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抢话的速度真是快,裴则和晏酬已都不曾说话,便见越楼西不仅回答完了祁云渺的问题,而且还直接走到了祁云渺的身边。
他的占有意识极为明确。
宋青语身为闺中密友,站在祁云渺的一侧,那他便要站在祁云渺的另一侧。
裴则对着这般的越楼西,虽没有什么话说,但在他转过身的刹那,却直接翻了个白眼;
至于晏酬已,他自然不会在谁都可以见到的情况下,在自己的脸颊上流露出任何可供人做文章的把柄,无论何时,他的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意。
只是藏在笑意底下的情绪,只有最亲近他的人,才能看得懂。
祁云渺对于越楼西的接近,一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看到裴则和晏酬已只能跟在他们身后时,祁云渺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越楼西的意味太过明显。
她直接瞪了越楼西一眼。
可是越楼西没脸没皮,朝着祁云渺挑眉,才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就算不是以意中人的身份,那他如今是祁云渺名正言顺的兄长,兄长接近自己的妹妹一些,爱护自己的妹妹一些,这有什么错吗?
这可真是一点错都没有。
可笑,一开始越楼西千方百计想要祁云渺成为自己的妹妹,后来又不想她成为自己的妹妹,如今来来回回,他和祁云渺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还得感激他们兄妹的这层身份。
他大摇大摆地走在祁云渺的身边,不用接受任何的顾虑。
越楼西如此死猪不怕开水烫,那一行人便只能维持着三人在前,两人在后的秩序,默默前行了一段路。
不过片刻的功夫,元宵灯会上的人已经比适才要多了一倍。今夜上京城元宵灯会的主街在西市边上的沿河街道。纵然在上京城中,西市与东市都为百姓们常去的热闹集市,但东市相较于西市,许多东西价格都更高,更为贵人们的首选,而西市则是平价许多,也更容易还价。
入夜之后,随着无数的花灯亮起,几乎街道上每一个年轻男女的手中都提了一盏灯笼,没有的,也都站在了各色的铺子前,挑挑拣拣,准备直接买一盏称心如意的。
祁云渺和宋青语
今夜虽已经有了自己的花灯,但是却没有准备河灯,便是打算到集市上一道挑选,直接买几盏的。
“这盏如何?”
她们一路逛过了许多的铺子,皆没有满意的,正四处东张西望着,终于,晏酬已在身后举起了一盏花灯,问道。
祁云渺便回头去看,见到提在晏酬已手中的,是一只锦鲤样式的河灯。
把锦鲤做成河灯的样式,如今上京城中倒是不少见,但是晏酬已手中的这只锦鲤,明显可以看出,店家是花了心思的,精致程度与别的河灯有很大不同。
锦鲤喜庆,红红火火,既寓意着新年的红火,又极富祥瑞之意。
祁云渺正想接过晏酬已手中的河灯,仔细去看看,却听越楼西道:“锦鲤多俗气,我看倒不如这盏!”
祁云渺便又见到越楼西提起的河灯。
只见那河灯,竟是一只柿子的形状!
用柿子做许愿的河灯,倒是不多见,柿子也是喜庆和吉祥如意的意思。
祁云渺又想先接过越楼西手中的这只去看看,但是手还没碰到那盏灯呢,便听到一侧裴则的声音也响起,问道:“这盏呢?”
他话语简单,单单是三个字,便叫祁云渺凭借着对自家阿兄的信赖,回眸去看他手中拎起的河灯样式。
那真是难得,竟是一盏做成了南瓜模样的河灯!
南瓜外表橙红,也是红红火火的样式,却是少有人能把它和喜庆还有河灯二词联系在一起。
祁云渺见到这盏河灯,只觉比先前的几盏都要有新意,也叫人惊喜。
眼见着她的眸中出现了少有的惊喜的神采,晏酬已道:“要不前面再看看吧,这条街才走了不到一半,说不定前方还有更加惊喜的。”
“是啊。”越楼西难得附和一句晏酬已,道,“若是到时候不曾有更钟意的,那便再回来买它,我看店家似乎做了不少这种河灯呢!”
