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带我改嫁三次后/我娘四嫁by东风吹来
东风吹来  发于:2025年03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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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她看人家放纸鸢,都是趁着春日或是秋日,冬日纵然也有风,但是冬日里的寒风太刺骨了,冷得人都不想将手拿出来,又有谁会有心思特地去放纸鸢呢?
“你想要玩吗?”
裴则见祁云渺的目光自从锁定在了这只纸鸢上之后,便再也不曾挪开,顺其自然地问道。
祁云渺却摇了摇头。
不,她不想放纸鸢。
如今天色已经快要没有太阳了,冬日里只要没有太阳,天立马便会黑得很快,现在去买纸鸢回来放的话,根本玩不了多少的时间。
而且,还麻烦阿兄。
两人今天一路上都没有怎么说过话,如今,祁云渺终于回头去看一眼裴则。
走了这么一路,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裴则。
裴则不是晏酬已,也不是宋潇,就算越楼西如今是她名义上真正的继兄,但祁云渺在面对他们的时候,总是如出一辙冷静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的。
可是裴则不是。
纵然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可她到底该如何去做呢?
裴则是她如今唯一一个愿意真正承认的哥哥,是她的阿兄,她当真觉得,他是她的亲哥哥。
若是自己的亲哥哥对自己有了那等不该有的想法,那身为妹妹的人该怎么办呢?唾弃他吗?还是狠狠地去抱住他?再去安抚他?拒绝他?
祁云渺不知道,她也完全没有经验。
几个时辰前在晏酬已面前还可以轻轻松松说出所有自己想说的话的祁云渺,如今在裴则的面前,却只有无尽的沉默。
面对裴则,她只敢看一眼,而后很快便又将目光转回到天上翱翔的纸鸢。
她盯着纸鸢又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和裴则道:“阿兄,我们回家吧。”
“好。”
不知道是何时开始,祁云渺想,裴则不管是什么事情,几乎全都顺着她,只要不是伤害她身体的事情,他几乎对她没有不言听计从的。
明明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
祁云渺还记得,自己一开始到相府的时候,裴则对自己爱搭不理的,对别人什么样子,便就对她什么样子,甚至还会更差一点。
他不喜欢她和阿娘,平等地将她们放在不喜欢还有瞧不起的行列里。
到底是何时开始,情绪发生了转变呢?
祁云渺想不明白,是日回家,在阿娘面前强撑着精神才没有叫她看出自己的困惑和不解。
河东行刑后,祁云渺和沈若竹的一桩心事,算是暂时压下了。
她们如今动不了宁王,这没什么,反正在祁云渺的眼里,她始终坚信,自己会有手刃宁王的那一日。
到时候不管是送他上断头台,还是让她直接一刀插进他的心脏,反正她一定会亲手送他上路。
河东就算是开胃菜了。
在河东行刑之后的那几日,祁云渺一连在家里待了好几日不曾出门。
因为裴则的事情,她暂时不想出门去见任何人,不想见裴则,也不想见晏酬已,她每日只按照着身体的记忆将武艺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越群瑶写信来邀请她过去,她也不去,她便像是一只萎靡不振的小鸟,偶尔会振起翅膀,努力去给自己觅食,寻找一些食粮,但是大部分时候都是脑袋空空地趴在窗前,对着冬日的窗景,漫无目的地发呆。
直到这一日,祁云渺终于再也没有办法发呆——因为宁王妃上他们的家门来了。
祁云渺听到下人们的禀报,眨着不可置信的眼眸,听到他们确认道:“是真的,夫人正在前厅招待,喊小姐过去呢!”
宁王妃上他们侯府来了。
祁云渺终于振作起精神,在片刻之间拼命拍打着自己的脸颊,叫自己恢复了清醒。
她赶去前厅,见到沈若竹同宁王妃正一道坐在主位上。
见到她来,她们纷纷朝她招手。
祁云渺便走到了自家阿娘的身边,同这位王妃行了礼。
她定定地看着宁王妃,不知道她今日上门的目的。
宁王在大理寺的事情,想必她都已经知道了,那她今日是来做什么的?是替宁王感到抱歉吗?是来同她们家道歉的吗?
