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级天师是猫咪by甜竹
甜竹  发于:2025年03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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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妗妗听觉灵敏,能清晰听到洞穴里人类痛苦的哀嚎。
她眼珠抬动,“还不出来么?”
等了两秒钟不见动静,她抬起手指轻轻一挥:“罪犯负隅顽抗拒不伏罪,那就继续炸。”
旁边的年轻术士们撸着袖子把符纸往石头上裹,头也不抬语气兴奋:
“收到!”
正当几人摩拳擦掌准备新一轮的‘投石’时,众人脚下的土地再次开始颤动,和刚才震感十足的爆炸不同,这种动静更平缓绵长,仿佛某种巨物从沉睡中苏醒,即将从他们的脚下破土而出。
虞妗妗神情微变:“退后。”
她反手扯住队伍里唯一的普通人张有福就往后撤,其余人都是术士,反应力都不慢,在她声音落下后也立刻连连往后退。
三两秒后密密麻麻的藤蔓从漆黑的地洞中涌出,速度极快宛如潮水,数量多得惊人,最细的像手指,粗的足足有人类手臂那样粗。
如此多蛇虫一般的藤蔓挤出,让山地以洞穴口为圆心,向外扩散层层崩裂,简直像是追着虞妗妗一行人往外扩。
大概漫出二十多米,疯狂的绿藤才逐渐停止扩散。
从虞妗妗等人的角度再次看向地洞的方向,那里已经遍布绿藤,龟裂的地面裹挟着山石,向下塌陷出一个深坑。
巨坑的正中藤蔓蠕动,聚拢纠集出一个显眼的大茧。
一名身形瘦长的人形生物静静地矗立在茧子的前方,一动不动,藤蔓连接着它的身体、把它躯体包裹得严严实实,头发极长,也和那些绿藤融为一体。
虞妗妗周围的青乌术士心里清楚,这个人形生物恐怕就是一直在张望虎背后提供助力、还施展神通把山脉形成封闭领域的怪物!
不等他们商议对策,坑里的瘦长人形动了。
它抬起脸,目光看向虞妗妗一行人的方向。
那是一张十分白皙细腻的面孔,用人类的审美,这怪物非常美丽,美得妖异雌雄难辨,活像是游戏里的建模,尤其是一双眼睛——
它似乎没有眼皮,而是像两栖动物那般眼上覆有薄膜,膜是白色;
眼球和瞳孔也和普通生物差距巨大,它没有瞳仁,无数不规则的绿色血线分布在眼球上,分割成无数不规则的重瞳。
它没有张嘴,但下一秒包括张有福在内的所有人,‘听’到了脑海中响起的声音:
【我愿伏诛。】
【你们能饶他一命吗?】

精怪口中的‘他’, 显然指的是张望虎。
听清对方的祈求,有耐不住气性的青乌术士怒目圆睁:“我呸,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东西手里有多少条人命, 居然还有脸提要求?!”
“凭什么要放过张望虎?那么多无辜的村民、矿工, 皆因为张望虎的一己私欲惨死, 他就是判个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这番话也是在场所有术士认同的想法。
放过他, 谁来放过小南村的村民们呢?
人面藤身的妖异精怪闻言, 并未哀求、愤懑反而十分平静;
白色的眼膜垂下覆住绿色重瞳,它只是静静的催动了自身能力, 顿时那些与它融为一体的绿藤活动幅度陡然变大,一层层裹住它身后的茧, 同时尖端处一致对外, 态度显而易见——
它要为了保张望虎的命, 和眼前这些不好惹的人类术士搏命。
在它动了的一瞬间, 术士们也纷纷运起自己的法器和符箓。
孔一扇手持罗盘, 眉头紧皱问道:“虞前辈可知这精怪是什么来路?”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六道之中更是有妖、鬼、祟…等等各类奇异的非人存在,光是古往今来的各种典籍中记载过的存在, 就有成千上万种。
张望虎身边的这一只,就属于普通术士们闻所未闻的那种。
孔一扇的询问并非是想让虞妗妗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只是这段时间里,无论大事小事虞妗妗都能轻松解决,以至于现在遇到什么未知之事,他下意识就想向对方求助。
没曾想虞妗妗点了点头,这精怪的来历她倒真有几分见解:
“许多年前我在蜀地深山中修行,曾在绵延山脉的腹地深处,见到过一种同眼前生物十分形似的怪奇物种。”
“藤发, 人身人面,眼覆重瞳子,生于山腹汲天地精华成型,是为傒囊。”
“傒…囊?”孔一扇目露茫然:“是有点耳熟。”
他身后的青乌长老接声缓缓道:“晋代干宝的《搜神记》中有所记载:
两山之间,其精如小儿,见人,则伸手欲引人,名曰‘傒囊’,引去故地,则死。”(1)
“若此物当真是传说中记载的精怪,也算是天地钟灵,居然为祸人间沦落至此……”青乌长老语气唏嘘。
此则文言通俗易懂,孔一扇和其余术士都听得明白,当即就有人不解问道:
“典籍记载的意思是,若引它离开原本的地方,它就会死?难道这座山脉就是孕育它成型的本山?”
