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意—— by金岫
金岫  发于:2025年0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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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不绝的水声里,梁柯也慢慢开?口,声音不高不低,没什么情?绪,“傅郢臻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我的听力出过问题,带过一段时间的助听设备,和梁家也已经彻底闹翻。”
“听力是什么时候出问题的,”秦咿忍着心酸烧灼的感?觉,竭力保持镇静,“因为方?恕则那桩案子,因为我?”
梁柯也摇头,“外伤只是诱因的一部分。”
案件发生后,梁柯也一度陷入昏迷,梁慕织先是派人将他送到港岛,做了基础处理后,专机直飞洛杉矶。梁柯也伤得不轻,但是,在顶尖的医疗资源面前?,状况不算棘手,他很快苏醒,进?入平稳的恢复阶段。
养伤的日子看似平静,但是,梁柯也的内心并不安稳。断绝音讯很容易,真正割舍掉牵挂却?很难。梁柯也不得不承认,就算秦咿并不爱他,他依然放不下。
谢如潇还在服刑,小姑娘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再遇到林赛那样的家伙,她要怎么办?
思虑片刻,梁柯也做了决定,他不仅派人跟进?方?恕则的案子,处理叶塘的房产,还安排律师去监狱见了谢如潇,叮嘱谢如潇不要意气用事,爱一个人要懂得为她计深远。
他让人找回那条具有?特殊含义?的十字吊坠,作为礼物之一,留在叶塘。
无论结局多么不堪,秦咿都是梁柯也最爱的人。
他希望她幸福,也希望她能一直勇敢。
处理这些事情?事时,梁柯也没有?刻意隐瞒,也瞒不住,消息很快传到梁慕织那儿。他这份“执迷不悟”,让梁慕织十分恼火,大发雷霆。
“梁柯也,你知道么,愚蠢并不可怕,无非做事笨拙一点,慢一点,”梁慕织眼神冰冷,“缺爱才是最可怕的。因为缺爱,小时候你反复弄伤自己,试图获得我的怜悯;因为缺爱,姓秦的小姑娘稍稍给出几分好脸色,你就被驯养成一条跟腿的狗。”
“命运最残忍的地方?就在于,越缺爱的人越得不到爱,”梁慕织声音转低,“没人稀罕你那份所谓的‘深情?’,只会觉得你廉价。”
“廉价到求着别人爱你!”
梁柯也神色很淡,看着窗外的雨,没有?表情?,不做声。
那天?夜里,梁柯也开?始发烧,浑身都烫,也是在那一天?,他的听力出了问题。
先是左耳,然后,是右耳,将近四个的时间,梁柯也的世?界一度全然无声。梁慕织目睹梁柯也陷入困境,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再给他一点惩罚。
她断掉了梁柯也的治疗费,要求他低头认错,否则,她不会再向他提供任何帮助。
听力障碍让梁柯也暂时无法开?口与人交流,在梁慕织阴沉的目光中,他没有?太多情?绪,只是轻笑了下,似碎雪拂槛。
当时,负责照顾梁柯也的女佣也是华裔。年轻男人骨相绝佳,眉眼清隽,他坐在窗边的微光里,勾唇浅笑的样子,给女佣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她恍惚想起小时候上学?读书?,课本上有?个很美的词,叫“如沐春风”。
他笑起来的样子,是最好的人间时节。
梁柯也不能说话,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他握笔的样子很好看,关节精致清晰,借着添茶的动作,女佣悄悄看了眼,白色的纸页上,他写着——
“我对您早已没有?了期待,所以,您做任何事,都无法打碎我。”
梁慕织看完,冷笑了声,她懒得亲自动手,叫秘书?同?样以写字的方?式回复梁柯也。
“我的确无法‘打碎’你,把?你变成这幅鬼样子的,是方?瀛的养女,那个姓秦的小女孩。你万般顾惜她,她却?背叛你。”
“梁柯也,这就是你的人生——所爱的,都会失去;在乎的,必遭背叛!”