祁云渺还猜对了。
宁王妃真的是来替宁王道歉的。
自从上了侯府的门之后,这位王妃的脸色便一直怀着愧疚。
在祁云渺不在的时间里,她已经和沈若竹说了许多内疚的话,如今祁云渺到了,她也是一副愧疚难当的样子。
“我实是没想到……”她拉着沈若竹的手,满目莹莹,似乎下一刻就能替她们母女落下眼泪来,“我们王府亏欠你们太多了……”
“……”
若是你知道你的丈夫都做了些什么,就会知道,你拿你们整个王府换,都是不够的。
从前阿娘每次去宁王府回来,都会说,宁王妃是个没什么好查的人,祁云渺原先还有一丝的怀疑,今日真见这位王妃,听她说了这许多的话,祁云渺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有什么都不懂的人。
宁王做的脏事,应当一件都不曾叫自己这位王妃知道。
多可笑。
自己是个恶贯满盈之人,结果却将妻子呵护得如同一朵纯净的莲花。
这一日,宁王妃在陵阳侯府里坐了许久,给祁云渺和沈若竹都送了许多的绫罗以及补品,甚至还有所有陵阳侯府的孩子们,借了沈若竹母女的光,也都有一份礼物。
祁云渺送她走的时候,见她快走到马车边上了,还不忘拉着阿娘的手,和她道,日后有空,千万要记得多带着女儿上王府玩。
祁云渺的脸上什么神情都没有,只有麻木。
等到终于见到这位王妃上了马车,沈若竹回过头来,她才出声,道:“阿娘……”
沈若竹叹口气,似乎知道祁云渺要说什么。
她道:“她是个真正单纯的人。”
“宁王将她护得这般好,若是她有朝一日什么都知道了……”
“等到那一日,或许对她是种残忍,但我们不会心慈手软。”沈若竹道。
祁云渺望着自家阿娘的眼睛,奋力点了点头。
沈若竹牵着女儿往家里走,等到快要到主院的时候,祁云渺又主动松开沈若竹的手,打算回去自己的小院。
“等等,渺渺!”可是沈若竹叫住了她,她拉紧祁云渺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睛,问道,“你近来都在想些什么呢?”
“我?”祁云渺下意识否认,“阿娘,我没有想什么啊。”
沈若竹定定地看着女儿。
她若是只萎靡那么一两日也就罢了,但如今,自从河东行刑那日过后,祁云渺已经连续萎靡不振了不知道多少日,她这个做娘亲的,若是还看不出来,未免也不太称职了。
原先想要找个恰当的时机问一问她,现在倒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
祁云渺果然什么都躲不过自家阿娘的眼睛。
她被阿娘拉着手,忽而有些心虚,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阿娘,若是你意识到,有一个不该喜欢你的人,突然似乎是喜欢上了你,你觉得你该如何面对?”
“你说裴镜宣?”沈若竹脱口而出道。

祁云渺没有想过,自家阿娘的火眼金睛已经到了这等厉害的地步。
她不过是刚刚说了一句话,阿娘便已经能准确地猜出阿兄的名字。
她震惊地看着阿娘,嘴上却道:“不是!”
“阿娘!不是阿兄,和阿兄没关系!阿娘,你怎么会猜是阿兄呢?这如何会同阿兄有关系?”
祁云渺否认再三。
沈若竹微微挑起半边眉,看着女儿慌里慌张的样子。
若说适才沈若竹还只是简单的猜测,那如今,便是实打实的确凿了。
裴则?裴镜宣?
自从回京之后,其实沈若竹同裴则的接触并不算多,无非是他来找祁云渺的时候,他们偶尔会撞见那么一两次。
最近一次见面是在前几日的刑场上。
就这几次短短的接触,裴则又素来是个不显山不露水之人,故而其实沈若竹也并未看出他对祁云渺有任何逾矩的情愫。
她同祁云渺一样,下意识先入为主,将他只认做是祁云渺的哥哥了。
但看如今祁云渺的反应,若真是裴则……
那沈若竹想,这倒的确是比晏酬已要麻烦一些。
她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在自己面前面红耳赤地扯谎,微微抿着唇角,故作不知又问道:“是吗?那渺渺,你如今犹豫的到底是什么呢?”
“……”
祁云渺觉得自己有些不好说了。
阿娘什么都能看出来。
她单单只是说一句话,阿娘就能猜到阿兄的头上,那她若是再多说一些东西,阿娘不是马上便能完全确认了?