“但是这傒囊不是离开过大山么,它和张望虎一起去过好几个矿场假装矿工亲属,制造了矿洞塌陷事故以此骗保,还是说只要不离开本市、或者一定范围内也无大碍?”
“而且这样奇特少见的精怪,为何要帮着张望虎草菅人命、行凶作恶?!事到如今它还要保护那畜生,真是不可理喻……”
虞妗妗缓声说:“按此山中的封闭异像来看,这座山就是它成型的地界,身处此山中它的能力会被放到最大,故而才能形成领域遮蔽山路,困住瘴气亡魂。”
“不过我能感觉到它的生机已经流逝得很严重了,就算我们不过来,少则一月多则半年,它的性灵就会彻底灰飞烟灭,这应当就是它为虎作伥替张望虎做事的反噬。”
至于为什么要死心塌地、甚至泯灭性灵地帮助张望虎这样一个普通凡人,无非就是几种俗套的因由。
但不论有什么原因,都无法改变张望虎该死,助纣为虐的精怪傒囊也同样逃不脱处刑。
故而虞妗妗没有扬声追问,反是主动出击!
她动作极快,抢在那些蠢蠢欲动的绿藤呼啸刺来之前,身形几乎在原地闪空出一道残影,下一刻人便瞬移至精怪傒囊的面前,那些蓄势待发的绿藤甚至都来不及抽回防御。
面前骤然多出一个人,傒囊绿色的重瞳子轻颤,内心生出巨大的震惊和惶恐。
无数根长虫一般的藤发呼吸间矗起、朝着虞妗妗的面中扎去,试图穿透对方的皮肉汲取鲜血。
“太慢了。”
虞妗妗‘啧’了一声,一抬手掌狠狠盖在那张白皙的、精巧妖异的面孔上。
庞大的力量像一座小山顺着她的手臂,直挺挺压了下去。
伴随着面部被死死压制的窒息感,那精怪傒囊脚下本就破裂的土地再次让这股力道压得向下陷。
无数抽回的绿藤疯狂攒动,试图攻击虞妗妗,却是徒劳——
只见虞妗妗另一只手掌作手刀状,指尖锋利形同猫爪。
她仿佛背后脑后长了眼睛,反手划去,一根根断藤便被拦腰切断掉落一地。
傒囊是藤,藤是傒囊,藤被斩断无异于虞妗妗的手刀砍破了它的肢体,剧痛让它那张白皙脸孔紧紧拧住。
它此刻才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眼前的妖物,远远比它想得还要强大!
它嘴唇蠕动想要说话,但虞妗妗并未收力,不给它絮叨的机会;
于是它整个身体便被连带着狠狠摔在地上,叩着它头颅的那只手带着它的躯体,崩裂了数米有余的嶙峋山地,才最终停了下来。
精怪傒囊摔得眼前发黑,一时什么都看不到。
它只觉得自己浑身像散架一般疼痛,两耳嗡鸣。
这种晕乎颠倒的境况没持续多久,又是一股锥痛再度传遍它的神经,顿时刺激得它从混沌中清醒。
它勉强动弹头颅,偏过头去,看到虞妗妗走到不远处的茧子旁,直接用手生生撕裂了厚厚的藤茧。
紧接着,虞妗妗伸手掐着里面秃顶肥胖、满脸惊恐的中年男人的脖颈,把对方提到了半空中。
其他人的视觉中,张望虎肥胖的身体几乎比她宽一倍,这幅场面甚至有些滑稽,然而无论张望虎如何挣扎、双腿在半空中踢踏,都无法撼动她一丝一毫。
眼瞧着张望虎肿胀的脸涨红发紫,就快闭过气去,倒地的精怪有心想要起身维护,却惊愕发现自己此番伤势太过严重,让本就性灵枯竭的身体彻底溃败!