“……”
祁云渺寻常时候真不是个有选择困难之人,但是如今这三人一人一句,她原本做好的主意一次又一次地被推翻,祁云渺觉得,自己很是难受。
祁云渺的脑袋瓜子如同一团浆糊,适才好容易因为南瓜河灯而泛起的惊喜,也在刹那之间消弭殆尽了。
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如今到底要做哪个选择,到底听谁的才好了。
她早该知道的,在答应同他们三人一道出行的那一刻,她便早该知道的。
和他们一道出门,她便别想有安稳的时候。
在面前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下,终于,祁云渺想出了应对之法。
只听她道:“阿兄,越楼西,晏酬已,我觉得灯市如此热闹,要不咱们先分开逛逛吧?”
她话一出,便见面前三人的神色,纷纷露出了些许诧异。
祁云渺便又继续道:“这样,我同青语一道,你们三个人各自为伍,到时候咱们每人都提一盏河灯,在那边的街市口会和,便看是谁买到的河灯最有新意,最为叫人惊喜,如何?”
她提的建议如此之妙,宋青语很是赞同。
但是祁云渺提这建议,本不是为了防她的,她只煎熬地等待着其余三人的回答。
终于,祁云渺见着裴则率先点了点头,道:“我可以。”
晏酬已紧随其后,道:“不愧是祁姑娘,能想出如此惊喜又独到的法子!我也同意!”
至于最后的越楼西,祁云渺同他赤|裸裸地互相对视了许久,这才听到他道:“那我必定是最快的,你们真的要跟我比吗?”
祁云渺便笑开了。
“那咱们便说好!半个时辰之后,东边街市口见!”
一见到祁云渺笑开,在场所有人包括宋青语,脸颊上全都很快又露出了欣喜的面容。
几个人便顺理成章地分开。
祁云渺拉着宋青语的手,在转身没入人群的刹那,终于忍不住大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自由了,再也不用听那些人来来往往的唠叨了,她和宋青语左看右看,全凭自己的心意欣赏起各色的花灯来。
适才人多,宋青语其实一路看中了好几款花灯,奈何他们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她也不好怎么开口,如今终于只剩她和祁云渺两个人,她便拉着祁云渺,赶紧带她去看自己钟意的那几个。
相比起裴则他们挑选的那些河灯,宋青语看中的河灯,可谓是稀奇古怪一些,有**样式的,也有蜻蜓样式的……她自小学习丹青,在各色事物上,经常会有自己独到的看法。
祁云渺听着宋青语和自己诉说各色稀奇古怪的东西,知道这些东西她们最后多半都不会买,但就算是无用功,她也很开心,只觉得和宋青语在一处的每一寸时光,都是究极难得的。
她们一路走一路逛,脱离了那三人之后,自手牵着手到手腕着手,便无论如何也没有分开。
而在她们不知道的地方,越楼西自从和祁云渺分开之后,不过走了几步自己的路,便又直接回头,跟上了裴则的步伐。
他一手揽上裴则的肩膀,问道:“裴镜宣,你也很厌恶那个晏酬已,对吧?”
“……”
我对你们俩一样厌恶。
裴则平静地回头看了一眼越楼西,一个动作往前,直接甩开了他的手臂。
越楼西却并没有将裴则的这个举动放在心上。
裴镜宣嘛,不就是这么个人吗?
他快步依旧跟上了裴则的步伐。
只是这回他没有再揽上裴则的肩膀,而是直接自己抱胸在前,振振有词道:“裴镜宣,说真的,你快告诉我祁云渺同那晏酬已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祁云渺昨日便同我说了他们相识的经过,但我总觉得没有那般简单,那姓晏的究竟凭什么能同和祁云渺如此亲近?我是她的哥哥,你也是她的哥哥,那个姓晏的却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何人?”
裴则不知道晏酬已和祁云渺之间究竟都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往来。
但是根据上回晏酬已能够陪着祁云渺去到刑场的经历,他想,只怕晏酬已也是对于祁云渺的复仇知情之人。
祁云渺对于他的友谊,的确不似寻常人那般简单。
但是……这些事情凭什么要告诉越楼西?
