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江寒栖说?你是痴人。”洛雪烟想起江寒栖的评价,觉得他说?话真是一针见血。
谢无忧警觉道:“他还在背后?说?我什么了?”
“就说?了这个,别的什么也没提。对了,你是怎么叫动江寒栖的?莫非你手里有他的把柄?”
洛雪烟特地开了个玩笑活跃沉重的气氛,没成想,谢无忧真应下了。
“对,我手里有他的把柄,”谢无忧大大方方承认,“你知?道江羡年体内的情蛊是谁下的吗?”
洛雪烟随即反应过来。所以那个情蛊真的是……
谢无忧缓缓弯曲手腕,伸出的食指最终指向了自己:“我下的。”
“我用那只?情蛊和江寒栖做了交易。我下蛊,他帮我实现三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是杀掉杀死沈景策的那只?妖,将它碎尸万段。”
“第二个愿望是找‘亡心’。那是一种寄生在伏地体内的妖草,可?以炼忘情蛊。”
“第三个愿望你也知?道,就是杀梦魂取妖丹。这次是为了忘忧蛊。”
洛雪烟总结:“三个愿望,每个都是为了宋妙仪。”
“不错。”
洛雪烟再次套用江寒栖的评价,唏嘘道:“你还真是个痴人。”
她看谢无忧才是最需要忘忧蛊的那个人。
众星捧月的苗疆圣子把真心留在了中?原上,空留一颗伤痕累累的痴心守候。
山月高照,星辰璀璨,虫鸣不绝,草木生长。
熊熊燃烧的篝火上悬着一双手,一只?手的手背上有一道长刮痕,伤口不深,已经结了层痂。
江寒栖席地而坐,望着烈焰发呆。
冰凉的手在不知?不觉间?靠近了火焰,火舌卷上手心,江寒栖感觉疼猛地把手缩了回去。
他翻过手心查看,被火燎到的那片皮肤微微泛红,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那块,除了疼,还是一片冰凉。
气温降低,他的体温也随之变低,手更是重灾区,凉得连他自己也受不了。
江寒栖拢了拢手指,留出一块空隙,大小恰好?能容下另一只?手。如?果洛雪烟在,她一定不会让那只?手空着。
他找出临行前洛雪烟硬要塞给他的那只?装糕点的储物?袋,随手往里一掏,摸到一个方方正正的物?件,他拿出来,发现是她测评糕点用的小本。
本子翻得太频,前几页补过好?几次还是七零八落,要掉不掉地挂在线上。
江寒栖小心翼翼地把本子放到腿上,拿了包糕点出来,一边摸糕点垫肚子,一边翻本子看本子上记的内容。
最前面几页记的是太守府附近糕点铺子的测评,他看到几个眼?熟的会零星冒出一点关于糕点味道的回忆。
浏览到梨花酥的评语,江寒栖在最后?一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江寒栖,我恨】
后?面画了只?比中?指的手,长得像鸡爪。
那个湿漉漉的午后?重现在眼?前,江寒栖依稀透过雨幕看到了立在门口目送他离开的洛雪烟,他猜她当时肯定在心里把他里里外外骂了好?几遍。
他随即想起身上的某个储物?袋里还装了一包追月的种子,不知?何时才能种下。
通讯符在震动,江寒栖拿出符纸,接通一听,洛雪烟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竟然?打?通了?”
洛雪烟的声?音在通讯符里有些失真,江寒栖听着不太习惯,自动在脑子里换成了和她面对面时说?话的声?音。
“找我什么事?”
“江寒栖?”洛雪烟听起来有些惊讶,“打?错了,我是想找阿年来着。”
“……”江寒栖的欣喜荡然?无存,手上已经做好?切断通讯符的打?算。
“算了,既然?打?通了跟你聊会天也行。你吃晚饭了吗?”
“在吃点心。”
“里面有包金乳酥,最后?一包了,特地给你留的。爱吃的话自己翻翻。”
“嗯。”
“你旁边怎么噼里啪啦的?”
“在烤火,旁边放着柴火。”
“山上很冷吗?”
“冷。”
“还好?我在温暖的被窝里,冻不着。”
江寒栖听到翻身时带动被子摩擦的声?音,哼了一声?。
“冷的话你多穿点。”
“知?道了。”
不过就算穿得再多也没用,他的血是冷的。江寒栖默默在心里补充道。
“谢无忧今天跟我说?了他的事。”
“感想如?何?”