之后,梁慕织摔门而去。
外人离开?后,梁柯也一直安静地坐在窗前?,坐了很久。那会儿,阳光很薄,他侧脸清瘦。女佣觉得心里发闷,想对他说什么,又找不到合适的句子。
直到梁柯也回房休息,女佣整理散落在茶桌上的杂物时,她看见,那张写过字的白纸上又多了一行?字。
年轻男人的字迹同?气质一样清冽。
他写——
“她看到我此刻的样子,是会心疼的。”
莫名其妙的,这句话叫女佣有?些心酸。
这个“她”指代的是谁呢,梁夫人口中那个“姓秦的小女孩”吗?
一面处理着手上的工作,女佣一面漫无边际地想——
小梁先生一定很喜欢她吧,喜欢到总会想起来,开?心时会想她,刚刚那样,受了委屈的时候,也会想她。
忘也忘不掉。
梁柯也生着病,又失去家族支撑,有?段日子的确捉襟见肘。经朋友牵线,他仓促地卖出几支曲子,才捱过那一阵。
经济上的困窘不是最难承受的,热爱音乐的人,对音乐有?着莫大的热情?和天?赋的人,骤然失去听力,这才是真正的打击。
梁柯也有?过一段自我封闭的日子,他整夜失眠,物欲极低,不见人,不社交,整个人处于一种不断下沉的状态里,奄奄一息。
庄竞扬工作繁忙,硬是抽出时间,半个月飞一次洛杉矶,强迫梁柯也去看医生,盯着他吃了很多药。
听力损伤通过治疗会慢慢好转,梁柯也糟糕的精神状态却?迟迟不见起色。对此,庄竞扬束手无策,只能寄希望于心理医生。
时间一天?天?过去,谁都没想到,梁柯也会通过那样一种方?式获救。
拯救他的是捷琨发来的一封邮件。
温泉水流荡漾,秦咿的裙摆如烟飘散。
不知何时,梁柯也也走入水中,站在秦咿面前?。常年练琴,他指腹略微有?些粗糙,轻轻摩擦着秦咿的下颚,漆黑如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将她看着。
呼吸很轻,气氛很缠,暧昧和水汽一样强烈。
“捷琨发来的邮件是一段视频,”梁柯也嗓音微微沙哑,“我看到你在练架子鼓,技巧不算很好,但胜在认真和专注,好像有?巨大的光芒围绕着你。”
捷琨并不确定梁柯也能否收到这份邮件,更?不确定他会不会看,很随意的,捷琨在里头附带了句话。
“此时此刻,看着她沉迷练习的样子,我觉得没人比她更?爱你。”

汤池内白雾游动氤氲,像锦鲤的尾鳍。
秦咿眼眶微红,久久无言。明明是温暖的环境,她却指尖冰冷,湿透的长发黏着皮肤,叫她小幅度地发抖。
梁柯也握着秦咿的手,指腹贴在她手腕内侧轻轻摩擦了下。
“会怕吗?”他问?。
一口气讲了太多不好的事,字里行间充斥着伤病和破碎,他很担心她会怕。
秦咿忍着情绪,用力摇头?,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眼睛朝他看过去?,手也抬起来?,去?摸他耳后那?道浅蓝的刺青。
刺青还是完整的,很漂亮,没有?坏,但是,他的听力曾惨烈的坏掉过。
想到这一点,秦咿脸上血色全无。
她指尖发着颤,先是在梁柯也的耳廓上贴了下,再?滑到他耳根那?儿,反复几次。动作细腻而温柔,浓烈的情感无声蔓延。
梁柯也似乎感受到秦咿的情绪,轻笑了下,他手臂滑到她腰侧,搂着她,安慰说:“别担心,已经?都好了。”
受伤害的是他,反过来?安慰人的也是他。
秦咿忽然就懂了,为什么越懂事的小孩越容易被苛待。
温泉水流不断荡漾,响声幽微,秦咿的裙摆吸饱了水,有?些沉,她的心跳也是,仿佛要往不透光的地方坠下去?,再?难上浮。
梁柯也讲过的那?些事,说过的话,桩桩件件,在秦咿脑袋里反复回放。然后,她哀伤地发现,就算是最困难的时候,捉襟见?肘,梁柯也宁可贱卖写好的曲子,也没有?动过叶塘那?套市价千万的房产。
他固执地将那?套房子留给她,将里面的一百份礼物留给她。
他希望她幸福,希望她勇敢,尽管他自?己?伤痕累累,过得并?不快乐。
可能是夜色太深,水汽浓重,秦咿忽然觉得喘不过气,喉咙里满满的都是苦味。她手指抓紧梁柯也的衣服,用力到指骨关节都在泛白。
见?状,梁柯也将她抱紧,一遍一遍,温柔地安抚着,“没关系,都过去?了。”
听到这句话,秦咿哽咽着哭出一声。
都过去?——
凭什么都过去?啊!
