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踏山河by入卿门
入卿门  发于:2025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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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沈辞将她拉入怀中,收拢胳膊,将头埋在她的肩窝处,十分安静。
夏风从帘缝灌入,吹动两人交叠的衣袖。
林桑晚一动不动,由他抱着,直到他睡熟了,呼吸均匀,她才?将他放平,然后揉了揉麻木的肩膀,低头看着沈辞。
昏案中,他脸庞苍白,双眸紧闭,偶有?月光钻进帘缝,镀在他脸上,给他整个?英挺俊雅的脸上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更显得清冷高雅。
马车继续飞驰。
自打皇帝病危,永都城内百姓纷纷闭门?不出,而烟柳之地依然灯红酒绿。
等他们到永都,嘉辰王已经安排了各项事情。
屋内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氛围罕见的紧张肃杀。
景仁帝被软禁在养心殿,四周重兵把守,顾霆每次入宫都得被盘查半天。
林桑晚仔细专注地看着皇宫地图,顾霆在一旁讲解计划,“明晚子时动手,你们从东华门?入,我的人会在那边接应,入宫后……最后会有?易了容的假皇帝代替换上。”
静夜沉沉,月华如练。
沈辞和萧逾白同样对着明日的计划,若是林桑晚那边被发现,难免少不了一场硬战。最后他们吩咐了各自心腹注意地方,便让众人下去休息。
顾霆走时朝林桑晚和萧逾白看了一眼,躬身行礼告辞。
林桑晚他盈盈一拜,四年前,虽然是他带人抄了镇北王府,可他给了全府体?面?,没有?肆意侮辱践踏。
对于顾霆愿意与他们合作时,林桑晚起初是有?些震惊的,沈辞却早有?料到,“国将不国时,总会有?无数的人愿意站出来。”
睡前,林桑晚强打起精神?又看了一遍地图,睡意爬上眼皮,实?在撑不住了才?摸着上床。
呼吸猛然一滞,有?人摸了进来。
林桑晚摸着枕下碧落刀,想要出手时,沈辞氤氲低沉的声?音响起。
“是我。”
林桑晚一骨碌滚进床里头,“沈大?公子不会是孤枕难眠吧?”
沈辞不置一词,很快躺了上去,不动声?色地抱住她。
纱幔落下,屋内昏暗,彼此看不清对方的脸,却能闻到对方身上好闻的香味。
“沈大?公子,长夜漫漫,我们来干点有?趣的事吧!”
说罢,林桑晚抓住沈辞的衣领,一把扯下里衣,翻身压在他身上。
沈辞:“……”
林桑晚双手在他身上胡乱摸拽,而身下的沈辞却安静躺着,好似死人一般,实?在无趣。
难道是受了伤又发病了?可不该啊,她可是见过他凶猛纵欲一面?。
她停下手,把身体?嵌入沈辞双腿中,压了一会,抬头道:“你怎么没反应?你没这?想法,半夜跑来我屋里干啥?”
沈辞:“……”
不等他回答,她又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死前也不让我欢愉一次?”
话音未落,沈辞气息乱了一拍,尤其是在听到死后,双目登时睁大?。
他闷声?道:“……明晚,……我等你!”
这?坚韧毅力都用在她身上了是吧?
林桑晚不干了,嘻嘻笑道:“我书?读的少,只知春宵苦短,只争朝夕。”
明晚生?死未卜,她又垂涎他美色久已,如今食髓知味,他还自己送上门?,她自然要放肆一把。
今夜,她不是镇北王府嫡长孙女,也不是浮云阁阁主,而是只遵从本心的林桑晚。
没一会儿,沈辞仅剩的衣裳被她扒了个?干净。她抬起他下颌,俯身将嘴贴了上去。
天雷勾地火,一阵天旋地转,沈辞已将她反压在身下。
林桑晚尝试着反客为主,均以失败告终,被他死死压在身下。
这?人明明没了内力,怎么手劲如此大??
