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心月握紧他的手:“不好就不好吧, 正巧,我也不太会和婆婆相处, 你们分开两座宫殿,也挺好的。”
楼泊舟眼眸闪了闪。
“不过,我好像还没见过圣女的夫婿,听闻他是高阳的王子?”
“他不重要。”楼泊舟盯着她眼眸,“你为什么突然好奇这个?”
来南陵那么久,她从未问过。
为何独独留到这时问。
云心月瞪大眼睛:“我想多了解关于你的事情,不行吗?”
楼泊舟抬手,指腹扫过她眼角肌肉:“可矣。不过他们和我关系不大,了解,或者不了解,都不打紧。”
特别是他爹的事情。
云心月:“……我只是还没见过高阳人,有些好奇。”
“他是个疯子。”楼泊舟语气有些淡漠,指腹一转,落在她脸侧,“眼里只有我娘,为了讨她喜欢,什么都能做。”
真是不巧,他也是这样的疯子。
为了让阿月喜欢自己,无所不用其极。
这么看来,他们也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他对他的嫌弃,倒是无理了。
“阿舟?”云心月看他眼神越来越幽深,忍不住抬手握住他的手腕,“你怎么了?”
楼泊舟回神,看见了她担忧眼眸中,一脸漠然的自己。
他熟练扯起温柔笑容,粉饰太平:“没什么,只是想起他们,有些不太高兴。”
“那不说他们了。”云心月牵稳他的手,“我们……”
不等她把话说完,沙曦便匆匆来报。
“公主——”她眸中带着几丝古怪,扫过楼泊舟,才低头行礼,“圣女有诏,令所有人天黑之前赶往大祭山。”
大祭山。
南陵相当于宗庙与社稷一体的存在。
那里不仅有历代圣女、圣子和南陵王的牌位,还是向一切天神祭祀的庄严之地。
他们不仅要去,还要穿上祭服前往。
按理,两人已经成亲,云心月该要换上南陵的祭服才是,可她却说:“将西随的祭服拿来。”
礼秋欲言又止。
“礼官。”她抬手虚虚压住她的手背,用温和平静的语气重复一遍,“拿西随祭服。”
她们在对视中沉默。
“公主,我知你爱重圣子,可是……”
云心月笑着打断她说的话,从书桌上抽出一封信,交给她:“明天,去找巫医圣子,他能帮你解开疑惑。”
礼秋捏紧信封:“公主……”
“放心。”云心月垂眸一笑,目光转到门上侍卫们挺拔的影子上,“我不会将西随,也不会将你们置于险境的。”
礼秋叹息一声,为她换上红裳玄衣,大带加身,戴金冠,涂严妆。
苟无伤看着格外端庄的云心月,有些不安地抱着小狗蹭到她身旁。
“啊啊……”
金冠重,低头不容易。
云心月垂眸,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不要到处乱跑了,记得跟紧哥哥,我才能找到你。”
苟无伤瞪大眼睛,伸手拉她的手指,不愿意松开。
秋蝉赶紧将他抱走,让云心月上车驾,赶往大祭山。
大祭山,祭祀坛上。
手握飞鸟权杖的祭司,一双白眉底下的眼眸沉沉。
楼靖宁换上深蓝的祭服,在暮色之下,犹如一汪静置许久的死水,毫无波动。唯有见到云心月时,才勉强颔首一笑。
不久,宗室与朝臣到齐,连老百姓也在最外围团成一圈,仰头看向高高的祭坛。
南陵王匆匆步上高阶,问楼靖宁:“姑姑,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突然这么大动干戈。”
素来祭祀都得筹备许久,哪有这般匆匆空手前来的道理。
祭司身后,缓缓走出一人。
“抱歉,是我让圣女将大家召来,祭祀雨神,祈祷开春风调雨顺。”
云心月正四处寻找楼泊舟的踪影,冷不丁看见楼策安从祭司背后转出,眉头拧了一下,又松开。
他果然还是走了原著剧情。
不过想到接下来显得可笑又愚昧的原书剧情,她心里的情绪又有几分复杂。