“江公子一针见血,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谢无忧还跟你说?了什么?”江寒栖往火里扔了根柴,听到那边又响起了倒腾被子的声?音。
“没什么了。他下午不在府里,宋妙仪身体不舒服回房间?了。府里就我一个闲人,画了一下午符,学到了画小鸟那里,你总结的那张纸真好?用。”
“好?好?学,回去教你画花鸟组合造物?符。”
“画出来是什么样的?”
“鸟语花香。”
“行,我等江老师回来教,争取早日出师。”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江寒栖默默听着洛雪烟的呼吸声?,拿木棍搅了搅柴火。
“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洛雪烟的问题难住了江寒栖。他感觉下午一个人找路无聊透顶,还没和她说?话这一小会来的有趣,他想不出值得分?享的东西。
“你不说?我挂了。”
“等等。”
江寒栖莫名想留住她,四处寻找起可?以当做话题的东西:“现在的月亮很亮。”
“月亮?等我下床看下。”
翻身声?后?面接的是拖着鞋子走路的脚步声?,纸窗哗啦一声?被推开,洛雪烟惊呼道:“是挺亮的。”
“星星也很闪。”
“嗯,看到了。嘶,有点冷。”
“回床.上盖好?被子。”
“回来了,还是被窝暖和。”
关于景物?的话题再次终结,江寒栖这下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和洛雪烟待在一块的时候是她提供话题,话像说?不完似的。他不会抛新话题。
视线落到手背上的刮伤上,他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急忙开口:“我的手被……”
“阿年找我了,先不聊了,你路上注意安全,晚安晚安。”
通讯符被切断。
黑眸中?有红光闪过,结好?的痂脱离皮肤,江寒栖撕掉翘起来的痂,看了眼?新长好?的肉,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独自度过漫漫长夜。
他想回去了,呆在洛雪烟身边。
江寒栖收好?东西,点燃火折子,熄灭柴火,在本该休息黑夜里找起了路。
洛雪烟住在府邸的第三天,宋妙仪的精神才算好了些?。
也?许是周围没什么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说话,吃过早饭,宋妙仪就拉着洛雪烟去花园聊天,问她路上的见?闻。
听洛雪烟提起?江寒栖因为不能吃辣饿了好几天肚子,宋妙仪捂嘴笑了笑,说道:“我也?吃不了辣,不过来的时候景策怕我吃不习惯把我家?的厨子也?带来了,所以我一路上吃的还?是家?乡菜。”
谢无忧,你?够了。
洛雪烟没想到狗粮来的这么突然,打哈哈道:“难怪江寒栖爱吃府里的菜,原来是南方的厨子做的。”
她说怎么这几天吃的菜都是江南常见?的菜,找厨子要辣椒酱也?是甜辣口的,远没有谢无忧从外面带回的辣酱正宗。
宋妙仪看了洛雪烟一眼?,又是一笑,打趣道:“你?和江公子的关系可真好。”
洛雪烟摆摆手,连忙否认:“没有,我跟他关系一般,就是普通朋友。”
宋妙仪对上她的视线:“真的吗?你?刚刚说了十句话,七句提到了江公子。”
洛雪烟不确定道:“没有吧……”
她都没注意?。
宋妙仪见?洛雪烟一脸茫然,心道原来两个人都没开窍。
沈景策昨夜还?跟她抱怨说问江寒栖平安与否,他第一句上来先问的洛雪烟有没有吃好睡好,打听了她这几天的情况直接切断了通信,一点也?不关心他这个朋友。
说到朋友,宋妙仪觉得沈景策和江寒栖成为朋友这件事还?蛮不可思?议的。
彼时沈景策还?没当上除妖师,江寒栖已经?是名声大噪的江家?长公子。
下斩恶蛟,上杀白乌,其他除妖师避之?不及的众多恶妖落到他手里只有死路一条。
沈景策崇拜江寒栖,将他的事迹当作激励自己进步的动力。她陪沈景策长大,没少听他讲江寒栖的光荣事迹。
活在竹马嘴里的传奇人物就这么来到了身边,她感觉像在做梦一般。
不过,景策何时认识了江寒栖?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宋妙仪发现自己没有沈景策和江寒栖相识的相关记忆,但依照沈景策无话不说的性子又不可能不把与江寒栖结识的事情讲给她听。
是什么时候来着?
