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着祁云渺大声为自己辩护的模样,心底酸涩同蜜意同时涌上胸膛。
终于,裴则攥紧祁云渺的手,将她一把拉进自己的怀里。
“渺渺。”只听裴则道,“我知道我不是老鼠,我也知道,你如今向往自由,只视我做兄长,但我也想为我自己争一争。我欢喜你,心悦你,一点也不比别人少,我也想要一个可以同旁人堂堂正正去争夺的机会,而不是每次都只能以兄长的身份站在你的身边,看着别人对你献殷勤。”
“阿兄……”
祁云渺措不及防靠在裴则的怀里,想要呢喃,却又很快被他打断。
“渺渺……给我一个机会,只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祁云渺终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她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再回答裴则才好。
他明明是她的哥哥,是她的阿兄啊……事情到底如何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阿兄……”祁云渺依偎在裴则的胸膛前,抓紧他的衣襟,不知为何,眼角竟然冒出了一滴晶莹的泪花。
是在为她自己流泪吗?
不,祁云渺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为自己落过眼泪了,这些年,除了练习武艺时,偶有被折磨到落下身体习惯性的泪水,别的时候,祁云渺几乎再没有为自己流过泪。
她的泪水,
大多只为阿爹同阿娘所落。
可今日她却为裴则而流。
祁云渺不知道该如何正面去回答裴则的问题,同意他的问题?那他们日后还能以兄妹相称吗?他们还算是兄妹吗?不同意他的问题?那阿兄……会伤心吗?
祁云渺不知道。
祁云渺真的不知道。
终于,在她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该做些什么时,她又意识到,自己在裴则的怀里靠了许久。
她的脑袋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为自己抵御下了暮冬的最后一缕寒风。
祁云渺靠在裴则怀里,终于用尽浑身力气,先将裴则给推了开来。
闷在他胸膛前过久的脸颊带着丝丝红晕,她抬起头,同样微微泛红的双眸也注视着裴则,问道:“若是我今日答应了阿兄,那阿兄日后便会开心起来,再不会时常郁郁寡欢了吗?”
“……”
裴则并不喜欢拿事情来威胁祁云渺,喊她用这样的方式对自己另眼相待。
但他如今除了这等方式,好像也的确没有别的法子。
他便坚定地点了点头:“有渺渺在,我必定时常欢愉,日日开心!”
祁云渺终于再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世俗伦理,纲常规矩,又有什么是比开心更为重要的呢?
她道:“那阿兄,我不拦着你了,你尽管你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她话说到一半,尚没有彻底说完呢,便察觉到有一个滚烫炽热的怀抱很快又将自己笼罩。
“渺渺!”裴则这回将整个脑袋都搭在了祁云渺的肩膀上,他和她耳朵紧贴着耳朵,脖颈交缠在一处,道,“多谢你。”
第一百零五章 晏成柏被捕
越楼西觉得,自从祁云渺那夜去过相府之后,不论是裴则还是祁云渺,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那夜一直在家里等到祁云渺回来,那夜的祁云渺回来的不算早,见到她骑着马回来,身边还跟着裴则的时候,他其实有些意料之中。
但是他在高处看着,见到裴则临走前,居然光明正大地去拉起了祁云渺的手,越楼西觉得大事不妙。
虽然祁云渺最后还是挣开了他的手,但是对于这样的裴则,越楼西觉得,事情很是不对劲。
尤其他第二日去朝堂,裴则顶着一张和他差不多受伤的脸,但是精神和气色,竟比他好上不少。
越楼西不知道祁云渺去到裴则的府上,到底都和他说了些什么,但是观他的神情,他知道,定是叫他心情愉快的事情。
裴则愉快,那越楼西便不怎么愉快了。
下朝的一路上,他都懒得再去看裴则,径自往前走,回到军营之中消磨了一些体力,他才回到家。
结果因为祁云渺昨日和宋潇定亲的事情,今日的陵阳侯府,从早到晚,门槛便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一茬又一茬同侯府交好的人上门来,恭喜祁云渺和宋潇定下亲事,便同从前那些人来恭喜他成为四品的嫖姚将军一样。