越楼西满脑袋困惑,裴则终于肯回头再看他一眼。
他借着四面照耀的灯光,在灯光之下掩藏着自己真实的神色,道:“你也知道自己是她的哥哥,并非她别的什么人,不管晏酬已是什么人,做继兄的都没有对妹妹的所思所想全部探究到底的必要,我劝你,给她留一些独自相处的空间,她反倒会更加开心自在。”
第九十六章 晏酬已果然满腹算计……
越楼西想从裴则处得到一些关于晏酬已的消息,倒是没想,直接从裴则处得了一顿教训。
意外的,他并不反感裴则说的话。
因为他知道,裴则这是在为祁云渺好,他说的字字句句皆在理,只不过全部站在了祁云渺的角度上。
“你放心。”越楼西信誓旦旦道,“我定是会尊重祁云渺的,这你不必担心,但是这晏酬已也是真的来历不明……”
“晏酬已的来历,你不是都说了,她已经全部告诉你了?”裴则反问道,“只是你自己不信,是,或许她是有不愿意告诉你的部分,但是你觉得,她不愿意告诉你的,我就一定会知晓?你太高看我了。”
“那你不是她的兄长吗?她平日有事你定是知晓得更多一些!”越楼西道。
他太理所当然了。
裴则不再选择和越楼西说话,而是兀自去挑选心仪的河灯。
越楼西见他如此,原本还想再跟上去,但见到裴则当真在自己面前专心地提起了一盏河灯在瞧,越楼西顿在原地,知道自己大抵也是真的难以从裴则的嘴里问出些什么。
他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也先去挑选自己的河灯。
祁云渺和宋青语
在和那三人分开之后,一口气挑选了许多的河灯,两人的手中一共提了有两三盏,全都是稀奇古怪但又叫人瞧来莫名觉得喜庆的。
譬如祁云渺手中的那盏金蟾河灯。
但是虽然买了有两三盏,这灯市还有一些没有逛完,俩人便打算着再往前看看,保不齐前头还有更为钟意的,到时再拿下一盏,一人两盏,岂不美哉。
就在她们互相结伴,继续前行之时,祁云渺见到,自己眼前不远处的摊子里,站着一个织金鹤氅的少年,少年手中握着一盏河灯,正与面前的摊主交涉。
她定睛看去,认出那鹤氅就是晏酬已的身影。
这倒是叫她撞见晏酬已在自己的面前挑选河灯了。
祁云渺稀罕,和宋青语面面相觑站在原地,不禁双双都好奇,晏酬已会选择什么样式的河灯来参与他们的比赛。
她们左瞧右瞧,见晏酬已自那个摊子上拿起的河灯,却都样式很是普通。
便说那些是全上京城最为普通的莲花河灯样式,也不为过。
祁云渺有些不明白了,晏酬已挑有意思的河灯,怎么还往简单了挑?
原本她和宋青语还想看一眼便走,但是晏酬已实在太叫她们好奇了,她们便又多停留了一会儿,专心致志地盯着晏酬已的动作。
终于,她们见到,晏酬已挑选花灯的动作结束了,他自钱袋中掏出了几枚铜钱,将河灯的钱递给了对方之后,便抱着一盏路上随处可见的粉色莲花河灯,转过身来。
他转身得措不及防,祁云渺和宋青语都避无可避。
六眼相视的瞬间,祁云渺果断笑道:“巧啊!晏酬已!你买好河灯了吗?”
晏酬已见到她们,满是惊喜,抱着自己刚买下来的河灯,又走几步到祁云渺和宋青语的跟前,道:“是,买好了。”
祁云渺便终于能够近距离地打量晏酬已怀中的这盏河灯。
眼见着她对河灯看来看去,也看不出这河灯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终于,祁云渺丧气问道:“晏酬已,你为何要买这盏河灯?”
晏酬已看一眼自己怀中的河灯,理解到了祁云渺的好奇,笑过之后,便同她解释道:“这河灯模样的确朴素,没有什么样式可言,但是祁姑娘可知晓,这河灯是用什么做的?”
“纸?”祁云渺答。
“是纸。”晏酬已道,“但却非寻常的纸张,而是主要由糯米做成的可溶于河水的纸张。”
“祁姑娘有所不知,往年上京城放河灯,下游时常会因为大量的河灯而堵塞,官府每年在元宵过后,皆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去疏通河道,恢复民生,是以,这糯米制成的纸张若能溶于水,想必很快便能解决官府之烦恼。等到河灯漂到了我看不见的地方,便叫它们沉入河中,这既方便了自己,也是舒缓了河道的压力。故而我想要一试。”
原来是这般!
