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踏山河by入卿门
入卿门  发于:2025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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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寒宫宫主,曼陀仙子。”她笑?了笑?,笑?容妖冶鬼魅。
广袖轻振,沈辞腰间的玉尘剑嗡鸣飞起,他打了一个手?势,玉尘剑在他周身飞转,虚虚幻幻若有无数道月白剑影与水剑相撞。
须臾间,无数道水剑化成一摊水,落在地?上溅起满天水花。
北寒宫成立了七十余年,位于极北之地?,不受三国所管辖。江湖传言北寒宫内有一魔女,其无名无姓,自称曼陀仙子,心情好时,便?出宫灭一个门派,心情不好时,也出宫灭一个门派。六年前,江湖各大门派合力伐魔,连战七日,才险胜曼陀仙子,将她斩于剑下,后又毁了北寒宫,自此世上再无北寒宫。
这事发生时,纪师父还唏嘘了一阵子,说北寒宫内只有曼陀仙子一人,若非她年轻时为报灭门之仇,动了歪心思,入了魔,不然?她在武道上的成就?不会比自己差。
沈辞浓眉扬起,愈发肃整,道:“你虽内力雄厚,但......你不是曼陀仙子。”

第52章 斩宿敌
“是纪无刚告诉你的吧。”时镜夷忽然笑了几声?, 然后长叹一声?,“他又知道多?少?呢......”
沈辞握着玉尘剑剑柄,语气平静:“既然你不愿说, 换个问题,你和阿晚有何仇怨?”
当他得知林桑晚活着时, 派暗子四处收集她这四年所有信息, 结果发?现, 她一半的苦难皆源自时镜夷。
时镜夷, 似她宿命之敌, 古今纠缠,不死不休。
今日, 他要以己命, 斩宿敌, 抵她灾。
“你若能赢过我, 我就告诉沈大公子......”似是找到?新乐趣,时镜夷邪魅一笑,顿了顿道:“你若赢不了我, 我就剥了你的皮,做成人皮面具,然后再用你这张脸......杀了林桑晚。”
沈辞闭了一下眼,有水珠从他长长睫毛落下,滑过他雪白的面庞, 落在他衣襟上。他神色很淡, 目光冷肃, 没有因时镜夷的话而动怒, 只道:“时姑娘,请。”
言简意赅, 端正有礼。
时镜夷唇角笑如荷露,右手慢慢扬起,捏撮了耀眼的光簇。
她不想玩了,她要杀了他。嫉妒从心里蔓延,愿意为她赴死的人,她要统统杀光。
刹那间,她隔开的小世界不再下雨,而是变成了黑夜,黑魆魆的,看不到?一点光影。
席闫爬起,仰头?望着县衙上空,只见一个穹膜,将?沈辞隔断在里头?。
他取出腰间软剑,刺了过去,奈何实力悬殊,点滴不破。
穹膜内油纸伞绕着沈辞旋转,速度愈来愈快,像是有千万把伞围着他。物不可视,沈辞闭上了眼,冷静地?握着玉尘剑,用耳辨别她的攻击。
终于?,油纸伞伞柄成了一把利剑朝着沈辞刺了过去,他旋即用玉尘剑挡住,翻身朝她刺了过去。油纸伞倏然撑开,挡住沈辞攻势。同一时间,时镜夷手指一划,穹膜内变成了冰雪之地?,油纸伞回到?她手中时,刹那间,漫天锐利冰花射向沈辞。
穹膜内变亮,席闫看到?一朵朵冰花砸向沈辞。沈辞起身,挥剑,舞袖,刺碎冰花。可冰花太多?了,如蝗虫一般,密密麻麻,包绕他四周,碎了一波还有一波。
“看来我还是高估你了,认为天下第一的纪无刚教出来的徒弟稍微能打一点。”时镜夷冷着眼看着被困的沈辞,嘴角嘲讽之意更浓,“可你一个玄天镜,不至于?连两招都撑不住吧。”
沈辞淡墨沉敛,眼角眉梢也都安安静静,即使?血霏从他身子里一处一处轻爆而出。
她已是入神镜,四周环境可随她的心意随意变化。而他能战胜她的唯一办法便是踏入入神镜。
时镜夷右手抽动,仔细瞧了起来,了然道:“原来你周身经脉有四处极为薄弱,难怪剑势差些意思?。”
他的剑术同他人一般很好看,可每一剑却是极暖极热,与?他清雅冷峻的气质截然不同。
四年前,他出的剑本是极寒之剑,可凝水成冰。可在遇到?林桑晚后,他悟出了人间至暖之剑,剑气所过之处,火树银花。
玄天镜与?入神镜虽差一个境界,可在实力上却是碾压般的存在。
席闫惊惧悲怒的目光到?处,是沈辞袍衣翻飞,鲜血淋漓的模样?。他身上已出现了无数道伤口,虽然没有致命的伤势,但看上去极为狼狈。
他家主子从来都是芝兰玉树,丰神俊朗......