越楼西看着这群人,又是来气,干脆便闷在自己的屋子里,闭门练习。
他才回来几天,但是如今上京城的发展,完全和他想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越楼西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只能将自己满腔的怒意全都化为了动力,不断地练习自己的武艺。
顺便,还有宁王的事情……
二月的上京城,终于开始正式步入春日。
祁云渺自从上回和裴则答应下来之后,她终于才意识到,对于裴则来说,什么是真正的上心和爱意。
她平日里在家待着无事,他便总是喜欢会寻些有趣的字画来为她解闷;他知道她喜欢看看外面的世界,喜欢闯荡江湖,但她如今尚不能出门去,他便又为她光明正大地寻来许多描述外边世界的游记;还有画像,是光明正大画着她如今样貌的画像,裴则也送给了她;遇到他休沐的时候,裴则还会在休沐的前一日便喊人递来消息,想要约她一道去外边的餐馆用饭……
对于这般的裴则,祁云渺觉得自己真的陷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天地。
她每日都接受着他光明正大的好意,面对着他的邀约,偶尔答应,偶尔也有不答应。
没办法,她也是个独立的人,也有许多自己的事情要做,譬如她每日雷打不动的练武,又譬如阿爹的事情……祁云渺答应裴则,只是答应可以同对待晏酬已他们那般对待他,而不是直接便要接受他成为自己的心爱之人。
到底何为心爱之人……祁云渺懵懵懂懂,觉得自己是真的没有特别明白。
这日,裴则又约祁云渺过几日出门踏青,祁云渺一边答应下来,一边在准备今日出门去往晏家的事情。
因为晏成柏近来回京了,阿娘又喊她上一趟晏家,递送消息。
她收拾好自己,便背着弓箭出门,出发去找晏酬已。
自从她和宋潇定亲的消息传开,祁云渺又见过一次晏酬已,却是在自家。
他是听闻了消息,来为她贺喜的。
是的,贺喜。
晏酬已听闻了祁云渺和宋潇的事情,居然来贺喜,祁云渺也没有想到。
她看见晏酬已眼神之中的落寞,却还是要在自己的面前强颜欢笑。她真的很想和晏酬已解释自己的无奈之举,但是想起阿娘和宋家婶婶的叮嘱,祁云渺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曾将真相告知给他。
她谢过了晏酬已的贺喜,送走他的时候,由于心虚,许久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哎,祁云渺想,她是真的不想叫如此多的人为自己伤心的,晏酬已、越楼西、阿兄、宋潇……每一个人的事情她都没有处理好,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将这些事情全都处理结束。
或许是等到所有的一切都结束的那天吧。
等到阿爹的事情结束了,她和阿娘离开京城,那便一切都可以尘埃落定了。
那日之后,晏酬已不曾再上过侯府,祁云渺也不曾去过晏家。
如今她终于又到了晏家,晏成柏正好不在家,是晏酬已接待的她。
祁云渺便将阿娘的信笺先交给了晏酬已,为了避免看到他眼神之中的失落,她还假装随口关心,道:“对了,你父亲不是前日才回家,今日便已经开始忙起来了吗?”
“是。”晏酬已道,“父亲今日一早便去宁王府上了。”
宁王……
祁云渺浑身一震。
自从上回宁王在皇帝面前举荐她为益王府的世子夫人,害的她不得不和宋潇定亲以躲避婚事之后,祁云渺原本在心底里对于宁王的恨意,便又更上了一重。
阿娘说的不错,那是个疯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宁王不死,她和阿娘在上京城中一日,他们之间的斗争,便永远都不会停止。
祁云渺眼神之中的恨意突然显现,如熊熊烈火一般燃烧。
晏酬已便定定地观察着祁云渺。
自从前段时日听闻祁云渺和宋潇定亲的消息,晏酬已这几日心思便都无法完全放松。
纵然他其实早知道婚事是假的,祁云渺不过是为了躲避和益王世子的婚事,但他还是难以消散自己对宋潇满满的嫉妒。
晏酬已此前从未将这个人放在眼里。
如今想来,是他错了。
他知道,祁云渺定亲,既不找裴则,也不找越楼西,而是去找宋潇,是因为裴则是她曾经的兄长,越楼西则是她如今的兄长。
但是除此之外,叫晏酬已不满的是,难道他不是和宋潇一般,和祁云渺明面上没有任何兄妹关系的人吗?祁云渺既然要定亲,为何只选择宋潇,而半点也不考虑他?
