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筵月沾染魔气的那半张脸,不断在焦黑肌肤下涌动的魔气已经彻底静止,甚至边界向回退了半寸。看来随着画鳞被她掏出妖丹,连一直伤害弓筵月的魔气也失去了大半的力量。
日光穿过面纱纹路在他脸上落下如蛇鳞般的彩色阴影,他紫色的舌尖不着痕迹的从唇间擦过,仅剩一只的蓝绿色瞳孔望着她。
羡泽:……果然只是端出做臣子的模样,本质还是忘不了勾引啊。
她朝他走近几步,江连星绷紧手臂,几乎想要跟上她。
就瞧见羡泽仰头端详他片刻,忽然伸出手去,在面纱下握住了他的下巴。
弓筵月动作一顿,他握着面纱边沿的手收了收,几乎要把羡泽也拢在面纱下,颜色鲜艳且带着香料气味的舌尖朝下一弯,不着痕迹的舔过她的虎口。
羡泽指尖一紧:“……”
他察觉到羡泽眸色一浓,唇角含笑,分叉的舌尖又勾了勾她的指腹才收回口中。
江连星震惊:还能这样?!
弓筵月笑道:“伽萨教不会走了,我们要在这附近扎营落脚,在能看到东海的山上为尊上修建一座神庙。尊上也不必急于一时……”
羡泽却忽然运转灵力,将他金丹碎片从体内抽出!
弓筵月一时惊愕,无法自控的哀叫一声,身子弯折软倒半跪下来,几乎所有的支撑都靠着羡泽箍着他下巴的手上。
他浑身颤抖,这种几乎要将他灵海剖蚌挤珠的痛苦令弓筵月震惊,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张口想要问的时候,却感觉在他身体里如同扎了几千根针般的魔气,也顺着金丹碎片一同涌入羡泽体内。
那魔气怎么能——
弓筵月头脑恍惚,忽然眼前一亮,羡泽掀开他的罩纱,彻底将他的脸露在阳光之下。
弓筵月偏头想要躲开,羡泽另一只手抚了抚他毁容的侧脸,垂眸道:“还有些烫伤似的轻微痕迹,但比之前好多了。”
弓筵月这才意识到疼痛已经结束:“什……”
羡泽的手指轻轻拨开他毁掉的那只眼睛的眼睑,瞳孔依然是灰色的,她惋惜道:“眼睛看起来是恢复不了。”
她松开扣着他下巴的手,弓筵月没能站稳,往前撞在了她怀里,她抬起胳膊撑住了他的身子,他听到羡泽低声道:“你还是这么轻啊。”
他身子靠在她肩膀上,仅剩的一只手抬起脸来摸了摸自己的面颊,之前被魔气侵染的位置就如同干枯树皮,此刻却恢复了肌肤的弹性,只有些凹凸不平的瘢痕。
羡泽如今竟然连他体内的魔气都能侵吞掉?!
弓筵月急道:“那些魔气呢?”
羡泽:“被我吃掉了,不必担心。”
弓筵月这些年体内一直如同热水浇冰,羡泽的金丹碎片一直在与魔气抗衡,而此刻这两种力量都同时消失。他空荡荡且平庸的身躯,就像是被夹走了珍馐之后剩下的苍白餐盘。
羡泽似乎以为他会很感谢,还宽慰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弓筵月虽知道这样有些不知好歹,可他真的宁愿魔气从未消除——
可他也了解羡泽,她做了决定的事不能轻易改变。
他有些不肯站直,垂下的微卷头发铺在羡泽箭头,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轻声道:“……羡泽把我最重要的东西拿回去了。”
羡泽不大在意,笑了笑:“你最重要的不是伽萨教吗?”
