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交代?着,她视线不由瞥向了他白手套,瞧他吃苦的看戏心情变得微妙,想到他细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犹豫道:“你就戴这可以吗?”
他笑了声,“不妨事?。”
杨沧看着他往菜地里走,低着头往外拔着白菜哈着热气,动作不太熟练明显也没怎么干过这种活,但沉静的脸上依旧是认真与专注,她看了会便觉得无趣,他下力气干活的动作并不笨拙狼狈,反而有股执拗又纯粹的板正与干净。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做了,总要无愧于心的做好?。
她的目光慢慢移开,心口莫名的涩然涌起,低头百无聊赖地拽了根发黄的狗尾巴草。
他把菜往地头送,发觉她无聊走过来,“冷的话你先回?去?吧。”
他摘了手套拿门钥匙。
“不怕我跑吗?”
他掏钥匙的手当真顿了下,抬头看过来,“你会吗?”
与他幽黑的目光对视了三秒,一把抢过钥匙,“给?我,废话那?么多。”
他笑,把她要扔的狗尾巴草拿过。
她顿了下,“干嘛?”
他飞快又熟练地用那?根草编出了一个小?狗,递给?她,摇动着小?狗的尾巴,讨好?又谄媚的样?子。
她抱臂不接:“廉价。”
“做个金子打?的送给?你?”他笑道。
“庸俗。”
他耸了耸肩,把狗尾巴草拆了,简单两下,交叠成了一个心,然后慢吞吞表情不太自然地递给?她。
她瞪着眼前发黄的心,心里漏了拍,扬手打?掉,“我不是十?八岁的小?姑娘。”
那?狗尾巴草编的心落在地上,一阵风吹过很快飘走。
周轩表情僵了下,抿了抿唇,强笑道:“没事?,逗你玩呢,不开心就丢了,回?去?吹空调吧,记得把雪梨水加热喝完了,嗓子哑了都不知道。”
杨沧抓着刺痛掌心的冰冷钥匙,紧绷着下颌看他,然后转身往外走。
几步后又冲回?来,“在章睿豪之前,我都不知道你喜欢猫狗。”
他愣了下,“没什么喜欢不喜欢,遇见了就喂点吃的,毕竟小?时候,一个人总对着村里一条小?黄猫絮叨。”
“为什么跟猫说话?”
“……我妈的名声有点差,同龄人看到我就跑了。”即便是现?在,他说起这件事?依旧不那?么自然。
“后来呢,为什么不跟猫聊天了?”
“上初中了,每天都是看不完的书做不完的题,就不需要说话了。”
她呼吸被抓了一把,怎么可能,上学怎么可能不需要交流。视线垂下,睫毛在眼边落下暗影,目光看见了他身上蹭的灰土,她点了点,“脏了。”
“嗯,穿这个就是干活方便的,没事?,你快回?……”
她的脸被风吹的已经有点白了,他想让她回?去?,话未说完,她的手拍打?起他衣服上的泥土,灰尘四扬,他的衣服被拍打?干净,她的手染脏了也没停,继续拍打?在他的胸前,一下又一下。
“……杨沧。”他出口的声音在冷风里变得喑哑。
她执拗地瞪着他的胸口一次重过一次地拍打?,最后越快越密地捶起来,打?得她拳头都发红了。
“杨沧。”
他喊她未停,反而让她的动作愈发的暴戾,咬牙切齿,捶打?声在四野阒静的田野里响亮、利落、尖锐。
密密麻麻,直到她情绪失控,他再忍不住心痛地把她搂进怀里,紧紧按住了她挣扎愤怒动作。
“杨沧,别打?了,你的手都红了。”
她歇斯底里地推开他,怒目训斥:“周轩!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想驯服一个对我冷漠,总是无动于衷的人,周轩,你的低头、恳求、卑微、温驯通通都不值钱!你不配跟我做交易,你知道我从你带给?我的伤害里走出来有多难吗?”