他上回特地去侯府恭喜,她也并不愿意告知他真相。
是因为宁王的关系?还是在她的心底里,他其实和宋潇是一样,或者连宋潇都不如?
这些问题困扰了晏酬已许久,但是他在面对祁云渺时,却从来不会叫情绪困扰自己半分,影响自己的发挥。
他素来都是这样的,一个人若是
有十分的躁郁,将那些情绪全都显示出来,那就是一个失控的疯子;但若是有十分躁郁,却只显露出三分,那便是一个能够叫人怜惜的可怜人。
祁云渺从宁王的事情之中挣脱出情绪之后,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正和晏酬已说着话。
她回头去看晏酬已,却见到晏酬已正好盯着自己,双眸带着几分忧郁。
祁云渺又心下一动。
她问:“晏酬已,你盯着我看什么呢?”
晏酬已恍惚,在祁云渺的提问下,终于默默弯起了自己的眉弓:“在想祁姑娘志在山河,但是如今却定了亲,那祁姑娘在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之后,真的会囿于后宅,终此一生吗?”
“怎么可能!”祁云渺此生无论什么问题都可以犹豫,但偏偏就是这个问题,她绝对不会犹豫。
“我此生,定是要行侠仗义,行走于世间江湖的!”
晏酬已便放心地越发弯起了眉弓。
春日已至,他清澈的笑意便如同和煦的微风,轻轻地敲开了祁云渺的心门。
“那我等着看祁姑娘自由的那一天,祁姑娘行走世间山河,必定会成为全天下都歌功颂德的侠女!”
他夸得真是叫人不好意思。
祁云渺自然只能收下了晏酬已的祝福。
近几日祁云渺上晏家的频次实在不算多,尤其是越楼西回来之后,于是今日上门,她还特地带了弓箭,便就是想要和晏酬已一道练习练习的。
晏酬已也正有此意。
他握紧了弓箭,当着祁云渺的面,在她的亲眼目睹之下,射出了自己苦练多日的一支箭。
上一回见还是不能够很好射中靶子的晏酬已,今日再见,却居然已经可以射到将近靶心的边缘,甚至三支中,便有一支箭羽可以命中靶心,祁云渺很是为他的进步惊叹。
“晏酬已,你有如此的进步,日后必定也会成为一个神射手的!”
晏酬已笑笑。
若换从前的他,定是要谦虚,但祁云渺已经教过他了,不该谦虚的时候,并不需要过于谦虚。
他有这个本事,他有这个天赋,那他便当得起这份夸奖。
于是这一日,俩人在晏家的后院之中又一道练习了许久的弓箭。
祁云渺是午时来的,最后快要走的时候,天色渐黑,但是晏成柏还是没有回家。
晏酬已送祁云渺到门口,并没有觉得自家父亲晚归有什么不正常。
对于商人而言,夜晚多有酒局,这般的时辰仍旧忙碌在外,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但是今夜还真是不同。
就在晏酬已送祁云渺上马的时候,有仆人急急匆匆自远处赶来,气喘吁吁到他的面前,道:“不好了,不好了,少爷……不好了,老爷他出事情了……”
晏酬已脸色骤变:“出什么事情了?”
仆从便道:“老爷今日如同往常一般去宁王府给宁王送新年贺礼,结果却被早已守在宁王府边上的官差给抓了个正着,原来,原来……”
“原来什么?”晏酬已追问道。
仆从着急得一口气说不上来话,看一眼祁云渺,又看一眼晏酬已,道:“原来早已有御史台的人向陛下检举了织造局上下腐败行事,贪污受贿,近来整个织造局的官员都被监视地厉害,上至宁王,下至发放文书的小吏,京中不少人都得到了消息,按兵不动,唯有老爷,老爷此番上宁王府,便是连同宁王一道,被抓了个正着!如今正被官府给扣押了!”