她转头看向戈左:“你的金丹碎片我还要等等。如今一旦取出来,你就变成满地血肉了。等我找一片成色最好的龙鳞再试试。”
戈左却咧开嘴道:“别找了,让我一辈子就这样,等什么时候妈妈不要我了就把金丹拿走,我就地一倒,埋都不用埋。”
羡泽嗤笑:“嘴上这样说罢了,到时候又哭着喊着说什么我不想死。”
弓筵月对于只有自己被夺走金丹这件事,眼底泛出失望但他只是弯唇道:“羡泽对我们这样忠心耿耿的信徒真是吝啬——”
他话音未落,身边不远处就传来剧烈又刻意的咳嗽声。
她偏过头去,就瞧见葛朔坐在临海公主的后背上,曲起一条腿,打着胳膊朝这边看来,眼刀一直刺在弓筵月搂着她肩膀的手臂上。
葛朔咳得太大声,华粼面露担忧之色的给他拍了拍后背,结果他被华粼拍得更被口水呛到,真咳得脸色涨红起来。他觉得有点丢脸,不得不压着斗笠转过头去,也顺道推开了华粼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捶背手法。
羡泽没忍住笑出了声。
弓筵月站直身子,他瞳孔微眯,心中跌宕,他朝葛朔微微颔首:“我们见过,对吧。”
葛朔咳嗽几声,又恢复之前沉稳的模样:“啊是你,竟然还活着。”
弓筵月笑着看向羡泽:“尊上总是心软,舍不得我死。”
羡泽眉毛无奈的抖了抖,她太熟悉他这种说话方式了。
葛朔也笑了:“每一个说她心软的男的,感觉过没多久都是把这句话咬碎了往肚子里咽。”
弓筵月:“……”
葛朔确实没说错。
羡泽却没太明白似的:“怎么感觉不是好话。”
他回答得冷淡,心里却泛起隐忧。这个弓筵月虽然跟羡泽渊源不算太深,但他举手投足的模样,太会讨人欢心,甚至连吃过见过的羡泽有时候也不会强硬的拒绝。
现场几个人目光交错。
戈左并不认识葛朔,目光在叔父和葛朔之间来回,但也隐约能看出羡泽对葛朔的态度不同。
江连星也没想到这二人竟也打过照面,这么说来,葛朔岂不是认识羡泽大半的情人……
弓筵月可是怎么都忘不了当初的见面,他濒死求了无数遍真龙能救他,羡泽就像是个奇迹般出现,可她独来独往的身边却多了这个男人。
而且他总是做小伏低想要得到她的青眼,她却主动朝着这个男人伸出手——
一如现在,羡泽也走到临海身边,主动朝他伸出手。
葛朔紧紧握住她手指,低声跟她说什么。弓筵月眼睁睁看着羡泽用其他人听不见的音量,一只手扶在葛朔肩膀上,几乎是靠着他鬓边在说话。
葛朔也没多看弓筵月一眼,只是把她被风吹到身前来的发带拨到背后,伸手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弓筵月这才发现,他本来已经觉得让她跃入魔域去找寻的江连星,对她已经更重要了。但此刻,江连星甚至都是站在远几步的位置,没有办法去靠近那鬓发靠在一起说话的二人。
弓筵月有点恍惚了。
他不太信。羡泽这样的天性,到底什么样的人能占据她眼里大半的视野?
就那个戴着斗笠的男人不是说过吗?
“她很看脸的。”
可这个男人既不够美,也没有什么能让她彻底利用榨干的价值,可她的手为什么就非常自然的挤进他掌心里?
羡泽站在葛朔身侧,转头往远处已经安静下来的战场看去,那些大妖正漫步在残骸之中,偶尔仰头,羡泽依稀看到它们大口吞噬掉了一些修仙者的身躯与金丹。
她手指握紧:“吃掉了?!”