系统飘在她身旁:“宿主,你还有机会反悔。”
“不用。”云心月叹息归叹息,可心中打定的主意并没有丝毫动摇,“按计划进行就好。”
南陵王一脸不赞同:“圣子,祭祀是社稷大事,岂可儿戏。”
楼策安温和一笑:“王放心,祭祀该有的牲畜和礼,一样不缺。”
他抬起绣有一圈小太阳纹的金线雪白袍袖,即刻便有人将坛开了,摆上六畜,点燃环绕祭坛一周的火盆。
以及——
送上一柄绑着红绸的剑,与巫神面具。
楼策安戴上巫神面具,在缭绕烟火与芦笙、铃鼓等乐器奏起的雅乐中,赤足跳了一段祭祀的舞。
红绳绑着银铃,挂在他脚腕上,一跳一回响。
云心月看不懂这舞的意思,但见四周人肃然而拜,垂首敛目,亦随礼而行。
她垂眸静候剧情到来。
忽地,平和肃穆的雅乐拔高。
尖锐破空声响起。
她下意识抬眸,正见一块石头砸在楼策安横起的剑上,把剑锋砸歪。
随后,一道紫黑影子落下,仅用两指就把剑身钳制,动弹不得。
那影子正是她遍寻不着的楼泊舟。
两位圣子一出现,朝臣还没炸锅,底下的老百姓先炸了。
有人喊着“灾星滚出南陵”,有人喊着“灾星去死”,有人喊着“用灾星血祭”……
矛头整整齐齐对准一人。
楼策安对上楼泊舟带着怒气的眼,朗声喊道:“对不住了诸位,是我——”
剩下的话,被楼泊舟掐断在他嘴巴里。
“这就是你让我频频在白日出没,把自己锁在药房的缘故?”楼泊舟嗓音有些颤抖,“那先前一年,让我仿你所言所行,也是为了今日?”
楼策安不语。
百年风俗,想要更易太难。
如今仍是盛世,太平日子居多,无法大破大立,便只能偷梁换柱。
他在光里生活了十九年,兄长却在暗里苟活十九年。
“倘若我死了,南陵没有别的圣子,他们就不会杀长兄。长兄就能和公主……”
相比圣子有可能是灾星,没有圣子向天神传递民声,才是他们更害怕的事情。
崇尚神灵的人,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被他们心中的神灵遗忘抛弃。
可明明,当初造神的便是他们……
“楼、策、安!我才是兄长。”楼泊舟掷开他手中的剑,“听我的。我不要你的命来换我。”
这里所有的人,都不配拿捏他的性命。
他把目光转向楼靖宁:“你不是很满意阿弟当圣子么,怎么见他自祭,却不拦着。”
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情。
楼靖宁一脸平静:“冬日不雪,乃大旱之兆,总得有人来平定民心。”她还说,“他既然是圣子,这一生便都该将南陵存亡放在性命之前。为南陵而死,又有何妨?”
楼泊舟气笑了。
他活了十九个年头,还是头一回知道,自己这等凉薄性情,也能被人气笑。
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直言:“我会回十万大山,再也不出。”
“你现在说这话,已经没用了。”楼靖宁扫过底下激动冲撞禁卫军的老百姓,“他们不会再信。”
他有过一次复生,老百姓不亲眼看见他咽气,是不会罢休的。
除非如楼策安所出计* 策那样,以身祭天,只留下一个圣子,再无旁人可沟通天意。
“如此。”楼泊舟抓住楼策安的手臂,“便让阿弟也随我入山好了。”
楼靖宁眼神一凛,伸手抓住楼策安另一条臂膀:“不行,南陵不可一日无圣子。”
南陵王可以没有,但是圣女和圣子绝不能缺。
楼泊舟冷笑,抬脚毫不留情踹过去。
纵然不让又如何,他倒是要看看,这里有谁能拦住他的去路。
楼靖宁的确不是楼泊舟的对手,她眉目肃然,正准备应对,一只脚便横插进来,接过他的招数。
楼泊舟拉开楼策安,把人拨到自己身后,转眼便和横插一脚的人过了七八招。
楼靖宁有些怔愣:“阿鲁那?”
他竟然会功夫?功力还如此深厚!!