“阿娘……”祁云渺踌躇道,“我暂时不想说了。”
“嗯?”沈若竹哪想,自己不过是猜中了一嘴裴镜宣的名字,便会叫祁云渺直接原地退缩了。
她带着前所未有的探究,认真地打量着女儿。
须臾,沈若竹软和下神情来,道:“那也好,渺渺,阿娘相信你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不会叫阿娘继续担心的,对吗?”
阿娘担心她了。
祁云渺猛然抬头,愧疚地看着阿娘。
她这几日萎靡不振,搅坏了自己的心情不要紧,但若是惹得阿娘担心,那就实在太不该了。
“阿娘,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叫你担心的!”她同沈若竹保证道。
沈若竹便又问:“那阿娘再给你三日的功夫,三日之后,你便不许再同前几日一般萎靡了,可以吗?”
“唔……”祁云渺深思熟虑之后,点了点脑袋。
沈若竹便顺势抚了抚女儿的后脑勺。
正是及笄年华的少女,有一些见不得家人的心事,这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纵然对面是裴镜宣,但沈若竹想了想,她的女儿可是祁云渺,她相信祁云渺,在她和她挑明了晏酬已的事情过后,在她告诉她,该如何去分辨一个人的情谊之后,她已经有能力去处理好所有类似于这般的事情。
裴镜宣又如何?
裴镜宣没什么大不了的。
祁云渺突然被自家阿娘给定了三日的期限。
那就意味着,三日之后,不管她有没有处理好裴则的问题,她都不能再在家中表现得郁郁寡欢了。
她不能再叫阿娘继续担心自己。
是夜,祁云渺自然又是失眠了,她躺在床榻上,心里满脑子想的都是裴则
的事情。
但是她如今真的能确定阿兄的心意了吗?忽而之间,祁云渺想起,她犹犹豫豫了这么多日,真的能确定,阿兄是没有在将自己当妹妹,而是同晏酬已还有越楼西一样了吗?
祁云渺其实不确定。
之前上宋家,她想见宋宿也没有见到,所以其实也不能很好地分辨何为朋友之间的神情,何为对喜欢之人欣赏的目光。
晏酬已那回,若非是他的目光太过明显,又有阿娘的指点,其实祁云渺也不太懂得他对自己的情谊。
恰好,她对着这件事情,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宋青语便写信过来,请她到宋家去玩。
她在信中写,今日国子监休假,宋宿和宋潇都难得回家来休息一日,家中准备摆古董羹吃,宋青语想邀请祁云渺一道去吃。
可以见到宋宿了?!
祁云渺对着宋青语的信,看了又看,根本没将什么古董羹放在心上,只是反反复复地确认,自己真的可以见到宋宿了?!
她大喜过望,不管三七二十一,用过午饭后便直接收拾好东西,上了宋家的门。
“渺渺,快来!”
午后,宋青语正和宋宿还有宋潇一道在家中后院做花茶,一见到祁云渺,拉着她便也一起加入了他们的花茶制作行列。
“这些花茶做来是要自己喝的吗?”祁云渺一边净手,一边问道。
“是啊。”宋青语眉眼弯弯,笑道,“我阿娘其实不是很喜欢喝茶叶,每每喝茶的时候,喜欢佐以许多各色的花瓣,以作花茶。茉莉、玫瑰、梅花、蔷薇……这些皆可入茶。从前家中的花茶都是嬷嬷们做的,今年我也想试着学一学,也想为阿娘做些事情,哥哥们都是来帮我的。”
“原来如此。”
祁云渺见到网筛上正在晾晒的玫瑰花瓣,宋潇净过手,便在不断地拨弄着花瓣,叫每一片花瓣几乎都能晒到均匀的冬日暖阳。
察觉到她的目光,宋潇问她:“祁云渺,你要不要来试试?”
祁云渺又看了眼宋宿如今正在做的事情。
他正蹲在一笼晒干的茉莉花苞前,将茉莉同一罐子明前龙井以合适的搭配均匀装袋。
祁云渺便同宋潇道:“我觉着宋大哥这个更好玩,我先来宋大哥这里玩一会儿!”
好吧,宋潇也不勉强她,他笑呵呵地看着祁云渺蹲下在宋宿的面前。
宋宿抬头看了眼祁云渺,问:“渺渺之前玩过这些吗?”