临海公主将脑袋往甲壳里缩了回去,懒懒道:“杀了却不吃,岂不是不尊重了?这世上不论妖魔凡人,都是吃别的长大,又迟早会成为养料。”
葛朔也习以为常:“这些人的修为都会进入大妖体内,它们修为也要精进一大截了。”
羡泽忽然意识到,对这些寿命极长的大妖而言,仙魔两界什么天道魔道,不过都是巨大食物链中的一环。
羡泽记得蓬莱许多书中,就有夷海之灾前忧心忡忡的记录,他们认为龙的寿命太长,龙的数量又比过去增加了太多,迟早会仙魔两界失衡,导致祸乱。
而后群龙消失,直到过了五百年她长大,仿佛是失衡的食物链又慢慢回到原有的样子。
刚刚混乱的战场,在大妖们的打扫下变得反而没那么血腥。羡泽朝着空中张口发出一声龙吟,那群大妖就跟被拍了一下屁股似的紧张,猛地转过头,朝羡泽身前聚集过来。
而伽萨教带来的妖兽因不知何处而来的龙吟,恐惧的伏低在地面上。
羡泽立在临海身侧,二人低声交谈着,她思索片刻,终于抬起手指指向了其中六只大妖,要给它们封号和封地。
立刻就有妖不同意:“别的也就算了,这两只刚刚根本不管什么红衣白衣,到处乱杀,怎么也能封君?”
羡泽笑了笑:“不论什么样的天性,都有它的长处。”
羡泽将最不听令且修为强大的两只妖,封地定在了中原腹地,接近元山书院和梁尘塔附近的洲。
这两只也是在刚刚吞吃修仙者时,最贪婪霸道的两个。
以它们的暴虐和贪婪,此役之后又涨了袭击修仙者的经验和胆子,绝对会在当地掀起风波与混乱。再加上这些宗门正疲于应对魔域来的袭击,羡泽要想确立自己在九洲十八川的地位,必须想尽办法削弱这些宗门的实力。
而羡泽将其中看起来最理智稳定的一只狮妖,选在了最靠近西狄的洲。那里是西狄进入九洲十八川的关隘。
毕竟伽萨教既是助力也是不安定的因素,他们与中原众多宗门又有矛盾,让能够听令又稳定的妖控制西狄附近,能让羡泽及时控制伽萨教。
而她斟酌许久,又从其中选择了一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灰黄色狐狸,封地落在了东海附近。
因为它是刚才袭击中,唯一一个化作人形的妖。羡泽眼看着它跃至云船上,抢夺红衣后给自己披上,乔装打扮深入。
它非常了解凡人的本性,又懂得变通,待在急需发展的东海沿岸,将会是羡泽的一大助力。
羡泽从宝囊中各拿出一件蓬莱的金器,附着灵力,给了这六只大妖,作为信物。
不过她也提了一句:“我建议你们诸位,若是得了什么用不上的宝贝,都拿到丹道城的栉比阁来,我们来帮着以物易物。”
本来要走的几十只大妖感兴趣的转过头来:“什么意思?这里可以换东西?”
羡泽是希望丹道城的栉比阁,要成为最能交易宝物之地,而这些大妖手里不知道有多少宝贝,足以吸引八方修士前来这里拍卖。
而且妖类彼此之间并不来往交易,单纯给它们换成金银灵石它们也用不上,干脆在栉比阁内部找一些它们想要的,以物易物。
羡泽刚一开口,那个其貌不扬的灰黄狐狸立刻开口道:“诸位只要是有用不上的宝贝都可以拿过来,到时候再把自己最想要的几样东西告知于我,只要是能换到,我便留下你们的宝贝,要是换不到我再原物归来——”
羡泽看了他一眼。
那灰黄狐狸又张开毛茸茸的爪子,跟几个脑子转不过弯来的详细解释,群妖立刻明白,面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羡泽也看出来了他的精明。
先把各妖的宝贝收回来,哪怕最后会还回去,这段时间放在栉比阁里到处展示,也足以引来众多修仙者聚集。最终没能以物易物,不得不还给原主,也大可以神秘的表示被不能说的人拿走了云云——
群妖纷纷散去表示要回家翻翻宝贝,羡泽挑眉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灰黄狐狸笑眯了眼睛,搓搓爪子,砰一下化作人形。他尖下巴眯眯眼,是那种很让人眼熟亲近的姣好清秀,也略显文弱书生气,似乎知道真龙喜欢凡人模样的传闻,弯腰笑道:“小妖名叫祁黄。刚刚想的法子也是受真龙点拨,若是能帮得上忙就再好不过了。”
江连星脑子里忍不住冒出三个字:狐狸精。
葛朔对这些妖当年在泗水旧宫讨好真龙的手段见多了,直接开口道:“公狐狸啊。怪不得。”
羡泽看着身边师徒二人的表情,也知道他俩又一条心了。
她只多问了几句,就让祁黄退下,至于她身边尊贵的临海公主,中途已经打起瞌睡。
丹道城陷入一片寂静中,弓筵月正派伽萨教众打扫着满地的云船残骸,避免吓到不久之后会回到丹道城的散修商贾。
羡泽拍拍临海公主的甲胄:“你之前说姑获还可能活着,是什么意思?”
