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年来,除了镇北王府通敌叛国案有过三司会审外, 刑部、大理石和督察院的办公处从来不曾通宵达旦的商讨、勘察......
萧逾白这?段时日不是往三司跑, 就是在养心殿侍疾, 然后向景仁帝汇报谋逆案的进展情况。
景仁帝偶尔会出声点一点, 大多时候都是点头赞赏, 在谋逆案快接近尾声时,景仁帝命司天?监占卜吉日, 封嘉辰王为太子的册立诏书也在同日下达, 最后?太子加冕礼定在了七月二十一。
嘉辰王在收到圣旨时, 心情并没有大好, 直到太子加冕礼那?天?,他也不曾笑?过一下,双目幽深暗沉, 像是心里藏着大事。
移位东宫的第二日,景仁帝彻底放权,由太子监国。
刑部尚书、大理寺少卿和督察院左都御史一同进入东宫,将?蒋氏谋逆案整理的文书交由萧逾白,等着他定夺下判决。
本可以?在加冕礼之前就结案, 但萧逾白以?兹事体大, 需再三核验为由, 硬生生地将?此案拖到了加冕礼之后?。
毫无?例外, 萧逾白这?次依然没有定夺。
七月的太阳太毒辣,烤得人皮肉发疼。林桑晚用完午膳后?, 躺在竹椅上休憩,发现身边俾子不再摇扇,于是睁开眼——
只?见?萧逾白正低头俯视着她,他未着明黄太子服饰,而是一身玄锦为衣,金丝龙纹绣边,头束金冠,日映生辉,天?威尽显。
林桑晚忙起身行跪拜礼,微笑?道:“殿下怎么来了?”
上次养心殿匆匆一别,她就没再见?过萧逾白。如今再见?,他已?是太子。
“阿姐,你我之间不必行这?些虚礼。”萧逾白躬身想要?扶起她,林桑晚快他一步站了起来,与他隔了点距离,道:“殿下,礼者,人之规矩,国之方圆,废之则乱,守之则安。我虽与殿下私交甚笃,但该守的规矩不可不守。”
话音甫落,林桑晚做了请的手势,引他上座,又命俾子上了冰镇葡萄汁和冰皮绿豆糕。
萧逾白在案前落座,抿了一口葡萄汁,放下白玉杯,只?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子。
眼前的女子乌发如漆,肌肤如玉,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美而不妖,艳而不俗,令人见?之不忘。
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要?找林桑晚说什么,他只?是觉得这?段时夙兴夜寐的处理政务,心里有些烦闷,有些孤寂,尤其夜深人静时,这?种孤独感?就逾来逾深。他就愈来愈思念她,脑海中也全是她的一颦一笑?。
但这?也只?能是他的遐想,高处不胜寒,他终将?成为孤家寡人。
可看到她,心里还是会喜悦,会心安。
萧逾白眨了下眼,缓缓道:“阿姐,民间有关镇北王的传言是你放出去的吗?”
“嗯。”林桑晚点点头,“你一直压着不结案,不是也在等我吗?”
她看出了他心事重重。
他刚封为太子,脚都还未站稳,若是急着重申旧案,无?疑会惹恼景仁帝,到时候又以?他自恃新功,骄傲自大为由,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毕竟四年前,要?求重审此案的人都莫名其妙的死了。
可他四年前在大堰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就是为了重翻旧案,为了贤妃临终时的遗言。
“知我者,莫若阿姐。”萧逾白微微一笑?,“阿姐下一步要?做什么?”
林桑晚语气平静道:“敲登闻鼓。”
“登闻鼓”由先皇所设,立于正午门外,意在号召受冤的百姓们击鼓鸣冤。凡是敲响登闻鼓,可立即直达天?听,天?子下堂亲审,然近百年从未有人真的敢去敲这?登闻鼓。
在民意巅沸之际,一身孝衣的林桑晚携同样一身孝衣的乔念徽以?及数十名侥幸活下的神勇军士兵浩浩荡荡地走到正午门前。
守鼓的锦衣卫上前对林桑晚行礼,直起身后?问?:“末将?参见?永安郡主,不知郡主这?是......”