别说过去阻止虞妗妗了,就连肢体都动弹不得。
它只徒劳扯了下唇角,眼神涣散着瘫在地上。
罢了,这样也好……
入世这些年,它帮着张望虎谋财害命,度日如年生不如死,如今终于能够解脱了。
把一身修行和这条命都完完整整赔给张望虎,也不算违背了当初的契约。
那旁张望虎刚被抓出来还能嚎两嗓子,看到自己最大的依仗都半死不活地倒在不远处地上,便知道这次是真的要完了,骨头一软就开始求饶。
他身上的衣服都让符箓炸得破破烂烂,还带了好几处伤,看起来狼狈不堪。
人既然没炸死,虞妗妗也不可能把他掐死,拎了他十几秒让他吃了些苦头后,便手掌一松。
张望虎只觉得勒紧的脖颈一空,整个人摔倒在地,嘴里‘哎哟哎哟’叫唤个不停。
他还没缓过神来,早就摩拳擦掌等候他的青乌术士们一拥而上,他们的小师弟之所以会意外去世和这厮脱不了干系,作为受害者家属狠狠揍他一顿,天经地义!
一旁看着的青乌长老并不阻拦,眼瞅着张望虎求饶哀嚎的声音愈来愈小,他才施施然走上前:
“行了,还得把这俩押送到分部审讯,别打出事了。”
底下的年轻术士们这才停了手,拍拍手心,揪住半死不活的中年男人衣领把人拽起。
“起来!”
………………
本地天师府分部
当虞妗妗一行人羁着张望虎、以及怕被路人瞧见罩了个袋子的精怪傒囊回来时,分部的成员纷纷叫好,动静大得仿佛他们打了场胜仗归来。
毕竟张望虎这个畜生犯下的罪行实在太深,帮助外族灭了自己的村子不说,居然连几起影响恶劣的矿井塌陷都是这个家伙造成,以至于此人和这次案子的恶名早已传遍组织内部。
他们本地的分部成员,自然不可避免地会落上督查不力的问责,光这半个月,本部就派了三波人来督导,线上会议领导们更是大发雷霆,把分部负责人以及全体上下骂了个狗血淋头,处分也吃了不少。
要说谁最恨张望虎,除却受害者,就是本地分部成员们了。
他们做梦都想把这狗东西尽快逮捕。
此刻梦想成真,审讯张望虎的活儿一时间十几个部员争着抢着来做。
至于精怪傒囊受伤太重,刚刚将其押送到分部大门口的时候,它身上的藤叶都已枯萎焦黄,差点原地湮灭,反倒是把分部的成员们吓了一跳。
不仅一时半会儿审不了它,眼下还得找能力特殊的术士、拿蕴含灵气的草植帮它维系住性灵,搞得分部的术士们心里郁闷。
对此虞妗妗表示很无辜:“我也没想到它都那么脆了,还要扑上来保着张望虎啊。”
审讯张望虎花了半天时间,一共三轮审讯员交替上阵。
青乌术士们往地洞里投掷的那些包裹符咒的石头,的确炸伤了他,导致他在审讯室内由于失血和伤痛,一张胖脸煞白。
按照人道主义应该要先给犯人包扎治伤。
但部员们确定他只是皮肉伤没有生命之忧,草草止血后便直接提审了他。
至于止痛——
“呸!这狗东西配吗?身上那么多条人命,就该让他好好受着这疼!”负责审讯之一的部员小声唾弃。
在几番严审下,身心都疲软的张望虎最终老实交代了近十年来,在本地山中、以及各个矿场犯下的罪行。
他亲眼看到自己最为依仗的非人怪物都被打伤,心知自己大势已去,更知道自己所作所为一旦被抓,必被判死刑,心气颓了人也就不绷着了,短胖肥硕的身体瘫在椅子上,姿势甚至称得上吊儿郎当。
“村小学?建筑材料是我贪了。”
“矿上的塌陷也是我们弄的,我只是负责指挥,具体怎么弄成的你们要去问那个鬼东西啊,问我干啥,我是人又不是怪物。”
审讯的部员看不顺眼他这幅满不在乎的模样,眉头拧着怒喝一声:
“坐老实了张望虎,你以为你来度假呢?”
“你算个屁的人?学校是娃娃读书的地方,你工程都敢偷工减料,小南村那些惨死的村民们更是你从小到大的邻里,你居然帮着外族妖邪几乎害死了全村,还有那些在矿上干苦力活的矿工们……你真特么纯畜生!”