她循循善诱道:“沈辞,你大?病初愈身子骨不好,需要将养,我来就?好。”
黑暗中,沈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中仿佛有?炙热明亮的灯火在燃烧。
他再次道:“明晚……,我等你!”
林桑晚搂住他脖子,笑嘻嘻道:“知道了,知道了,快开?始吧。”
沈辞直接拉起了床幔,就?着外头皎洁的月光,将林桑晚捞起,坐在自己腿上。
“不骗我?”
他眼眸清澈,问得极认真。
林桑晚本来做好英勇就?义的准备,被他一搞,忽然胸口?泛酸,一吸鼻子,捧着他的脸,虔诚道:“嗯,我一定活着回来见你。”
下一秒,沈辞顺势衔住了她唇,她张开?嘴,让他深入。
汹涌的,疯狂的,放纵的,狠狠的。
欲望如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出。
“沈哥哥……,唔唔唔……,你家后山……都藏了什么东西??”
林桑晚眼眸含水,埋在他发间,闻着他身上沉稳的雪松香,想分散他注意力,让他慢点,却不知话落后,是更为凶猛的进攻。
沈辞额头有?微微青筋突起,艰难无比道:“你活着回来就?告诉你。”
“我若回不来,你会殉情吗?”林桑晚随口?一问。
他是有?多怕自己回不来。
沈辞艰难地停下动作,一字一顿道:“我……会!”
看到他眼中的赤诚,林桑晚很后悔问出刚刚的话,忙讨好地吻着他眉间,鼻子,唇,然后缓缓向下,道:“我一看势头不好就?溜回来。好不好?”
沈辞:“……”
还有?心思打趣?
他眼睛微眯,气势汹涌,可又怕伤了她,影响她明晚任务,又极其小心。
床幔重新落下,隔绝了银白月光。

子?时正, 团云蔽月。
跟在林桑晚身后的暗卫都是沈辞挑选出的绝世高手,行?动?间快、准、狠,与宫内的锦衣卫配合得毫无破绽, 一路飞檐走壁,很快便到了养心殿。
床榻上的景仁帝明显老了, 面色蜡黄, 鬓上白发愈发多了。
林桑晚取出腰间囊袋里可解世间各种毒的药丸, 让人给景仁帝服下, 然后命身边已经易容好的假皇帝与景仁帝互换衣衫。
刚脱下景仁帝里衣, 无数火把登时照亮养心殿。
“有刺客!抓刺客!”
洪亮高呼声穿过士兵,震得屋内黑衣人具惊。
林桑晚觑了一眼景仁帝, 冷静道:“我去外面应付, 你们?见机行?事?, 找到机会就带皇帝冲出去, 以皇帝安危为重,不必顾虑我。”
暗卫面面相?觑一秒,出发前沈辞虽让他?们?听林桑晚吩咐, 可也下了一道指令:“她必须活着出皇宫。”
“我知?你们?顾虑什么。”林桑晚道:“不管你们?主子?下了什么命令,在这里就只?能听我号令行?事?。”
众人望着眼前这个人,她蒙着面纱,提着青霜剑,周身散发着睥睨天下天下的王者霸气。
“是!”暗卫敬重地?跪地?拱手回道。
养心殿门开了一条小缝, 一个人影疾风般闪出, 然后屋门重新关上。
眨眼间, 屋外之人只?能看到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上站了一位衣袂飘飘, 英姿飒爽的女子?。还未等将士反应过来,“呼”的一声, 黑沉沉夜空骤然出现了一大片炫目的红光。
林桑晚一派宁静地?立在屋檐上,一双杏眸扫视了养心殿一圈,目光肃杀冷静。
今夜景仁帝是出不了养心殿了,接下来只?能保护景仁帝不被蒋礼之人暗算。叛军谋逆总要有一个由头,若是景仁帝此时死了,蒋礼可以嫁祸给她或者是萧逾白,到时候再打着勤王保驾的旗号,他?便出师有名了。
信号弹已经放出,她只?需在萧逾白杀过来之前撑住场面,不让任何?人进养心殿也算圆满完成任务。
直到夜空红光消失,禁卫军统领才反应过来,抬头看着林桑晚,怒喝到:“快去禀报定阳侯,贼人还有同党。弓箭手上!”