她的眼眶发红,愤恨痛苦地看着他:“周轩,我绝不会往回?看的。”
“好?。”他脸色发白,无力地望着她。
“你没钱没势力,只不过是个清贫的研究员,是我曾经太天真愚蠢,玩一玩把自己给?玩进去?了,现?在看看身边优秀的人,见过圈子里门当户对的人后我怎么可能再看上你。”
“……我知道。”
“应元岭很好?,书香世界出身,家族氛围极好?,传媒龙头企业,家大业大,他自己又温和善良,绅士有礼,嫁给?他可以堵上万齐枝的嘴,继续做我杨家最优秀的女儿,可以轻松拥有更?多的财富,我疯了吗?为什么不做他的老婆,别人会羡慕我到两眼发红。”
“你如果?真的喜欢他,杨沧……”他能怎么办,他根本说不出放手。
“他能坦荡的说爱我,能在我需要人陪的时候出现?,不冷漠、不阴戾、没有惨痛过往、没有刻薄的讥讽和可怜的自卑,我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你知道你跟他相比,完全就是相反。”
“别说了,我求你。”周轩的声音发抖,“你说的对,我不配。”
“我就算是不跟他结婚,也不会吃回?头草的。”她捡起不知何时又被风吹过来的那?根心形狗尾巴草,颤抖着手攥着点给?他看,然后一把揉碎,扬向风里,“你的心太廉价了,我的心被你踩到地上践踏过,所以你再编一百、一千、一万个!打?了金子捧在手心给?我我都不会要的!”
周轩的脸像是被打?了一巴掌的惨白,他无措地伸手想要去?抓风里的心与草,又颤抖着想要去?碰她的脸却?在寒风里缩回?,“就几天,就几天好?吗?你说的都对,就这几天,不要把一切都打?碎……”
“你以为给?我做饭、煮梨水我就会感动吗?你以为卑微乞求和乖顺对我我就会被你迷惑再爱上你吗?你觉得跟我夜夜睡在一起抱着我我就会把心再弄乱了丢给?你吗?周轩,不会的!我不要再喜欢你,我不要再跟你在一起,我不会眷恋这里的每一天!回?去?我会继续我的生?活,你永远只能消失在我的世界。”
“我知道我知道。”周轩失控,绝望地看着她:“我说我知道了,别说了行吗?”
“周轩,我不会回?头,决不……”她说着,湿红眼眶里的泪水滚落,流过她颤抖嘴角。
“求你,杨沧,别说了。”周轩上前,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卑微痛苦地哀求,“别说了……”
杨沧的眼泪滴在他的后脖颈,决堤的情绪在此刻变为浑身的颤抖,语气低沉沙哑。
“周轩,我不想再喜欢你,真的,好?疼。”
可她本来,不是个怕疼的人。
周轩抱着怀里哭泣的女人, 如?同审判他?过往罪恶。
“杨沧,你怕疼,我小心护着, 我不怕疼,你尽管来刺痛,只?是?……不要推开我好吗?”
他?喑哑的声?音在凄清的冷风里微微颤栗, 透露出心中的惶惑与不安。
身前纤瘦的肩膀耸动, 退开一步抬头看他?, 双眼湿红,鼻头也湿润了,偏头擦了下眼, 侧脸黑睫如?羽翼扇动, 也在他?苦涩的心口掀起风暴。
“周轩……”
“嗯?”他?的眼神紧追着她。
“你离开研究院的原因,有我吗?”最后三个字,她终于回头, 跟他?目光对视。
周轩愣了下。
她说:“我想我至少?该告诉你, 虽然我应该说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对你说过……你喜欢做科研我是?支持的,我因为你的清贫板正喜欢你, 自?然也不会因为你的清贫板正嫌弃你。”
话音落下,周轩耳边震得嗡嗡作响,一时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有她湿红眼眶里的虔诚认真?,他?的心好似被周围的风密密麻麻包裹进?了封闭空间,动弹不得, 脑子像断了发条的钟,因她湿润了的眼睛而停止运转。
在他?和杨沧的关系走到太阳下后,他?遭受过太多异样的目光和揣测, 没有人会认为这是?由爱意结合的婚姻,背负着数不清的嘲笑、讽刺、谩骂,他?原以为自?己?不在乎,可在杨沧说出这样的话时,他?的灵魂都在为之震颤。
从始至终,曾因贫穷、枯乏而让他?想要躲闪的,只?有她!