“真希望我也?能像江寒栖一样?单挑修为上百年的大妖。”
“妙仪,我出门啦。”
“妙仪,你?先躲起?来!”
“妙仪,快跑!”
“妙仪……”
“妙……仪……”
“叮——”
铃声如风乍起?渐消,谢无忧接住倒下的宋妙仪。
“妙仪她……”洛雪烟被宋妙仪吓了一跳。方才她忽然跟入定了一样?,两眼?发直,怎么叫都没反应,然后?就痛苦地捂住了头,急速喘息。
谢无忧看着洛雪烟,摇了摇头,安慰道:“没事。”
洛雪烟起?身,有些?无措:“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我们刚刚在说江寒栖,她忽然就……”
“你?不要多想,是忘情蛊没压住她的记忆,和你?没关系。我先送她回房。”谢无忧抱起?宋妙仪,直奔卧房。
他把宋妙仪轻轻放到床上,替她脱了鞋,解了斗篷,扶着她躺到枕头上,给她盖上了被子。
“小?桃,”谢无忧转头问宋妙仪的贴身婢女,“你?家?小?姐有按时吃药吗?”
小?桃回道:“有,一日三次,一次不落。每次都是我看着小?姐喝完的。”
谢无忧看向宋妙仪,忧心忡忡。
忘情蛊辅以药物都无法阻止宋妙仪想起?以前的事,再晚一些?,她什么都会想起?来。
谢无忧拿出匕首,往手心上划了一刀,掰开宋妙仪的嘴,喂了进去。他吩咐道:“以后?不用给你?们家?小?姐吃药了。”
“但这样?的话,小?姐不会想起?……”小?桃担忧地望着宋妙仪毫无血色的脸。
她打小?就做了宋妙仪的贴身婢女,陪着她度过了成人、恋爱、成亲的整个过程,对谢无忧下忘情蛊的事一清二?楚。
宋妙仪被下蛊的头一年,宋家?人和谢无忧联合起?来骗她说她患了不好根治的病,需要长期静养。而沈景策在外除妖,分身乏术,照顾不了她,但她独自在家?又会挂念着,会让他除妖时分心,说服她长留在宋家?。
那时谢无忧江南苗疆两边跑,回去处理下族里的事务,就骑快马飞奔到宋妙仪身边陪她,顺便安定她体内的忘情蛊。
好景不长,沈景策在家中惨死的消息不小心传到了宋妙仪的耳朵里,她再度受刺激,情况急转直下,忘情蛊逐渐失效。她想起?的事情越来越多,谢无忧回下江南的次数多了不止一倍。
在宋家?人同意?下,谢无忧配了辅助忘情蛊维持抹去记忆的药,喂给宋妙仪喝。
药有副作用,从那以后?,宋妙仪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全靠大量的补药吊着。
过了两年,连药都压不住过去的记忆,宋家?人没办法,只得同意?谢无忧将宋妙仪带到苗疆,在那边休养。
宋家人知道她对宋妙仪忠心耿耿,便派她跟着照应。
这些?年她眼见着谢无忧跟着她家小姐一起?消瘦下去。
可惜两个都是痴情人,他钟情宋妙仪,宋妙仪钟情沈景策。
几年前她第一次看到谢无忧时,他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少年,一身亮蓝色苗疆服饰,走起?路来身上的银饰丁零当啷,长发半披在脑后?,一边梳了条细长的麻花辫,一边梳了条半编的麻花辫,笑起?来的时候那双桃花眼?含情脉脉,显得他看狗都深情。
她听大人说那种桃花眼?最?爱惹桃花债,所以对谢无忧的第一印象便是还?未长大的轻浮浪子。
谢无忧每年会随他叔父来一趟宋家?,待不久,至多七天就会回苗疆。
她见?那双桃花眼?黏在宋妙仪身上的时间越来越长,几次三番提醒她提防谢无忧图谋不轨。
宋妙仪却说是她多心了,她跟谢无忧每年见?面时间就那么短,说是普通朋友都有些?勉强,顶多算苗疆那边一个认识的人。
可是小?姐,他看你?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呀。她心道,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宋妙仪定亲的那年,谢无忧夏天依旧来了。
临行的前一个晚上,他单独约宋妙仪看灯会。宋妙仪去了,没带她,她等到很晚,见?人没回来,准备去告诉宋妙仪的父母一声的时候,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回来了。
那之?后?,谢无忧再没来过宋家?。
宋妙仪成亲前给谢无忧发了请帖,他杳无音讯,连个回复都没有。
随宋妙仪搬出宋家?后?,她偶尔会想起?谢无忧和宋妙仪相处的几个瞬间,心想也?许是他想开了,抑或真的是她多心了。
再后?来沈景策死于非命,谢无忧快马加鞭地从苗疆赶来见?宋妙仪,进门时带进一屋子风霜,她发现她才是正确的那个。
谢无忧就是喜欢宋妙仪。
然而宋妙仪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没事,这几日我给忘情蛊喂血,她不会想起?来的。”谢无忧掐了个心诀,激活宋妙仪体内的蛊虫。
妙仪不喜欢喝那个药,说苦,那不喝便是了。反正她很快就会忘记一切,也?不差这几天。他心想。
“可你?能撑得住吗?”