席闫怒红了眼,却毫无办法。
“剑起!”沈辞怒喝一声?,原本通体如白玉的玉尘剑竟在瞬间染上了红色,透露出一股可怖的力量。
他周身好似形成了一道屏障,随着剑势愈来愈强,冰花渐渐停滞不前。
随着他握起剑,一道明晃的虹光掠过上空,星河璀璨,刺破冰花,朝着时镜夷刺去。
时镜夷嘴角噙着冷笑,红纱飞舞,手中之伞轻轻一展,便挡下了沈辞雷霆万钧的一击。
“你太弱了。”时镜夷望着他坚韧沉稳的目光,冷冷道:“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很想杀了我,又或者想与?我同归于?尽,可你太弱了......你虽算无遗漏,料事?如神,可你还是小看了我......我乃北寒宫宫主,我也的确是曼陀仙子,只是我的师父也是曼陀仙子,我继承了她的名号。”
许是被他的坚持,坚韧所动摇,她道:“我已是入神镜。”
沈辞退回屋檐上,提着玉尘剑的手微微颤抖。
他四岁开悟,十岁破镜,十七岁入玄天镜,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名武道天才。但他确实是弱的,他一出生便有弱疾,经脉不全,医者说他活不过二十岁,纪无刚也时常嫌弃,怎么就看走眼了呢。可他不信命,不自弃。一年四季,雷打不动的炼体,练剑,能走到?现在,他从来没有靠过运气。
因为他的运气真?得都很差。
唯一的好运,便是遇上了林桑晚。
他的淡眸异常明亮,眉眼异常凶厉,脸色异常苍白憔悴,他虚弱的随时可能倒下。
可他没有倒下。
在她倒下前,他不会让自己倒下。
沈辞没有回她的话,现在对他来说,时镜夷是什么身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她死了,就没人能再伤害林桑晚。
“剑......再起!”沈辞暴喝道。
沈辞右手对玉尘剑猛地?一挥,只见玉尘剑忽然化成数十柄立在上方?,他朝时镜夷怒喝道:“剑去!”
话落,无数把玉尘剑嗡鸣几声?,铺天盖地?朝时镜夷袭去。
忽然间,狂风大作。这阵风划过她的油纸伞,发?出了鬼啸一般凄厉的声?音。
“是剑气。”时镜夷微皱眉,猛振出油纸伞,抵挡万马奔腾的凌冽剑气。
油纸伞噼里啪啦的破裂,纸屑纷飞,奔腾而来的剑气却无穷无尽,永无休止地?朝她刺去。电光火石间,她飞速摆动手指,穹膜内又变成了汪洋大海,一瞬间,直达天穹的海浪高高扬起。
一剑激起千层浪。
“此剑不错,倒是我小瞧你了。”时镜夷轻轻抹掉唇角淌出的血水,冷笑道:“但也到?此为止了。”
狂风再起,吹佛着她身上的轻纱,衣袂呼呼作响,仿佛将?要散开的银河,神秘而飘渺。
她脚下一波接着一波的海浪以惊人的速度朝沈辞猛袭而去,又在他身前一丈变成漫天利剑,直刺他。
沈辞握紧了玉尘剑,抬头?朝永都城方?向望了一眼,面色平静。他眸光深邃,到?最后,一双淡眸里,全是怜爱和不舍。
席闫心内大恸,模糊的目光中,是沈辞越来越慢的动作。
“主子!”