他承受的伤害和亏欠,都没有?获得很好的补偿,凭什么说过去?就过去?。
凭什么对他那?么不公平。
她哭得厉害,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地掉,好像比汤池内的温泉水还要灼热几分,隔着衣服烫疼了梁柯也的皮肤。
梁柯也单手扣着秦咿的后脑,更加用力地将她箍在怀里,声音有?些涩:“别哭,宝宝,我不想看见?你哭。”
秦咿攀着他的背,下巴抵在他肩膀那?儿,嗅着他身上的气息,脑袋里模模糊糊地冒出个念头?。
梁柯也,你为什么不恨我呢——
他本?该是高高在上的,活在鲜花着锦处,不沾烟火,永远自?由而冷漠。
结果,一场短暂的恋爱,让他受了那?么多伤,有?了那?么多委屈,甚至一度被打碎。
是啊,他被打碎过。
秦咿眼睛眨了下,忽然意识到,就在梁柯也被打碎的那?个时候,他依然没有?放弃牵挂她,也没有?停止保护她。
她始终在他心里。
想哭的感觉更重,心口酸得不行,秦咿用力咬唇。
梁柯也摸了摸她的脸颊,目光里恍惚有?着无穷无尽的温柔,像碎光斑斓的海面。
秦咿眼睛里全是泪,同他对视着,小声说:“梁柯也,你为什么不恨我呢?”
梁柯也微微蹙眉,好像在认真?思考,过了会儿,他又轻笑起来?,淡淡的,“怎么会恨你呢,是你救了我。”
他先是收到秦咿托刘律师转达给他的那?句话,一段时间后,梁柯也无意间打开旧邮箱,又看到捷琨发来?的邮件。
秦咿埋头?苦练架子鼓的那?段时间,捷琨拍了好多视频,一段一段,像云储存一样不断往梁柯也的邮箱里发送。等梁柯也发现时,这类邮件已经?累积了三四十封。
当时,梁柯也的听力尚未恢复,日常生活还需要佩戴助听设备。那?一晚,他却摘了助听器,固执地用自?己?的耳朵听完了视频中?的所有?声音。
一帧一帧画面,一段一段音轨,清晰地记录下秦咿的成长,也记录着她的变化。
做了隔音处理的练习室中?,秦咿穿一件黑色背心,带着银灰色的监听耳机。长发半扎半放,露出耳边复古款的圈形耳环,零落的微光衬出她雪白的肤色,踩着踏板的小腿骨肉匀称。
每一处细节都漂亮,然而,她还能更漂亮。
前奏响起,短暂的缓冲过后,秦咿双手猛然砸落。吊镲被击响,然后是军鼓和嗵鼓,随着踩镲的节奏,她身体?小幅度摇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乱。单跳双跳复合跳灵活交替,操作熟练,叫人目眩神迷
画面外传来?几声口哨,有?人在鼓掌,这应该是一次不公开的表演式练习,同班的学生也是观众,围坐在一边。
曲子逐步推进、加快,梁柯也看见?秦咿习惯性地低头?、咬唇,微微蹙眉。也看见?她在某一瞬抬眸,眸子黑白分明,眼神倔强而坚毅,像山脉,透过有?些晃动的手机镜头?,直直刺入梁柯也的视线,也刺向他的内心。
隔着薄薄的笔记本?屏幕,不同时间里的两个人,好像完成了一次视线交触。