“能。”
简短的回答,铿锵有力。
谢无忧处理完蛊虫,走出房间,看到等在门外的洛雪烟,一看见?他,急切地围上来问东问西。
他感觉到她的慌乱,笑着安抚道:“别担心,她没事的。”
洛雪烟心乱如麻:“我不知道提江寒栖也?会刺激她。”
“和江寒栖没关系,是她体内的蛊虫有些?失效了,她这段时间经?常想起?以前的事,”谢无忧话锋一转,调笑洛雪烟,“话说你?怎么聊天也?不忘你?那远在天边的饭搭子啊?想他了?”
“没想他,你?不要乱说,我跟江寒栖清清白白的。”洛雪烟立马反驳。
“哦,清清白白,”谢无忧怪里怪气地重复了一遍,看着洛雪烟愈发不自在,笑了笑,“你?饭搭子昨晚还?问起?你?来着。”
“问我什么?”洛雪烟一怔,没想到江寒栖晚上和谢无忧联络。
“打听你?有没有很闲。”
“……”难怪她昨晚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洛雪烟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皮笑肉不笑地对谢无忧说:“要是他下次再问,你?就说我忙着在背后?蛐蛐他。”
“蛐蛐?”
“就是骂他的意?思?。”
谢无忧笑出了声,端详洛雪烟的脸,有些?意?外她和江寒栖的相处模式。
他和江寒栖打了多年交道,知道他真实的性子奇差,越跟他对着干越来劲,直到把对方收拾得服服帖帖才罢休。
可他看洛雪烟有自己的脾气,一点也?不像被江寒栖整过的样?子。
倒是江寒栖的脾气改了不少。
谢无忧突然抛出一个问题:“你?现在对江寒栖了解多少?”
洛雪烟不明白他问的意?思?:“什么叫了解多少?”
“你?知道江寒栖进江家?前经?历过什么吗?”
洛雪烟愣了下,实诚地摇了摇头。
小?说里只是写江善林利用他给女儿续命,忌惮他是恶妖对他不算太?好。儿时的江羡年也?不喜欢他,和他作了很长时间的对。
在设局假意?救下江羡年之?前,他在江家?可谓是查无此?人,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她只知道这些?概括性的只言片语,其他的一概不知。
“想知道吗?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谢无忧的话像一只无形的小?手,伸出来,探进了洛雪烟的心里,轻轻挠了一下。
她不假思?索地回道:“想。”
事情很急。
当谢无?忧半夜被叔父从温暖的被窝里薅起来时?,他迷迷糊糊地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那时?他和叔父正在回?苗疆的路上,连夜租船赶路,又踏上了中原的土地。
下船后,他叔父骑马带着他直奔仙游山,那时?天上还在飘雪花,冻得他鼻涕直流,缩进?毛领里打哆嗦。
他极少见?叔父那么着急,连换几匹快马奔驰,几乎不?曾歇过。
看惯了江南常年不?变的秀润光景,谢无?忧对?中原的印象就是清秀水乡和温婉女子,所以乍一接触纷飞的大雪,他颇有些不?适应,对?扰了清闲时?光的目的地也没什么好印象。
谢无?忧随叔父登上白雪皑皑的高山,顶着寒风一步一步往山上爬。他们行至半山腰的一处平坦地,穿过竹林,拨开竹叶,见?到?了一座朴素的寺庙。
一个年轻的男人杵在寺庙门口,身?材伟岸,面相?周正,正气凛然?。
谢无?忧估计男子比他叔父要小一些,但也不?算太年轻,年龄肯定在三十岁往上。他又看了眼寺庙的名字。
栖净寺。
门迎竹林,前无?饰物,加上白茫茫的大雪,栖于幽静,不?入尘世,倒是名副其实。
男人似乎对?他叔父很熟络。谢无?忧听到?他喊了叔父的名字,热情地嘘寒问暖。叔父也以热情待之,推了他一把,让他喊人。
谢无?忧开口道:“江叔叔。”
男人应了声,客套了几句,脸色一沉,领着他叔父走进?寺庙。
谢无?忧跟在两?人身?后,隐约听到?“恶妖”“无?生”“阿年”“生死结”“莲心针”几个字眼。
莲心针不?是压制妖性的吗?