“没有。”
祁云渺一蹲下,便能见到宋宿脸颊上标志的酒窝。
她定定地看着宋宿。
从小到大,祁云渺其实都很喜欢宋宿,当然,是对哥哥那般的喜欢。
她觉得宋宿叫她很舒服,他并非是说话做事都不顾及身边人的那种,相反,他很会照顾人的情绪,说话做事,面面俱到,不论何时,见到人总是乐呵呵的。
“那来试试!”
宋宿听她没做过这些事情,便将手中的东西分了一半到祁云渺的手中。他手把手教她如何去包好一袋足以泡出一壶茉莉花茶的茉莉同茶叶。
祁云渺跟着宋宿的动作去做。
她一边做,一边终于有机会近距离地观察宋宿的神情。
祁云渺见到,宋宿在教导她的时候,满心满眼都只有对待学生的认真,见她动作做的慢,他也会停下来耐心地等待她,但那完全是出于对朋友的尊重。
他的目光澄净,完全没有任何不该有的东西,所以即便是对视上了,祁云渺也不会觉得有任何的不适,而是立马便会同他双双笑开。
在宋家待了整整一下午,宋家三兄妹都对她格外照顾。
尤其有了宋潇同宋宿做对比,祁云渺觉得,自己当是明白了一些东西。
晚上的时候,她被宋青语留下一道在家中吃了古董羹,这才启程回去陵阳侯府。
宋潇送她到门口还不够,还想要继续送她到侯府。祁云渺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只回头叮嘱他,喊他千万要好好念书,等他考中进士了,她定为他再包一份大大的贺礼。
宋潇便又笑了。
他便站在自家门口,目睹着祁云渺朝着马车走去。
可是不等她上去到马车,等在宋府门前的众人便纷纷见到,有一辆新的马车,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宋家的巷子口。
马车拦住了祁云渺的去路,逐渐朝着他们靠近,最终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祁云渺盯着马车去看,见到随后从马车上下来的,不是别人,恰正是叫她心烦意乱了多日的罪魁祸首,裴则。
“阿兄?”祁云渺神奇地唤道。
“嗯。”裴则一身红色的官袍自马车上下来,见到祁云渺,道,“我下了朝,听说你在宋家,便恰巧顺路过来看看。”
宋家和相府……算是顺路吗?
祁云渺一时有些厘不清。
裴则却也不管自己的话到底是不是符合逻辑,见祁云渺已经站在马车面前,问道:“这是已经打算走了吗?”
“是。”祁云渺答。
“那我送你回去吧。”裴则道。
“……”
就这么三言两语,祁云渺便被自家阿兄给安排上了送回家的事情。
祁云渺心里七上八下的,面对宋潇,她可以直接以诸多的理由拒绝他要送她回家的行为,但是阿兄要送她回家,她倒还真的难以想象出什么合适的理由。
“阿兄,你自己白日里要忙公务,已经很累了,夜里就不必再送我了,我自己可以回去。”她脑海飞速旋转几圈,只能先如此道,“而且我可是日日都有在习武,越家也各个都是练家子,连车夫也不例外,保准不会出什么事的。”
“无事,先上马车,稍后我有事同你说。”
她一张嘴说了这么多,可是裴则却根本没将她的话给听进去。
祁云渺一怔,不知裴则到底是有何要紧事,非得今晚同自己说。
他总不会是今晚便要……
不,她虽然见过了宋宿的神情,但她还没有准备好如何和裴则坦白这些事情。
祁云渺怎么也没有想过,自己回到上京城之后,面对的最严峻的问题,竟会是这些个东西。
她如今没有什么特别想要一辈子都在一起的人,非要说的话,她只想同自家阿娘永远在一起。
但是如今,越楼西想和她一辈子在一起,宋潇想和她一辈子在一起,晏酬已也想要和她一辈子在一起,若是阿兄再和她坦白些什么,祁云渺想,她的日子真是不要过了。
“阿兄!”
等到坐上马车之后,祁云渺便先发制人,制止了裴则说话的苗头。
她深深地望着裴则的眼睛,道:“我今夜不想听你说的话。”
“什么?”