余音未落,弓箭手齐刷刷上前,无数把硬木弓弦齐声共鸣,羽箭离弦而?去,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划破黑夜,最终无数暴烈箭雨朝林桑晚落下。
林桑晚看着密密麻麻的小黑点,立即挥舞着青霜剑。
当当当当,一声声清脆或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在响彻整个皇宫。
林桑晚从?屋顶打到殿前玉阶上,死死守着殿门。
禁卫军的人数如潮水一般不断增加,攻势也如巨浪般来袭。
血腥味逼近,林桑晚游目四看,手握长枪的铁架士兵,在喊杀声中直扑上来。
她正要一跃而?起,一身飞鱼服的顾霆带着一群锦衣卫出现了她身旁。
禁卫军统领温玄道:“顾大人,你们?不抓刺客,是想造反吗?”
顾霆提着刀道:“温大人,事?到如今又?何?必假惺惺。你们?大逆不道,将陛下和太子?软禁,又?想嫁祸给他?人,实在是厚颜无耻。”
温玄阴恻恻地?看着顾霆,一声令下,原本静下的人群登时杀声震天,两方人马继续拼杀。
“嘉辰王已经带人攻破了正午门,正在同蒋礼鏖战,郡主可先撤。”顾霆说完也加入战斗,直取温玄人头。
“不撤。”林桑晚随即掠起,在顾霆掩护下,朝禁卫军中央的温玄而?去。只?是简单的一挥一砍,一剑青光破出,温玄人已飞起,身影所?过之处,腾起一片飞溅的血雾。
禁卫军中的几名副统领也是骁勇一生,可见了此景也登时呆若木鸡,直到杀气腾腾的青光对准他?们?时,才反应过来,惊慌后退。
一名副统领举起手中长枪,大喊道:“不要怕!冲啊!他?们?人少!”
他?们?已经上了贼船,若此刻害怕逃窜,今后的荣华富贵都将化作泡影,但若搏一把,还有一线生机。
禁卫军重新布阵,杀声再起,两方人马又?厮杀在一起,血光冲天。
吃了林桑晚给的药后,不到半盏茶功夫,景仁帝已经醒来。他?听着屋外的喊杀声,想着这一个月内清醒时的片段,已然明?白当下情形。
他?心中骇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屋外火光越来越亮,打斗声愈发激烈。直到嘉辰王领兵闯入养心殿外,禁卫军才偃旗息鼓,纷纷投降。
天将破晓,萧逾白穿着铠甲,猩红着眼,从?铺满鲜血的台阶上大步流星地?走向林桑晚,看到她相?安无事?,才长长吁了口气。
林桑晚摘下面巾,桃腮带笑,面露疑惑道:“蒋礼捉到了吗?”
按照计划,不该结束得这么早。
萧逾白想要抱抱她,却还是收回了手,缓缓解释道:“捉住了。兵部尚书姜淮带着城外十三卫前来救驾,所?以比原先定的计划要快上许多。”
姜淮居然在没有任何?承诺下出兵,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林桑晚点点头,道:“先进去看看皇上。”
旭日东升,带着希望的曙光洒金屋内。萧逾白见景仁帝昏迷不醒,叫来太医看诊,直到太医再三保证无性命之忧时,他?才去侧殿同顾霆、姜淮商议后续之事?。
景仁帝偷偷听着他?们?一举一动?,确保萧逾白没有异心时,才咳嗽几声,慢慢睁眼。
“陛下醒了!陛下醒了!”宫女大呼。
萧逾白走了过去,看到半坐着的景仁帝,撩衣下拜,抱拳道:“儿臣救驾来迟,让父皇受惊了。”
景仁帝自小不被先皇器重,能坐上皇位,除了镇北王鼎力支持,还有他?那能忍常人不能忍的心性。
蒋礼想要利用他?来请君入瓮,在萧逾白未入宫前,他?不会轻易死去。
所?以这段时日,景仁帝即便醒了过来,也都是装昏迷。他?也在等,等萧逾白入都,等萧逾白露出野心,可萧逾白却坦坦荡荡,恭恭敬敬,行?事?间皆透着为人臣,为人子?的本分。
景仁帝眯着眼,审视着萧逾白,既然他?赢了蒋礼,大可杀了自己,再嫁祸给蒋礼和太子?,从?而?坐上至尊之位,为何?他?不这么做?