张望虎面露不忿,瞪大双眼:“我会沦落到现在这丧家之犬的地步,难道不是怪张有福的那个贱人!都是他抢走了我的矿,是他让我一无所有,可他自己却坐拥金山银山。”
“血脉相连的亲人都对我那么狠辣,我凭什么要对别人心软?我不去争抢,难道要我饿死吗?我就是要弄垮他!弄死他!我拿的钱都是他欠我的该我的!”
“谁让那些倒霉鬼运气衰,在张有福的工地矿井干活,还和我轮到一班……别人怎么没死就死了他们,说到底还不是他们自己命里该死!这些人累死累活一个月能拿几个钱,死在矿里,他家里人还能得一大笔赔偿款呢,保不准还得谢谢我。”
他越说情绪越激动,浑浊的眼珠猩红,飞喷的唾沫星子溅到桌子上:
“警官,村里人又不是我害死的,是那些怪物,这笔账也记我头上?”
“我就是个小市民,碰到那些人不人畜不畜的怪物,我也害怕啊,我充其量就是个胆小怕事知情不报,凭啥这事要赖我?”
“你们既然抓了我,那也得把张有福抓了!他抢我的矿你们都不管的吗?还有,我怀疑那些村里的怪物是张有福弄出来的,说不准我们村的那些阵啊、坟啊,都是张有福为了发财搞的局,否则怎么解释那些怪物哪来的?怎么解释他一个小学学历的泥腿子,成了什么西北首富,而且我怎么搞都搞不动他,这其中一定有鬼,绝对是他弄死了村里人吸了村里的气运……”
眼瞧着张望虎嚷嚷着都要从被审罪犯,开始为自己叫屈,在场的审讯人员都让他的无耻气笑了。
“虞前辈,你说这张望虎是不是在装疯卖傻?”
在室外透过透明玻璃看了几眼的虞妗妗,听到身旁陪同者的话,轻轻摇头:“他是纯畜生。”
“这些话不是他在狡辩、在为自己开脱,而是他骨子里真就是这般想的。”
“他克扣建设村里的钱,都怪张有福当初限制他从公司拿钱,让他没钱出去潇洒。”
“不管他的矿当时是怎么被他自己弄垮、又被张有福接手,总之最终这个地方开发了,那就是张有福吞了他的钱,抢了他的矿。”
“也不管当初是他欺骗、鼓动村民去偷窃已经封锁的危险旧矿,才导致村民死在矿中,给了野猪精乌金伪装取代村民、潜入村子,总之杀死村里人的是那些成精的牲畜,就和他没关系。”
“……”
桩桩件件血案,张望虎直接参与了的就是他被逼无奈,他有苦衷。
他没有直接参与的那些,更是不会在他眼里心里留下一丁点痕迹。
做人做到这种程度,用狼心狗肺形容,都太轻、太侮辱动物了。
虞妗妗:“你们要想教化这种人,就是白费口舌,他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口供录入得差不多就赶紧关大牢吧。”
不然她看审讯室里那几个部员,都快让张望虎气得头顶冒烟了。
陪同者深以为然:“是这么个理。”
“那个山精怎么样了?”虞妗妗问。
“状况刚勉强维持住。”陪同者说:“但它本体已支离破碎千疮百孔,负责的秘士同事推测,后续不能给它提供大量生气的话,它最多还能撑两三天就是彻底溃烂,建议我们尽快审讯。”
“在这种罪犯身上耗材,太浪费了。”
闻言虞妗妗点头,看了眼时间还够:“直接提审吧。”

二十平米的审讯室内, 高瓦数的白炽灯将室内照得明亮。
坐主方的有三名天师府分部成员,分部部长亲自出面,作为主审官;
以及一个旁听的特殊审讯员虞妗妗。
几人对立面两米外的另一端, 受讯者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头颅微垂。
其脸庞白皙莹润, 垂下的一双眼瞳中是密密麻麻的绿色重瞳, 如同两颗布满裂纹的绿宝石;
眉眼唇鼻没有一处不秀美精致, 让人看到它的第一眼,便不会同鬼怪邪祟之类的阴物联想到一起, 而是浮现出‘精灵’之类的形容词。
它体型纤长,长发为藤, 色泽黯淡发黄, 藤上的叶片蜷曲枯萎, 根根藤发沿着弧度优美的脖颈和脊背垂下、一直垂落在地上, 挤满了审讯室。
不仅仅是它自己的身下, 连同几个术士以及虞妗妗的脚边, 都静静铺开着根根绿藤。
这幅画面异常妖异,让人忍不住视线下移, 去看那些腿边安静的藤发。
尽管清楚面前的山精性灵枯竭,身上还有诸多禁锢符咒掀不起风浪, 众人心中也不免提起些警惕,以防这妖藤突然爆起偷袭。
分部部长轻咳一声,率先打破了审讯室内的死寂,开始按部就班审问。
他一问,精怪n囊并不抵抗,轻声答复,声音空灵如山涧泉水叮凌, 碰撞在山石之上。
一时间审讯室内的气氛堪称和谐。
对于自己助纣为虐的行径,傒囊供认不讳。
小南村所在山头的领域结节,正是它作为应地而生的此地灵物的天赋神通。
因着这个神通,这些年来小南村之中发生的一系列惨案密不透风,偶有逃出村子的求救者也从未走出过大山。
至于那几座塌陷的矿井,也是基于它可以用自身根系扎入地底深处、改变矿中地形地貌的能力。
这些事基本和张望虎交代得一致。
只不过傒囊这边平铺直叙,而张望虎那头许是人到刑场骨头软了,态度从一开始死猪不怕开水烫,口风逆转开始为自己叫屈。
他把全部的罪名都推到了傒囊的身上,声称自己之所以鬼迷心窍无视村子里村民的悲惨,都是被傒囊这个怪物逼迫的!