裴则拧眉,同样望着祁云渺。
很快,在马车中烛火的辉映下,裴则觉得自己好似明白了祁云渺的意思。
他眸色有刹那的闪烁。
但他还是稳住了情绪,只道:“我今日想告诉你的,是有关于宁王的事情。”
“宁王?”
祁云渺同样震惊至极,没想裴则竟是要同自己说这回事情。
她蹙眉看着裴则。
裴则反反复复地去稳住自己的情绪,告诫自己先别在意祁云渺的话,攥紧手中的拳头,才道:“你们此番回京,其实是想要向宁王复仇,对吗?我今晚过来,只是想要告诉你,我今日在国子监前祭酒周大人家中见了宁王一面,他的眼睛,或许并不如寻常时候表现出来的那般糟糕……”

原来裴则找她,真是为了说宁王之事。
祁云渺听罢裴则的话,突然之间所有的心思全都挪了过去。
宁王……他的眼睛没有表现出来得那般糟糕,这是何意?意思是,其实他如今的眼疾是装出来的?
“阿兄你是如何发现的?”祁云渺问裴则道。
裴则便与祁云渺细说了下自己今日在国子监前祭酒周庸府上之事。
身为周庸的关门弟子,裴则几乎每个月都会上老师的家门,或单纯讨论一些文章诗词,或是同别的师兄弟们在老师的家中碰头,聊些如今的朝政。
而身为前任的国子监祭酒,周庸桃李满天下,宁王自出生时便有眼疾所在,先帝也曾亲自将他交由周庸,由他来照顾宁王的学业。
是以,其实仔细算来,宁王也是周庸的弟子,是裴则的师兄。
只不过因其性情古怪,裴则基本都同其没有什么关系就是了。
但是今日,他恰好就在周庸的府上见到了宁王。
周庸本月月底,即将八十寿辰,宁王是亲自来同老师祝贺的,裴则进了周府,照旧同他没什么关系,除了行礼,别的几乎便没了。
但是同时与裴则上周家的,还有裴则的另一位师兄,如今的大理寺少卿,唐维。
唐维去岁尚在外面的州府为官,今年年初才被提拔回到京城,其间没少有老师周庸的帮助。
今年周庸寿诞,他便亲自送了一面足有七尺高的铜镜,是为夸赞周庸,人若明镜,明察秋毫。
明镜被擦得锃亮,于傍晚霞光正盛时送进了周府,宁王恰好便坐在院中,在明镜移过他的眼前时,裴则见到,他的眉心微蹙,脑袋有微微的偏移。
那是极其细微的一个动作,寻常人并不会发现,但是裴则发现了。
照宁王所言,他的眼疾到如今,基本已经是无可挽回,什么都看不见了。
可他面对铜镜所照射出来的强光时下意识表现出来的反应,却并不像是个完全的盲人。
祁云渺听明白了裴则的话。
“阿兄,若是他的眼疾并非他自己说的那般严重,是否意味着他这期间骗过了很多人,又做了许多他人不知道的事情?”祁云渺问道。
“是。”裴则道,“他若眼疾并非如大家所以为的那般严重,却照旧以此来蒙骗众人,你们只需找出几件事情,往重了说,便是欺君,明白了吗?”
尤其如今陛下其实和宁王也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兄弟情谊,之所以在上位时杀光了所有的弟弟,只剩下了这一个,不过是因为他有眼疾,是半个残废,若是连他都杀,未免太没有人性了,绝对会被天下百姓所不耻,被百官所弹劾。
可若是这个弟弟的眼疾其实根本就是假的呢?
祁云渺瞬间觉得自己明白了。
她紧紧地抓住裴则的手腕,激动地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才好。
“阿兄,谢谢你。”
她对着裴则看了半天,才终于吐出这么一句。
裴则轻扯了扯嘴角,能帮到祁云渺,他自然是高兴的,但他如今却是想笑,又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他还记得祁云渺刚上马车时同自己说过的话。
若是今日没有宁王的事情,祁云渺以为他是想同她说什么?她想叫他别说什么?
