一扭头就看见了时彦,正厅里灯火通明,他背着双手站在正厅门边阴暗处,静静看着他俩。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中眸光闪动,说不出的各种情绪流动,似生气似郁闷似伤心。
不知怎的,林蓁心里宛若偷情被夫君发现的心虚愧意,她垂眸避开时彦目光,脚步不由有些松懈,倒是方怀简,紧拉着她的手疾步冲向时彦。
时彦早就等得不耐烦,林蓁再不回来,他都想去方府问人,见方怀简如此肆无忌惮,心里火冒三丈。
方怀简攥着林蓁在时彦面前站定。
他身板如松竹,紧绷面容上眼神冰刀般煞气,语气坚硬锐利:“你骗她是飞飞?卑鄙无耻!”
“我才是正主!我才是她夫君!”
第58章 你心里也可以有他
除了正厅里灯火煌煌,云栖院里花木榭亭都隐在暗色中,此刻庭院寂静,丫鬟仆妇们早回各自房间,云娘和碧竹在一个房里,她虽知道外面三人对峙,但不知缘由不敢出来多事,只焦急得踱来踱去,祈祷方怀简快点离去。
“扑通”,池塘里锦鲤扑腾的声音。
方怀简死盯着时彦,他浑身紧绷,右手紧握成拳,愤怒在心中熊熊燃烧,时彦竟然毫不知耻与自己对视,且气势未低半分,目光中还隐有愠意,宛若自己是上门找茬的奸夫。
果然人至贱则无敌。
只要他敢开口“我是”,自己会一拳击在他的脸上,打歪他的脸!打掉他的牙!
时彦站在门厅前台阶上,他眸光晦暗,居高临下打量着两人。
方怀简切齿愤盈,神情激昂,似与自己不共戴天。
没想到他居然真是林蓁前世爱人,好死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想起,可他没提及穿书言语,眼下情形还不算太糟。
目光落在林蓁身上。
她垂眸避开自己视线,手虽被方怀简攥着,但那姿态有些别扭,并不是郎情妾意风情月思,她的行止亦比自己设想好太多。
时彦缓缓迈下台阶,走到林蓁面前,轻握住林蓁手腕,被方怀简攥住的那只手的手腕。
方怀简瞪大眼睛。
手腕处凉凉的,时彦的手似乎没什么活气,林蓁抬眸看向时彦,她嗫嚅着嘴唇,想问时彦为何欺骗自己是飞飞。
可她尚未开口,时彦已柔声问她。
“蓁蓁,这么快你就忘了,昨夜你如何对我说的,不会见异思迁,不然会被我狠狠标记。”
林蓁的脸瞬间红绯。
她怎会忘呢,昨夜缠绵到深夜,今晨还难分难舍,正因亲昵到你我不分,她才接受不了和自己日日肌肤相亲之人竟然是彻头彻尾大骗子!
时彦,要骗自己什么呢。
实在想不到时彦寡廉鲜耻到如此粗鄙程度,即便光线昏暗,方怀简仍然看清,林蓁满脸通红,红到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