梁柯也脑中?嗡鸣一片,指尖无意识地蜷缩。
曲子全长不过五分钟,秦咿一气呵成,热汗淋漓,她榨出体?内最后一丝力气,完成一个炫技似的结尾。
戛然而止的一刻,秦咿丢开鼓槌,抬手抹掉下巴上的汗珠,动作随性,眼神明亮,透出一丝不羁的味道。
非常漂亮。
周围掌声四起。
梁柯也却恍惚了下。
秦咿的眼神和动作——
她的样子,似乎——
捷琨举着手机凑到秦咿身边,笑嘻嘻地跟她搭话,夸她漂亮聪明有?天赋。
秦咿宁拧开纯净水的盖子,看了眼捷琨的手机镜头?,有?些凶地说:“又在拍我!你烦不烦?”
“我就是留个纪念,”捷琨的声音从屏幕外传来?,“不会乱发的,你放心。”讲完这句,他话音一转,“妹妹,我多嘴说句话,你要是不爱听,就当我没说。”
秦咿眨了下眼睛,看过来?,姿势改变,让她和梁柯也成了面对面的状态。
隔着屏幕,梁柯也呼吸微重,他调高电子设备的声音,与此同时,听见?捷琨有?些吞吐地说:“我觉得,你打鼓的样子有?点像,就是像一个人……”
秦咿笑了下,她对着捷琨笑,也是在对梁柯也笑,很自?然地说:“像谁?梁柯也吗?”
捷琨“啊”了声,梁柯也心口一空。
秦咿从练习室出来?,休息区有?几张小茶桌,她打开桌边的窗户,撑着下巴朝窗外看,轻声说:“‘想一个人’和‘像一个人’其实没什么区别。”
轻飘飘的一句话,羽毛一般擦过梁柯也的耳廓。他喉结滚了下,立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细去?听,生怕自?己?残缺的听力会错过什么。
梁柯也有?种感觉,接下来?,秦咿说出的话,一定是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视频里,捷琨琢磨了下,问?:“既然没区别,那?就代?表‘像他’也是‘想他’——秦咿,你在想他吗?”
阳光下,秦咿侧脸白得透明,凉风吹着她弯软的发梢,整个人美好而宁静。
那?会儿,就算梁柯也听力残缺,他依然清晰地听见?。
她温柔的声音,饱含眷恋地说——
“想他啊,每天都在想。”
秦咿似乎回忆起什么,情绪发生一些变化。她不顾捷琨的手机镜头?还开着,也不顾身边有?其他人在,眼睛看着窗外的风景,就那?么说下去?。
直白又坦荡——
“我没想到我会这么想他,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喜欢他。”
进度条在这时运行到尾端,一段视频结束了。
梁柯也没有?马上点开下一段,而是将笔记本?的屏幕下压合拢,然后起身走进卫生间,用冷水反复冲脸,直到手指关节和手背的皮肤都冻得发白泛青。
他关掉水龙头?,抬眸看向镜子,里面有?个面目憔悴的年轻男人。助听器在他皮肤上留下浅浅的压痕,叫他看上去?愈发病弱、阴鸷、了无生机。
如果秦咿知道她爱的人变成了这幅模样,会不会很失望?