变故突然,打的还是圣子和圣女……的夫君,禁卫军一时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往前。
南陵王躲在禁卫军身后,也犹豫不决。
夏老着急:“王,圣子绝对不是灾星,还请明鉴!”见南陵王眼神闪烁不语,他又转向楼靖宁,“请圣女明鉴。”
圣女也不语。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将祭坛上的十二根云纹立柱打得稀巴烂,砸了一地碎屑。
沙曦护着云心月退后:“公主小心。”
两人对碰一掌,内力激荡出一圈半透明的气,将六畜也掀翻。
这时,倒是没谁跳出来说什么大不敬了。
楼泊舟倒退几步,唇边溢出一丝血色,阿鲁那却险些站不稳,弯腰吐出一大口血。
四周静下,只有长矛寒光对准中间几人。
“阿舟……”
云心月从沙曦手臂钻过,往前跑去。
“公主!危险!”沙曦听到动静,回头拉人,却没能拉住。
反倒是禁卫军里,忽然冒出一个人,用剑架到云心月脖子上,把人挟持了。
“阿月。”
一直不敢回头看她的楼泊舟,听到沙曦呼喊,再见她被人挟持,血液“唰”一下凉了个彻底。
连眼睫毛都像结了冰霜,僵硬抖动。
云心月看着泛寒光的剑身,眼睫微微一颤。
“别乱动。”她头顶的人似乎笑了一声,“圣子,你别乱动。”
楼泊舟停下往前迈开的脚步,眼眸一下便充血,变得通红。
少年脸上笑意彻底散去,只剩可怕的寒意。
呼呼——
山风骤然猛烈起来。
楼靖宁抬手,招呼禁卫军:“将他拿下。”
禁卫军迟疑着,将寒芒对准他。
楼泊舟冷笑,不管身后戈矛刀剑,只一心向前,踏碎地上石块,朝前伸手:“把她还给我。”
他伸手盖住抽动的脸颊,黑眸浸在红光中,仿若鬼眼。
阴森,可怖。
寒风从甲衣的缝隙钻入, 尖锐刺骨。
围困楼泊舟的禁卫军身躯一颤,像被冬风扎入皮囊内里,将筋脉冷冻。手脚接连发麻, 犹如蚁附。
云心月听出头顶的声音是谁了。
她喊了一句:“古三郎?”
古三郎似很意外,轻笑:“公主好耳力。”
“你真是古三郎?”云心月忍不住揭穿他,“或许,我应该叫你谷引秋?谷楼主?”
谷引秋眼眸略有惊讶, 扣拉她的肩膀,往阿鲁那的方向靠近:“公主还真是……出乎谷某意料之外的聪慧。”
那倒是不敢当。
她之前只是猜测,既然这个时空有武功和蛊毒, 会不会有易容术这种东西, 又觉得两人行事都隐隐牵涉南陵的巫蛊,不知有没有可能是一拨人。
加上幻天楼楼主出逃在外,一直没有落网的消息传来。
合理猜测一下而已。
但猜测总归只是虚浮的猜测。
证实这件事情的关键, 是系统出现, 让她完整看过原书剧情。
原书剧情里,没有她的出现。
反而有个高阳派遣的公主, 欲往大周联姻。
自然, 说是派遣,其实是高阳王看出西随和南陵要跟大周联合搞商路,怕自己被三面围困,便在宗室找了个不受宠的女儿,强迫她和亲。
这样受封的高阳公主, 想当然要乔装逃跑,也因而结识了西随公主, 一同经历匪盗之祸。
西随公主替高阳公主挡了一刀,临危托她一定要帮忙和亲, 将西随意愿转达南陵王和圣女。
高阳公主是穿越者,也是这本书的女主,对高阳没什么感情,一时也弄不清楚各国博弈,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于是,便开启了温雅君子与甜妹在路上相知相爱的故事。
当然,他们的爱情故事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也经历过幻天楼、无风镇、双生圣子的事情。
云心月便觉得古怪。
照理说,没有系统将她推到剧情点上,他们一切随心,怎么经历会如此相似。
甚至连匪盗之祸都有所重叠。
推倒所有的不可能之后,答案只有一个——安排所有剧情点的人,不是系统,而是这个时空的某位幕后黑手。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看。
果不其然。
在宁城有关双生圣子的舆论发酵到沸点之后,原男主楼策安不忍兄长赴死,于是写下放妻书,设了刚才那一幕。