须臾,沈辞转过头?,眼神忽然变了。不再温柔,而变得凶戾,一身破烂的官袍飞扬,可气势却比起时镜夷还要更胜一筹。
“你会死的!”席闫大喊。
沈辞内力再涨,衣袍狂舞。
他一直没能踏入入神镜,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正如时镜夷所说,他周身经脉有薄弱之处,若他强行突破,只能支撑片刻,而后就是经脉尽毁,武功全废。
可这片刻足够与?她同归于?尽。
沈辞忽然举起玉尘剑,那白润的剑在空中像是一朵花一般的炸了开来。
一朵并蒂莲,两朵并蒂莲,三朵并蒂莲!
须臾间,闪成千万并蒂莲,然后形成一把夺目璨然的巨剑,刺破穹膜,直达天苍。
时镜夷退回屋檐上,握着油纸伞的手猛地?鲜血狂涌,阴冷笑道:“......你破镜了,可你......也要死了。”
“不,是我们......要死了。”
沈辞眉眼依然凶厉,气质依然清冷。
话落,他一跃而起,举着的剑朝着时镜夷当头?砸下。
时镜夷瞳孔蓦然缩紧,一个旋身,手中油纸伞挥出,伞身所过之处卷起长风。
在碰到?沈辞的最后一剑一时,油纸伞彻底撕碎,断裂。
时镜夷猛地?后退,可最后一剑,实在是无边无际,无穷无尽,她退无可退。
终于?,她祭出了用心血养了十几年的本命心剑。
一瞬间,万物凝滞。
爆破声?响天动地?。
原本湛蓝的天空变得乌云密布,天色变暗。紧接着天际响起了第一声?雷鸣,而后几滴雨珠率先从云层中跳落,很快,零星几滴雨变成了倾盆大雨。
沈辞和时镜夷从屋檐上垂直落下。
远处,一声?清晰的、悲恸的喊声?穿透雨幕,掠过狂风,送到?众人耳畔。
“沈辞!”
女子竭力喊出的声?音,被万道湿漉漉的雨丝筛过,依然清亮。
沈辞睁开了眼。
眼风扫了一周。
天越来越暗,刚刚跌落的屋檐上方?霎时出现了一道水蓝色身影。
“沈辞!”