还未等他说完,乔念徽便取下鼓槌,奋力敲鼓......
“咚咚咚——”
百年未响的登闻鼓忽然响起,鼓声浑厚悠长,惊得整个?永都城鸟雀齐飞。
林桑晚双手高举着蒋辰烨的供词,端正严肃地跪在午门前,其他十几名士兵一一铺开写着四万神勇军士兵名字的卷轴,然后?齐身跪下。
不明所以?的守鼓锦衣卫也吓得跟着跪了下来。
街头好事百姓听鼓一响,纷纷奔走相?告,这?可是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奇事,一时间午门外聚集了成百上千的百姓。
鼓声不断,林桑晚眼中泪水簌簌扑落,一字一句道:
“景仁十七年九月十六,北疆起战事。同年九月二十七,押送粮草的定阳侯蒋礼假传消息称辎重刚运至大堰州昌郡津县就被北漠铁浮军突袭,困于城中,请求镇北王派兵驰援。”
“镇北王疑心有炸,遂命参将?林永率一万骑兵绕过津县突袭铁浮军军营,然蒋礼安插在军中的奸细与铁浮军里应外合,途经堰岭山地时遭铁浮军五万铁骑埋伏围剿,血战三日,林永所率的一万骑兵尽数被灭,唯剩林永一人。”
“同年十月一日,蒋礼手下将?偷得的大堰州军事布防图献于铁浮军主帅,铁浮军主帅当夜率兵突袭布防最弱的石堰郡。镇北王命平燕将?军林慕威率领一万铁骑驰援石堰郡,骠骑将?军林慕峰率一万铁骑隐蔽于石堰城外黑石山,假装援军到来,想借机扰乱敌军军心,逼退铁浮军。然蒋礼早已?将?大堰军事情况和排兵布阵透露给铁浮军,北漠国也出动了所有兵力,只?为全灭林家神勇军和林家子。”
“面对来势汹汹的铁浮军,镇北王亲自上阵,率剩下的一万铁骑驰援石堰郡,携平燕将?军和骠骑将?军拼死搏杀,同时去信给离石堰最近的蒋家白蟒军,然苦战十二日,平燕将?军身受重伤,弓尽粮断,石堰城城门即将?被攻破,可援军迟迟未至。”
“同年十月二十日,神勇军主帅镇北王和骠骑将?军林慕峰率领一万士兵背水一战,死守石堰城城门,誓死不退!然兵力悬殊,铁浮军统帅斩下镇北王头颅,插其尸于旌旗上,骠骑将?军林慕峰则是万箭穿心而亡,最后?尸骨无?存。”
“石堰溃败,重伤的平燕将?军林慕威派五百将?士保护百姓撤离,又率领仅剩的四千将?士与明王军死战,拖延时间,最后?葬生火海。刚满十岁的吾弟亦拔剑上前,称‘愿为南顺百姓战死,也绝不苟活’,最后?他被开膛破肚而亡。”
“石堰沦陷,蒋礼令人模仿镇北王笔迹,伪造密告信件,又命在镇北王军中蛰伏多年的将?士在朝堂上诬陷镇北王通敌叛国,使?陛下不得不信石堰失守是镇北王叛国所为。同时蒋礼则上奏称收到救援信后?,蒋辰烨就马不停蹄地带兵驰援,却发现镇北王叛国,于是先斩后?奏,剿灭了所有叛国贼子,又出兵逼退铁浮军,使?得大堰州除了石堰一带外,没有进一步沦陷。在蒋礼污蔑下,陛下信以?为真。”
林桑晚早已?眼泪决堤,声音虽带哭腔,可她内功浑厚,清晰响亮地传到了众人耳朵,让在场众人无?一不听得清清楚楚。
“以?上桩桩件件皆由蒋辰烨亲笔供述,决无?半分虚言。还望陛下重审冤案,还英烈以?清白!”
午门前的众人又愤懑又悲痛,在沸腾哗然之中,不知是谁先跪下大喊:“还英烈以?清白!”
