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如意by暮兰舟
暮兰舟  发于:2025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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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说道:“我还不知道呢,鹅姨在替我张罗。”
此时已经入了冬,天气很冷,烧了炕,还升了火盆,火盆里烤着芋头,吉祥用火钳把烤好的芋头扒拉出来,剥了皮,分给如意和胭脂,说道:
“我分到颐园东门当该班的小厮,以后你们在园子里想捎带什么东西,买什么东西,我都可以给你们跑腿的。”
兜兜转转,吉祥还是子承父业,看大门去了。
鹅姐当然不愿意,但是颐园住的都是女人,在外头看门的必须是才留头的清俊小厮,成年的男子干不了这个活,实在缺人,符合年龄的吉祥就被拉出充数了。
如意将雪花洋糖洒在烤好的芋头里,递给胭脂,“那个东府的赵铁柱你还记得吧?他也在东门看大门呢,和吉祥一块,拜把子兄弟又凑到一起了。”
撒了糖的烤芋头又香又甜,就是太烫了,胭脂吹着碗里的热气,“是他啊,记得,一直惦记着吃老鳖裙边那个小馋虫嘛,工地这些旧人都快聚齐了,也好,这样热闹。”
这时,鹅姐来了,如意帮鹅姐宽衣,脱去外面石青色缎面灰鼠皮披风,胭脂赶紧把吹的刚好的芋头端给鹅姐,“吃点热乎的,暖暖身子。”
鹅姐接过,吃了一碗,被北风吹白的脸有了血色,屋里没有外人,鹅姐就直说了:“如意啊,去松鹤堂里当差的事情有些悬,东西两府的女孩子,都想伺候咱们老祖宗,一个个都有背景靠山,不是福禄寿喜四大管家,就是侯夫人的陪房们。”
如意递茶,鹅姐一气喝干了,继续道:“咱们张家的四个来,来福、来禄、来寿、来喜,除了来寿家没有女儿和孙女,其余三大家个个都有好几个适龄的女儿孙女啊!我这个三少爷奶娘的脸面,愣是排不上号了!”
如意说道:“挤不进去也不要紧,我就和胭脂一起去桃园守园子,反正都是当三等丫鬟,月钱什么的都是一样的。”
鹅姐连连摇头,“不一样,干同样的事,当差的地方太重要了。就说以前我当丫鬟的时候,我在洗衣房擦地,曹嫂子在侯夫人院里擦地;我配了看门小厮,曹嫂子配了小管事;我操心费力当奶娘,曹嫂子穿金戴银当老板娘——家里使着好几个丫鬟呢,在外头都人称太太夫人,多体面。”
“不行,我得再想想法子。”鹅姐把茶盏重重的搁在桌上,穿上灰鼠皮披风,风风火火的走了。
鹅姐回到自己家,来不及脱披风,就从腰间取了钥匙,开了柜门,把自己最好的钗环镯子等等拿出来,裹在一个包袱皮里,踹在怀中,就要出门用重礼给如意砸出一条通往松鹤堂的路来!
“鹅姨且慢。”如意守在门口,不让她出去,“鹅姨,你听我说。”
作者有话要说:
童年篇结束,开始进入少年篇啦,十二岁,就要开始在颐园体制内摸爬滚打了,

第十三章 为前途鹅姐砸钱财,扯关系全家齐上阵
如意堵门,鹅姐伸手拨开她,“大人的事你别管,去和胭脂吉祥玩去吧,等当了差就没这么闲了。”
如意从小吃的好,长得挺拔,虽说只有十二岁,个头却比鹅姐还高一些,她杵在门口,鹅姐愣是扒拉不动。
如意还反手扣住了鹅姐的手腕,把她按在炕席上坐下,“我可没管大人的事,我只是管我自己的事——松鹤堂这个地方好,我是知道的,只是呢,纵使鹅姨拿着真金白银砸出一条路,我未必走的长远。”
“别胡说。”鹅姐说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模样,才干,伶俐、还有口齿,样样都是出挑的,就是和四个来家的姑娘们相比,你一点不输她们。”
鹅姐这样夸,如意居然一点谦辞都没有,全都收下了,“是是是,我什么都好。可是,这几年鹅姨带我进二门开眼界,讲了些里头一些风波故事,我没事时,经常瞎琢磨着,在二门里当差,想要高升,想要体面,主要靠什么?”