“逾白啊,你不是在白鹿州吗,怎么突然回来了?”景仁帝假装毫不知?情,吃力开口道:“外面又?发生了什么?吵吵嚷嚷的。”
顾霆上前一步,跪下行?礼,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一一讲述给景仁帝听。景仁帝虽猜到了七七八八,可从?别人嘴里听到皇后联合太子?居然给自己下毒,兀地?怒火攻心,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当即昏迷了过去。
养心殿内又?乱做一团,萧逾白沉稳老练地?安排后续事?情。
林桑晚看了一眼景仁帝,又?看了一眼人群中央的萧逾白,默默地?退出了养心殿,往云梦楼走去。
这几日全城禁行?,一路上商铺紧闭,街上人烟冷清,只?有五城兵马司在街上巡逻。
林桑晚穿过一个僻巷,再往前走了几百步,右转时,停住了脚步。
远处海棠树下,沈辞一身白衣,负手而?立,神情专注地?望着她。夏日明?亮的日光穿过树枝,落在他?脸上,镀了一层茸茸光晕。
忽然之间,林桑晚有一种强烈异常的冲动?,她想像小时飞奔抱住父亲那般,朝沈辞疾跑而?去。
他?就站在树下,伸出双臂,望着她。
她发髻散乱,满面尘土,雪青色外衣上溅满血迹,可脸上那双秀丽的杏眸却格外明?亮。
被扑了个满怀,沈辞略微踉跄一下,不过立刻站得稳稳当当,双手环住她的肩膀。
林桑晚旋即紧紧搂住沈辞脖子?,脸埋进他?肩膀上,呼吸间全是他?身上好闻的雪松香。
她哑声道:“沈辞。”
这些年她一个人走过许多路,她不惧孤独,不畏前路。可当有一个人在路的另一头静静等着时,她的心还是会泛起涟漪。
他?是她至暗时刻的明?灯,是她累极时可以停泊的港湾。
沈辞轻嗯一声,手覆上她纤腰,紧紧回抱着她。
抱了好一会,林桑晚向没事?人一般,松开手,与他?分开了点距离,站直道:“沈辞,你衣服又?被我弄脏了。”
沈辞道:“热水已经备好了,我带你去。”
“不必。”林桑晚想起昨夜的酣畅淋漓,脸一红,忙摆手道:“虽然蒋礼已经抓了,但是景仁帝疑心太重,沈大人要不要进宫看看?”
沉默片刻,沈辞所?有所?思道:“是该进宫一趟。”
林桑晚想到什么,问:“蒋辰烨如今情况如何?了?”