此言一出,如星火燎原,一个?又一个?身影相?继跪下,纷纷高呼:“还英烈以?清白!”
呼声如雷,伴随着鼓声,震天?动地。
此时已?是巳时三刻,朝会未散。
景仁帝难得上一次早朝,就听见?了鼓声和高呼声,守城统领急忙来禀报。
坐在龙椅上的景仁帝脸色刷得变了,严肃庄重的宣政殿瞬间炸开了锅。
“放肆!”怒火中烧的景仁帝险些坐不住,他当初就不该留林桑晚一命,以?至于如今让她如此折辱自己,让她如此挑战天?家威严。
四年前万人空巷的盛况再现,景仁帝不用看也能知道是何情景,他咬了咬呀,扶助身边太监,怒喝道:“去把?她带来!”
林桑晚从容不迫地进入大殿,展袖拜倒,以?额触地,然后?挺直背脊,直视着景仁帝,坚定道:“恳请皇上重审镇北王通敌叛国案,还英烈以?清白!”
景仁帝阴骘的眸子盯着林桑晚,恨不能立刻将?她杖毙。
林桑晚感?到了景仁帝的杀意,可她不会退。天?理昭昭,公道自在人心。
督察院左都御史温正年、沈辞、齐乘渊等人纷纷出列,站在了林桑晚面前,挡住了景仁帝饱含杀意的目光。
温正年拱手道:“皇上,太祖创立登闻鼓本就意在替百姓伸冤,如今林家女鸣冤,又有实?证,并非狂迷虚言。还请皇上重审镇北王通敌叛国案,查清真相?,以?安民心。”
四年前他没能站出来,后?悔至今,现下他一定要?站出来。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有些官员纷纷站了出来,道:“臣附议!”
景仁帝歪靠在金色软枕上,气急败坏道:“若朕不允,你们想要?造反不成?”
站在景仁帝身旁的萧逾白走下台阶,跪在地上磕头行礼,然后?挺直背脊道:“父皇,儿臣附议!”
景仁帝颤抖地手指着萧逾白,颓败道:“连你也在逼朕!”
“儿臣只?想要?一个?真相?!”萧逾白依然恭敬有礼。
“好啊!.....好啊!”景仁帝目眦欲裂的看着众臣,想要?强悍粗暴地否决一切异议时,却发现朝堂已?经不再是他的朝堂了。
气势宏伟的大殿内,充斥着逼宫气氛。
一阵夏风卷过,景仁帝剧烈咳嗽几声,沉默许久,满眼颓败,道:“朕......准诸卿所奏......”
林桑晚松开了袖中紧握的手,看向四周,热泪盈眶。
第61章 终章
翌日, 在萧逾白半威胁半安抚下,景仁帝让司礼监正式拟旨,重审神勇军通敌叛国案, 交三司会审,命安王、沈辞、温正年主审。
虽是?陈年旧案, 但?在萧逾白的心腹和沈辞日以继夜地深入审问和?勘察下, 镇北王及神勇军通敌叛国案的细枝末节一一被披露出来。
到?了八月底, 重审过程结束后, 萧逾白率领三名主审官入宫面君, 将蒋氏谋逆案和?神勇军通敌叛国案一并禀奏,直到宫门下钥方出。
三日后, 司礼监连传三道旨意, 第一道旨意则是昭雪神勇军通敌叛国罪名, 重建林氏宗祠, 对于死去?的士兵和?幸存者由礼部合议抚恤、复职进爵和?赏赐,对在世林氏族人恢复官职。第二道旨意则是?昭告蒋礼、蒋辰烨及一干从犯的谋逆罪和?通敌叛国罪,除了主犯蒋礼在一年后处以凌迟之刑, 其他?人等?秋后问斩,同时株蒋氏九族。至于第三道,居然是?景仁帝的退位诏书。
而后司天监挑了吉日,萧逾白正式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元启。
在宫中封赏宴上, 萧逾白见到?了清秀婉容的姜宁, 她?一如传闻那般知书达理, 温婉可人。
愧树下, 姜宁朝他?盈盈一拜,萧逾白颔首, 想起姜淮在宴会中再次提起想让他?女儿入宫为妃的想法,又?想起是?她?坚持游说下,姜淮才会带兵,于是?兀地问道:“姜姑娘,你可想入宫?”