女主不忍他赴死,带着放妻书找圣女,但是圣女毫无所动,冷眼看着她失魂落魄离开。
这时,楼泊舟知道此事,赶赴大祭山。
他跳进了自己父亲阿鲁那亲手设计的陷阱里,因心无所挂,万念俱灰,漠然赴死,自祭上苍求雨。
以此彻底解决弟弟的后顾之忧。
当初看到这一段,云心月愣神很久,手中用作掩饰的书页,半天也不曾翻阅。
可南陵开春还是无雨,旱灾降临宁城与附近十二州,生灵涂炭,饿殍遍野,死者十有二三。
高阳趁机出兵,连占南陵十八城,一路势如破竹,直逼宁城,险些将这个国度彻底消灭。
兵临宁城时,圣女与圣子领兵死守三年,其后在某次大战中,圣女更是以一己之躯堵在将要关闭的城门前,才换来喘息的机会,把城门关上,并向大周请兵成功,逼退高阳军。
原书还说,城门推开时,圣女的头颅已经被斩下,只剩下躯体插满刀兵,屹立门前。
而当时领兵攻打南陵的人,正是阿鲁那。
他籍此一跃成为高阳呼声最高的王子,在老高阳王去世之后,接过王位。
后来,南陵安定,圣子培养好下一任继承人,便与女主游历天下去了。
番外有提及,两人也去了高阳,并在因病早逝的阿鲁那墓葬处发现,那是合葬墓,其妻之名,赫然有一血红的“宁”字。
云心月侧眸扫过地上的一口浓血,顺着往阿鲁那脸上看去:“高阳四王子,你做这些事情,圣女知道吗?”
阿鲁那转眸看向眼神里对他已有防备的楼靖宁,道:“不知。”
阿宁要是知道,就该动手杀掉他了。
南陵的安危存亡,是她不容任何人动摇的存在。
原书没有提及的事情,云心月算是彻底想明白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被原书和系统盖棺定论的大反派,镇定问道:“这么说,煽动市井言论,逼出两位圣子,都是你一人的手笔?”
阿鲁那抬手,揩掉唇角的血迹,神色是温和的,态度却极其漫不经心:“自然。”
阿宁想要的东西,她一定帮她得到。
只要——
她能永远跟他在一起。
云心月嘴角抽了抽,没有点破更多的事情,免得发生什么不可控的分叉线。
她时间不多了,经不起动荡。
“圣女,不知可否让殿头官替我传话几声?”
谷引秋又笑:“公主真是自在得不像被谷某挟持的模样。”
云心月没理会他。
她能冒险,肯定是胸有成足。
楼靖宁将目光从楼泊舟身上移开,看向她:“公主想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想和诸臣以及老百姓说几句话。如果我说得不对,圣女随时可以让殿头官停下。”
楼靖宁斟酌了一下,没有马上答应。
系统在云心月耳边提醒:“压缩三个小时的能量之后,你现在只剩下半小时了。”
“够了。”她笃定道,“她不会阻挠的。”
能让南陵解困,且是她自愿所行之事,不会对南陵造成任何损失,不管是什么,圣女肯定都愿意试一试。
“好。”楼靖宁果然没阻挠,看向南陵王旁边的殿头官,“那就替公主传话。”
殿头官看了一眼南陵王,得到对方颔首,赶紧行礼应“是”。
“宿主。”系统严肃告知,“你确定要这么做,绝不后悔?你想做的事情,非人体能承受。”
云心月转身,看向四周一圈熟人脸庞,包括混在老百姓里面的赵昭明和牛伯他们。
“你不是不想亏损你付出的能量么,我可以帮你提高楼策安对我的好感度,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你怎么还不愿意?”
爱之一字,命题太浩大了。
并非男女之情才叫爱,想要提高楼策安好感度,让他对自己产生所谓的“爱”,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位,并不需要走这一条路。
他是个真正的君子,而君子所爱甚广,悲悯万物。
要他捧心不容易,但让他对她生出几分敬佩,还是可以的。
“可你是要以身引雷。”系统都觉得她胆子真是够大的,“这和自。虐有什么区别?你的任务还是失败了,拿不到寿命。”
“光影穿梭也是穿梭,雷电穿梭也是穿梭,你保证让你捏的这具肉身不坏,可以熬到我离开的点就行。”云心月看着自己洁白的掌心,在心里与它对话,“这才是最划算的买卖,不是吗?”