如意掰着手指头一个个的数,“模样?才干?伶俐?口齿?”
如意摇头,“其实都不是,最紧要的,还是靠关系啊。松鹤堂里头,东西两府说得上话的管事们都把自家的女儿往里头挤,轮关系,我如何比得过她们?”
鹅姐没有否认,说道:“这话说的没错,大家都靠关系,关系不够怎么办呢?”
鹅姐把怀里的包袱拿出来晃了晃,“关系不够,钱来凑。钱就能够打通关系,铺一条路。”
如意没有直言反驳,她贴着鹅姐坐下来,“您说的都对,用钱打通关系,把我安排进了松鹤堂当差。然后呢?”
如意指着对门正在嗑瓜子,和胭脂闲聊的吉祥,“去年鹅姨把吉祥安排给三少爷童,吉祥喝酒误事,下午花大娘的小儿子就顶了吉祥的差事。这种好差事,一个萝卜一个坑,我蹲在坑里头,想着外头好多萝卜对我的位置虎视眈眈,我就打怵,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或者被人寻了个不是,被打发出颐园,鹅姨的付出岂不都白费了?”
鹅姐现在是摆明了即使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也要给如意铺路,但是如意觉得,鹅姐一家对她已经够好了,纵使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
可越是如此,如意就越犹豫,反复掂了掂自己的轻重,总觉得不值得鹅姨为她付出一切——这样的爱太厚重了,她承受不住。
鹅姐说道:“还没当差,就说这些个丧气话,你是有脑子的,可不像我那不争气的儿,坑还没占上,就得意忘形了。去年黑心棉那事,若不是你拿主意,要你鹅伯伯借了来寿家的一张利嘴捅破此事,烧了黑心棉,生病的人得以赔偿,否则,还不知会死多少人。”
如意心想,其实吉祥的差事也我出主意故意搅黄的……
不过,鹅姐这样一提,如意倒是有了另一个法子。
如意说道:“鹅姨,现在都在砸钱铺路,往松鹤堂里挤,咱们就是砸钱,也未必砸的过别人,到最后人财两空。不如,找另外一条路——那个来寿家的,只有儿子和孙子,没有女儿和孙女。颐园已经竣工,想必来寿家的现在闲着呢,不如……”
没有关系,就把关系扯起来嘛,总比一味砸钱强。
张皇亲街,东府。
虽说都是赐造的府邸,东府毕竟是长房,张家祠堂所在,府邸要比西府大一些。
张家老祖宗金老夫人出宫之后,等待颐园竣工时,是跟着长房一起住的,毕竟老祖宗的诰命是寿宁侯太夫人。
这一天,来寿家的服侍着旧主金老夫人用了晚膳后,像往常一样出了东府,准备回家歇息。
来寿家的是仆人,仆人都从西角门出来。
在她出门之前,东府小厮赵铁柱就先跑出来通风报信,“大哥!来嬷嬷快出来了!准备好!”
赵铁柱是吉祥他们在颐园仓库打杂时认识的东府小厮,还插香拜过把子,按照武力排行,吉祥第一,所以赵铁柱叫他大哥。
吉祥得了信,就跑到街角,他爹鹅姐夫驾着一辆马车,正在这里候着呢。
吉祥说道:“爹,快赶车,来寿家的就要来了。”
鹅姐夫把一吊钱扔给吉祥,“拿着,请你好兄弟吃顿好的。”
吉祥接了钱,跑到西角门门房里等着。
来寿家的果然走出来了,外头北风凛冽,雪花飘飘,她紧了紧身上的银鼠皮大袄,伸着头东西张望,“怎么回事?我的车呢?”
