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by香草芋圆
香草芋圆  发于:2025年0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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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认罪书中写明三月之期。三个月内筹措银两,补足亏空,只求减免脱罪。二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怕要卖宅子。”
谢夫人冷冷说:“奏本都呈上御前了你才与我说,难道我还能拦着不卖?”
谢枢密使噎了下,气势便弱下去七分:
“一切等圣上旨意。若圣上允了三月期限,谢家侥幸不必抄家……”
“谢家侥幸不必抄家,填补二十万两亏空我们也认了。”
谢夫人接口道:“谢家被禁军围着出不去。等圣旨下了,索性让阿琅写张告示,张贴在大门外头寻买主。不论哪个阿猫阿狗出价,够三万两就卖。”
谢枢密使立刻道不可:“明晃晃地贴在自家大门外,两三日便当做笑话传遍京城了。你倒可以避着不出门,只丢我的人。不成,让老常悄悄领个屋宅牙人来办。”
眼看家里爷娘两个又像斗鸡般杠在一处,谢琅苦笑去拦:
“父亲,母亲,歇一歇,圣上的旨意还未下,谢家前途未卜。如何卖宅子的事以后再谈。”
谢明裳站在风里,微微打了个寒战,兰夏和鹿鸣急忙奔过来搀扶。鹿鸣劝说:“娘子先回屋去,前院风大,当心病又不好了。”
谢夫人甩开谢枢密使那边,也奔过来查看女儿。
几人围拢着谢明裳查问,又催促她往廊下避风处休息。短暂的争执停歇下去。
大门方向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总替常将军传信的禁军汉子走近书房,这些天他的脸都看熟了。
谢明裳远远地站在书房前头的廊子下避风,伸手招他过去。
“常将军又有消息转给父亲?”
“正是。”禁军汉子踌躇道:“消息来得急,常将军的原话说‘等不得’。但谢帅这边……是不是不大方便?”
“方便方便,你来得正好。”
谢明裳即刻引人过去,站在互不理睬的爷娘当中。
“常将军有消息,十万火急。”
谢夫人深呼吸几次,转身去了后院。
谢枢密使闭目道:“何事。”
汉子道:“河间王来访。人已进门。”
谢枢密使倏然睁开眼睛:“……他来做什么!”
马步禁军指挥使常将军,这回算好心办了坏事。
身为谢崇山的老部下,常将军在关外待过几年。
他记得这位河间王殿下当年初出茅庐、名声未显时,第一次出关领兵,似乎在军营大帐里和谢崇山起过冲突。
河间王投递到谢宅的拜帖,落在领兵看守谢宅的常将军手里。
常将军琢磨了半日,河间王贵人得势,怕老帅受辱,做主婉言回绝了。
谁知河间王今日下朝,直接驱马便来了长淮巷。
随身亲兵搡开守门禁军,河间王抬脚便往门里走。
常将军慌忙亲自在前头领路,暗中命人去后院传消息。
但人来得太急。
等谢崇山整顿衣冠、准备赶去前堂会客时,贵客早已不在前堂候着了。
谢明裳停在半道上,细微地拧了下眉。
狭路相逢的男子,穿一身宽松的海青色广袖直缀袍,螭玉冠,腰间蹀躞带,乌皮靴,站在垂花拱门前,仰头打量攀爬的藤蔓粉色蔷薇花儿。
这身穿戴贵气,但京城能这般穿戴的人家多了去了。
谢崇山和常将军一左一右站在身侧陪同。
两边狭路相逢,相逢的位置不巧在谢家女眷内宅大门外。
作为谢家之主,谢崇山的面色不算好看。
鹿鸣和兰夏吃惊地拦在前头,
兰夏低声嘀咕:“贵客走错地方了罢?谢氏会客前堂要往回走,拱门后头是谢家女眷居所。郎主怎的不拦他。”
站在拱门边的几位亲兵听到动静,齐齐注视过来。
萧挽风站在门外,并未回身,只侧了下头。
他此刻正好站在阳光和围墙阴影当中,显露出宽阔的肩膀,身量几乎与高墙齐平。
浓眉星目,视线笔直近乎尖锐。被这道目光凝视的人仿佛被针扎了一下,谢明裳的脚步停下了。
谢崇山面沉如水,勉强道一句:“这是老夫家中小女。”毫无招呼女儿上前,引荐两边相识的意思。
不请自来的贵客的态度更为淡漠,并不搭腔,只一眼扫过便转开视线,任凭谢崇山硬邦邦的一句话落在地上。
尴尬寂静中,常将军急忙居中说和:
“拱门后头便是谢家女眷的居所了。殿下,游园尽兴即可,还请止步啊。前堂的瓜果冷碟想必布置好了,还请殿下随卑职去前堂稍坐如何?”