祁云渺不想,她来晏家一趟,还会得到这样的消息。
她听晏家的仆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完毕之后,便赶忙骑马回了自家,想要告诉阿娘这件事情。
据仆从称,晏成柏被抓,宁王拒不认账,不肯承认晏成柏此番是来给他上供每年的金银珠宝的,只道自己和晏成柏没有任何的关系。
到底他是王爷,官府不好扣押他,便暂时将他给放回了家中,唯有晏成柏,如今正在接受官府的严厉盘问。
祁云渺满脸的着急,一回到侯府,连马都来不及拴,便直接扔给了门房,喊他们帮自己把马儿牵回到马厩。
至于她,则是一路紧赶慢赶,从大门处跑到了正厅,想要告诉自家阿娘这等消息。
“阿娘!”
祁云渺见到坐在正厅间的自家阿娘时,庆幸阿娘幸好就坐在此处。
但是等她喘着气,跑到阿娘身边时,祁云渺却顿住了。
阿娘这神情,如斯眼熟。
祁云渺怔怔地看着自家的阿娘,见到阿娘朝着自己招手,叫自己蹲在了她的跟前。
祁云渺便听话地蹲下了。
“阿娘……”
她想说话。
沈若竹却抬手,先为女儿捋了一把因为着急奔波而散落在鬓边的碎发。
她双眸温柔却又坚定,有条不紊地问道:“晏成柏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祁云渺心头一震,瞳孔放大,完全没有想到,阿娘会如此快速地得到消息。
“阿娘……”她呢喃着,望着阿娘的神情,终于逐渐意识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晏成柏是她们相当重要的人,若是晏成柏真的出事了,阿娘如何会是今日这般神情?只怕不是突然的,而是……祁云渺忽而醍醐灌顶!
难怪阿娘今日的神情,如斯眼熟。
这般温柔却又坚定富有力量的眼神,祁云渺是在何时见过呢?
是在五年前,她和阿娘在清算怀王的时候。
那几日,虽同今日情形有所不同,但是阿娘脸上的神情并不会变。
祁云渺想,当时的她和阿娘,都还牢牢地只将怀王当做是杀害阿爹的凶手,于是满心只想着他死,不择手段地想要他去偿命。
怀王事发的那一日、怀王造反的那一日,阿娘便也都是这般的神情,待在她的身边。
她们都不知道事情的结局到底是怎么样的,但是她们已经尽了全力了。
那么今日晏成柏之事……
“阿娘,晏伯父之事,是你们故意的?”祁云渺终于反应过来,问道。
沈若竹点点头。
得到了沈若竹肯定的回答,但是祁云渺却并未因此而松下任何一口气。相反,沈若竹这般的回答,叫她整颗心都陡然提了起来,吊在半空。
因为若是晏成柏是不知情被捕的,那整件事情还能称作是意外;
但他若是自投罗网……那便意味着,她们和宁王之间的斗争,是真正开始了。
“阿娘……”
终于,祁云渺蹲在自家阿娘的跟前,将脑袋抵在她的膝盖上,凝神注视着她。
沈若竹摸着女儿光滑的脸颊,道:“其实一开始,我们的打算是再过个一年半载,等到事情证据都收集得再齐全一点,再同他清算的。”
“那为何……?”
祁云渺想问,为何如今这么快便清算了?
可是话不过吐出了三个字,祁云渺便觉得,自己知道了答案。
因为她。
前段时日的益王世子之事,叫阿娘察觉到了莫大的威胁,从她们回京同宁王正式对峙到现在,处置河东、赐婚益王世子……宁王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超乎她们的意料,她们想不到这个疯子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事情,于是只能先下手为强。
“阿娘,那我们如今的证据全吗?若是不能证明他真的收贿,若是不能证明……”
祁云渺忽而紧张起来,握紧了自家阿娘的手。
沈若竹反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今夜,陵阳侯和相爷,都会进宫。”
“他们?进宫?”
祁云渺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知道,从很早开始,越群山和裴荀,似乎便都在帮她们母女对抗宁王。但是祁云渺从来都不知道,他们手里到底都握有哪些宁王犯罪的实质性证据。
“收贿只是很小的一件事情。”沈若竹道,“渺渺,我们都知道,收贿对于一个王爷来说,并算不得什么,尤其是一个患有眼疾的王爷,不管有什么事情,他都
可以借此推脱,声称自己是不知情,是被属下蒙骗,无罪的。”
“那所以呢?”