任务已经失败,她注定无法改命。可一分钟的痛苦,可以让雷电将系统偷偷存在空间的盐粒炸开,实现降雨,挽救宁城与十二州不知多少人命。
而且——
她还可以借此假装神女,为挚爱破除世间成见,不必一生躲躲藏藏。
云心月笑了:“我没有任何亏损。”
来此间走一遭,不仅碰到阿舟,也算给她延续上一年多的寿命。
她赚了的。
云心月扫过捂住半边脸庞的楼泊舟,冲他笑了笑,看向底下的老百姓:“各位,我乃西随山月公主,亦是……西随神女。”
沙曦眉头一蹙。
公主在说什么胡话。
没听说过这件事情的殿头官,也下意识看向楼靖宇,得到应允才将她的话转述。
云心月就着西随的神话故事,捏造了一位司掌雷雨的神灵,说自己可以将祂请来降雨。
说到最后一句,殿头官紧急闭嘴。
这可不兴信口开河的。
楼靖宁面上容色,也有些变化:“公主,若是求雨不成,你要如何担这后果?”
云心月含笑看她,半真半假道:“以命相抵,何如?”
“阿月!”
楼泊舟脸色煞白,身上的气息控制不住扩散,内力犹如一座倾轧的大山,让不少人感觉前胸后背都被一双大手紧紧压住,用力挤动,好似要将他们压扁。
有些人企图用内力去抵抗,却“哇”地吐出一口浓血。
谷引秋的手也抖了抖,险些把利刃戳进云心月脖子里。
看见这一幕,楼泊舟的眼神更阴郁,压在人身上的内力便越发重。
连他身旁的楼策安都忍不住闷哼一声,撑手半跪在地上。
“长兄……”
他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阿舟!停下!”
云心月紧急把他的神魂唤回来。
她没办法冲过去抱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喊他的名字。
楼泊舟血红的眼睛闪了闪,肩颈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祭坛之上的人,也莫名跟着软下来,刀兵掉了一地。
系统看着倒计时,着急提醒:“还有十六分钟了。”
云心月咬牙:“准备引雷。”
她抬手敲了敲脖子上架着的刀,看向阿鲁那。
阿鲁那抬手擦掉唇角血沫,示意谷引秋松开手上的刀。
刀刃刚松,楼泊舟就冲过来,将她抱进怀里,给了谷引秋一掌。
谷引秋眼神一变,伸手举起刀锋相撞。
他被掌风直接掀下祭坛。
赵昭明捡起地上的刀冲过去,将刀锋搁在他脖子上:“别动。”
谷引秋抬眸看他,半晌,竟笑着躺下,并无丝毫反抗的意思。
赵昭明吐出嘴里涌上的淤血,咳上好几声,他拉松衣领,好让自己喘上一口气。
脖子上挂着的粗糙怪玉,从衣领内掉出来,随冬风摇晃,映着一圈青白冷光。
牛伯抓住药郎的小臂,骤然收紧。
祭台上。
楼泊舟将云心月的脑袋紧紧压在自己胸口上,不住抽搐的半张脸警惕盯着阿鲁那与楼靖宁,朝楼策安伸出手。
“阿弟,一起走。”
云心月和楼策安同时道:“不行,不能就这样走。”
这摊子太烂了,就这样走,对谁都是伤害。
楼泊舟身上的气息瞬间又沉下来,嗓音晦涩干哑。
“你们都不想和我走?”
“不是!”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系统提醒:“宿主,还有六分钟了!”
云心月折腰往后,避开楼泊舟的胸膛,仰头看他。
楼泊舟一时慌乱,不知应该遮盖自己的眼睛,还是遮挡少女的视线。
他扭头,横手遮挡,忙单手撕下一片衣角,绑在自己眼睛上,将血红黝黑的眼眸遮挡住,又用手掌覆盖抽搐的脸颊。
许是紧张,他修长手指的皮肉紧紧伏在骨节上,几线青筋缠绕绷起。
怕她觉得害怕离开,手指刚从布条上落下来,便紧紧抓住她的手,不肯松开。
“你在怕什么。”云心月伸手抓住他遮盖脸颊的手腕,轻轻拉开,“你忘了?我说过的,不论你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布条之下,他直勾勾盯着她,像是要看清她眼底深处的主意。
云心月抬手摸到他脑后,手指卷绕,用力一拉。
歪歪扭扭的布条滑落,楼泊舟赶紧伸手捂住,让布头从指缝与手腕滑落,随晚风飘拂。
云心月隔着布条摸到他滚烫潮湿的眼睛,仰起头,闭上眼睛,拉开他的手,在上面亲了亲。
楼泊舟僵住。
她怎么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他。
“小哭包。”她睁开眼睛,对上那双闪烁着,却不舍得移开的充血眼眸,禁不住说了句肉麻话,“你是我的,得好好保管,不许有所毁伤。知道吗?”