赵铁柱笑嘻嘻的迎过去说道:“来嬷嬷,您的车早就备好了,可是套马的时候,发现车轮开裂,不好走啊,您在门房稍坐一坐,我去给您雇一辆马车来。”
来寿家的说道:“外头的马车不干净,万一过了虱子就不好了——这府里,就没有其他车驾或者轿子了?”
赵铁柱陪着笑脸,说道:“有啊,就是现在每天客多,天气又不好,车驾都去送人,还没回来呢。轿子倒是有空的,就是下雪了,抬轿子的人万一脚上打滑,摔了嬷嬷,小的可担待不起呀。”
正说着话,鹅姐夫驾着一辆马车“恰好”经过门口,鹅姐夫大声道:“前头正是咱们西府来嬷嬷不是?”
来寿家的借着门口牛角灯笼的光,仔细一看,“你是?”
坐在车辕子上的鹅姐夫摘下头上的羊皮大帽,露出整张脸,“青天大老娘不记得我了?我是鹅姐的丈夫,鹅姐夫啊!”
一说青天大老娘,来寿家的顿时记起来了——也只有一个人这样叫过她。
来寿家的笑道:“哟,是你啊,西府怕老婆第一的鹅姐夫。”
这个鹅姐夫帮她在颐园里赶走了周夫人的陪房周富贵,出了口恶气。
这时,如意扶着鹅姐打开马车车帘,走下来了,鹅姐笑道:“正是巧了,遇到了咱们西府自己人。来嬷嬷是要回家吗?您若不嫌弃,就坐这辆车,要拙夫先送您回去吧。”
言罢,不容来寿家的推辞,如意和鹅姐一左一右,簇拥着来寿家的上了马车。
来寿家的毕竟年纪大了,扛不住冷,万一冻病了,还如何伺候老祖宗?明明晓得这一切有些凑巧,但还是跟着上了车。
赵铁柱和吉祥见马车走了,相视一笑,勾肩搭背吃饭去了。
马车里有熏笼,温暖如春,熏笼上还温着茶呢。
如意倒茶。
来寿家的忙道:“我晚上不喝茶,怕走了困。”
如意双手奉茶,笑道:“知道,这是面茶,杏仁粉和枣仁一起煮的,甜丝丝的,还可以助眠。”
来寿家的接过,喝了一口,果然顺口,一股暖流入腹,浑身发热,来寿家的连喝了几口,如意赶紧给她续上。
“这味不错。”来寿家的问道:“你们知道我家在那里?”
鹅姐说道:“石老娘胡同,三进的大宅院,您在外头也是个老封君啊,谁人不知。”
曾经豪门大族的大管家,比大部分人京官过的还舒服呢。
最近这些奉承话,来寿家的听得多了,现在身上暖和了,来寿家的缓缓放在茶盏,“鹅姐,你素来是个爽快人,说吧,找我干什么?”
“这不是为了我这个小侄女嘛。”鹅姐把如意轻轻一推,“我没有女儿,一直把她当女儿看,您看看,这模样,这人才,这杏仁枣仁茶也是她的手艺,不错吧——够不够格给咱们老祖宗当个三等丫鬟?”
“原来为这事。”来寿家的歪在马车板壁上的引枕上笑着,“你烧香拜错了地方,颐园松鹤堂伺候的人选我说了不算,东府大管家娘子来福家的,还有跟着老祖宗一起进宫居住的芙蓉姑娘才有资格决定。”
“这个我知道。”鹅姐继续陪着笑脸,“只是,在我面前就有您这尊真佛,我又何必舍近求远找别的菩萨呢?以前您在花姨娘房里当管事嬷嬷时,就是您把我选进去给三少爷当奶娘的,这个恩德我一直记着,在我心里,我就您的人。”
鹅姐靠近过去说道:“您没有女儿孙女在里头当差,又住在外头,倘若老祖宗那里有您的人,有什么大小事情,您的消息是不是就灵通许多了?”