于是在傒囊交代完毕,分部长看着它的神情意味深长:“张望虎说是你和占领、屠杀村子的那些牲畜勾结,害人吃人,他也觉得村人可怜,但无力反抗你的暴行,是这样的吗?”
闻言原本沉静坐在对面的精怪面色一滞。
它抬起眼眸,细碎的晶绿色重瞳闪烁,显然内心并不平静。
就在众人都以为它要愤怒、要和张望虎狗咬狗时,它半透明的白色眼膜覆合几下,又微垂下面孔一言不发。
这是……默认了?
见此状虞妗妗都有些惊讶挑眉。
对张望虎那种渣滓如此忠诚?
听到对方这么泼脏水居然都不怒,这精怪怕是她见过最窝囊的一个了。
她都面露惊讶,更别说的屋里其他术士,一个个神情诡异,其中一人忍不住斥道:
“不是你有病吧,张望虎那狗东西许你什么好处了,明知道要将你当替罪羊你还上赶着……”
傒囊还是沉默不语。
分部长给其他人和虞妗妗使了个眼色,摇摇头,示意罢了。
需要他们天师府处理的案件和‘罪犯’与警方们处置的普通人事不同,这些玄之又玄的非我族类和灵异事件,不能也不会向大众公之于众,按责量刑后该下放牢狱便下放,该处刑就处刑。
无需老百姓知晓评判,也不会引发社会动荡不安。
那么既然案件皆已经水落石出,犯人也都缉拿归案,很多事情、许多缘由也就无需追问到底了。
张望虎再怎么伸冤叫嚣,傒囊就算闭口不言,铁板钉钉的证据摆在这里他们就逃不脱律法制裁,说与不说都改变不了。
接收到上司的目光示意,一旁负责陪审和记录的部员点点头,开始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就在这时,空灵的声音忽然幽幽响起:
“我知道自己这几年所行,背弃天地孕养,伤及无辜人和,我愿尸解,以自身性灵融入天地和受损的山脉……”
傒囊,应天地而生的灵物,《搜神记》中记载过此物无法离开诞生地,否则陨落。
事实也的确如此。
它这些年能跟着张望虎离开大山,完全是因为它一直在汲取周围的生机,才能勉强维护性灵不散。
虞妗妗一行人发现他们的藏身地洞附近沃土沙化变白,树木枯萎夷为平地,并且那荒土还有向四周扩散的趋势;
那快区域就是被傒囊根植入地底的藤发吸干了生气,才会变成如此。
就算傒囊抽离了藤发不再吸收生气,已经变成荒土的地皮也废了。
百年之内那片区域的土壤将无法种植任何植被,周边区域受影响后,肥力也会大大降低。
要知道这些年张望虎和傒囊一直处于移动中,也就是说被吸干的区域,并不止虞妗妗他们看到的那一片。
在他们没看到的地方,山里、野外或许存在着很多个荒废区域。
这些荒土如同此间土地上的一块块斑秃,谁能想到造成这些不可逆损伤的对象,竟是此间山土孕育出的钟灵毓秀的精灵,何尝不讽刺!
本地的天师府分部长自然心疼自己家的地和环境,冷哼道:
“呵,就算你尸解能让斑秃的土壤复苏,那那些无辜逝去的人的性命,又拿什么来补偿?”