裴则在马车中沉默半晌,最后才同祁云渺道:“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只要你不后悔,只要你觉得值得,就去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
“阿兄……”
这话很像是阿娘曾经和她说过的,祁云渺如今听着裴则又一次在自己耳边说起,心底里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这等滋味。
她只知道翻江倒海的情绪快要将她给淹没。
“多谢你。”
最后等到马车停在陵阳侯府门前时,祁云渺和裴则又道了一声谢,这才下去马车。
“嗯。”
裴则目送着祁云渺的身影像是自由的小鸟,一跃便离开了他的视线,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鸟儿,直到鸟儿消失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这才缓缓收回。
裴则给的消息,祁云渺根本等不及第二日,是夜回家便去找了自家的阿娘。
而她去主院里找阿娘,下人却道,沈若竹去了她的院子里找她。
祁云渺便又赶紧往自己的院子跑。
她不知道阿娘找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但她如今觉得,这世上再没有哪一件事情是比她的事情还要紧的。
她跑到自己的小院,见到阿娘就坐在自己的屋子里。
她忙进屋去,关紧房门,道:“阿娘!”
“渺渺……”沈若竹见到祁云渺回来,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道,“阿娘有事情要和你说。”
“我也有事情要和阿娘说!”祁云渺着急道。
“你?”沈若竹摇摇头,道,“不,你先听阿娘讲,好吗?阿娘的事情很重要。”
“阿娘,可是我的事情也很重要!”祁云渺坚持道。
沈若竹便起了疑:“你要说的是何事?”
“宁王!”祁云渺道。
“这么巧?我也要说宁王之事。”沈若竹困惑道。
“阿娘,可是我今夜知道的消息很重要,是阿兄告诉我的!”
“我知道的消息也很重要,是晏家父子告诉我的。”
“等等……”突然之间,沈若竹问道,“渺渺,你发现了什么?”
祁云渺便环顾一圈自己的屋中,确认屋中再没有任何可能叫自己的消息泄露,才道:“宁王的眼疾有异!”
而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站在她对面的沈若竹也同她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祁云渺便和自家的阿娘面面相觑。
原来阿娘知道的也是这件事情。
“阿娘……”祁云渺整个人突然便开始轻轻地颤抖,她去缩进到阿娘的怀里,问道,“那我们可以……可以扳倒他吗?我们会有机会吗?”
自从知道真相开始到如今,祁云渺等了这一日已经太久太久了,已经足足有一年多了。
这一年多,她和阿娘的仇恨一路从钱塘蔓延到京城,沿着川流不息的运河,北上狂奔,真的已经耽搁太久了。
“可以的!”沈若竹抱紧女儿,与她紧紧相依在一起,“这次一定可以的,我们暂时先不要声张,我们找准机会,一举将他给击垮!”
“好。”
祁云渺全都听阿娘的。
她在阿娘的怀里用力地点着头,仿佛已经可以见到宁王人头落地的那一刻。
虽然祁云渺尚不曾和裴则把话说清楚,也不曾解开什么心结,但因为宁王眼疾的事情,在这之后,祁云渺心情开始日复一日地好转。
她的心情得到了回旋,竟又变回了从前那个开朗又明媚的小太阳。
越群瑶写信来喊她去王家训练,她便去王家;晏酬已写信想请她帮忙看看射箭的情况,她便抽空就去晏家,教他一些射箭练箭的技巧。
还有宋家,既然得知宋潇如今并不会经常回家,那祁云渺便也不用再有什么过多的顾虑,宋青语喊她去玩,她便时常说走就走,和宋青语一道去玩。
不知不觉,祁云渺的生活在逐渐重新回到正轨,但是同裴则,却是有一段时日不曾联系了。
他不主动来找祁云渺,而祁云渺似乎也是忘记了和阿兄之间乱七八糟的事情,除了偶尔过节,记得喊人送一份礼物到相府,别的她便再也没有多想过。
眼看着这一年马上便又要收了尾,这是祁云渺时隔四年,又一次要在上京城过年了。
侯府里人多,过年的氛围很是充足,都不必她特地准备些什么,进入了十二月,大家便自觉一日赛一日地热闹起来。
渺喜欢热闹。
在除夕前的最后几日,终于,祁云渺久违地又收到了一封来自于遥远边塞的信笺。
毫无疑问是越楼西写的。
他在信中告诉祁云渺,他此番的行动很顺利,驱逐敌寇、势如破竹,估计开春后不用两个月,就能回来了。
他也知道祁云渺热爱看外面的风光,是以,细数完自己的情况之后,又在信里和她提了许多边塞冬日的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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