来寿家的依然一副不为所动的态度,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老祖宗那里没有我的人?”
鹅姐一愣,这话……是生气了吗?
如意连忙说道:“来嬷嬷已经是老封君般的人物了,嬷嬷的安排怎么会是我们这些小人物能够揣摩的?只是我鹅姨,还有鹅伯伯都得过您的恩,您什么都不缺,他们两个无从报答,就想着,能在老祖宗那边有一个人当您的眼睛耳朵,也是好的。”
“哟,好一张巧嘴。”来寿家的打量着如意,“只不过,你们来烧我这个冷灶,还真是烧错了。颐园修缮一年来,我得罪的人数都数不过来,连东府的侯夫人都得罪了,为什么还能立足呢?靠的就是我大公无私,一心为老祖宗作想,所以别人奈何不了我。我呀,就是朝廷的孤臣。”
这意思,就是她要当一个“孤臣”,不需要像别人那样拉帮结派扯关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鹅姐有些灰心,钱少不够砸,关系也不好走,莫非真的走投无路?
谈不拢就算了,让鹅姨知难而退也行,别花那些冤枉钱,如意为缓和气氛,忙道:”那是那是,还有谁比您忠心呢。是我们以世俗之心,度您孤臣之腹。我们私心杂念太多,远不如您心若明镜,不染尘埃,一心只想着老祖宗。”
来寿家的笑了,“你这个孩子,从那里学来的这些个套话,就像戏文里头的佞臣。”
如意仗着年纪还小,初生牛犊不怕虎,敢和来寿家的玩笑,“嬷嬷猜说得对,我正是从茶馆说书人那里听的,现学现卖罢了。”
如意拨开车帘看了看外头街景,继续给来寿家的续茶,“已经过了西四牌楼,快到石老娘胡同了,冬夜寒冷,您喝一杯暖一暖再下车。”
马车稳稳停在石老娘胡同的来家。
鹅姐夫跳下车辕子,把凳子摆在地下,如意和鹅姐扶着来寿家的,踩着凳子下了车。
来寿家的整了整大袄,如意和鹅姐没有立刻回马车,她们站在雪地里,恭恭敬敬的目送来寿家的回家。
她们虽是带着功利心来的……但……来寿家的停下脚步,回头朝着两人招招手,“进来吧,你们送我回家,我难道还招待不起一杯茶?”
作者有话要说:
松鹤堂编制太难进,鹅姐找曾经的董秘来嬷嬷搞个内推的名额。

第十四章 吃甜茶如意开眼界 惜人才老封君指路
如意和鹅姐跟着来寿家的回家,齐齐整整的三进大院,来寿家的住在正院。
因此时是黑夜,看不清大院的景致。也不知跨过了几道门槛,两人跟着来寿家的来到东边的一房子,来寿家的说道:“你们先坐,我去换一身衣服。春花秋月,好好招待客人。”
东边是临窗大炕,两边靠墙摆放着四张官帽椅,椅子下有脚踏,春花秋月两个丫鬟都穿着青缎夹棉比甲,她们先搬了两个放着炭的脚炉,把炉子放进脚踏里,请两人坐。
如意和鹅姐坐了,脚下暖暖的,驱散了寒气。
春花捧了一个剔红攒盒,盒子里放着十几样细巧的点心,秋月上了茶,旁边摆着银杏叶茶匙。
是盐笋胡桃松子茶,入口微咸,但不口干,满口是松子的清香,喉腹都是暖暖的。
鹅姐吃茶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眼神观察着屋里的摆设,耳朵还听着外头的动静,想着来寿家的换好衣服没有、待会该怎么说话。
如意毕竟是个十二岁的少女,她对吃的还是比较有兴趣的,喝完了茶,还用银杏叶茶匙挑起杯子里的盐笋、松子仁,一颗颗的慢慢嚼着吃。
这种喝茶的方式叫做吃茶,茶里加了料。
春花见她喜欢,还上去问道:“我们茶房还新做了蜜饯金橙卤子泡茶,姑娘要不要尝尝?”