“你知不知道小南村那些失踪的村民们的灵魂,直至现在都消失不见!还有那些工地失陷的矿工,个个都是壮年劳力,上有老下有小,因为你的纵容使无数个家庭失去顶梁柱,让他们的妻儿父母失去至亲。”
“这么多生命,你再尸解十次也赔不起!”
悲愤的声音在审讯室内回荡,傒囊那张白皙无痕的面庞上,也因此裂开缝隙,眉心蹙动:
“……抱歉,有恩不报,是为人劫。”
有恩不报,是为人劫——听到这句话,虞妗妗心下了然。
果然是张望虎不知何时何地与此傒囊有过交集,甚至施恩于对方,这才得了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助手。
身为妖族的她最明白,许多妖怪和精怪都是从无智、或者说低智生物,通过修行进化出高智。
但能修出灵智的妖怪太少,注定妖族没有社会,没有人际关系和道德法律的束缚,独具者的它们思维简单粗暴。
这就导致许多妖的本性中还带有天生的特性:
质朴单纯,同时也固执得惊人。
谁对我好,我对谁好。
所以许多妖族会觉得人类狡诈反复不定,它们理解不了复杂的人性,不愿意去搞明白什么是非善恶,对错更多是它们唯心的评判而不是基于道理。
而人类又是六道之内最受眷顾的种族,天生高智,族运惊人,就算妖族不喜欢与人类接触,也不得不承认与之接触、得之帮助是一种好事。
古往今来都有黄皮子讨封成精、长蛟入海助为龙之类的志怪故事流传。
更不提至今华东华北地界,还多的是动物仙家立堂口、借人族弟子之身出马修行攒香火一事。
这些都是妖族的‘人劫’,不渡人劫、不与人类接触,是修不成正果的。
连虞妗妗这般佛系懒惰的妖,早些年也会保持每隔五十年下山入世一次的频率,为的就是渡人劫。
显然眼前傒囊的人劫,就是曾经张望虎的相助。
要不说妖物的固执己见和单纯是一把双刃剑,若报恩者是好人,自然皆大欢喜,不巧碰上张望虎这样贪婪下作心狠手辣的歹人,便是为虎作伥祸害人间了。
傒囊的态度,落在其他术士眼中或许只是自私、油盐不进,但让虞妗妗这个同是修出灵智的妖族来看,其实才是彻骨的冷漠。
从头到尾它在乎的只有‘报恩’这一件事。
为了报恩它可以明知离开本山会死依旧出山,无论是张望虎还是其余任何人类,其实都不在它眼中。
故而这些人是死还是活、张望虎最终的结果,它都不在乎。
虞妗妗看来,天师府的抓捕反而让它狠狠松了口气,让它终于能够摆脱‘报恩’一事在它身上的枷锁,连它自己的死生它也看得很淡了。
就算现在让它选,哪怕明知道张望虎品行低劣,所做之事会害死无辜人类,它也只会愧疚着重来一次‘报恩’吧。
又或许它曾经是在乎张望虎的,不然也不会主动前去报恩,只不过张望虎的狠毒和贪婪最终也磨灭了它内心的在乎。
这种唯己唯心的行为,让虞妗妗免不了想到人族《左传》中有一句很著名的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1)
这倒是很正确的话。
不过自己现在彻彻底底融合了人类的肉身,人身血肉猫妖灵魂,到底算是妖,还是人呢。
几息间,虞妗妗脑海中已经掠过了很多念头,让她心头不免泛起涟漪。
将这些杂念抛诸脑后,她看向傒囊好奇问道:
“你说张望虎予你有恩,是你的人劫,我还是蛮好奇他一个普通人怎么会和你扯上了关系。”
这是虞妗妗踏入审讯室后说的第一句话,实际上自打她走进这间房,傒囊的注意力便一直有放在她身上。
作为天地孕育的精怪,它自然能感觉到这个女人的不正常,是同类的气息,不知是妖还是精怪,总之绝对不是纯正的人。
故而虞妗妗一开口它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就在其他术士们觉得它不会作答、要像之前一样装聋作哑时,仅片刻它居然开了口,真的说起了往事。
“傒囊一族,是生而为类人的种族,自然也向往人类的族群,别看我现在这幅模样,其实是离开生地太久性灵溃散所导致,早几十年前我诞生时,浑身上下除了眼眸和头发与人类略有不同,其余地方都和人类几乎没有差别。”傒囊缓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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