她又喊了一声?,然后伸出手,奋不顾身地?朝他一跃而下。
隔着雨幕,模糊紧凝的目光中,是她那张明艳灼丽的脸,越来越清晰。
她脸色苍白,双眸泛红,紧紧地?盯着他坠落的身影,眉宇间有几分怨怒,几分悲疼,可她的目光却柔和如漾漾春水。
她无声?道:“沈辞,你要我怎么对你才好。”
熙熙攘攘,灯光如橘,整顿待发?的黑甲军团簇在县衙四周,个个都是高大汉子,衣上血迹轻染,神色肃整,紧张地?盯着前方?。

生死?之际,他脑海中全是她。
可?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幅狼狈模样,因为他的阿晚, 是个?好色之徒。
于是他把她送走了。
可?在听到?她的声?音后?,他又燃起了活下去的渴望, 放她一个?人在这险恶世间, 他还?是放心不下。
他的阿晚, 至纯至善, 永无畏惧。他有些不舍得放手了。
尤其林桑晚现在就在他眼前, 他更不想死?了。
他缓缓地朝她伸出了右手。
他想活下去。
林桑晚翻了个?身,奋力地抓住了他的手, 将他揽进怀中。
用尽全力, 紧紧抱住他。
一路上, 她都在想他。现在她见到?了, 却发现自己来迟了。
才?一日不见,他憔悴不堪,嘴唇发白?, 衣衫落拓,连发髻都歪歪斜斜的。他可?是年少成名的南顺第一公?子,素来都是衣袂风流,如玉人般毫无瑕疵。
一股疼痛从心底百骸滚滚涌来。
“沈辞。”
她哽咽一声?,除了叫他名字, 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血沫将他的衣裳濯得湿透, 血水从他身体落下, 染红了大片水地。
他好像失去了知觉, 只直直地盯着她。听到?她的呼唤,他轻嗯一声?, 收紧双臂,掌心落在她腰上,轻轻地勾住。
落地后?,她将手按在他背上,不断地将内力输进他体内,滋润着他周身经脉,阻止鲜血直流。
沈辞虚弱地转过头:“没用的。”
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
“不会的,只要撑到?陆先生来,就还?来得及。”林桑晚声?音有些嘶哑,“我已经通知了陆先生,他在来的路上了,只要再撑一撑。”
感觉到?她话中的执拗,倔强,沈辞苦笑了一下,依着她,声?音低哑道:“嗯,跟我说说陆先生吧。”
他总能听到?她口中的陆先生,却不曾见过一面,一个?能让她毫无保留信任的男人,总不会像自己一样,搞得遍体鳞伤,让她难过。
林桑晚哽咽道:“在我阿娘还?没出嫁前,她救了陆先生一命。当时陆先生孤苦无依,我娘怕他被人欺辱,就将年少的陆先生捡了回去。阿娘是青城剑派掌教真人坐下的三弟子,为了留下他,求着掌教真人收了陆先生为徒,这之后?他便?成了我阿娘的师弟。我的武功自小都是由陆先生教的,他很厉害,无所不能,无所不通......他一定治好你的伤。”
沈辞轻嗯一声?,还?想继续说时,双眸合上,陷入了黑暗。
他就这样静静地倒在了她的怀里。
泪珠裹在眼里,她不敢让它掉下来。
远处一道凄厉的声?音响起,传入她的耳畔。
“你来了。”
林桑晚抬头看?过去,时镜夷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笑得阴森可?怖,她没回她,只是冷冷地看?着。
萧逾白?与席闫等人也进了县衙后?院,震惊不已。入目处是男女坐在雨中相互依偎的温馨5画面,若是去除周围满滩血水的话。
萧逾白?率先回过神来,喝道:“叫太医,快叫太医。”
几个?侍卫慌忙地跑出去。
席闫也回过神来,连忙跑到?林桑晚身旁,哽咽道:“林姑娘,把主子交给我吧,得先给他止血。”
林桑晚放开了手,她要冷静。她默默地看?着沈辞被抬走,看?着太医进入他的房间。
“他活不了的。”时镜夷吐了几口血,笑道:“他强行破镜,又是天生隐脉,他活不了。”
林桑晚站起身,拔出腰间青霜剑,朝她刺去,“你闭嘴!”
时镜夷徒手接住她的剑,却还?是刺入她的胸前,血从她手里一滴滴落下,化做意味莫名的殷色花朵。
“怎么......心疼他了?”时镜夷大笑几声?,“是不是很恨我,是不是想立刻杀了我?”