等她回来,可是要验收检查的。
云心月深呼吸一口气,默念口诀,冲他一笑。
趁他怔愣,她抬手点了他的穴道,将错愕的他推给楼策安:“照顾好阿舟,我在宫殿给你留了信,记得去拿。”她提声喊道,“西随将士听令!护佑两位圣子安全!”
沙曦衡量一息,咬牙出列:“末将听令!誓死护佑圣子安危!”
诸将随之抽出刀兵:“誓死护佑圣子安危!”
云心月红着眼笑了一声,对沙曦做了个嘴型:多谢。
楼策安愣愣接住一双眼要烧起来的兄长,抬眸看她,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公主,你到底要做什么?”
云心月如释重负般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上了祭坛,掐出自己和系统排练过许多遍的唬人手势,指向苍天:“雨师来——”
轰隆!!
乌云自天际翻涌,团团滚向祭坛的方向。
一众人呆滞,满目不可置信,连沙曦也像第一日认识她一样,瞳孔收缩又放大,一脸凌乱。
楼泊舟见状,立即运起内力,冲撞穴道。
鲜红的一线血痕,自他唇角漫下,滴答落在楼策安雪白长袍上,洇开一团湿漉漉血花。
“殿头官,传话。”看着一秒秒流逝的时间,云心月越发冷静,“雨师翳,受西随山月神女所召,携雨霖降下人间,与之同愿人间和平安宁,丰收饱足,不起战乱。”
系统:“还有两分钟。”
“二位圣子命格不凡,乃福星之相也。”她垂眸看向面容相似的两人,弯眸笑了,“百世罕得。”
楼泊舟艰难开口:“阿月……你想做什么。”
云心月怕自己舍不得,不敢看他,闭上了眼睛,对系统道:“来吧。”
轰轰——
乌云之后,雷电时隐时现,乍亮时如撕破天穹,照得昏黑天地犹如白昼。
大祭山百木伏腰,人相搀扶才险险站稳。
狂风中,云心月手腕上的月牙银饰不住拍打挠骨。
咔——嘣!!
惊雷撕开厚重云层,如网落下,将她笼罩。
“阿月!”
“公主!”
“姐姐——”
【原路遣返倒计时00:01:00】
【00:00:59】
【滴!时空隧道开启。】
雷击退去, 时空隧道旋转倒腾。
云心月身体已麻木,连意志都稍有迟钝,对四周一切毫无反应。
迷糊之中, 她似乎听到“抢救”两个字,还有许多嘈杂的脚步声。
没多久,她便陷入一望无际的黑暗中,不省人事。
等再醒来, 她睁眼看见的便是雪白天花板,以及一只缓缓滴水的吊瓶。
“小月?”
一道带着轻颤的嗓音在旁边响起。
她侧眸看去,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是她哥, 云曜阳。
他正一脸后怕看着她。
“哥……”她动了动, 想要起身。
身体沉重,挪动都十分费力,丝毫没有在另一个时空的轻盈。
她显出几分不熟悉身体的迟滞。
仿佛老旧的玩具再活动, 总有些卡顿。
云曜阳赶紧扶她起来:“爸妈刚回去休息, 今天我和你嫂子休息,就由我们来陪你。你嫂子先送芙芙他们去上课, 待会儿也过来。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我让她顺道买。”
云心月窝在重叠的枕头上,抬起枯瘦的手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眼,在自家哥哥的担忧下,笑了:“我想吃柿子酱了。”
柿子寒气重, 云曜阳掏出手机后,迟疑了一下。
“说笑的。”她收回自己的手, 塞进被窝里,“让嫂嫂买粥就行了。随便什么粥, 都可以。”
是粥就行。
云曜阳欲言又止,在手机上发了条信息,便收起来,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去接点开水,你有事等哥哥回来再吩咐,不准逞能,知不知道?”
云心月淡淡笑着,点头:“嗯,放心去吧。”
她转头看窗外。
隔壁床的老太太起床开窗,一股微风推着淡淡杉木香入室,还带来了一片嫩绿的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