萧挽风一颔首,三人在谢明裳面前转往前堂方向。
谢明裳接过鹿鸣递来的团扇,挡住半张精致面庞,只露出黑白分明的清澈眸子,上下打量几眼背影。
常将军称呼的那声“殿下”,她听到了。
这位的身份不言而明,必然是今日不请自来的河间王,萧挽风。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贵客的眉眼轮廓有点熟悉……
兰夏也看出来了。
兰夏吃惊地小声嘀咕:“娘子快看,是不是那天我们从酒楼出来,梨花洒了他一身,赔了四十贯没拿的那位?还好当天他没穿这身贵衣裳。”
谢明裳以团扇掩面:“真是他?”
鹿鸣震惊地瞪大双眼,半晌才说出一句:
“哪怕是位郡王……擅闯内院还是无礼。”
主仆三个停在道边的玉兰花树下,远远站着打量这位战功卓著的河间王。
兰夏捂着嘴悄悄说:“跟随贵客的幕僚,瞧着也脸熟!不会错了,就是当日街上那位四十贯。娘子,河间王会不会还记得当日的事,记恨咱们无礼?啊,他又回头看娘子了!”
“哪里在看我呢。”谢明裳轻摇团扇,悠悠地说:
“当日我可未露脸,一顶帷帽从头挡到肩膀。他兴许记得你?”
兰夏瞳孔震颤:“他,记恨、记恨奴婢……”
谢明裳忍俊不禁,动人明眸里溢出明晃晃的笑意,伸手把兰夏肉嘟嘟的脸蛋捏了一捏。
“把拎到喉咙口的那颗心安稳放回去。都多少天了,街上偶尔撞见一回,我都快不记得,他一个新入京的宗室王,肯定日夜亲朋邀约,宴饮交游,谁还会记得芝麻那点小的事。”
鹿鸣忍着笑。兰夏长呼口气。
难得气氛松快,主仆三个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着往门里行。
谢明裳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并不十分笃定。毕竟京城自视甚高的奇葩太多。
比方说裕国公世子,她连名字相貌都记不起,更不记得自己何时得罪了人,还不是在梨花酒楼接到了对方冷嘲热讽的帖子?
走出七八步,正好道路拐弯的当儿,她的脚步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回眸而视。
谁知萧挽风不知何时停了步,人正站在廊子边,似在和谢崇山说话,目光却凝望向玉兰花树道边。
谢明裳一回头的功夫,两边视线远远地便撞上了。
萧挽风冲她弯了弯唇。
眉眼生得锐利不亲和,笑意又不明显,一闪即逝。
落在谢明裳眼里,看不出是愉悦的笑,还是嘲弄的笑,亦或兼而有之。
谢明裳脸上浅浅的笑消失了。
团扇上抬,以遮挡阳光的姿态挡在眉眼间,扇了几扇。收回目光,转身便走。
走出十几步,又斜瞥一眼。
萧挽风已经走远。但他身后跟随的幕僚却停下脚步等着。直到她再次回身,笑着冲她拱拱手,这才快步远去了。
谢明裳微微拧了下眉。
兰夏认出了河间王萧挽风和其幕僚,对方也借着兰夏认出了她?