林桑晚双眸猩红地望着她,不说话,将剑往里送了一分。
时镜夷松开了握着剑的手,一掌拍向?她,恶狠狠道:“我也很恨你。”
林桑晚旋即拔出剑,以剑挡住她的攻击,“不知时姑娘是何方神圣,我的记忆中可?没你这人。”
“你自然认不得我。”时镜夷苦笑一声?,道:“我本也是将门?虎女,自小过着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日子。七岁那年,你祖父凭借一道口谕,带兵灭了我全府,不然我又怎么会落入女魔头手里,日日受她摧残。”
林桑晚对她已是恨极,但又不得不继续听下去。她思?索片刻道:“我祖父既然奉口谕灭了你全府,你就应该知道皇命不可?违。”
“是啊,皇命不可?违......可?你祖父明明看?到?了我,却不杀我,留我一命,让我往后?的十四年都活在水深火热中。你知道七岁的孩子,在一个?阴晴不定的女魔头下讨生活有多不容易吗?你的七岁,有人疼,有人爱。而我......我被她逼着杀人,又被她逼着救人。我逃了出去,又被她捉了回去。你知道这十几年,有多么折磨吗?”
林桑晚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所以,你就灭了镇北王府,也想毁了我?”
“是啊!我本不用受这些折辱的。”时镜夷歇斯底里道:“当看?到?你过得顺风顺水,看?到?你受万民敬仰,我心里难受极了。我恨不得饮汝之血,食汝之肉。凭什么我得活在阴水沟里,遭人唾弃,凭什么你能活在阳光下,笑得阳光明媚。”
林桑晚放下手中的剑,闭了一下眼,问:“你武功高强,明明能在四年前杀了我,为何不动手?”
“你以为我是好心留你一命?”时镜夷往前走了几步,林桑晚便?往后?退了几步,萧逾白?上前,给她撑了伞,静静看?着她。
“.....明明你已经深陷泥潭,任谁都能踩上一角,却还?要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我有多厌恶你吗?又有多想再踩上几脚吗?......后?来,我改变了主意,我要慢慢折磨你,我要让你变成你最讨厌的人。”
听到?这,林桑晚突然明了,问:“所以我一路被人骗,一路遭人背叛是你故意安排?你想让我变成第二个?你。”
“是啊......好不好笑,你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普度众生呢。只是我没想到?,还?有人跟你一样蠢。”
林桑晚强压下心中悲痛,问:“后?面是你派人将她活活打死?的?”
“若她不曾赐你一饭之恩,你现在就该成为我的同类了。亲友背叛,恩将仇报,我辛辛苦苦做的这些嫁衣就这么被她给毁了,你说我还?能让她活着?”
林桑晚感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头到?脚贯穿而下,她忽然不想让她活着了,也不想知道她是如何设计陷害镇北王了。
萧逾白?和随后?赶到?的裴松皆是震惊无比。
一个?人的心智该有多坚韧,才?能坦然面对血海深仇和所受的痛苦。
萧逾白?心头的怒和痛已涌上喉咙,他握紧了袖中的手,抑制自己想要把林桑晚拥进怀里的冲动和想要一剑了解时镜夷的冲动。
他没有参与她的过去,他无法替她做出判决。
天渐渐黑了,雨势越来越大。
林桑晚恢复了冷静,问:“在我奄奄一息被当地恶霸调戏时,是不是你出手救了我?”
时镜夷妩媚一笑,“你是我看?中的猎物?,当然只能由我来欺辱,他们怎么配。”
听到?答案,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林桑晚便?挥出了青霜剑,一剑封喉。
一道红色身影在众人眼前缓缓倒下。
似是解脱般,时镜夷朝她笑了笑,然后?合上了眼。
“铛”的一声?,剑锋入地,斜斜插在地上。不知是不是淋了雨的缘故,林桑晚的身子止不住颤抖,她感到?无比的寒冷,又感到?无比的悲痛。
湿润的眼眶终是掉了一滴泪出来。
......