第200章
临海在甲胄缝隙中露出的豆大眼睛迷糊的眨了眨, 含混道:“我刚刚……都跟葛朔说了,就是姑获受伤濒死之际、回到了诞巢……呼呼,至今还未苏醒……诞巢是个很奇妙的地方……呼噜……”
羡泽失笑:“你是快要冬眠了吗?葛朔你说, 是姑获真的有可能活着吗?”
葛朔垂下眼睛去, 神情难辨,他说的也很含混:“似乎是……有这个可能。我会去一趟诞巢看看,这件事你先不要管了, 把精力放在丹道城上吧。”
羡泽看出来了葛朔不愿意多说。
确实, 如果她先觉得姑获还活着, 等到时候发现事情不是这样, 又要落得一场空。
葛朔了解她, 不想让她失望才这么说。
羡泽点头道:“好,听你的。”
群妖散去, 葛朔拍了拍临海的甲胄:“华粼跟我会帮这家伙找个能睡觉的山洞, 可能还会再讨论一下这些大妖分封的具体细节。你要回蓬莱吗?”
羡泽摇摇头:“我还要在这附近待一阵子, 你带上辟鸣, 回头跟他来找我就是了。”
羡泽倒是没有住在丹道城内,而是跟伽萨教扎营在了一起。虽然葛朔和江连星并不喜欢伽萨教, 但以羡泽当年出事后在西狄游荡十几年的经历,她其实信得过这群看起来残暴粗野, 但实际信仰笃定的家伙。
到了入夜, 明心宗众多弟子御剑归来,像是安抚人心般飞过上空,丹道城里缩起来的百姓都纷纷冒头,连带着散修们也试探般的回来了。
城内外再也见不到一只妖类,除了城外隐约有些云船的残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栉比阁夜间再度灯火通明, 连带着多个客栈也再度挂起灯笼做起生意。
只不过还有些让人担忧的问题,许多散修看到伽萨教在城外十几里处能望见海的半坡上扎营,立起绘有真龙图腾的旌旗,似乎正在将一些伽萨教众的尸首堆在一起焚烧。
伽萨教的名声不大好,也有很多来到丹道城的人是中小宗门的弟子,对他们隐隐恐惧。
钟霄却也解释道:“他们信奉真龙,五十年前教众前来朝拜真龙时便被屠杀,葬身在此地,才有的后头跟各大宗门的仇怨。如今在真龙眼皮底下,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也是,这群伽萨教信徒没有进城,而且一直到夜里都在跪拜祭祀,倒是看起来不像是会乱来的模样。
有好奇接近的散修看到,那位没人见过真容的伽萨教圣主,一身罩纱被风吹得飘扬,立在火堆前双手合十念诵古语,似乎在祈祷。
只是没有人看到,在距离火堆百丈远,羡泽躺卧着高高的树干上,望向祭天的焰火,她拿着伽萨教的金色杯盏,轻抿一口,剩余的倒在了树下的土地中。
她知道伽萨教行事乖张,她也知道她与叔侄的关系夹杂着一丝权欲,但伽萨教是她被遍体鳞伤后,重新信任这些凡人的第一步。她看到过那些神庙、那些祷词、那些热情跪拜真龙的孩子,还有曾经深埋在西狄地底的龙骨,给了羡泽破碎身体积累出运筹帷幄的勇气。
她知道伽萨教赤诚又不稳定的家伙并不好控制,但她觉得自己可以勉为其难的多一些耐性——
那是不可能的!