姜宁怔愣片刻,然后直起身,温柔道:“想必皇上也从臣女父亲那里听?说一些事,臣女也不欺瞒皇上。臣女确实对皇上一见钟情,可臣女要嫁之人,须得是?满心满眼皆是?臣女,而皇上心中已有佳人,故而,臣女不愿入宫。”
“是?朕唐突了。”萧逾白也是?一愣,说完后便转身离开。
枝叶扶苏,漏下月光,碎如残雪。
姜宁看着?他?挺拔如松的孤寂背影,蹲在树下,哭得难喘。
入秋后,绿叶渐黄,风一起,满城落尽秋意。
乔念徽推开掉漆的朱门?,眼泪簌簌扑落。
林桑晚握起她?的手,一起踏入残破的镇北王府,看着?葡萄架下杂草丛生和?枯萎的葡萄藤,她?想起回永都的那个夏夜。
她?和?母亲在葡萄架下纳凉,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随手摘葡萄吃,可她?没把控力道,整个葡萄架瞬间倒塌。她?懵了,母亲也气懵了,于是?跑去?屋内拿起鸡毛掸子,满院子追她?跑。
江知微道:“你个不省心的东西,一天不惹祸就皮痒了是?吧。”
“阿娘,是?这个葡萄架忒不结实了。”
“你还敢顶嘴?”江知微更气了。
她?不知母亲为何如此生气,在她?印象中,她?的母亲向来温柔娴静,从来不曾对自己生过气。
后来她?才知道,这葡萄架是?父亲亲手搭的,葡萄藤也是?父亲亲自培育的,只因母亲喜欢吃葡萄。
林桑晚微仰起头,尽量不让眼泪落下,镇北王府外?挤满了百姓,又?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她?已经是?掌家人了,她?不能有任何地方示弱。
林桑晚慢慢闭了一下眼,与乔念徽低声商量后,将萧逾白赏赐的宫娥、太监、婆子和?侍卫一一分配了任务。
萧逾白刚登基,崇尚节俭,可送往镇北王府的赏赐圣旨却是?一道接着?一道。乔念徽看着?来不及入库的奇珍异宝,皱眉道:“阿姐,虽说弥补,可这也太过了吧?”
林桑晚眉头微微一跳,想起前日沈辞说的话:“你的好弟弟,似有夺妻之嫌。”
想起萧逾白未昭告天下已与自己解除婚约之事,林桑晚命人备马车,急忙赶上宣旨太监,让其将御赐之物原封不动的带回去?。
这之后,她?又?继续往皇宫方向赶去?,撩起车帘往外?看时,见背插箭令的信使?风一般的从眼前掠过,直奔皇宫。
这是?南疆急报!
“西尧十万大军压境,陆大帅战亡,敌军已破靖山口,直入黑河,逼近宁州!”
新帝登基,叛乱刚平,国库空虚,外?敌入侵,老将凋零,不管哪一个对对南顺来说都绝非好事。
案头的文书堆积如山,萧逾白抬眸,冷笑地看着?众臣,“先?皇打下江山,可不是?让你们割地主和?的!”
“即使?兵部已经统计出足够的兵力,可如今朝中武将凋零,若不主和?,无人能领兵出战。”秦阁老嗫嚅开口,又?朝沈辞觑了一眼,只希望他?能站出来劝说一二。
萧逾白面色沉肃,一双凤眼射着?寒光。
朝中的武将也就祝青阳骁勇善战,可他?在北地待惯了,不熟悉南疆地形,也未与西尧交过手,更何况还要时刻盯着?北漠国来袭,这么一看,朝中确实无人能领兵出战。
萧逾白沉默许久,道:“陆大帅阵亡,军心不稳,朕愿......”