沈辞道:“还未收到消息,等明?日就能知?道了。”
永都城外,群山之间,祝青阳和蒋辰烨在河畔边面对面坐着,互相?盯着对方过了两日。直到蒋辰烨收到密信,看完后,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才稍稍缓解。
“你们?......赢了!”蒋辰烨淡淡吐出几字,好似如释重负般,他?起身拍了拍战袍上的灰尘,主动?将双手伸到祝青阳面前,“还请祝兄善待白蟒军。”
“嗯。你放心。”祝青阳抬手,立即有士兵拿着镣铐过来。祝青阳接过镣铐,亲自替蒋辰烨戴上,压入囚车。
蒋辰烨是蒋氏嫡长子?,同林桑晚一样,自幼跟着祖父征战四方,学?得是君子?之礼,为臣之道。可对其父亲蒋礼所?做之事?,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古忠孝两难全,他?出兵谋反,还是选了愚孝。
这次祝青阳过来劝降,他?不一定会输,他?可以选择与祝青阳死战,可西尧国来势汹汹,他?不想白蟒军死于?宫墙内斗,于?是选择同祝青阳停战,以永都城的结局定两军结局。
他?祖父创立白蟒军,为的是保家卫国,为的是军中之人皆可建功立业。他?手下的白蟒军,上至将士下至走卒,皆是一条条铁铮铮的好汉,他?们?该把热血、鲜血抛洒于?边疆。
四年前,他?没能阻止父亲犯下滔天罪行?,如今又?要助纣为虐。他?的心一直在犹豫,一直在忏悔。
现下这颗摇摆不定的心终于?能够沉下来,他?朝祝青阳微微一笑,“祝兄,能否赏我一口酒喝?”
祝青阳摘下腰间酒壶,扔给他?,道:“若非阵营不同,不然我们?能成为好兄弟。”
“好兄弟就算了。”蒋辰烨结果酒壶,拔开塞子?,仰头喝下:“我可不想与死神成为好兄弟。”
祝青阳让亲兵副将先带着军队回大堰,留下一千来人。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西尧和北漠蠢蠢欲动?。而?对于?蒋辰烨的六万大军,他?让他?们?留在原地?安营扎寨,只?带了蒋辰烨和其副将回永都。

翌日, 景仁帝醒了过来,看着床前的大孝子萧逾白,一滴老泪落了下来。
将养了几日后, 景仁帝静静坐在龙椅上,听?着萧逾白汇报善后情况。
他看着养心殿内众臣, 眼中露出了狠辣, 招来司礼监王大监, 冷冷道:“朕念, 你拟旨。”
王大监伏地垂首:“遵命。”
景仁帝轻声道:“收回凤印, 将皇后移宫幽闭,羁押太子和蒋礼同党, 令嘉辰王萧逾白主审蒋氏谋逆案, 三司协助。日后朝中要事也都交由嘉辰王处理, 不必告知?朕。”
王大监飞快写着, 不到半盏茶,便捧着拟好的新旨递给景仁帝。景仁帝略微看了一眼,亲自扶印盖好, 再由王大监递给嘉辰王。
“儿臣领旨。”萧逾白双手?接过明?黄绸旨。
新旨颁完,景仁帝轻轻咳嗽了一下,虚弱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你们都退下吧,逾白留一下。”
王大监搀扶着景仁帝回到养心殿。
景仁帝重新躺回床榻上, 朝着萧逾白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此案过后, 你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回父皇, 儿臣无所欲求,父皇所赐, 无论何?物,儿臣必当视若拱璧,敬受不辞。”萧逾白低垂着眼,淡淡道。
景仁帝深深望了他一眼,目光满是遗憾,后悔。他这个儿子,是所有?皇子中最不起眼、最懂收敛的,若不是四年前他非要留下林氏罪女,他也不会厌弃萧逾白至此。
“最近可有?去祭拜过你母妃?”景仁帝兀地问道。
他也不知?为何?突然问起,四年过去了,贤妃那张明?艳傲娇的脸庞在他脑中越来越模糊。顿了顿,景仁帝再问:“你可有?恨过朕?”
萧逾白心头一颤,缓缓道:“儿臣动身?前往白鹿州时前去祭拜过。”
至于后面一问,萧逾白沉默了许久,头上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开,才开口道:“当时是有?的。那时儿臣不理解,母妃那么好,父皇为何?要绝了她的生路。如今想?明?白了,是母妃自己爱着父皇,宁愿一死,也不想?让父皇为难。”
“是啊......”景仁帝闭上了眼,脸上松驰地颊肉一阵颤抖,咳嗽数声,道:“......朕有?愧于你母妃。”
萧逾白未予作答。景仁帝抬了抬手?,萧逾白会意,叩首退出。
景仁帝望着他背影沉思一阵,便又急召安王、沈辞、温御史入宫,商讨储君之位的人?选。他的身?体已至暮年,如今太子入狱,需尽早定下储君人?选,否则会社?稷不稳,江山动荡。
安王向来不管朝中之事,潇洒悠闲惯了,忽然被问储君人?选,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战战兢兢地伏地道:“臣弟胸无点墨,不敢置言。”
温御史和沈辞同样伏地不言。
景仁帝轻叹一声,道:“你们觉得嘉辰王如何??”