堂堂八尺儿郎,街上冲撞的那点小事至今都还记着?
心眼怕不是只有针尖大?

谢琅中午过来,神色有些古怪。
谢明裳正在喝药,艰难地抿一口药汁,看一眼谢琅变幻不定的面色。
“出什么事了?难得见你发呆。”
谢琅从沉思中惊醒,提起此刻还在前堂的那位贵客。
“我去前堂,和父亲、
常将军一起作陪贵客。中途问起河间王的来意。”
谢琅:“说是来看宅子……宅子还是小事,只怕河间王对谢氏怀有恶意。”
之前他便私下问过父亲。谢家和河间王的梁子,究竟如何结下的,能不能解。
谢崇山并不肯细说,只笼统说从前在关外领兵时,他是中军主帅,萧挽风当年只是个初领兵的年少宗室子,两边起了龃龉,在边地大营里争斗一场。
“听父亲的意思,梁子结得不小,轻易化解不得。”
谢明裳喝完药,屋里却寻不到蜜饯,只得借着茶水压下满舌尖的苦药味。
谢琅看在眼里:“我那边还有点甜渍乌梅,回头给你送来。”
他今天确实有些心不在焉。
河间王今日带来的最新消息,让他想了许多。
牵连进辽东王谋逆大案的其他几位朝臣,早已雷厉风行定罪,流放的流放,处决的处决。
只有谢家。朝廷既不处置谢家,又不撤除禁军包围。谢琅越来越觉得,朝廷在用一个“拖”字决。
至于父亲递呈的认罪书,是不是圣上耐心等候的东西?以谢琅的眼界,尚看不清。
谢明裳问发呆的兄长:“所以,河间王今天来谢家,当真准备强夺我家的宅子?所以四处转悠,直到女眷后院也不停步。”
谢琅摇头:“河间王并未看中谢宅。直言说谢宅占地太小,不够跑马,并非他中意的宅邸。”
“那他来看什么?”谢明裳奇道:“该不会存心羞辱谢家吧。”
“这倒不是。圣上对他露了口风。谢宅收缴入官府、赐为河间王府之事已定下了。因此,河间王来看他的王府。”
谢明裳一怔,视线转过去。
谢琅的面色不知不觉变得严肃:“圣意已决,对谢家只怕不会轻轻放过。逃脱了谋逆大罪,还是要借着‘贪墨’的罪名惩处。”
“宅子已定下收缴,人会惩处到何等程度……我们不知。”
春风吹过谢宅前厅,风里传来宾主寒暄。
贵客的声线低沉而缓,听不出喜怒:
“贵千金面色苍白,有羸弱之态,人似在病中?怎么放任四处走动吹风。”
谢崇山沉着脸道:“膝下只有六娘一个女儿。被家里宠坏了,当面竟忘了见礼,叫殿下见笑了。”
萧挽风:“不妨事。”
顿了顿,又问:“病多久了?”
谢崇山:“……”
今日贵客不请自来,摸不透此行意图,人又在谢宅四处转悠,竟然在内院门外撞上了女儿。谢崇山的心情显然不怎么好,说话便带了刺。
“女儿家娇惯,春夏季节免不了头疼脑热地病一场,谢某家事,不牢殿下记挂。圣上有意把谢宅赐作河间王府,究竟怎么回事,还请殿下长话短说。”
春夏交替季节,总要病一场……
萧挽风沉吟着,问起一桩不相干的事。
“谢家和杜家的婚约纠缠至今未退。是谢家尚想挽回,不愿退;还是杜家不愿,不能退?”
谢崇山心里恼怒,忍了又忍,冷冷道:“殿下才入京几日?耳聪目明,叫谢家事入了殿下之耳。但小女的婚事,上头还有老夫做主,轮不到殿下操心。”
萧挽风盯了他一眼。眸子幽亮蕴锐光。
“谢家家事,确实轮不到本王操心。”
他姿态淡漠地往后靠坐:“但谢枢密倔如黄牛,越老越倔。谢家在谢枢密的引领之下,如无头苍蝇四处乱撞,调入京城五年便牵扯进倾覆大罪。令千金的婚事,谢枢密当真做得了主?”