没等鹅姐婉言拒绝,如意就连连点头,“好啊好啊,劳烦姐姐加些刚才吃的盐笋,嚼起来可香了。”
不一会春花果然端着蜜饯金橙甜卤泡茶来,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银碟,碟子上摆放着切碎的盐笋,旁边依然是银杏叶茶匙。
春花说到:“想吃多少盐笋,姑娘自己加,吃的香甜。”
如意谢了,鹅姐也道谢,还拿出两个红封塞给春花秋月,“大晚上的打扰你们,辛苦了,天气冷,你们晚上打酒吃。”
里头是五个小银馃子,用来赏人很体面。
春花秋月笑着接了,说道:“两位慢用,我们去瞧瞧老夫人换好衣服没有。”
两个丫鬟走后,如意指着墙角摆着的西洋大鸣钟说道:“这东西我只在花姨娘房里见过,三少爷房里的那个,还没有来寿家的这个精致呢。”
话音刚落,一只鸟儿从大鸣钟里跳出来,“咕咕”叫了八下,又跳了回去。
屋里没别人,鹅姐才放松一些,啧啧说道:“怪不得都说来寿家的在外头是老封君,这日子跟主子过的差不多——花姨娘的院子还没她的大呢,难怪她眼里除了老祖宗就没有别人,要是我到这个年纪、有这份家业呀,早就在家享福不干了。”
如意说道:“正是,从家奴到老封君,到顶了,怪不得她不屑咱们表忠心,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过得好,何必培植什么耳目帮手。”
“找关系这条路走不通,送礼物——鹅姨,您瞧着来寿家的摆设,您就是砸锅卖铁凑钱送的贵礼,也比不上其他三个来家一根手指头,白白浪费了钱财,咱们削尖了脑袋也挤不进去松鹤堂,就别挤了,好好攒些家底,将来鹅姨也能过上好日子。”
如意真的不想看见鹅姐孤注一掷下血本给自己铺路。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鹅姐来来寿家的开了眼,看清楚了自己的斤两,顿时灰了心,“我晓得了,松鹤堂咱们不挤了,想想其他的出路。”
两人正小声说着体己话,外头丫鬟高高打起门帘,“老夫人来了。”
两人赶紧从脚踏上站起来。
来寿家的穿着蓝织金对襟袄,大红云鹤马面裙,头顶上的狄髻已经拆下来了,松松的绾了个圆髻,插戴着一支金镶红宝石簪子。
簪子上的红宝石比鸽子蛋还大。
来寿家的坐在临窗大炕上西边的位置——炕上东边的位置是男主人或者比来寿家的更尊贵的人坐的地方。
来寿已经被发配边关十二年了,早就不在家,来寿家的依然习惯坐在西面,好像她的丈夫从未离开。
等来寿家的坐定了,如意和鹅姐才回刚才的座位坐下。
来寿家的看出来年纪大了,有些怕冷,明明屋里热坑火盆烘的温暖如春了,手里还捧着一个手炉不放,说道:
“我儿子负责收保定府春秋两季的田租,今年天热,庄稼大旱,秋天的田租到现在还没收齐,他留在保定,看看入冬之后还能有些什么进项,就还没回来,我那媳妇也在保定照顾他,若不然,就要她陪着你们说说话。”
鹅姐忙说道:“巧妇难做无米的粥,我听花姨娘说,今年咱们府里大部分的田租都没收上来,今年夏天热的长,不是大旱,就是闹蝗灾。”
来寿家点点头,说到:“东府那边,还不如咱们西府呢,各有各的艰难,到处打饥荒,这——”
“祖母!”
来寿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
一个穿红的胖小子从外头直冲进来,窜蹦蹦的跳上坑,扑到来寿家的怀里。
来寿家的慌忙舍了火炉,露出慈爱之色,抱住了大胖孙子,“官哥儿,今天夫子教了些什么?”