呼吸一滞,周轩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眼前的人紧紧抱进?了怀里,呼吸炽热滚烫,激动的情绪似乎要把她勒进?自?己?骨头的缝隙中去。
她感受到后背颤抖的手臂,想要疯狂嘶吼又压抑在喉咙间只?能?不断激烈喘息的燥热呼吸,心口熨烫,“周轩……”
“杨沧。”埋在她脖颈间的声?音激动颤抖,“告诉我,我怎么能?放得开你。”
她的心脏被撞了下,挣扎着又不知自?己?想说什么。
他?捧起她的脸,漆黑沾染了不顾一切的疯狂,像森林深处走出来的凶猛野兽,杨沧感觉到某种被吞噬的危险,心口发慌,“周……”
他?视线紧逼,压着她后脑勺的五指格外用力,天罗地网,她没有藏身地方。
灼热滚烫的气流朝她扑来,他?几乎要吻上来。
“周轩,干嘛呢?”
忽然,三叔的声?音老?远地飘过来,带着方言味调侃。
抱在一起的二人瞬间分开,三叔笑悠悠地走过来瞧瞧他?们,“结婚一年多了吧?”
似是?平常寒暄,话里话外都透着打?趣。
杨沧咳了声?,转身往旁边走了,周轩已经面色如?常,那张沉静如?水的脸上哪里看得出刚才情绪的失控与欲|望,“嗯。”
两人往菜地里走,隔了老?远,杨沧还能?听到三叔坏笑的声?音,意有所指地往东看了眼,“还是?年轻感情浓,在村子里怎么好搂搂抱抱,村头前边那小树林多好的地……”
杨沧没再听下去,拿着钥匙回家?了。
两个多小时后,周轩收了白菜回来,手里又提着好多菜,蓝色工装又蹭好多的灰,刻意的在她面前转了好几圈,她忍无可忍,放下书斜着眼看他?,“不去洗澡瞎晃什么呢?”
“衣服上好多土。”看她一脸茫然,他?咳了咳,表情不太自?然地说:“你不帮我拍一下?”
“……”瞪了他?好几秒,她点着门后扫帚,“拿过来,看我今天不给你拍干净到衣服都不用洗了。”
周轩:“……”
人乖乖走了。
她低头看了会书,眼盯的直直的,几秒后,噗嗤笑出了声?。
冬日白天短,很快天就?黑了,照旧是?杨沧打?下手,周轩炒菜做饭,简单几个家?常小炒,没往客厅去,两人暖暖和和的在厨房围着小方桌吃完了饭。
夜晚村子里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僻静寂寥的只?能?偶尔听见几声?狗吠,洗完澡两人坐回床上,一左一右,中间隔着半米的距离,身后两盏壁灯亮着昏黄的光,都低头看着书谁也没说话。房间里静悄悄,应该说周轩回来后两人就?很少?说话,连眼神接触时间也很短,对话了实在需要就?抬头瞥一眼,又很快离开。
年轻人的七点钟哪有睡觉的,只?是?安静的床上半天也听不见翻书的声?音。
“看电影吗?”他突然问。
“什么电影?”微妙尴尬的氛围里插出一个话头,杨沧很快接上,顺便咳了声?清清嗓子里的闷痒。
“不知道,你想看什么?”床对面就挂着一个电视机,“我投屏,有什么想看的吗?”