“戈左!你又不是蛇,你长骨头了,别黏在我身上,我在跟你叔父说话。”
在伽萨教扎营的主帐内,戈左将下巴贴在羡泽肩膀上,俩人的座椅挨得很近,但他半边身子都已经挤到她的位置上来。
弓筵月立在一旁拿着几封信笺,他的头纱只剩下一层薄薄如月色的笼罩在长发上,五官因为这层遮掩更显得神秘美艳。他没有阻止戈左黏腻的行为,面上的微笑像是能跟所有跟羡泽有关的男人称兄道弟一样。
他也知道,羡泽不是特别在乎戈左,却也不是特别能拒绝戈左。这个人不怕疼不怕死不要脸,撒娇卖惨落泪求饶他什么都能干出来。
她想不起来戈左的时候可能就把他扔在角落里,可一旦拿起来了,她就粘手的没有办法。
现在情况不一样,羡泽身边突然出现的那个斗笠男,虽然也没做出原配姿态,可羡泽跟他四目相对时露出的温柔表情让弓筵月觉得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那是羡泽,她就应该冷眼看着所有人然后表演些并不走心的深情,来几句漫不经心的调侃啊。
弓筵月觉得他更能容忍戈左做任何事来给他们叔侄二人加码。毕竟他只有半妖的身份可能或获得一些他的青睐了,戈左至少还有粘人难缠和年轻。
“你是说,‘织血’全屠了也不够给他们下马威,这些行动会越来越频繁?”羡泽摆弄着桌子上的羽毛笔道。
“这些宗门的上层还对你和蓬莱太过恐惧,又对你的实力没有认知,他们会想尽办法簇拥在一起想尽办法毁掉你的一切势力。”弓筵月走过来,他脸上露出来一些苦笑:“尊上一定不会知道,我们在您消失后遭遇了多少回的刺杀围攻。”
“大概知道。”羡泽道:“我现在愈发明白,说到底修仙者人数众多、宗门也众多,这些斗争与曾经的皇帝攻城略地没有区别。我如果不快速血腥的削弱他们的实力,这样的事就没完没了。”
弓筵月很赞同这一点:“您和他们天生不同,没有重压就不存在共处,您表现得再圣洁不可侵犯,也没有血流成河对他们有震慑力。”
戈左把脸靠过来:“妈妈想先杀谁?千鸿宫那个姓宣的?”
哟,公报私仇呢。千鸿宫的宣言已经极大地动摇了整个九洲十八川宗门的走向,已经有一小部分宗门也表示绝不参与任何“屠龙”有关的行动,她这会儿怎么可能对宣衡动手。
戈左靠过来:“或者就元山书院——妈妈,离我太远我听不见你说话。”羡泽受不了将手推在他脸颊上,戈左却兜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抱过来放在他结实的大腿上。
羡泽愣了一下,她都多少年没坐在别人腿上过了。
她的愣神却被误会。
戈左忽然笑道:“妈妈别紧张,那个头戴斗笠的男人又不在这里,他不会知道的。就是叔叔跪下来给你舔,我们不说,他也不可能知道。”
羡泽:“……”
羡泽脸上的表情太精彩,戈左忍不住大笑起来:“他残疾之后就只敢这么跟你玩了不是吗?我可就不一样了,我可是有硬通货。而且现在别人体内都没有妈妈的金丹碎片了吧,你还可以吸走我的灵力。那滋味很不错的——”
羡泽以为弓筵月听到戈左又嘴欠说这些话,他也会露出愤怒的表情,没想到弓筵月慢慢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指,道:“尊上,那个男人是你很早就相识的伴侣吗?”