谢崇山大怒,斑白的胡须都颤抖起来。
正要发作,旁边作陪的常将军眼疾手快抓住他手肘,用力往回扳。
谢崇山强忍着脾气喝茶,手却气得发颤,放下茶碗时,边缘嗑在茶案,砰地一声响,居然碎了。
地上汤水横流,外头几个小厮瑟缩着不敢进屋收拾。
“不必绕圈子了。殿下拐弯抹角不谈正事,老夫直说。”
厅堂里嗡嗡地回荡谢崇山的洪亮嗓音:“二十万两军饷在老夫手里消失不见,是老夫之罪。但谢家世代忠心报国,辽东王的狗屁事和老夫没关系!圣上想要老臣的命,直接下圣旨,老臣当场领旨自戕,何必派你这小儿来羞辱老夫。”
谢崇山激动起来,什么会面贵客的京城规矩都抛在脑后,手指差点戳到贵客脸上。常将军慌忙挡在两人中间,左右说和,无奈厅堂里没人听他的。
萧挽风端坐在木椅上,缓缓抚摸大拇指末端的精铁扳指,眼风都不动一下。
眼见谢崇山越骂越激动,口水几乎飞溅到贵客的衣袍上,萧挽风身后的幕僚严陆卿不得不上前,和常将军合力拦阻,好言相劝。
“谢帅冷静些!谢帅细想,殿下若对谢帅心怀恶意、意图行羞辱事,岂会身无寸铁地登门?谢帅看看殿下今日的打扮,对谢家并无防备之心啊。”
谢崇山一怔,骂声停下了。
兵器是武将的命。只要经历过沙场厮杀、枕戈待旦的人,刀剑再不离得身。他自己困居家中,佩刀尚且随身挂着。
厅堂里坐着的萧挽风,腰间蹀躞带上居然只挂了两块玉珏,可不正是身无寸铁?
常将军立刻大声说和:“正是!殿下对谢家绝无恶意,今日登门只是为了、呃,为了……”
严陆卿咳了声,接口道:“上门看看谢家宅子。”
谢崇山颓然坐了回去。
默然半晌,他哑声道:“老夫失态了。但殿下对谢家当真毫无恶意?老夫却是不敢信。”
当着在场人的面,他扯开衣襟,露出旧伤斑驳的宽阔肩膀。
“殿下当年一刀砍在老夫肩胛骨上,老夫伤得可不轻。殿下当年只是偏将,军营袭击主帅之事,按军法当斩,老夫做主压下了。事后泄露了风声出去,非老夫之意。”
萧挽风放下茶碗,隔着衣襟按了按自己胸膛。
“谢帅确实把事压下了,知道的人不多。但谢帅当年赐下的一枪,至今留下疤口。不敢忘。”
常将军瞠目结舌,冷汗唰得滑下脊梁。
他只隐约知道两边素有旧怨,谁知竟是这般伤筋动骨的怨仇!