话音刚落,萧逾白油盐不进、正义凛然的模样浮现在了安王脑海中,沉思片刻,他道:“嘉辰王收复五城,又不顾各人?安危,南下救灾,最后平定叛乱,实?是文?武双全,仁孝德厚。”
“可他与朕有?嫌隙。”景仁帝望着窗外?,道:“他心里还是在怨朕。”
温正年伏地道:“父子哪有?隔夜仇,嘉辰王就是那样的性情,不喜阳奉阴违,一言一行皆是光明?磊落。”
景仁帝扫了一眼沈辞,问:“沈爱卿觉得呢?”
沈辞伏地回:“回皇上,储君之选虽为陛下圣心独断之事,但先贤有?言‘天子之位,非私家之产,乃社?稷之重器。’,故择储之事,不可不察。然诸多皇子之中,也只有?嘉辰王文?治武功,德才兼备,在面对种种危难皆能转危为安,又能保持本心,堪为储君。”
堪为储君!
温正年和安王皆怔愣住了,他们都不敢明?确表态,就怕被冠上结党营私的罪名。
景仁帝沉默片刻,眸色深沉,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
沈辞刚出大殿,就有?小太监来报,林桑晚去了天牢。他眉头微蹙,正想?去刑部大牢,各部官员得知?消息,纷纷堵在正午门前,礼部侍郎石用奋臂排开所有?人?,几乎涕泪齐下:“沈大人?,我的女儿虽嫁入蒋氏,可她从未参与过谋逆,恳请沈大人?在嘉辰王面前美?言几句,留她一命。”
户部尚书急道:“沈大人?,纪无刚又差人?送了厚厚一本账目,请您过目......”
兵部侍郎忙道:“宁州陆大帅要求调粮......”
回永都后的这几日,他一直同萧逾白商讨蒋礼谋逆后的事情,未曾想?到各部堆积如山的公文?正等着他。
沈辞微蹙眉,喊了声“席闫”,转身?走向文?渊阁。
席闫上前朝各位官员拱手?行礼,然后一一接过文?书。
......
太子入狱,刑部尚书连忙命人?在天牢最深最底处整理出一个独立的、干净的牢房。同时,在嘉辰王要求下,将蒋礼和蒋辰烨也单独关押,他们的牢房也在天牢最深处,最底层。
天牢内光线昏暗,走廊上只有?几盏昏黄的油灯,勉强照亮着阴暗的角落。稍不注意,就能撞上墙上的刑具。
刑部左侍郎安越恭恭敬敬、笑嘻嘻地在前头引导林桑晚,走到拐角处,他道:“郡主小心。”
前方有?台阶时,他转头道:“郡主小心。”
太子落马,嘉辰王会是下一个储君,而永安郡主又是他的未婚妻,安越丝毫不敢怠慢。
林桑晚面色平静从容地道了声“谢谢。”
来到最底层的最里面三间牢房前,安越示意属下打开中间牢门。牢房内幽暗昏黄,阴风习习,寒气袭人?。
安越躬身?行礼后,带着牢头退了出去。
林桑晚款款走进牢房,冷冷道:“蒋侯爷可还安好?”