沈辞屋内点了好多灯,原本在疠所的太医纷纷赶了过来,乌压压地跪满了整个?屋子。
林桑晚进去时,沈辞除了一张脸露在外面,全身被大大小小的布条包裹着,有些布条刚换上,又很快被鲜血泅湿。
她静静站在床旁,不敢碰他。
“能救活吗?”林桑晚哑着嗓子问道。
贾医立即正跪在了地上,额头渗着薄薄的一层细汗,惶恐而结巴道:“下......下官......无......无能。”
林桑晚呼吸一窒,身子摇晃几下,差点摔倒,萧逾白?急忙抓住她手臂,心微微一沉。
不管沈辞能不能活着,他此生怕是再也走不进林桑晚的心里了。
忽然,一阵狂风卷过,屋门?随之洞开。
众人朝门?口看?去,屋外站了一个?极具仙风道骨的男子,白?衣玉冠,宛若谪仙。
“陆先生!”林桑晚率先反应过来,朝着男子行了一个?晚辈礼,眼眶中的泪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声?音微颤道:“沈辞他......”
陆泊川飘飘然进屋,狂风吹起他的衣袍,衣袂飘飘。他看?了屋内一眼,神色漠然,淡淡道:“你们都出去。”
地上的太医们如获大赦,逃也似地跑出门?外。
“陆先生,可?能救他吗?”林桑晚问。
陆泊川伸手一把搭住了沈辞的脉搏,眉头紧皱:“经脉尽毁,内力正在外泄,他这是一心求死?。”

陆泊川虽习的是剑, 但他更爱读书,读破万卷书中也包括医书。
林桑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望着沈辞灰白的脸, 泛乌的唇,泪珠簌簌落下。
陆泊川从没见过她哭, 即使这四年来她练功练到吐血, 也没掉过一滴泪。他深深望了沈辞一眼, 沉声道?:“准备银针、干净布条、两个内力深厚之人, 剩下的人也都出去。”
“裴松, 你跟我留下。”林桑晚道。
陆泊川对林桑晚道?:“你不行,换一个。”
“为何?”林桑晚不解。
“一会我?要给他施针, 周身经脉重塑, 势必要脱光他的衣衫。你一个姑娘家, 还没出嫁, 要懂得男女大防。”陆泊川是将她当做徒弟,又将她当做亲妹一般看待,
林桑晚犹豫片刻, 叫来了席闫,然?后在屋外待着。
“阿姐,我?命人备了热水,你先去换身衣服。”萧逾白见她在门口等?着,心内叹了口气。
林桑晚看了眼身上湿漉漉的自己, 才点了点头, 回到自己屋内, 洗漱干净, 换好衣裳,又在沈辞门口等?着。
雨已经停了, 天际泛起了鱼肚白。
陆泊川从屋内走了出来,满脸疲色,看着林桑晚关切焦虑的眼神,道?:“死不了。”
林桑晚一擦眼角的泪,笑道?:“陆先生不愧是华佗在世。”
陆泊川摸了摸她的头,“好了,也不必夸我?,进去看看他吧。”
林桑晚朝他行了一礼,疾步进了屋。
昏睡的沈辞眉眼依然?浓厚,却少了凶厉。她坐在床边,摸他的手心,他手指冰凉,虎口上有茧子,这是常年握剑的手。
“沈辞,你好傻,时镜夷就是一个烂透了的人,怎么值得你用性?命去换。 ”
“沈辞,你不是想看宁州安阳城的十里霜红吗?.....等?你醒了,我?们一起去看。”
林桑晚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萧逾白来了襄县,县衙后院被围得水泄不通,全都换上了他的亲兵。他处理完事务,就来看她,劝道?:“阿姐,你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守着。”
林桑晚摇了摇头,攥紧了沈辞的手,生怕一放手他就会从手心飞走。
“我?要亲眼看着他醒过来。”
萧逾白眸底暗沉,找来一条毯子给她盖着,张了张口想要再说些什么,看着床榻上半死不活的沈辞,终究是没再说一字。
她还活着,不是吗?
他还想奢求什么呢?