“不太吵的吧,随便选一个。”
“嗯。”她的视线牢牢地落向他?这里,周轩被盯的心口发热,有些手忙脚乱,顾不上多挑就?点了个文艺片里评分高的。
床头的壁灯也被关掉,房间一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电视机的光影在两人的脸上投射光怪陆离的变幻,床边的拖鞋、地毯的书、角落的纱帘都变得遥远,身旁的存在变得真?实而唯一。
光线照着他?们目不转睛的眼睛,好似格外认真?,灯光勾勒着周轩耸动的喉结,同样描摹着杨沧紧绷的身形线条。
长久无声?里,电影里的人缓慢而忧伤的往前走着,这是?个潮湿、离奇、节奏极慢的电影,他?们好似投入又抽离,因为周轩的手握上了她,被子下她往外抽,他?紧紧抓住,将她的手心朝上,与他?掌心贴着掌心,好似两人手掌纹路都在这一刻吻合了,脉搏也渐趋一个节奏。
她偏头看他?,荧幕上火车轰隆往前进?入了隧道,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她已经看不清他?的脸,只?有幽深寂静的视线让她知道他?也在看着她,火车驶出,晦暗的天空下她的脸落了层清冷暗蓝的光。
他?忽然按着床单靠近,吻上她的唇。
就?在呼吸已经落在嘴角时,她侧身躲开了,闷热的呼吸失落地喷洒在了她的脸颊,电影里变亮的光照出她紧绷的下颌线,“周轩,你是?个坏男人。”
“我是?。”他?低语,食指抵着她的下颌要拉回她的脸,她按住,回头看他?,隔着半指的距离,彼此灼热压抑的呼吸交缠,眼神微醺,她又说:“我是?个坏女人。”
“你不是?。”他?眼眸变暗,又靠的更近,额边的碎发拂过了她的眉心,他?甚至可以借着光影看到她脸上细致粉嫩的绒毛,闻到她身上属于他?给的淡香柠檬浴露的味道,那是?两人相同的气味,也交换着他?们几乎贴合在一处的呼吸。
他?的嗓音柔软又轻,害怕打?碎了这个静悄悄偷来的夜晚,“我才是?那个坏人,偷窃、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杨沧,从前我总是?担心你总有一天会发现我很普通,所以常常把自?己?的普通挂在嘴边,现在我发现我真?的很坏。”
“因为那句的暗语是?,即便你发现我普通、无聊、贫乏了,也不能?丢开我。”
“你看,我多小心眼。”
杨沧承认她在这样的迷离、虚幻的光影里,虚荣又不可避免的沦陷在了这样一个虔诚卑微的男人对她阴私、贪婪的渴求中。
“周轩,喜欢并不需要你独一无二。”
“我喜欢你,你就?不普通。”
周轩吻上了她。
并不激烈、歇斯底里、凶猛,奔涌如?洪水的情绪都变为了小心翼翼的轻吻,唇瓣轻轻触碰,似乎怕一个不小心就?打?破了迷离的梦境,暗夜出逃。
他?的吻不知为何给她第一个反应是?温暖,渐又在相贴的真?实柔软里觉得温暖,心脏湿漉漉的蒙了层春雨,冬日的寒潮变得遥远陌生。她愣了下想退,便退开了,他?睁开眼看他?,迷离眼神渐清明,那双漆黑眸底翻滚的澎湃情意让她手指发抖。
他?们彼此凝视着对方,屋外万籁俱静,电影里人物还在絮絮说着贵州方言,忧伤的歌声?飘荡。
他?又慢慢向她靠近,半跪着挪过来把她完全抱进?了他?怀里,温柔缱绻地轻拍着她的后背。
“呼吸,呼吸……”
低低的,慢慢的。
“嗯?”她疑惑看他?,眨了眨征然的睫毛,他?脸上浮出浅笑,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头。
她顿了下,像是?被打?通筋脉,猛地大口呼吸然后要把他?推开,被他?转身按进?了柔软蓬松的被窝里,鼻翼似乎还有白日柔软阳光的味道。
她的唇又传来温热的触感,他?跪着捧起她的脸,几乎以一种虔诚的姿态同她亲吻,漆黑里她只?透过身上他?的肩膀看到后面电影变幻的光晕,她的心开始一阵乱跳,又错觉是?他?咚咚一声?高过一声?的心跳。
“你在怕什么?”