她那?么爱他,思念他,怎么可以让她失望。
有?人在等他回去?,他决不能腐烂在异国他乡。
如同经?历了一场噩梦连连的很不安稳的午睡,梁柯也终于醒来?,睁开双眼。
世界依然灰暗,但他的手心不再?空旷,似乎抓住了什么,牢牢紧握。
雨下了整整一夜,快天亮时起了雾,影影绰绰。
梁柯也洗了澡,收拾整齐,喝掉一杯热咖啡后,他重新?打开电脑,给心理医生发送预约看诊的邮件。
从那?一天起,梁柯也开始规律服药、运动、保持必要的社交,着手联系合适的学校,计划着重回校园。
断掉一切经?济支持后,梁慕织再?没找过梁柯也的麻烦,一个耳聋又颓丧的废人,她已经?提不起任何兴趣。
之后的某一天,例行阅读新?闻时,梁柯也看到有?记者曝光了梁慕织的近照。
梁慕织出现在吉隆坡国际机场,三个助理簇拥在她周围,一个推行李车,一个拎包,还有?一个牵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一行人脚步匆匆。
小女孩长得粉装玉琢,即便被媒体?涂了马赛克,通过轮廓依然能窥见?美貌和精致。
港岛媒体?明面上统一口风说孩子是收养的,大赞桥王千金人美心善。背地里议论梁慕织不老实,又多了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女,那?副眉眼简直和她妈妈一模一样,天生的妖精坯子。
这件事在港岛内掀起一波小小的热度,庄竞扬听到风声,抽时间飞了趟洛杉矶,找梁柯也喝酒。
那?时候,梁柯也耳疾已经?痊愈,他一面读书,一面疯狂创作曲目,写完再?淘汰,仿佛要用一场修行般的自?我雕刻帮助自?己?快速找回巅峰时的状态。
最疯的一次,梁柯也将自?己?锁在编曲工作室里,锁了超过一百个小时。
庄竞扬觉得心惊,他晃着酒杯里的冰块,无奈道:“差不多了,别把自?己?逼太紧。梁阿姨那?边就算有?了新?的小孩,也不会不认你。”
梁柯也指尖抵着桌面轻敲了下,觉得好笑,“你以为我做这些事,是为了向梁家证明我没有?废掉,还可以继承家产?”
庄竞扬叫他问?懵了,眨了下眼睛,“不然呢?”
梁柯也很淡地笑了下,没做声。
梁柯也被方恕则攻击,受伤入院时,梁慕织让人拿走梁柯也的手机,注销所有?社交账号,给秦咿一种梁柯也永远不想再?和她有?联络的绝情感,往这段本?就摇摇欲坠的感情上,又补了刻薄的一刀。
后来?,梁柯也注册新?的联系方式,也经?历了病痛、抑郁等一系挫折,状态糟糕。他没急着和秦咿联系,去?和她解释什么,却经?常用小号偷看秦咿的微博。
他看到她努力读书、画画,认真?生活,工作账号的粉丝数量涨得很凶,也看见?她在深夜上传的练习稿。
那?些线稿,每一张都会标注一个花式的字母“Y”,每一张都与梁柯也有?关。
他的手,他的背影,他带过的戒指,他的打火机。
秦咿说过会等他回来?,也是真?的在等他。
很认真?地等待着。
那?份执着叫梁柯也心口很暖,他勾唇笑了下,笑着笑着,又红了眼睛,轻轻叹息。
庄竞扬虽然迟钝,倒是不算太笨,逐渐明白过来?,梁柯也的振作与梁家无关,与梁慕织更无关。
有?人在等他,有?人喜欢他,他不想叫喜欢他的那?个人失望,才会全力拼搏。
入春后,天使之城妖风阵阵,温度倒是不错,晴朗少?雨。庄竞扬搞到一款口味不错的霞多丽,专程飞来?洛杉矶找梁柯也喝酒。
星级酒店的露台最适合看夜景,城市霓虹缥缈,空气里浮着一丝咸腥的海洋气味。
梁柯也没要霞多丽,转而点了一杯龙舌兰,庄竞扬笑话他是土匪做派,专喝烈酒。
笑闹过后,庄竞扬正色了些,说:“回去?吧。既然明知道她在等你,为什么不早点回去?和她重新?开始?人生苦短,经?不起浪费。”