金乌西落,夜幕悄悄降临,蝉鸣声渐渐消失。
林桑晚不知不觉趴在床沿边睡着了,但她睡得不踏实,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摸摸沈辞冰凉的手,将头靠在他胸前,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一点。
期间陆泊川来过几次,给他喂了药,探了经脉,瞥了一眼她,眉头微皱,径直走了出去。
萧逾白进屋给她送吃的,她心里惴惴不安,吃不下,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他看着她憔悴苍白的脸,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楚。
“阿姐。”萧逾白低喃一声。
“嗯?”林桑晚转头,凝视着门口正要离去的萧逾白。
萧逾白浅笑一声,“无事了。”
他看着她的温柔,她的爱,都给了另一个男人,而他,却无能?为力,再也横插不了。
屋内又点起了灯,幽幽的灯光照在沈辞脸上,宁静又安详。
林桑晚醒时,就静静看着他的脸,累了就继续趴着睡。
夏日的夜晚总是过得很快,金灿灿的日光透过红色窗纱落到床头,在沈辞的眼睛上镀上了一层金色。
他半睁开眼,动了一下。
林桑晚登时醒来,手心正紧紧握着他的手,眸中满是惊喜之色:“沈辞!”
沈辞寻声望去,目光定?在她脸上,抬指,虚虚地?想摸她眉眼。林桑晚将他手摁在自己面颊上,蹭了蹭。
“阿晚。”
他声音低沉。林桑晚从中听出了不舍,劫后余生的欣喜和波涛汹涌的爱意。
“我?在。”她凑近了些,眼眶起雾。
林桑晚撑起床沿,想去叫陆泊川,脚下有些发麻,又头晕眼花,只好喊出声。
陆泊川就歇在隔壁,给他喂了药,又探了脉,微皱的眉才缓缓展开,沉声道?:“你虽然?没了内力,但经脉都已经重新接过,往日重新开始习武会比以前更顺利,也算因祸得福。”
沈辞望着眼前这个玉树临风,仙风道?骨的男子,心中已经猜到他就是陆泊川。
阿晚的师父。
“多?谢陆先生。”
沈辞想起身行礼,陆泊川摆手阻止,“小郎君也别急着表现自己,日后有得是机会同?我?行大礼。”
林桑晚嘴角微颤,低声道?:“陆先生。”
“难道?我?说错了?”陆泊川广袖一挥,朝沈辞道?:“年轻人,以后做事莫要再这般莽撞,你即便有十条命也不够你折腾的。”
林桑晚有些微愠,道?:“陆先生,他还是个病人。”
若非自己先与沈辞撇清干系,让他断了活着的念头,他是断不会做出这种不顾后果地?事的。
沈辞轻轻地?拉起她的手,郑重道?:“陆先生教训得是。”
这次是他莽撞了。
“你还没嫁人呢,就开始护犊子了?”陆泊川好气地?笑道?:“女大不中留,古人诚不欺我?。”
陆泊川见她要赶人了,识趣地?留下几瓶药,叮嘱几句,准备回浮云阁了。
萧逾白越来越忙,进沈辞的屋也越来越少,他怕自己克制不住内心的嫉妒。
可听到沈辞醒来了,还是决定?进屋看一眼。
他刚踏入屋内,抬眸便看到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阿姐和沈辞相视而笑,陆泊川在一旁俨然?一副老父亲做派,而他插不进。
他握紧袖中的手,正要转身时,林桑晚发现了他,道?:“弟弟。”
“沈大人醒来了,我?过来看一眼就走。”萧逾白淡淡道?,然?后朝着陆泊川行了一个晚辈礼,“陆先生。”
陆泊川怔愣了。
萧逾白虽是贤妃收养的孩子,可跟自己确实毫无干系。本该他朝他行礼的。在看到他眸底流转的情愫,陆泊川了然?,看着萧逾白,就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这几日忙着顾沈辞,陆泊川差点忘了还有他这人,道?:“听闻嘉辰王骁勇善战,一表人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萧逾白回:“陆先生谬赞了。”
陆泊川心内一叹,想给年轻人提个建议,可自己都没能?走出来,又能?点醒谁呢。
聊了一会儿后,萧逾白送走了陆泊川,屋内回归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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