刚才气氛有松弛的迹象,门外的小厮才敢匆匆入室打扫满地碎瓷,不想才说两句又剑拔弩张起来。
两个小厮快速清理地面,飞快添茶,逃命般小跑出去。
仿佛暴雨前夕的压抑气氛对萧挽风却毫无影响。他无聊般地吩咐笔墨,提笔在白纸上写写画画。
“谢帅把衣襟合拢起来罢。本王少年时武艺生涩,那点陈年小伤,再过个两年便长好了。倒是谢帅那一枪,直奔心口,本王侥幸留下一条性命,叫谢帅失望了。”
寂静的厅堂一时无人说话。
谢崇山脸色难看,闭目道:“殿下今日登门,不可能只来看宅子。有话直说。”
萧挽风在纸上信笔涂抹,只见墨汁淋漓,边涂涂画画边漫不经意说道:
“早说过了,萧某今日登门看宅子。”
“贵宅太小,跑不得马。萧某无女眷,偌大后院无用,把二门后东边的亭台屋舍拆去,和射箭场连在一处,充作马场应够了。”
抖了抖纸张上的墨迹,递给谢家之主。
不止谢崇山细看,常将军也探头看纸张。
纸上仿佛兵部舆图般的画法,几笔勾勒出简易的谢宅地形图,删删改改,涂去一大片。
图纸空白处,龙飞凤舞写下两行狂草大字:
“河间王府图例”
“此处应有马场”
谢崇山闭了闭眼。手腕处的衣袖无风自动,细微抖动了起来。
常将军眼疾手快,抢先按住谢崇山的手,强笑道:“殿下好记性。只走过一遍,谢宅的布局如成竹在胸,尽在笔下哈哈哈……”
常将军和稀泥的好意落了个空。
剑拔弩张的宾主两个,一个强忍怒意、闭目不搭理贵客;一个漫不经意端详着马场图,继续对主家说话:
“五年不见,谢帅还是当年的犟驴脾气。全族的性命前程担在肩上,谢帅也不肯往后退半步?”
谢崇山霍然睁眼,瞪视过去。“何意?”
萧挽风深深地看他一眼,抬手点了点马场图:
“这张马场图纸谢帅收着,闲暇时多看看,多想想。谢家的退路
前程,在谢帅一念间。”
“最近萧某都在京城,得空再来看宅子。”说罢起身走了出去。
身后的严陆卿快步跟随出厅堂。
严陆卿忍到出门后才说话。
“当众留下手书还是太冒险了。人心难测,常将军不见得可靠。之前两封书信不知被谢家烧了还是留着。若笔迹上露了破绽,被人密报入宫,平白引来宫里那位猜忌。”
萧挽风策马跑出一段路,直到禁军看守的谢家大门落在身后,才道:
“做事哪有万全。能成事即可。”
严陆卿叹气:“还好谢家有大郎君谢琅。”
查验一下笔迹,应该便能看出,之前羽箭传的两封书信,和今日自家殿下留下的草书,同自同一人之手。
“希望谢家早日抛下成见,寻殿下商议出路。哎,也不知谢帅上书都写了些什么。奏本压在御案,祸福难料啊。”
厅堂里。多年的老上峰和老部下对坐无言。
谢崇山琢磨了很久,皱眉问:“老常,他最后几句什么意思?谢家连宅子都保不住,还能有什么前程?他河间王在京城又如何?他能给谢家个退路?”
两人把河间王留下的话翻来覆去地思量。
常将军犹豫着道:“河间王的意思莫非是……他并无登门羞辱之意,但想要谢帅主动低个头,服个软。河间王可以高抬贵手,不计较旧怨,在圣上面前替谢家求个情?谢家的退路就有了……”
谢崇山大怒:“老夫早成孙子了!这处低头,那处服软,捏着鼻子认下贪墨军饷的臭污罪名,自筹二十万两银填充国库还不够软和?老夫还能如何服软?跪在他河间王面前,把谢家宅子双手奉上,求他笑纳?”