官哥儿摇头晃脑的背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来寿家的揉搓着官哥儿的脸,“学到鹿了呀,将来我带你去颐园看鹿去,颐园里有梅花鹿,还有罕见的白鹿——今晚有客,先见见客人。”
官哥儿从炕上下来,作揖行礼。
鹅姐连忙褪下胳膊上一对金镯子当见面礼,“这就是您的大孙子官哥儿吧,诗背的真好,将来必定蟾宫折桂,金榜提名。小小薄礼,见笑了,留着赏人吧。”
来寿家的孙子,出了娘胎后,来寿家的求侯夫人崔氏一个恩典,放了孙子自由身,脱了奴籍,以后可以考科举,走仕途。
崔夫人同意了,来寿家的从此离开了花姨娘院子,出了西府二门,不再和来喜家的斗,告老回家荣养,含饴弄孙。
来寿家的世代为奴,对脱了籍的孙子寄予厚望——小名叫做官哥儿,就是希望将来当官嘛!
来寿家的对大孙子说道:“官哥儿,你先回房泡脚,我待会就去陪你。”
官哥儿告退,鹅姐也很有眼色的告辞,“时候不早了,打扰嬷嬷您这么久,我们也该回去了。”
来寿家的复又捧起手炉,“天气冷,我就不送你们了——刚才听春花说这女孩儿喜欢吃盐笋和蜜饯金桔卤子茶,我要她们各包了一包,已经送去马车上了。”
这个来寿家的不愿欠别人一点人情,立刻就还了,都不带隔夜的。
如意连忙道谢。
来寿家的将她从头打量到脚,“行事大方,稳得住,倒是很对我的脾气。”
鹅姐心中大喜:如意可以进松鹤堂了!
“不过——”来寿家的摇头说道:“我年纪大了,每天单是陪着老祖宗说话解闷就很费劲,早就不耐烦调教小丫鬟们。
鹅姐:嗨,高兴早了!
来寿家的慢悠悠的说道:“不过,我可以给你指条路。颐园的承恩阁,你可以把如意安排进去。”
“承恩阁?”鹅姐不解,“承恩阁在山上,是登高赏湖光、赏月亮的地方,没有人住啊,去了,也就是看看空房子。”这不和胭脂干的活一样嘛,到头来,白忙活了!
来寿家的笑道:“我就随便说说罢了,你别往心里去。”
如意赶紧拉了拉鹅姐的手,“承恩阁好地方啊,我就喜欢高的地方,夏天凉快,冬天……冬天反正都生炉子嘛,多谢来嬷嬷指点,我们记住了。天色已晚,不打扰了,告辞。”
两人回到马车,鹅姐夫说道:“方才一个丫鬟捎来两包东西,说都是如意爱吃的。厨房还送了我一碗羊杂面,一壶温好的黄酒,我都吃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鹅姐没好气的呛了一句,“都什么时辰了,赶紧回去。”
鹅姐夫早就习惯了,依然乐呵呵的扬鞭赶车,如意把丫鬟春花送来的两包东西都拆开的,只有两样吃食,心下稍定,说道:
“鹅姨,您送给官哥儿的见面礼金镯子,来寿家的没退回来,已经收下了——这表示她领了您的人情,可见我们这一趟也并非毫无收获,来寿家的虽说有些不近人情,但她什么时候说过废话?承恩阁是个冷灶,现在无人烧,咱们就赌一把,听来寿家的,将来可能会有大出息呢。”
鹅姐无可奈何的点了头,“还能如何?关系扯不上,礼也不够重,咱们就只能赌一把,承恩阁这个冷灶,咱们烧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吃茶,就像我们现在喝的奶茶,料很足,需要嚼着吃。舟在乡下长大,村里都把勺子叫做茶匙,小时候一直很疑惑,明明是喝汤的东西,喝茶根本用不着,为啥都叫茶匙呢?后来看了明代一些话本小说,吃茶要配一个方便吃小料的小茶匙,才晓得这个称呼源自于古代吃茶的习惯,在民间市井,吃茶比喝清茶更加普及,所以镌刻到了基因里,即使后来喝茶用不上了,也是叫茶匙。倒是现在流行复古,奶茶果茶等等,吃茶的旧俗又拾起来了。