羡泽跟江连星说话还要斟酌,跟这叔父二人人却完全没打算考虑他们的情绪,直接道:“对。认识几百年,我们关系非同寻常。”
弓筵月似乎很理解的笑了:“那确实非同寻常,羡泽最重视他也是应该的。”
他手指又蹭了蹭羡泽的指腹:“几百年总有腻的时候,但毕竟感情深厚又不愿意失去,这种事常有。凡人没有那么长久的命数,一场婚姻忍耐过去就罢了,但尊上不是凡人,不该如此。”
羡泽冷笑着看他:“怎么,诱惑着想当地下情人了?”
弓筵月抬起睫毛,很替羡泽委屈似的望了她一眼:“西狄那么多祭台,走过路过品两口,是给漫漫路上做点消遣,别说得真龙尊上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谁的事一样。这是龙之常情。”
羡泽一噎。
戈左知道论口才与诱惑没几个人比得过自己叔父,便干脆把下巴放在羡泽肩膀上,像是依赖极了般手指缠绕着她头发,热乎乎鼻息抵在她锁骨处。
弓筵月也靠近了半步,轻笑道:“没人知道,羡泽自然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们不是那骗着办了婚礼便一辈子甩不掉的东西,也没有伤过害过羡泽引起你心里不平。总是有好酒有篝火,笑闹一夜留些佳话,偶尔想起再来叙旧,又有什么负担。”
高。弓筵月你实在是高。
这已经是摆明了,他知道羡泽另有心上人,但也不妨碍吃吃他们叔侄俩。他们绝不跟宣衡似的上门闹去,也不让她有烦恼下不来台,若是觉得满意下次再来,别忘了他们就是。
戈左笑嘻嘻道:“伽萨教就是不忘本,这传统再延续个千百年也不错,我化作了黄土,总有别人年轻又憧憬尊上。”
甚至还表示,我们伽萨教可以永远延续这个传统,当您永远的随吃随拿的小菜。
要命、羡泽真的有点……
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啊。
这也太符合她的本性了,甚至连她又本性贪嘴但又在乎葛朔这件事都料到了。
弓筵月只是含笑望着她,戈左甚至已经握着她的手往他腿上搁了。羡泽还记得某个家伙紫红色的分叉软蛇在唇齿间颤动,她也能想象到自己的混蛋本性不论怎么对待戈左他只会一脸爽到的抱紧她。
这叔侄俩这么着急的突击上来,是不是也觉得葛朔不在她身边都是机会难得。
这要真是有后宫,这俩人绝对能在她昏庸之时骑在其他人头上。
可羡泽脑子里一瞬是想到了葛朔身体不好还夸张逗她笑的表情;也想到了自己说“我与你师父恩爱无双”时江连星那痛苦又克制的眼神——
她刚跟江连星说自己有多忠贞恩爱,转头就搞了这叔侄二人,江连星要是知道了眼神里恐怕就增加更多愤怒和不解,葛朔恐怕也再难对她笑得出来了。
羡泽垂下眼,忽然伸手往后掐去,戈左呼吸一窒,咬着牙笑起来:“妈妈不说把它切下来扔狗圈里去了?”
但弓筵月却看出羡泽脸上表情,面上微笑不变,心里忐忑起来。
羡泽抬起眉毛道:“早些年说不定我真会同意,但是时异事殊,杂食吃多了我要开始养生了。伽萨教经营这么多年,要还用这种手段赢得真龙青睐,我真是要瞧不上你了,弓筵月。”
弓筵月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我这么做可与手段无关,就不能是真的忘不了尊上?”