祁云渺和宋青语双双恍然大悟。
她们抱着怀中的几盏河灯,明明片刻前还在为自己挑选河灯的眼光而骄傲,如今听罢晏酬已的话,只纷纷觉得自己实在有些不该。
晏酬已看出了她们的情绪,解释之后,立马又道:“祁姑娘和宋姑娘还请千万不要因为晏某的事情而觉得自己羞愧,此事晏某也是今日第一日知晓,不知者不怪,何况就算是造成了堵塞,官府所用之兵力,大抵是来源于民众,大家只要是家中为家国做出过贡献的,便都无需过多自责。”
他这么一说,祁云渺和宋青语顿时又觉得好受了许多。
真不愧是金陵首富之子,一张嘴一开口,不管是先扬后抑,还是先抑后扬,便没有一次是不曾达到自己效果的。
祁云渺看一眼那边还在售卖着由糯米制成的河灯的摊子,不出多时,便拉着宋青语的手,俩人一道上前去,也买了两盏河灯。
这小小的无甚新奇的河灯摊子,竟一下子有好几个人来光顾,一时间,有人见到如此景象,便也凑上来,想要仔细看看这河灯都有些什么花头。
祁云渺素来不是个怕生的,一见到人家凑上来,她便忙与人介绍了一番此家河灯的独特之处。
而那些围观的百姓们一听,有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当然,也有愿意听祁云渺的话,去试一试这稀奇河灯的。
纵然愿意听进去话且放在心上,相较于不屑一顾的,少之又少,但祁云渺只要见到有人是因为自己而上来想要买这河灯,她便觉得自己心情舒畅,心满意足。
原本还打算继续再逛逛,但是买下那几盏河灯之后,祁云渺和宋青语便不再打算买别的河灯了。
她和宋青语抱着所有的河灯,在等待裴则和越楼西回来的间隙,拉上晏酬已一道,在灯市上进行了一番吃食的探索。
等到裴则和越楼西终于全都抱着各自的河灯抵达时,她和宋青语将河灯放在地上,手中只全都堆满了吃食。
“祁云渺,你这都是些什么?”
越楼西见到祁云渺放在一边地上的河灯,问道。
祁云渺早知他会有此一问,一听越楼西的问题,便骄傲地昂起脑袋,和越楼西还有裴则全都又解释了一番,自己到底为何要买几盏朴素的河灯。
越楼西听罢之后,顺着祁云渺的目光,见到晏酬已的手中河灯样式除了颜色微有不同之外,别的几乎没有任何的差别。
他心底里顿时如同明镜一般,反应过来这事都是谁告诉祁云渺的。
“有这等事情,为何也不早告诉我们啊?”越楼西问道,“早告诉我们,我们便也买这种了,还比什么赛啊!”
晏酬已道:“灯市人多,我也是逛到最后才发现有此物,一时找不到小裴大人同越将军,是我的错。”
“错什么错?”
晏酬已总是喜欢往自己的身上瞎懒罪过。
祁云渺最看不惯这一点:“不是你自己说的么?不知者不怪,下回你们再买就是了!”
越楼西听见祁云渺在维护晏酬已,明明只是简单的两句话,但却心底里微有不爽。
既然如此,那今晚比赛的赢家,已经没有什么悬殊了。
晏酬已发现了如此有意义的河灯,即便河灯的样式不够华丽,但点子实在是极好,是以,大家一致认同他为今日最会挑选河灯之人。
挑选好河灯,那么接下来,便是放河灯,写元宵心愿了。
祁云渺的河灯一共有三盏,意味着她今日便有三个心愿可以写。
蹲在河边后,祁云渺提笔,毫不犹豫写下自己的第一个心愿。
她许愿自己和阿娘还有如今许多的亲朋好友,皆可以平平安安,诸事顺遂。
第二个心愿,祁云渺也是没有犹豫。
她许愿自己可以早日为爹爹复仇,希望爹爹在九泉之下安息,祝他安好。
等到这最后一个心愿……祁云渺才终于有一些纠结。
她对着河灯,思来想去,提笔落下之后,便护好自己的河灯,不叫别人看到自己写了些什么。
终于等到放河灯的环节,越楼西便蹲在祁云渺的身侧,故意问她道:“祁云渺,你都许了些什么心愿?”