还未等?他?说完,养心殿前倒下一大片大臣,纷纷阻止、劝说,只有沈辞静静站着?。
萧逾白望向他?,见他?眉头微皱,道:“沈爱卿也想劝阻朕?”
战事紧急,时间紧迫,需要快速做出决断,沈辞刚要说话,一个守门?太监进来在萧逾白耳边说了些什?么,于是?萧逾白命他?们各自去?忙,等?他?们走后,才将林桑晚领了进来。
“阿姐。”
林桑晚向其行礼,道:“我愿领兵出战!”
“不可!”萧逾白想也没想,当下拒绝。
林桑晚坚定地看着?他?,道:“陛下知道的,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了。”
萧逾白闭了下眼,他?当然知道她?很合适,因为他?知道她?所?有过去?。
在大堰时,她?自小就说要当大将军,于是?镇北王先?将她?扔进了隔壁州的卫所?里,成了毫不起眼的新兵。当时新兵中,她?年龄最小,个头最矮,又?因为是?女子,于是?受尽嘲笑,受尽欺负。
认为女子就该待在闺房中,拿着?绣花针,出来丢什?么人。
更有一次她?被军营的人扔进了狼窝里,想吓退她?,让她?滚回家。可她?擦了擦眼泪,与群狼殊死搏斗,最后拎着?狼王站在士兵面前,那气势,简直想要吃人!
后来,她?也没有生气,继续留在卫所?里,一待就是?三年,直到?成了卫所?第一,将所?有挑衅者打趴在脚下,臣服于她?后,她?才回到?了大堰州。
回了大堰州后,镇北王又?将她?扔进了神勇军,她?立了小功,可以有自己的手下,可神勇军内无人愿意归她?管。她?不气馁,一个个士兵问过去?,还是?没有人愿意跟她?。当时她?很难过,还在给贤妃的信中将每个士兵都骂了一遍。可骂归骂,她?还是?深刻反思了自己,觉得是?自己实力不够,于是?跟着?镇北王的主将们什?么都学。
直到?那一年,她?一个人排兵布阵,领着?百来士兵,守下一座大家都觉得会沦陷的县城后,她?才得到?了神勇军的肯定。
一战成名后,她?才有了自己的手下。景仁帝虽未封她?个小将军,可她?在军中却已是?将领般的存在。
她?在军中地位不是?镇北王给的,不是?她?父亲给的,而是?她?自己实实在在挣来的,是?她?本来就可以站在高位。
若非景仁帝轻信谗言,疑心病重,她?现在应该同她?父亲一般,成为一代翘楚,封狼居胥。
她?天生属于战场,即使?在王府破灭后,她?还是?去?了陆南岳的南虎军。在南虎军中,陆南岳让她?领着?初出茅庐的陆岑和?陆青钰,跑遍宁州全境,又?带着?她?多次作战。
在宁州的三年里,没人能比她?更熟悉作战地形,没人能比她?更了解西尧军的手段。
“萧逾白,姑姑死前留信曾说,你、我、妙瑛三人今后要相互扶持,相互信任,如今你为何不能信我?信我一定能赢,一定能平安回来?”
林桑晚继续道: “你刚登基,若是?去?了战场,朝中有什?么意外?,太上皇可随时另立新君。”
萧逾白面若冠玉,可一双黑眸却黑得深不见底,他?没再说话。
殿内寂静无声。
半盏茶后,一道清亮的声打破寂静,“哥,其实......我也可以去?和?亲。等?我国繁荣昌盛了,你们再接我回来。”
林桑晚转身,见妙瑛小跑着?进来,一把抱着?她?,然后探出一个脑袋,看着?冷着?一张脸的萧逾白。
“胡闹!南顺历朝历代,万没有靠女人求和?平的!”萧逾白微怒,想让人将妙瑛带走,这时太监又?上前禀报,沈辞求见。
沈辞看了眼林桑晚,明?白她?的意图,于是?开始劝说萧逾白,最后在接踵而来的急报中,萧逾白同意了。
夤夜,林桑晚和?沈辞坐在屋檐上,看着?满天繁星。
林桑晚叹道:“沈辞,怎么每次都是?让你等?我呢。”
“不会,这次我会和?你一起去?。”沈辞道。
其实他?从来没有羡慕过萧逾白,也没嫉妒过萧逾白,可他?羡慕过陆岑,在他?不在的四年里,陆岑一直在她?身边。
林桑晚摇了摇头,“你就在永都等?我,萧逾白身边不能没有你。”
“可我也不能没有你!”沈辞语气有些重。她?知道他?有些生气了,于是?摇了摇手中的翡翠镯子,笑道:“沈辞,趁着?夜色正好,我们不如先?简单地拜个堂?”