在寂静中跳的那么吵闹。
他?没回答,只?是?把温柔缱绻的吻彻底加深了,灼热的触感细密的落在唇角,在她呆呆地看着眼前闭着眼的男人时他?趁虚而入,撬开唇缝长驱直入地钻了进?去,肩膀后的视野被彻底缩小为眼前他?动情的面容,在火热的舌尖舔过时激起她后背电流窜起。
攥在肩头的手指不知何时垂落到了床上,眼睛闭上时整个世界都只?有唇上火热滚烫的存在,他?的吻愈发凶猛热烈,铺天盖地的热浪随时要将她彻底掀翻。
她的理智在这个静谧暧昧的夜晚被吞噬。
75.最后偷窃的日?子
冬日?田野地的小麦绿油油笼着?稀薄白雾, 仿若流动的云烟缥缈,晨曦初露,明媚的阳光静静照耀村庄, 寒冷的风被?阻隔在玻璃窗外,哈着?湿气的窗户上有水蜿蜒往下流。
太阳越来越高,松软的柠檬黄被?子洒着?一床跳跃光影。
杨沧惺忪睁眼, 摸到床边的手机, 看到时间后愣了几秒, 又眨了眨眼才确信她一觉睡到了11点?34,她很少有这么嗜睡的时候,昨夜黏腻灼热的吻滑过心头?, 她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冷嗖嗖的风袭过来打乱她突兀思绪。
洗漱完她穿着?睡衣下楼,脚步慢吞吞,抿着?唇表情微妙, 楼梯拐角渐意外地听到小孩的声?音, 七嘴八舌,还?不止一个, 她诧异地推开楼梯间的门,只见客厅的长桌边伏案坐着?5个小孩,男男女女, 都不大?,看上去?应该还?在读小学。
听到门的响动,本来背对着?她在给一群小孩讲题的周轩转头?, 那群小孩也?跟着?看了过来。
“哇,好漂亮的小姐姐!”
小女孩说话压着?声?音自以为放低,结果还?是响亮的回荡在房间。
“我知道我知道, 俺妈说这是轩叔的老婆,是城里来的婶婶,哇,真是超级无敌宇宙绝绝子的大?美女。”
“铭铭,你婶婶长得好美啊,像大?明星。”又有其?他小朋友应话,交头?接耳七嘴八舌,一点?没?注意俩大?人暗流涌动的微妙情绪。
杨沧站在那摸了摸鼻子,周轩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耳边是小朋友欢闹的声?音。
回过神来他咳了声?,走过来轻声?问:“饿吗?早餐还?在锅上放着?,你先喝口水,我去?给你热下饭。”
“……不用,我来就行。”她往她肩后瞥了眼,正对上一个扎着?麻花辫,两眼圆滚滚的泛着?光看她的小女孩,目光对视后女孩疯狂朝她眨眼,她好笑地又看回他:“在干什么呢?”