羡泽也从戈左腿上起身,似笑非笑:“有小菜等着被吃,但也没有主动跳人嘴里逼着吃的。”
戈左不依不饶的想抬手搂住她的腰,脸上露出几分被抛弃似的可怜表情:“妈妈就让我抱会儿吧——”
羡泽抬起手,他绿瞳中透出几分兴奋,但羡泽只是将手指按在他面颊上,指腹抚了抚横亘过面容的伤疤:“别装小狗了,我可知道真正的家养犬是什么模样。而你嘴里血味和獠牙都盖不住的。下次再聊的时候,脑子里别光想着这些事了。”
她转身离去,帐帘很快合拢。
戈左面容上肌肉不自主的微微抽搐着,他抚着羡泽刚刚触碰的位置,绿瞳闪动,咧嘴露出犬齿,冷笑道:“我要是真能杀了那个葛朔,妈妈脸上会露出什么表情?我真想看看啊——”
这么久以来一直处变不惊的弓筵月背过身,戈左忽然看到金器猛地砸向帐角,弓筵月的双腿不知何时化作蛇尾,他捂住脸,脊背在薄薄衣衫下颤抖,低声道:“我不信、我不信她会就为了某个人拒绝……这不是她的性子,哈、若是她也有能为别人驻留的真心,那我们算什么……”
戈左望着他,从刚刚被拿走金丹碎片时,弓筵月就显露出失魂落魄的模样,此刻是真的崩溃了。
若是他的叔父真是个权欲上头的阴谋家就好了。
羡泽出了营帐,抚了抚自己胸膛。
差点啊。差点她就同意了啊!
算了算了,这叔侄俩嘴上说得好听,但实际上也不好控制,万一戈左发疯偏要闹得人尽皆知,甚至想要对葛朔下毒手,她好不容易维持的小家全都要散。
她舒口气望向远处,丹道城上空也设下月裳帷,明心宗正率领弟子在周遭多次巡逻,只为了让城中安心。
弓筵月知道她要与伽萨教同住的时候,就单独支了一大片帐篷,甚至连包含着阵法、内部分割多间的大型卧帐,都布设了一模一样的四座,还都距离特别远。
就是希望他们这一家四口一人一间。
羡泽因为一开始先去了他们的主帐,出来找自己居住的营帐就有点转了方向,算了,葛朔还没回来,她随便找一间再告诉其他人吧——
羡泽找到一间,掀开帐帘,才发现江连星已经在帐下。
江连星半侧着身子,偏头思索着什么,正将几件外衣脱掉,屋内有一盆因灵力而冒着热气的水盆,水盆旁边搭着软巾,似乎是他想要简单擦洗一下。
不过他只是拽掉外衣,头发散乱,最里头的白色中单因为动作而掀起,露出他的腰来。羡泽之前在魔域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家伙因为肩宽而腰窄,身形偏薄,所以身形有种野兽与少年糅杂的感觉,他腰侧有几块贯穿的疤痕,但羡泽更注意到的是他肚脐处裂隙。
长度从肚脐往下延伸越有两三寸,他肌肤不算细腻,但唯独肚脐附近像是有点怕衣服布料的摩擦,变成一团淡红色。
而且很明显他裤腰系的有些低了,以至于露出了腰胯处的人鱼线。他显然是不希望裤腰会摩擦到腰腹的裂隙,所以才这样低腰——
江连星很快注意到帐下来了人,他脱掉外衣拽了一下衣摆,遮掩住了腰腹,转过头来看向羡泽:“羡泽?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刚刚江连星想跟她一起去,她却把他赶走了。
羡泽想到刚刚的事就有点没好气:“要不然呢?我还能在他们帐下过夜吗?”
江连星:“……我没这个意思。”
羡泽其实本来想找他聊正事,但现在总觉得两个人独处就有些尴尬,她转身:“你住这间了是吗?那我再挑一间。”
她抬脚要走,江连星却立刻道:“师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