常将军慌忙安抚:“谢帅息怒,息怒。”
“呵呵,谢家宅子他还看不上,嫌小,要拆了半爿后院跑马。”谢崇山愤然把跑马场图纸揉成一团,扔去字篓里。
“不必想了。这小子就是存心上门羞辱老夫。”

谢琅身边的奉墨下午过来谢明裳的院子,送来小半罐甜渍乌梅。
谢明裳尝了一颗,差点酸倒满口白牙。
“我知道了,肯定是大嫂留下的。这么酸……可酸死我了。”她含着屋里最后一颗蜜饯,唤来兰夏:
“你替我跑趟东苑,跟二房要一罐蜜渍杨桃片来。家里的蜜饯十之七八送去瑄哥儿房里,好好的男孩儿吃成个胖墩,不差他几颗蜜饯。”
兰夏干脆地应下,转身要出门时被鹿鸣叫住。
鹿鸣有顾虑:“往日讨要倒不妨碍。但最近二房为了瑄哥儿的事闹得厉害,怕二夫人不给。”
兰夏嘟囔:“禁军围门看不见么?能送出去的小娘子不送,不能送的小郎君拼命要往外送。”
“好了,都少说两句。”谢明裳拦住话头。
“又不讨要什么稀罕物件。一罐蜜饯罢了,讨得来就讨,讨不来算了。”
兰夏提个空罐子出去,过大半个时辰才回来。
乍晴时雨的暮春天气,兰夏硬生生出了一头一脸的热汗,瘫坐在内室扇了半天扇子。
“这趟蜜饯讨得折腾!奴过去东苑时,里头正吵得鸡飞狗跳,五娘坐廊子里哭得要死要活的,也不知为什么事。奴见不着二夫人。问了一圈,没人搭理。”
东苑没个安宁地界,屋里屋外都在哭,瑄哥儿扯着嗓子又哭又喊,没人理睬兰夏。
她等得受不了,打算自己去东苑小厨房翻找蜜饯。翻找到半途时——五娘谢玉翘居然捧着蜜饯罐子过来了。
“娘子尝尝?”兰夏把蜜渍杨桃片的罐盖打开,捞起几片杨桃送去床边。
一封信也同时递呈过来。
谢明裳诧异地捏着信封。信封开口处被人用蜡仔细封住,封皮上的字迹显然是五娘自己的清丽笔迹,用词谦恭,写道:
“庐陵王妃亲启。”
“她这要做什么?”
“五娘子说她思来想去好几日,已想定了。她身边无可用之人,劳烦娘子帮忙递去庐陵王府。”
谢明裳什么也没说,把书信扔去枕头下面。
只吃了小半片杨桃片就扔回碗里,迭声唤茶:“太甜了。甜得齁嗓子。”
鹿鸣捧着一盏热腾腾的汤水进屋。
捧来的却不是清亮的茶汤,而是浓酽乌黑的药汤。
“正好到了喝药的时辰。娘子,就着蜜渍杨桃片,把药喝了罢。”
谢明裳捧过乌黑药汤。一口口抿药时,眼睛望着窗外草木繁盛春光。
“这日子不是我想过的。”
鹿鸣轻声说:“娘子好好养病。等病好了,日子自然好转起来了。”
谢明裳把齁甜的杨桃片含在舌下:“是么。”
兰夏边收拾蜜饯边安慰说:“娘子莫担忧。无论什么情况,我们总陪着娘子的。”
齁甜蜜饯和浓黑药汁的滋味交织,在舌尖滚了几滚。谢明裳笑了下,抬手捏了捏兰夏的脸。
这天入夜后,谢明裳迷迷糊糊一觉睡醒,察觉屋里亮了灯。
有个人影在床边坐着。灯下的身影如山。
谢明裳掀开纱帐,唤道:“爹爹。”
谢崇山坐着不言语时气势威慑惊人,见她醒了,神色间居然带出几分紧张:“莫叫你娘知道我这么晚来看你。深夜适合谈事,你我父女安静说几句。”
鹿鸣捧来披风,披在谢明裳肩头。
她夜晚打散了发髻,乌发垂散在洁白脸颊边,人仿佛又年少了几岁。
谢崇山打量着女儿,目光渐渐柔和,替她把额前一缕碎发捋了捋:“一晃长这么大了。”
“为父有些后悔,不该把你带入京城。”
“关外戈壁半年沙尘风暴、半年落雪的鬼天气,没耽搁你好好地长大。结果来京城的头一个月,碰着三伏闷热天气,家里行囊还没安置好,你就水土不服病了一场。”
或许深夜人静的缘故,谢崇山神色带出几分伤感。谢明裳却不以为然。