“所以……”沈若竹铿锵道,“我们偏偏就是要他知情,要他有罪!”
她复又告诉祁云渺:“今夜裴则和越群山会分开进宫。”
分开进宫?
祁云渺深深蹙眉,又不明白,怎么这两位大人物,还要分开在此事中扮演不同的角色吗?
而她的猜测显然是对的。
沈若竹道:“越群山在朝堂上素来与宁王没有什么瓜葛,是以,他今夜入宫,是为了告状,揭露他除了收贿之外别的行径。”
“那相爷是……?”
祁云渺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
越群山和宁王素来没有什么瓜葛,但是裴荀同宁王,可是素来瓜葛颇深,饶是祁云渺,也听闻过他们关系匪浅的传闻。
“相爷入宫,是为了证明宁王眼疾有假?”祁云渺问道。
沈若竹复又点了点头。
她抚着祁云渺的脸颊,不论何时,永远都会欣慰于女儿的聪慧,欣慰于女儿的懂事。
可是祁云渺到底所知甚少,也不是什么都可以猜得到的。
她躺在阿娘的怀里不过片刻,便又问:“可是他要如何证明呢?直接在宁王的面前放一枚镜子吗?”
沈若竹轻笑了声,似乎被祁云渺的想法给逗笑了。
这法子倒行,但是要宁王摘下眼布不易,显然他们有更好的方法。
她问祁云渺:“渺渺,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回到青州时,邻居婆婆说过我们家中遭贼一事吗?”
啊,那件事情,祁云渺记得。
她不住点头。
沈若竹便道:“我当时就疑惑,咱们家到底是什么东西,会遭贼人惦记。直到后来,我们得知了宁王眼疾或许有所转圜,我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带在身边的你爹的遗物,终于找到了……”
“混在你爹的衣物中间,有一封信,不是我们家的,而是一道对于我们没用的药方。”
“药方?”
沈若竹道:“药方上头仔仔细细地写明了治疗眼疾的法子,而法子的出处,落款是百川药王谷。”
“百川……药王谷?”祁云渺呢喃,倒是知晓这个地方。
药王谷,顾名思义,是草药成堆的地方,山林丛生百年药树,位置天然隐秘。
拜前段时日阿兄送的那些闲书所赐,祁云渺正看过,这世上,一共有两个药王谷,一个位于北部山林,青州还要以北的地界,称百川药王谷;一个则是位于西蜀丛林,称蜀地药王谷,但无论是哪个药王谷,都是世所罕见,极难寻觅之地。
所以,宁王在当年流落在青州时,其实就已经得到了药王谷治愈眼疾的法子,只是一直瞒到了如今还不告诉?
他知道东西落在了他们家,所以这才派人回去找?
他找药方,是为了治病吗?
不对,祁云渺一连在心中追问了自己许多,问到最后,连连摇头,不对,不对。
这个属于宁王的药方,一直被落在了他们这里,宁王若是真要寻找,大可以大大方方地询问阿娘,为何非得偷偷摸摸地喊人回去找呢?
而且即便没有那个药方,他的眼疾却依旧得到了恢复,可见这份药方并非独一无二的,又或者说,这份药方他们早已烂熟于心,并不需要白纸黑字的提示。
那他们偷药方,便不仅仅是为了药方,而是……担心会有其他人知道,他的眼疾也能有痊愈的那一天……
祁云渺终于将事情给捋清楚,明明白白地仰头道:“阿娘,我知道了!”
所以裴相今日进宫,只需办一件事情,便就是将药王谷的法子献给皇帝,告诉皇帝,他替宁王寻找到了治愈眼疾的法子。
至于剩下的,交给皇帝便好了。
如今这个生性多疑的皇帝,真的会信自己曾去到过药王谷的亲弟弟,不曾得到这份药方吗?