祁云渺答:“心愿自然是不能告诉人的!”
越楼西笑一声,当然不是真的想知道她的心愿,而是喜欢逗逗祁云渺。
见到祁云渺宝贝地护住河灯的样子,他笑得比今日任何时候都要开怀,将自己的河灯扔入水中,逐渐将它拨远。
祁云渺看着越楼西的动作,不禁也跟着他去把河灯给拨远。
无法溶于水的河灯,会顺着护城河一直往下游去,等到所有的河灯都堆积在一处时,如晏酬已所说,京兆府便会派守卫赶紧去疏通河道,将那些河灯全部都捞起来,再进行统一的处理。
祁云渺将自己想要复仇的愿望写在了那盏可以溶于水的河灯上,至于别的两个愿望,则是被放置上无法溶于水的河灯上。
她眼睁睁地见着三个河灯一块被水拨远,顺着河流而下,其中两盏河灯都完好地继续向前,而那盏可以溶于水的河灯,顺着河道漂流,没过多久便被打湿了大半,逐渐淹没在了河水之中。
河灯远去,祁云渺对着空荡荡的河面,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们五个人如今蹲在一起,她的身边分别是越楼西和宋青语,越楼西的身边,则是裴则,至于晏酬已,他蹲在宋青语的一侧。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很安静,祁云渺也许愿,所有的事情都能如今夜这般安静。
但事实总是事与愿违。
她和越楼西来的时候是一道坐马车,如今走了,也是一道坐马车。
但是马车行到家里之后,祁云渺都眼睁睁地看着越楼
西朝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越楼西还是翻了墙,又重新骑马,朝着别的地方而去。
晏酬已正在欣赏面前的河灯。
适才卖与他河灯的摊主此时此刻正躬身在他的面前,道:“多谢少主,今夜河灯生意很好,比平日里多赚了不少钱。”
“本就是给你提供个机会罢了,你自己中用,还帮了我一个大忙。”
晏酬已手中提的河灯,若是祁云渺此时此刻能够来到晏家,便能见到,这河灯不是别的,恰正是夜里那号称是糯米浆糊制成的可溶于水的河灯。
晏酬已不断转着手中的河灯,神情闲适,脸颊半边隐在黑夜之中,半边暴露月色底下,呈现出半明半寐的一张脸。
摊贩躬身,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却听见一阵风声扫过树叶,紧接着,有一个个子很高,身形强壮的少年跳下墙头,自阴暗处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就知道你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果真商贾就是商贾,背地里全是算计。”
越楼西自黑暗中而来,逐渐将自己的身影暴露在堂堂正正的月色底下。
他没去瞧一侧的摊贩,只是双眸紧紧地盯着坐在椅中的晏酬已,满是鄙夷。
第九十七章 小越vs小晏,背地里的正……
晏家虽非官宦世家,但身为金陵首富,不论是在金陵还是在上京城的宅子中,都有许多的家丁守护。
但如今满园的家丁,竟无一人发现越楼西的存在,将其拦下。
“越将军?”
晏酬已看到越楼西的刹那,有些怔愣,不过旋即便笑了。
“越将军真是不走寻常路,他人上晏家做客,皆走的是正门大路,越将军倒喜欢走墙角小路。”
“不走墙角小路,怎么能见到你的真实面目呢?”
和晏酬已相处了个把时辰,越楼西已经十分清楚,这姓晏的嘴皮子功夫了得。
但任他如何了得,他也不是个纯粹的莽夫,任人拿捏。
“晏酬已,你平日里就是这般在祁云渺的面前一套,背地里又另行一套的?”他睥睨着晏酬已,无视面前后知后觉的满园家丁,冷笑道,“幸而我早知晓你今夜的河灯有蹊跷,特地过来探听了一番,不然还真要被你给蒙在鼓里。”
“蒙在鼓里?”晏酬已不改面上的笑意,道,“不过是店家有点子,而我恰好可以助店家一臂之力罢了,店家的点子是真的,可以溶于水的河灯也是真的,而我从始至终都不曾说过,我并不认识这卖河灯的店家,不知道越将军说的蒙在鼓里,是说的什么事情?”