“朝廷调爹爹全家回京,说得好像我可以留在关外似的。”
“而且关外山地那些年,小时候的印象还清晰,越长大后越模糊,似乎有段日子一直在生病?我娘说险些烧坏了脑子。反倒是京城这五年印象更深些。”
谢崇山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沉默着继续捋女儿的头发。谢明裳“嘶”了声,从蒲扇大的手掌里扯回发疼的发尾:
“爹爹,别乱想,谢家人不怕事。爹爹深夜来找我,可是退婚的事准备好了?三十二抬箱笼原封未动,归还给杜家吧。”
谢崇山的胸膛起伏几下。谢明裳的直觉精准得惊人。
谢崇山深吸口气:“你哥哥也如此催促。但老夫最近想着,留下婚约,于你多条退路。和杜家断绝瓜葛……你又是谢家女儿了。你在宫里落了宫籍的。万一这两天圣旨下来,留在谢家,怕你两边不靠。”
谢明裳在灯下注视着父亲斑白的发鬓。
父亲健壮骁勇,向来比同龄人显年轻,五年前入京时还满头黑发。
谢家围门仅仅半个月,夜不能寐,发髻零零星星的白斑明显多了许多。
父亲怕了。
谢明裳靠在床头,眼神明澈而平静地望着父亲:“女儿不后悔退杜家的婚。”
“比起两边不靠,女儿更怕的是:生不能留在谢家,死后却要葬去杜家坟里。”
谢崇山沉默着坐在床边。侧影如山岩般不动。
良久,他长吐出胸中一口郁气,沉声道:
“说得好。是我谢家养出的女儿。退婚事交给家里,你休息罢。好好睡一觉,事便过了。”
再没有劝一个字,起身离去。
谢明裳目送父亲的背影离开。
谢崇山人已走到门边,脚跨过门槛时却突然想起一桩事来,登时停步,不放心地回头叮嘱。
“今天河间王言语间提起你。这厮有狂躁之症,发作起来癫狂伤人。我听老常说,他入京不到半个月就发狂伤了庐陵王。你当心,下次若再撞到当面,离他远些。”
说完大步出门去。
谢明裳听到最后倒笑了。
“癫狂伤人?伤了庐陵王?”
这可是今天第一个令人愉悦的消息。
她回想了半日,依稀记得河间王浓眉星目,英武里带贵气的姿态。癫狂起来什么模样?
“人不可貌相。”她自语地感慨说。
父亲谢崇山临走前的话,暗
示退婚事定在今夜。谢明裳也睡不着了,把兰夏和鹿鸣叫进内室。
兰夏和鹿鸣慌得很。
“别满屋转悠了。兰夏,去两边侧门看看,杜家的三十二抬定亲箱笼抬出去了没有。从哪边侧门出。”
兰夏飞奔出去。
谢明裳把五娘写给庐陵王妃的书信从枕头下摸出,放在手里捏了捏,若有所思问起:
“说起来,五娘多久没出门了?”
鹿鸣一怔。“没细计较……但五娘不常出门的。”
“人不常出门,整日关家里不是哭便是挨骂,怎能不钻牛角尖。”
谢明裳把五娘的信塞回枕头下,打开私房匣子取出两枚二十两金锭,沉甸甸地放入荷包里,附耳叮嘱鹿鸣几句。
鹿鸣有些不安:“当真要包酒楼一整天的阁子?娘子上次去时,不少眼睛盯着。”
“事做干净些,不露破绽即可。”
谢明裳在灯下思量。
“趁今夜退亲,我们也做点事。”她仔细想了一回:
“城北御街边的梨花酒楼,包个临街的二楼阁子。捡梨花开得最盛的雅阁子包下。”
带五娘去酒楼阁子,摆一桌席面好酒,赏整日的京城繁华盛景,日出日落,再顺带观赏路过御街的形形色色的人物。
家里待太久,容易忘了外头自由自在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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