“渺渺,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我们会为你阿爹报仇的,一定会……”
祁云渺又听见了自家阿娘熟悉的呢喃。
她埋首进阿娘的怀里,知道如今的事情已经很明朗了。今夜,由收受晏成柏贿赂一事牵头,越群山会带着不少人进宫,控告皇帝有关于宁王的更多罪责。这些罪责大多其实平平无奇,就算有关要害,但宁王只需用眼疾无知、下属欺下瞒上的话术抵赖,那便什么都查不到他的头上;而就皇帝因为此事焦头烂额之际,裴荀再带着药方进宫,为皇帝献上有关于宁王恢复眼疾的法子……
他们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便留给那位生性多疑的帝王。
这期间有些事情其实安排得很是冒险,譬如晏成柏行贿一事。
但是祁云渺知道,阿娘定不会放着他不管,他们必定还有后手自救。
她便只能同阿娘一样,安静地等待在家中。
此番若是事成,祁云渺想,她便真的又是欠下了不少的债,从相府到侯府,再从侯府到晏家,她一个都跑不掉。
不过没关系,祁云渺又想,只要是能给阿爹报仇,只要是能叫阿爹瞑目,她可以去做任何的事情,就算是给他们府上做丫鬟,做护卫,一直到老,她也愿意。
在阿爹的事情上,她所有的志向,所有的理想,全都可以退让。
明明应该是用晚饭的时候,但是祁云渺伏在自家阿娘的跟前,竟是一点儿也不觉得饿。
厅堂被她们母女占据,一时也没有别的人进来。
她们就这般互相依偎着,等待夜晚月亮的升起,同时,也静候着黎明的到来——
第一百零七章 祁云渺,还有什么是我能……
越群山回到家的时候,子时的更锣已经不知道敲响过去多久了。
他一进门,便见到祁云渺和沈若竹一道坐在厅堂里。
上京城刚入春天,一切都谈不上有多少暖和,她们母女俩就这么互相靠坐在一起,沈若竹坐在椅子里,身上除了白日里那身衣裳,再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祁云渺靠在她的腿上,盘腿坐在地上,倒是盖了一件不薄不厚的大氅。
见到越群山一进门,母女俩便双双都打起了精神。
越群山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沈若竹的身上,问:“怎么不回屋里等?”
沈若竹并不急着解释,只是问道:“侯爷,宁王的事情……”
“宁王之事,陛下决定明日早朝之时再同文武百官们一道商议。”等候多时,越群山终于为她们带来最新的消息。
越群山今日在宫中待了许久,几乎是将自己和裴荀所收集到的所有有关于宁王的事情,全部都递交了证据上去。但是不论是越群山还是沈若竹都知道,光凭这些东西,尚不可能撼动宁王这座大山,是以,还需要裴荀。
“裴荀是在我出宫之后才入的宫,至今尚未出来,估计今夜是得到天亮才能出宫了。”
还得天亮才能出宫……
沈若竹又问:“在你入宫时,陛下今日神情如何?”
越群山就知道,沈若竹要问这个。
他今日和裴荀轮番上阵,其实依照皇帝的多疑性格,越群山丝毫不怀疑,宁王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是他也担心,皇帝会因此事而关注到沈若竹。
没办法,他和裴荀两个人,一个是沈若竹的前夫,一个是沈若竹如今的丈夫,如今全都聚在一日入宫,还都针对着宁王,即便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可皇帝终究不是傻子,自然不可能对此事没有怀疑。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既然他们都已经决定这么做了,那就是准备好了,与宁王抗争到底。
“陛下的神情自然是说不上好看,但我去的时候,裴荀尚未前去,所以一切都不好说。”
那就是一切都得等裴荀那边的结果了。
如今距离天亮还早,为了避嫌,裴荀今夜就算是出宫了,也不会到侯府来,是以,越群山便劝沈若竹先去屋中休息。
“可是……”
沈若竹想说自己睡不着。
但是越群山强硬地拉着她,祁云渺虽然自从越群山进屋后便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但是听完阿娘和越群山的交流,她也道:“阿娘,我们都去休息休息吧,说不定明天是一场硬仗呢!”
“是啊。”
祁云渺都这么说了。
沈若竹只好听他们的话,先回了屋。
目睹着越群山带着自家阿娘回屋的身影,祁云渺的院子就在他们的边上,自然也就跟着他们一道,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虽然嘴上劝着自家阿娘去睡觉,但是真到了自己该睡的时候,祁云渺却觉得,自己其实也是睡不着的。
明日宁王的事情,还得搬到朝堂上,由许多人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