“……”
饶是越楼西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没想到,这晏酬已竟还如此擅长诡辩。
他咬牙道:“你往日里在祁云渺面前装着一副谦谦公子儒雅随和的好样子,背地里却阴险狡诈,满是算计,晏酬已,我今日来,没有别的事情,就是警告你,日后不许再肆意接近祁云渺,不许再对她有任何的心思!”
原来他深夜特地前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晏酬已听罢越楼西的警告,没有半分的胆怯,反倒古怪地又笑了一声,问道:“越将军这话,是以越家兄长的身份在说,还是以祁姑娘的爱慕者身份在说呢?”
他坐在椅中,定定地看着越楼西。
原来一场元宵灯会,不仅是叫越楼西发现了晏酬已的心意,也叫晏酬已发现了他越楼西的心思。
越楼西睥睨着晏酬已,晏酬已便轻飘飘地抬起头,回敬着他。
四目相对。
越楼西一下便攥紧了身上随身佩戴的横刀,无视守在晏酬已身边的诸多护卫,将刀抵在了晏酬已的脖子上。
“我是警告你,不是在叫你同我讨价还价!”他一字一顿,似乎丝毫不怕晏酬已看出自己的心意。
“不管我如今是何身份,都与你无关,你给我记好了,姓晏的,祁云渺并非是你可以惦记之人,你识相的,便给我滚远一点,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出上京城,回到你的金陵,你若是不识相,信不信将来想要全身而退都做不到了?”
“越将军总是这般大的口气。”晏酬已昵一眼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刀,慢条斯理的语气不改,不仅没有被越楼西的话给吓到,反倒还加深了唇角的笑意。
晏家的护卫见到越楼西此举,纷纷想要上前,可晏酬已一个眼神,他们便全都停留在了原地。
“但可惜,这里是上京城,并非是越将军的军营,也并非是将军可以独自驰骋的边塞。”
越楼西的横刀,素来是他用的最为称手的兵器之一,他的刀抵在晏酬已的脖子上,退一分便显得远了些,但只要再近一分,便可以轻轻松松地划破晏酬已的皮\肉。
越楼西今夜只是想吓唬吓唬晏酬已,并未真的打算将他的脖颈给划破。
但是很突然的,晏酬已在自己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忽而睁着他如同毒蛇一般的眼睛,将自己的脖颈往上送了半寸。
一道血痕立马浮现在越楼西的眼前。
越楼西瞳孔皱缩,顿时收回了自己的兵器。
“你是疯子?”他怒问道。
晏酬已平静地笑着,不去管脖子上的伤口,而是面对越楼西反问道:“我以为,夜半翻墙而来持刀警告我的越将军,才是疯子。”
“越将军想要将我们晏家驱逐出上京?那便请越将军试试吧,晏家树大招风,不管是在金陵还是在上京城,都早多有敌人,将军若是看不惯,何不遂了那些人的愿?”
这是越楼西第一日认识晏酬已。
却也是他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晏酬已。
他拧眉地看着他永远平静脸颊上的阴翳笑意,素来见多了刀光剑影的将军,后知后觉,竟也觉得这阴凉笑意比边塞入了夜之后的景象还要荒芜。
越楼西今日之所以深夜还要前来晏家,本只是觉得晏酬已此人心机颇深,而祁云渺心性单纯,俩人不适合深交,不成想,他今日抵达晏家,真正见到的晏酬已,竟是这般。
这何止是心机颇深。
晏酬已此人,似藏匿在山林之中的毒蛇,平日里看似与山林融为一体,平静无波,温和无害,但不知何时,便会视你为猎物,牢牢地盯住你。
等你意识到危险之时,说不准,他已经在你身后张开了血盘大口,只待一口入腹,饱餐一顿。
这样的人,就算不是因为自己的私心,越楼西也绝对不会再允许祁云渺与其有过多的接触。
他凝视着晏酬已脖颈上的伤痕,收紧横刀在身侧,道:“你不必激我,我今夜的目的,只是为了祁云渺,你这脖子,最好是明日便出现在祁云渺的面前,不然,我只怕你伤口愈合的速度,不如你心眼子转起来的速度。”
“晏酬已,我该警告的都已经警告过了,言尽于此,若是他日我再发现你在背地里算计祁云渺,利用她对你的友情,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他讥讽地放完最后一句狠话,一转身面对的便是无数晏家的家丁护卫。
如同来时那般,越楼西没有将他们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当着他们的面,径自朝着来时的墙角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