谢无?忧感到?奇怪,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三大除妖世家以江家为首。
江。江叔叔。是江家人?
他看向男子,只觉得他像个练家子,修身?棉服包裹的身?体里藏着强壮与矫健。
除妖师不?是杀妖的吗?为何需要莲心针?
谢无?忧百思不?得其解。
族里的秘法里有记载莲心针的炼制方法。他见?莲心针的作用是压制妖性,还去问过他叔父。
他叔父回?答曾有妖想隐藏妖气隐于人世,但修为又不?够防止妖气外泄,便跟前任族长做了交易,求他研制可以压制妖性的蛊虫。
莲心针就此诞生,后来也有妖断断续续求过,不?过人类求莲心针倒前所未闻,尤其那人还是和妖物水火不?容的除妖师。
到?了寺庙最深处的一间?祠堂,谢无?忧看到?主持站在门口,身?后跟了两?名僧人。只见?其中一名僧人敲了敲门,飞快地把食盒放在地上。
男人忽然?停住,拉住叔父,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叔父也停了下来,皱眉远望祠堂的方向。
谢无?忧好奇地看过去,看到?祠堂的门从里面打开,里面伸出来一只瘦骨嶙峋的手,就好像是骨架上披了层薄皮一般,白得像死人的手。
那只手似乎很怕人,摸索着往食盒的方向探去,却被一阵金光震了回?去。
主持将食盒往前推了推,那只手又伸了出来,跟它一起出现在门口的还有长长的银发,垂在门槛上。手拿到?食盒缩了回?去,房门被带上,祠堂里悄无?声息。
叔父问:“那就是无?生?”
男人回?:“对?。”
无?生,好奇怪的名字。
谢无?忧心想,脑海里又浮现出探出祠堂的手,看着自己的手比了比,感觉那只妖的体形可能还没他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大。
男人早就备好了炼制的材料,专门为叔父腾出一间?房供其炼制莲心针。
谢无?忧随叔父在栖净寺住下,看着他没日没夜地炼制莲心针。他有时?会被叔父抓到?身?边打下手,然?而更多时?候是孤身?一人躲到?寺庙的某个隐秘地玩雪。
某天,天上在飘雪花,谢无?忧不?知?不?觉转悠到?祠堂门口,又撞见?僧人给里面的无?生送饭。
胆小的僧人把食盒放在距离祠堂十万八千里的地方,腿定在原地没动?,身?子前倾,以一种滑稽的姿势敲了两?下门后,脚底抹油一般地走开了。
谢无?忧站在那儿,看到?祠堂门打开,那只手又伸向了食盒。不?出所料,它被金光隔在了食盒之外。
那只手还不?死心,又试了好几次,没一会儿就变得鲜血淋漓。
谢无?忧头一次从一只手上看出了无?助和迷茫。他看了眼四下无?人,大着胆子走到?祠堂前,用脚把食盒往里踢了踢。
那只手顿了下,接着,祠堂里传来了声音,像幼猫叫唤的声音一样,听起来很弱小:“谢谢。”
谢无?忧退到?一旁,探头往里看了看,瞥见一只血红色的眼睛,紧张和畏惧在里面翻滚,对?上他视线的一瞬间?有些惶恐,然?后长睫一垂,祠堂门被重重关上了。
银发血眸的美丽妖物。
谢无忧对祠堂里的无生如是评价。
叔父炼制出莲心针的那天,外面下了很大的雪。
谢无?忧穿好衣服,推开门,入眼白茫茫的一片,冷得人牙齿打颤。
一群僧人站在祠堂前,男人和主持在门口低声交谈着什么,手里拿着一把剑。
叔父不?让谢无?忧靠近祠堂,命令他站得远一些,一个人走到?祠堂前,加入了前面两?人的对?话。
良久,男人推开祠堂门,叔父紧随其后,主持在最后。三人走进?祠堂,关上了门。
谢无?忧等得无?聊,捞起一大把雪搓雪球玩,想着宋妙仪很少看到?雪,知?道他有这么多雪玩肯定羡慕不?已。
玩了会儿,他实在是冷得要命,丢掉还没成形的雪球又开始怀念起不?会下雪的家乡。
他在寺庙呆够了,一日三餐全是素的,看着就没胃口。
呆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谢无?忧等得不?耐烦,低头找到?丢掉的雪球,正要踩上一脚,突然?听到?祠堂传来凄厉的叫声。他一愣,看向祠堂,叫声转眼间?销声匿迹,里面的三个人急匆匆地离开祠堂。