周轩无奈地笑:“今天周六,他们都没?去?学,再过十几天又要期末考试,隔壁周婶就让我帮她教教孩子,说是孩子学习太差了,小孩人缘好,又带了几个小伙伴来。”
杨沧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圈,调侃道:“这就开始辅导小孩作业了啊。”
“看好戏的兴奋能压一压吗?”他悄声?道。
“清大?博士,清科院研究员辅导他们,那还?不是大?材小用嘛。”
他捏了捏眉心,往她走进?了一步,靠近她耳边小声?哭诉:“太吵了,脑仁有点?疼。”
热流滑过耳边,昨日?暧昧黏连亲吻的触感又窜过脑海,后背电流激起,她下意识后退一步,瞪着?他失语。
眼前的男人摆明了在装可怜,满脸无辜地看着?她。
疯了疯了。
她心脏砰砰乱跳起来,乜了他一眼,“祖国的花朵都交你手上了,脑仁就是炸了也?得迎难而上啊,别废话,教书去?。”
说完她一溜烟跑了。
周轩望着?落荒而逃的背影,唔的笑出了声?。
走过来,周婶家儿子铭铭咬着?笔头?斜着?脑袋偷偷溜着?眼看他,可怜兮兮地说:“轩叔,你会?笑啊。”
天知道,轩叔一早上面无表情冷着?脸的样子有多吓人,比他爸拿着?扫帚满院子追他还?可怕,原本带着?小伙伴来凑热闹看传说中的婶婶,现在一个个都被?浑身煞气的轩叔教育的比看到班主任还?乖巧。
“嗯?”轩叔眯眼看过来,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刚教你的题会?做了?”
“……”
铭铭表情一苦,抿着?嘴几乎要落泪,刚才和颜悦色的轩叔一定是幻觉!
杨沧吃完早餐没?事后,又回了二楼阳台晒太阳看书,周轩在下面教小朋友,偶尔他严厉的声?音从?一楼窗户飘上来,她闭上眼想象着?他说话的样子,严峻冷肃,沉稳矜持,即便是教小朋友加减乘除也?那么一丝不苟,认真古板,是个死木头?。
没?想到木头?的嘴细腻吻起来的时候那么软,舌头?在她滚烫的口腔里游走,抽离她的呼吸把她更紧的压进?怀里……
她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她下意识抬手一挡,睫毛在暗影里轻颤,脸上挂着?莫名其?妙的荒唐和无奈,半晌咬唇忿忿,她瞎想什么呢!
十二点?多小学生走了后,周轩去?做饭,两人又隔着?距离极近的小方桌吃饭,他的目光总是灼热地落在她身上,她吃的好似格外认真,始终没?有抬头?回视。
下午敲门,结果进?来了更大?一群人。
“轩子,我是后面你三爷家的二儿媳妇,这是我大?儿子,今年就要高考了,你是清大?的,可得帮我辅导辅导他……”话没?说完,推着?半车子的菜就要往里拉。
周轩赶紧拒绝,“有什么问题我可以教一下,婶这菜就算了,家里的菜真的多的吃不完了。”
说着?给她往院子廊檐下指了指,那里堆着?白菜、萝卜、茼蒿、蘑菇、腊肠、熏猪蹄……全是早上的孩子家长带过来的。
过一会?,又一个敲门的,“轩子,我家女儿今年中考……”
很快,周轩的教学场地从?客厅转移到了二楼阳台,东边一直坐到西边,二十多个人,从?小学生到高中生,他教课范围从?小学钟表怎么认到初中英语再到高中物理?化。
那群孩子做着?题,他一个个看着帮忙答疑解惑。
杨沧没?事,依旧是拿着?书坐在阳台,看他走过那些人,无论谁举手提出问题,他拿起卷子看不到三分钟,就能利落的、条理?清晰、语气沉稳缓地教起来,一丝不苟,循序渐进?。
她按着?书页的手很久没?动,视线不由地落在他的背影上,这些学生里,有是他的亲戚,有是完全陌生只听了他名气就来的,是个桀骜不驯的高中生,上来就是:“你都毕业这么久了,能教得了我吗?我可是咱县里前十名,听村子里人说你是当年的状元,但你们当年的题可比我们简单多了。”
现在,那个男孩臊眉耷眼地低着?头?听周轩讲化学,表情透着?点?心虚,眼里的佩服和听他讲完后被?打通任督二脉而显露的佩服那是藏都藏不住。