沈辞别开脸,不理会,身体却很老实跟着?林桑晚去?了林氏祠堂,上香拜了林氏先?辈,后又?去?了沈辞祠堂,拜了沈氏先?辈。
“忽然觉得,我们两人都好惨啊......”忙完后,林桑晚含着?沈辞耳垂,笑道。
可万幸,遇见了你。
沈辞依然在生气中,翻过她?身子,吻上她?后颈、背脊,绕到?前方,含霜的淡眸里波涛汹涌,道:“我等?你!”
翌日,林桑晚接过圣旨,挂着?萧逾白亲赐金牌,携同神勇军旧人,率领六万白蟒军,拜别帝阙,束甲出征。
九月寒风带着?寒意,拂过她?脸颊,吹得她?身后大红披风烈烈作响。她?回头看了一眼城墙上的沈辞,而后转头,抽响马鞭,座下骏马当即奔出。
元启二年秋末,西尧退兵请和?,陆岑和?林桑晚力求一举击溃西尧,统一三国,遂率十二万大军攻打西尧。
在此期间,萧逾白励精图治,勤政爱民,本是?衰败之势的南顺国终于有了起色,呈现一片复兴之景。
一切渐渐安定,朝中大臣纷纷谏言,“国家安稳,陛下也该考虑选秀之事。”
登基的两年来,萧逾白以家国动荡为由,拒绝商讨后宫之事。而沈辞则是?听?之任之,毕竟他?和?萧逾白,谁又?比谁好过,他?还无需天天被人催婚。
元启三年早冬,陆岑率兵攻下西尧皇城城门?,自此统一了整个西南。
捷报半个月后才到?达永都,当时正值雪天,萧逾白看完捷报后却伏案大哭,悲恸难以自抑。
捷报最后写着?:为救陆将军,林大帅中箭落崖而亡。
一月后,林桑晚棺木入永都,萧逾白扶着?棺木,大雪落在他?眼角,很快便化作水珠,一滴又?一滴地砸在棺木上。
沈辞站在百官之前,眼角沾三分戾红,目光穿过簌簌扑落的大雪,落在棺木上,薄唇轻动 ,无声说出两字:“骗子......”
其后,林桑晚被追封为公主,谥号为懿,入皇陵。
丧仪过后,沈辞直接告假三月,闭门?不出。曾有尚书求他?出门?,劝告萧逾白选秀,可沈府大门?依然紧闭。
直到?几位阁老送了几位与林桑晚长相相似的贵女进宫,却被萧逾白一杯毒酒赐死后,沈辞才被众臣请出沈府。
沈辞看着?肃杀凌厉的萧逾白,递了致仕折子,留下一句话后,消失在白茫茫雪夜里。
他?说:“这是?她?留给你的锦绣山河。”
车轮压过积雪,发出沙沙的声响,裴松驾着?马车,疑惑道:“我们为何要去?大堰州?”
席闫道:“主子让你去?哪你就去?哪就好了,问这么多干啥?”
裴松道:“听?说大堰的奶茶要比永都的醇厚,还有烤全羊也是?更入味,还有......”