第十五章 风雪夜赶车还人情,观世情冷暖在人间
此时已经宵禁了,街道禁止闲杂人等通行,西城兵马司的人上街巡视,遇到违反宵禁的人会抓起来审问。
马车打着张家的灯笼,行驶在大街上,无人敢拦,就这么顺利到了西府的后排倒座房,如意和鹅姐下了马车,步行回四泉巷,鹅姐夫继续驾着马车前行,把马车交还给马房。
马车是西府官中的,鹅姐夫只是拿来用一用。
马车停在车棚下,鹅姐夫正要卸下车驾,把马牵到马廊里喂食休息,就听见里头两个车夫埋怨声。
“……这花家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个,梅香拜把子,大家都是奴儿呢,这大冷天的,都这么晚了,她还好意思要我们赶车送回去,花家自己有马车,她就是喜欢占西府便宜,不想自家马受累。”
“花大嫂小气,上次送她回去,给的打赏还不够打酒吃。”
鹅姐夫一听,就晓得是花姨娘的大嫂要家去,府里的车夫都不想送她。
上回闹水痘的时候,花大哥还送了好些个孩子们玩的洋玩意,坚决不肯收钱,鹅姐夫欠了花家人情,一直找机会还呢。
鹅姐夫轻咳一声,说道:“你们都歇着吧,我去送花大嫂,反正我刚回来,顺手的事儿——你们帮忙换两匹马,马跑了一趟,都累了。”
鹅姐夫比牛马还能干活,马都累了,他还能撑一会。
车夫都不想大雪的夜里出车,乐的清闲,立刻牵了两匹休息好的骏马,套在车上。
换了马,鹅姐夫赶着车,回到西角门,花大嫂和女儿花椒抱着手炉,正在廊下等着哩!
花家一共四个儿子,一个闺女,花椒是花家的宝贝,比如意大一岁,虽说也是家生子,但家里也有伺候她的丫鬟奶娘,娇养着长大。
花大嫂没好气的说道:“怎么现在才来?怎地?想要冷死我们啊!”
“娘,是鹅姐夫。”旁边的花椒是个机灵的姑娘,一下子就看出戴着羊皮帽的车夫是谁。
“是我,我来送你们回去。”鹅姐夫出了名的好脾气,被骂了还呵呵笑着从车辕子上跳下来,把登车的凳子摆好。
花大嫂有些不好意思,“原来是鹅姐夫啊,没看到是你。”
“没事。”鹅姐夫说道:“今儿天太冷了,换成是我站在雪地里等,早就骂人了——快上车吧,车里有炉子,暖和。”
母女两个上了车,里头果然温暖舒适,花大嫂皱起来的眉头都舒展开了。
听到里头坐定,鹅姐夫挥鞭赶车。
夹棉坐垫还有余温,马车一定刚刚还有人,花大嫂猜测是鹅姐刚下车,就问道:“听说鹅姐最近在为如意那孩子去颐园的事情四处找人,现在定下来了吗?”
其实花大嫂带着女儿花椒来找花姨娘,也是为了此事——谁都想把姑娘安排到松鹤堂里当差!多体面的差事啊!
鹅姐夫守口如瓶,说道:“这我不知道啊。”
花大嫂想打听鹅姐到底走了谁的关系,问道:“你这个车方才去了那里?”
鹅姐夫用最憨厚的语气说着谎言:“西四牌楼的云想楼,鹅姐和如意去那里量身做了一套好衣服,预备着过年的时候穿。”
云想衣裳花想容,云想楼的衣料齐全,师傅们的手艺好,是京城有钱人家女眷们光顾的裁缝铺。
其实如意她们前两天就去过云想楼了,鹅姐还拉着如意娘三人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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