她渐渐勾起唇角,望着?那个眉眼认真,心无旁骛的男人,不得不承认,他有一种如玉的沉静和温柔,似乎不管周遭如何喧嚣、浮躁、吵闹,他都始终专注而真诚,那是一种弥足珍贵的品质。
杨沧的视线停留了许久,大?概是他终于察觉到了她的窥探,开始时不时不经意的在她眼前晃,教题的声?音变大?了许多,像一个花蝴蝶展示着?自己。
中考女孩听他说完一道题的第四种做法后,终于忍不住说:“轩叔,你、你教我刚才那种简单快速的思路就行,我不用学太多技巧的,还?有最后那个方法,那都得是研究生才会?的解题思路吧。”
“噗。”杨沧乐出声?来,起身往屋走,路过时拍了拍他肩膀,“悠着?点?,别给孩子整迷糊了。”
说完,她翘着?唇角扬长而去?。
周轩表情局促,咳了声?,“……难了吗,那,我们继续第一种解法。”
“好好。”
女孩连应,最后一排的铭铭咬着?笔头?,盯着?他叔泛红的耳垂,心酸酸地想,轩叔啥时候能对俺也?这么温柔啊,要命,乘法好难,少年宫都没?去?过,凭啥让俺给李明计算过去?要多长时间,啊,俺好想逃,想放假过年。
到了晚饭时间,孩子们都散了,高中生走在最后一个,长得又细又高,比本来就高的周轩还?高了半头?,像根电线杆子,从?他面前走过时呐呐说:“俺明天还?来。”
周轩扬眉,耸了下肩,“来,不过我要是你,这点?成绩都能考县里前十,是不好意思到处说的。”
高中生:“……”
人灰溜溜走了,杨沧在旁边闷笑,终于忍不住道:“你嘴怎么这么损。”
他无辜地锁门走向她,“真的,那时候要考成这样,我可能会?思考是不是该跳河淹死自己。”
她嘴边的笑缓了些,渐变成严肃,胸口压了块石头?,“真的?”
对上她复杂的目光,赶快补充道:“开玩笑的,真考不好了熬夜更凶地学就行了……”
他揽着?她往房里回,杨沧却僵着?笑不出来。
她确信,某些时刻,那或许是他真实存在过的想法,只是幸好,她看到的已经是千锤百炼站在她身前的周轩了。
吃完饭,两人在家里待了一天也?不是办法,穿上厚羽绒去?村口遛弯。
六点?多天已大?黑,好在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圆,溶溶月光静谧地洒在田野间,远处干枯树枝攲斜,黑影摇曳在冷风中,整个世界都变得遥远,只有身边的脚步声?陪伴着?响起又落下。
两人话不多,说村子里的庄稼地,聊今天来的那群孩子,温和默契地闲谈着?,往日?的剑拔弩张和昨日?的粘稠暧昧都翻了篇,絮絮轻语,肩头?披着?同一片清冷月晖,倒也?安闲静谧,只偶尔一个眼神对视,又很快移开。
燥热拂过心头?,又很快被?压下。
两人在村子里晃悠了一大?圈,消食差不多后往家回,身后一道明黄的车灯穿破黑暗,照亮两人的身影,从?他们旁边开过,是一辆白色SUV。
周轩走在路外,护着?她往里去?了些,车走后又松开她的衣袖,继续往前走。
杨沧抿抿唇,没?说什么。
那辆开了几米远的车又往回倒,停在了他们身边,副驾驶车窗落下来,扎着?头?发的女人惊讶地看他:“周轩?真是你,我还?以为刚看错了。”
周轩也?愣了下,“文医生?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来人正是文叶飞,他的老乡,往里面看了眼,昏暗中开车的男人向他点?了下头?,应该便是文叶飞的丈夫。
上年除夕出意外后,他便没?再去?过她的心理?诊疗室,两人也?许久未见。
文叶飞也?往他身旁看了眼,借着?车灯的光,很深的一眼落在了杨沧的脸上,她自然也?察觉到她的异样,挑眉似笑非笑地朝她看,女人朝她点?了下头?,她也?颔首,算是打了声?招呼。
不过,这个小插曲杨沧没?太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