车内之人撩起车帘,渐渐听?着?,他?面色苍白,眉眼凌厉,眼下发黑,可嘴角却微微扬起。
在他?出府的前一刻,他?收到?了一封信。
他?要去?找她?了。
第62章 番外一
元启五年?冬, 天下?一统,萧逾白对主动归顺的许兰知委以重任,赐他府宅, 封为荣王。
可许兰知只想留在陆青钰身边, 于是辞了官职,跑去她?底下?,当了小兵,皇天不负苦心人,两人终于修成正果, 又生了一儿两女。
今日正是许三姑娘的满月礼。
沈淮:“我不喜欢许语, 我不想去荣王府。”
沈辞:“为何?”
沈淮:“她?和妹妹一样讨厌, 每次见面都爱捏我小脸。”
沈辞:“......”
沈翩宜:“沈淮, 我是姐姐!”
沈淮哼了一声,“我比你早两刻钟出生, 你就是妹妹。”
沈翩宜当即捏起她?的小拳头挥了挥, “你打不过?我,你就是弟弟!”
......
下?了马车后, 三岁多的沈淮和沈翩宜皆一脸不高兴, 嘟着一张嘴, 可怜兮兮地望着早在荣王府门口等着的林桑晚。
不用问,她?也知道定?是沈辞又说了什么。
沈翩宜:“娘亲,爹爹说我仗势欺人,说我会点拳脚功夫就到处欺负人。”
沈淮鼻涕一吸:“娘亲, 爹爹说我没有一个当哥哥的样子,还嫌我笨, 连妹妹都搞不定?。”
在马车内两小只心里?再委屈也不敢对着清正严肃的爹爹抱怨,可对着言笑晏晏的娘亲, 当即哇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告状,因为他们知道,爹爹只听阿娘的。
林桑晚笑着听,视线却落在马车前方的沈辞,他身着一袭天青色长袍,外罩一件月白色狐裘披风,身姿挺拔,气质清冷高雅,如高山白雪,静静跟在两小只身后,即使融于雪景,也格外扎眼。
“阿娘,你有没有在听。”沈淮见娘没向往日?那般哄自己,心中更?气了。
“在听,在听。”林桑晚回过?神?,一手牵过?一个,往府内走去。
林桑晚一个个宽慰着:“不是你笨,是你爹爹太过?妖孽,他在你这个年?龄时已能出口成章了,你被他嫌弃很正常。”
“还有你沈翩宜,听说你前几日?又打伤了许小公?子?”
两小只登时变得?乖觉,嘴巴一闭,再也不哭了。
沈辞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前方一大两小的脚印,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个浅浅笑容。
这两小只除了长得?像自己,性格却一点不像,倒是像阿晚多一些,一天到晚惹祸,从不让人省心,再不给他们紧紧皮,只怕再过?几年?,家里?房梁都能被掀了。
一个家里?,总要有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既然阿晚想当贤妻良母,那他便当个严父。
前两日?下?了雪,又值梅花盛开,大家都在后花园赏花。
“陆叔叔。”沈翩宜忽然眼前一亮,放开林桑晚的手,飞奔向陆岑,原本吃力踩着雪的脚,此?刻健步如飞。
就在她?快抱住陆岑大腿时,许家小公?子许鹤安双手叉腰闪了出来,与沈翩宜撞了个满怀。
“沈翩宜,你非礼我!”
沈翩宜不懂什么是非礼,只道:“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哥哥都看见了。”
一遇到事,她?总能乖乖地把她?哥哥搬出来,而沈淮却是个黑心肝的,他正色道:“许鹤安,你什么时候把她?领回你家啊,太烦人惹。”
“爹爹,哥哥骂人。”沈翩宜很懂得?告状。
沈辞道:“回去后罚抄三遍族规。”
沈氏是百年?书香世家,族规从最初的几条变成了厚厚一本书。
沈淮一脸委屈,一登脚,气得?摔倒地上,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林桑晚实在无?法,又哄了几句,才将一众小孩哄到了旁边亭子玩。
直到她?身影消失,沈辞才收回视线,唇角一勾,挂了一点笑,道一声:“陆三。”
天下?一统后,陆岑也封了王。
他一把揽过?沈辞肩膀,“今日?总能喝酒了吧?”
沈辞淡淡道:“得?问媳妇儿同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