蒋礼继续坐在稻草堆里,一动不动地盯着悠闲的林桑晚,眼中充满恨意,愤怒。
“怎么?蒋侯爷这么快就忘记我了?连招呼都不打了?”林桑晚冷笑一声。
蒋礼绷着脸,戴着镣铐的脚动了一下,不急不缓道:“永安郡主,能笑道最后的才是赢家。”
“蒋侯爷,你还有?以后吗?”林桑晚走向前,在他身?前一丈停下,冷嘲道:“你是不是觉得蒋辰烨会带着六万大军攻入永都城?你是不是还想?着蒋辰烨会自立为王,将你救出去?其?实?我也这么想?过,可他却没这么做,他现在就在你隔壁牢房。”
看着蒋礼面色忽地煞白,林桑晚刻意停了一下,掩下内心悲痛,平静道:“我也没想?到,你们蒋氏居然还有?一个明?事理、还留有?一点良心、留有?一点大义的人?。蒋辰烨居然自愿招供你们以往所有?恶行,他居然还为四年前镇北王府通敌叛国案向我道歉,可这些?有?什么用?我的祖父被砍头颅祭旗,父亲尸骨无存,二叔葬身?火海,唯一的亲弟被开膛破肚......他还想?让我绕过蒋氏妇孺......”
话落,蒋礼咬紧牙槽,极力抑制住胸口的起伏,唇边浮起一丝冷笑。
慈不掌兵,善不为官。
他这个长?子什么都好,文?韬武略,一表人?才,可就是心不够黑、不够狠,到最后成了一个废物,懦弱无能。
蒋礼本以做好准备,不管谁来审问,不管对他用何?酷刑,他都能忍,因为他心里还提着一口气,只要蒋辰烨能攻入永都或者自立为王,他就有?机会离开这个肮脏的牢房。出去后,他就还是之前那个丰神如玉,姿容潇洒的蒋礼,他就还能东山再起。
现在仅剩的一丁点希望也破灭了。
蒋礼阴沉着脸,幽深的眸子渐渐变得颓败,心中一阵阵绝望。
“你不会死!”林桑晚如鹰隼般直视着蒋礼,仿佛能看透他心中所想?,微笑道:“你罪恶滔天,人?神共愤,就这么轻易的让你死去,还是难消四万英魂的冤屈。我会让你活着,你会亲眼看见蒋氏九族,一个个人?头落地的场面,你的余生,会四肢具残、口不能言地活在这处地牢里,你会在痛苦,不甘,愤怒中了结残生。”
“你一女子,怎可以如此恶毒!”蒋礼再也忍不住,怒目而视,浑身?剧烈颤抖,作势要扑向她,奈何?手?脚都被镣铐限制。
林桑晚在牢内慢悠悠地转了一圈,放声笑道:“恶毒?说起恶毒,我怎么能比得上蒋侯爷的十分之一呢?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蒋礼抬起头,仰天长?吼,“你以为镇北王府惨案是蒋氏一手?策划?若没有?当今皇上默许,我们能这么顺利?你也别得意太早,皇上是不会让你们翻案的。”
“是吗?”林桑晚瞟了他一眼,往门口走去,轻飘飘道:“可当今的天下已经不再是景仁帝的天下了。”
蒋礼贪生怕死,她从不担心他会自杀,尤其?是在所有?事情还未下定前,他只会苟延残喘。
出了天牢,已是正午,刺眼的阳光洒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似要冲散一切阴冷。
林桑晚缓慢地走到树底下,阖上眼,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再睁眼时,一身?绯红官袍的沈辞恰好走到了她旁边。
“沈辞,你怎么来了?”
沈辞领着她,往外?头走去,“等你用午饭。”
“哦。”林桑晚看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淡淡道:“现在皇上在什么情况下肯定会上朝?”
如今朝中大多政务都交由嘉辰王打理,景仁帝上朝时间不定。
“结案当天,又或是重要典礼,比如立储、寿辰......”沈辞停下,转身?问:“你想?做什么?”
林桑晚轻嗯一声,道:“我想?沉冤昭雪!”

第60章 鸣冤
在谁都不知的情况下, 景仁帝私下见了皇后和太子一面,谁也不知聊了什么。只?是这?之后?,景仁帝再次卧病, 病情似乎比以往更严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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