梁柯也穿一件丝绸衬衫,带着框架纤细的银边眼镜,肤色冷白清冽,贵气逼人。
他倚着沙发靠背,瞥一眼护栏外的风景,摇头?说:“不急的。”
庄竞扬以为他还在别扭,想多劝两句,却听梁柯也说:“现在我还不够好——她等我那?么久,我必须还给她一个完美的梁柯也。”
完美的梁柯也——
该是什么样子啊。
就算庄竞扬早已大红大紫,习惯了名利场,依然被这句话激到,心口震荡了下。
没过太久,不止是庄竞扬,很多人都见?到了,完美的梁柯也是什么样子。
或者说,如果没有?经?历伤痛和离别,梁柯也本?该是什么样子。
梁慕织手段很多,同样的,这个世界也很大,她能作威一方,却不可能到处一手遮天。在更广阔的天地里,梁柯也如同一道豁开山川峡谷的飞瀑,砸出了巨大的声响。
电影《naranja》全线爆火,同名主题曲荣登多国热榜,整体?净利润超过八亿美元,打破多项纪录,制作公司赚的盆满钵满,梁柯也也得到应得的蛋糕。
庆功的晚宴上,金碧辉煌,充斥着音乐、礼服和美酒。
梁柯也身形挺拔,轮廓深,穿正装时显出一种东方人独有?的美感,逆光看过去?,清冷得叫人不敢打扰。
私助悄悄走到梁柯也身边,同他耳语,告诉他,秦小姐的新?画在拍卖会上拍出了一个漂亮的成交价。
“捷琨先生让我转告您,他们的新?乐队,有?秦小姐参与的那?个,采用了‘garland’这个名字。”助理低声说,“虽然秦小姐不知道这名字是您取的,但是,她非常喜欢,非常非常喜欢。”
梁柯也安静地听完,眼眸垂下来?,看着旋梯下的衣香鬓影,唇边笑意浅淡,明亮而温柔。
欧纳集团,西班牙本?土的传媒巨头?,负责影业线的执行官端着酒杯来?与梁柯也攀谈,试图为新?的合作埋下伏笔。
梁柯也轻笑了下,举起手中?的香槟酒杯,朝Ortega先生致意。
他气质雍容而倜傥,活生生的东方绝色。
“工作时间结束,先生,”梁柯也说,“我该回家了。”
爱他的人,已经?等待得太久太久。
山中?夜色深浓,恒久不变,温泉水似一席软绸,将两个人柔软包裹。
秦咿呼吸很轻,睫毛上挂满水汽,有?眼泪,也有?缭绕的雾,颗颗晶莹。她喃喃:“原来?,乐队的名字是你取的……”
梁柯也将秦咿微湿的长发拨到耳后,低头?靠过来?,亲一下她的唇角,“捷琨说你很喜欢这个名字,我很高兴你会喜欢。”
秦咿眨了下眼睛,顺着这个话题,她回忆起一些细节。梁柯也经?营的那?间酒吧,名字叫“Lotus”,灯牌是一束野花的形状。
响水村看日出那?次,趁她睡着,梁柯也在副驾的置物格里放了一束新?摘的野花,她一觉醒来?就能看见?。
他还发过一条微博——
【Lotus&Quietness|L&Q】
他说,我喜欢的人爱听音乐,也爱玩乐器,我想给她一个好一点的环境,让她能不受拘束地玩一会儿,喝点酒,就做了这间店。
他喜欢的人——
梁柯也已经?说得足够直白,他埋下的所有?细节,都是为了她。她还在钻牛角尖,胡乱猜测梁柯也是不是喜欢上了其他人。
他一贯爱得坦荡,从不隐藏,所有?心思都在她这儿了,怎么可能喜欢别人。
秦咿觉得心口很软,还有?点酸,像打开了一罐冰镇过的柠檬气泡水,她搂着梁柯也的脖子,脸颊软软地贴着他,不愿放开。
梁柯也很喜欢被秦咿依赖的感觉,手指揉了下她后颈的皮肤,“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秦咿下意识地摇头?,顿了顿,她小声说:“以后别再?让人欺负你了。”
气温好像升高了些,梁柯也的身体?在变热,指尖的温度也是,他揉着秦咿的嘴唇,眼睛很深地看着她,“心疼我吗?”