男人的剑出了鞘,剑上带着血,顺着剑尖滴到?雪地上,红得夺目。
主持转动?念珠,低声念叨了几句,食指往门上一指,半扇门大的金印出现在门上,金光像是波纹一样从金印处荡开,将祠堂裹住,转瞬即逝。
三人面色凝重地站在门口,注视着紧闭的大门,关注里面的动?静。
没一会儿,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里面的无?生痛苦地喊道:“我……我还是没死。你不?是说可以杀死我吗?为什么我还是没死?我的心、我的心现在好疼……”
男人没有应答,听着无?生在屋里痛苦地呻吟。
“好疼……你到?底对?我做什么了?为什么没有杀死我?为什么没有杀死我!”无?生把门拍得咣咣响,三人无?一人回?应他的质问,沉默地站在寒风里。
“你说话啊!不?是说好了可以了结我吗?你是不?是骗了我?!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疼?说话!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门上金印乍现,叫声更为凄厉,像是风穿过窄巷发出的声音那般尖锐。
门后面忽然?很安静。
有血流了出来。
然?而没过多久,无?生又发出了声音,高声质问男人:“你是不?是骗了我是不?是?!你骗我!你骗我!”
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有些颤抖,不?知?是气愤还是疼的,但质问很快被断断续续的呻吟取代,紧接着,里面再次没了声音。
谢无?忧站在远处听着,只觉得灵魂像是被间?隔不?久的凄惨叫声缠住,随里面的妖物一起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眼睁睁看着血干了又流,流了又干。
叫声伴着僧人们的诵经?声,他感觉自己身?处炼狱,目睹恶鬼受刑。
那晚入睡,谢无?忧做了个有关十八地狱的噩梦。
他梦到?那只银发血眸的美?丽妖物被放在火上炙烤,嘴里一直大喊着“你骗我”,流出的泪是血红的。金色佛像在旁边俯视着他,周围尽是听不?清内容的诵经?声。
醒来时?,不?过夜半三更,他在黑暗中睁眼,依稀听到?祠堂传来的惨叫声,一夜无?眠。
隔天谢无?忧又跑到?祠堂去,看到?窗纸上全是血手印,地上的血结成红色的冰,铺在门口,像从中伸出的一条血路。
“求、求你,杀掉我吧。好疼……求求你……”
男人背对?着谢无?忧站在门前,身?上落了一层雪,依旧没有应答。
新鲜的血踩着血路流到?男人脚下,他却不?为所动?,直挺挺地站在那儿。
谢无?忧头一次可怜起妖物。
莲心针需要七天时?间?才能彻底入体,这七天,妖物将无?时?无?刻不?在忍受钻心之痛。
据说有妖物钉入莲心针后活活疼死,还有几个受不?了,半途就求下针的人取出莲心针,唯一成功的只有第一个求针的大妖。
但是无?生,可是不?死不?灭的恶妖。
他疼到?咽气,也只能受着,死是死不?掉的。
第五天后,里面彻底没了声音,但门依旧没有打开,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第七天的时?候,雪停了,男人终于打开了门。浑身?是血的无?生猛地冲向他,被他一剑穿心。
谢无?忧没敢进?去,粗略地扫了一眼,祠堂内没有一处不?带血的。
金色佛像端坐高台之上,但笑?不?语。
无?生复活,变成了黑发黑眸的人类模样,捂着心口蜷缩在地上,疼得发不?出声,缓了会儿,他气若游丝地对?男人放狠话:“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剑再次插进?无?生的胸口,刺穿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