秦咿叫热气蒸得脑袋发晕,想也不想就说:“心疼,再?也不想看见?你受委屈了。”她记起别的什么,又说,“那?次受伤有?没有?给你留疤?”
梁柯也眼睛眨了下,声音听上去?有?些浑浊,故意说:“要检查一下吗?”
秦咿点头?,神色认真?,“你脱了衣服,让我看看。”
梁柯也睫毛低垂着,显得轮廓温柔,声音也是,他轻笑一声,“现在胆子这么大了啊,敢让男人脱衣服。”
秦咿管不了那?么多,她抿着唇,目光和语气都有?些倔,“让我看看。”
梁柯也衣着简单,只穿了件白T,他举高手臂利落脱掉。
衣服明明在变少?,温度却不降反升,秦咿忍着呼吸困难的感觉,目光慢慢移动,仔细看过梁柯也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他脖颈修长,锁骨清晰,肩背和腰腹处有?着漂亮的肌肉群,线条很重,显出几分锋利,是常年健身的成果。
刀伤在他腰后,愈合得很好,只留一点浅浅的印子,被长裤的腰带压藏住。
梁柯也握着秦咿的腕,要她靠近自?己?,以一种亲密无间的姿态,低声问?:“其他的,也要脱掉吗?”
秦咿呼吸有?些紧,指尖无意识地攥了下,嘴上却说:“你脱。”
梁柯也格外听话,依照秦咿的要求,他又动作了下。
温泉水汽缭绕遮挡,一时间秦咿来?不及看清什么,只隐约听到些声音,比如,布料的摩擦,再?比如,腰带落地,金属装饰碰到汤池边的石头?台阶,清脆的一声。
那?些细节叫秦咿忍不住颤栗,周身又冷又热,十分矛盾。
她脑袋很晕,无意识地吞咽,眼睛正要瞥向别的地方,不看他,下巴忽然一紧,被梁柯也单手扼住。
梁柯也低头?靠过来?,灼热的气息洒在秦咿肩膀那?儿,声音很低地说:“宝宝,以后只看着我,好不好?我真?的很想你。”
那?么漫长的六年,日日夜夜,他都不愿去?回忆是如何熬过来?的。
秦咿眼圈又开始发烫,心软又心酸,她手臂圈着梁柯也的脖颈,将他抱紧,哽咽着说:“你不该那?么想的——要等到变得足够好,成为完美的梁柯也,再?回来?找我。”
“在我眼里,梁柯也从来?没有?不完美过。”
“他是最好的,永远都是”
梁柯也呼吸重了下,心跳也是,怦怦作响。他单手捞着秦咿的腰,两人之间贴近到连温泉水流都无法漫入。
秦咿觉得梁柯也身上烫得不行,哪哪都热,甚至透出些危险侵略性。她觉得紧张,却没有?松开,反而搂着梁柯也的脖子,将他抱得更紧。
模模糊糊的,她听见?他很轻地问?了句:“你会一直喜欢梁柯也吗?”
声音听上去?有?些忐忑,不自?信似的。
若不是亲耳听见?,谁会把“不自?信”三个字和梁柯也联系在一起呢。
秦咿心跳颤了下,有?点疼,她抬眸看过去?,年轻男人眼瞳漆黑,眼尾那?儿却覆着薄薄的红,好像比她红得还要厉害。
她忍不住去?吻梁柯也的唇,轻轻浅浅的吻,用一种哄人的语气,温柔地说:“当然会一直喜欢啊,很用力地喜欢!”
“春天和夏天,所有?的日子,我都要和梁柯也一起过,无论走到哪,我都要粘着你,要你亲,也要你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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