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说?:“年轻人,你要查07年连珠村村民?的体检记录是吧,这事刚好是我经手?的。”
江宁:“是的,能带我去看记录吗?”
大姐让江宁跟她?走,街道办不大,一条走廊通往各个办公室,江宁跟着走到一个房间,推开后看到两张工作台。
大姐走到靠里?的工位坐下,让江宁坐旁边的椅子,等他?坐下,才指着身后道:“这就是档案室,你要的记录在里?面……”
工位后有一扇紧闭的门,锁上了。
江宁视线转回来,工位台面种了小盆栽,泡有花茶,电脑边框也贴了各种可爱的小装饰。一看就是养生工位,临近退休的大姐整个人都容光焕发。
就在江宁以为事情有着落时,大姐一个“但是”让他?心一提。
“但是,07年是宁州县大批量拆旧改新的时期,你说?的那种体检记录光是我们街道就有上万份,且时间久远,这些没什么?作用的纸全乱做一堆,基本上每天找也要找上个把月。”
“没事,查不到就算了。”江宁没空耗这个把月。
有点失望,不过江宁也习惯了事与愿违,他?起身想告别,又被大姐硬压下肩膀。
大姐:“年轻人,我记忆挺好的,你说?说?你想看谁,我或许有印象。”
江宁:“连珠村的刘献金。”
大姐都不需要回想,一听到这个名字激动地一拍手?。可是她?手?还在江宁肩上,这瓷实的力道落下,痛得江宁龇牙。
“那个人渣!过三?十年我都记得!”
江宁忍痛,“怎么??”
大姐拉近椅子,身体靠过去低声说?:“连珠村旧址原先是划给山民?安置的,90年那会我刚毕业分配到街道,领导让我到基层去处理一些居民?刚搬迁遇到的生活不便,日常矛盾之类的问?题,我对这个刘献金印象尤其深刻。”
江宁侧耳倾听,发出认真的嗯声。
“这个男人没什么?大本事,一回家?就跟老婆吵架,甚至动手?,有两次他?老婆都跑进街道办躲,这人还要追进来打。我年轻时沉不起气,就去理论一个男人不应该打女人,想不到啊!他?还想抡我拳头!”大姐又是激动地一拍大腿。
“好在叶明菊没几月就不跟他?过了,我当时还为她?高兴呢,终于脱离苦海了,没想她?跟我说?自己生了病,刘献金才愿意放过她?的。”
听到这里?,江宁寻思,这都成仇人了,叶明菊怎么?还会愿意给刘献金生孩子?他?问?:“她?怎么?了?”
大姐:“谁?”
江宁:“叶明菊。”
大姐唉声叹气:“生了一场重病,子宫也摘除了,不过幸好命保住了,前段时间我还碰见过她?,她说自己过得还行。但是我知道,无儿无女无依靠,这把年纪了,能好到哪儿去呢。”
大姐的话,推翻了刘献军的说?法,叶明菊失去生育能力,茆七不可能是他?们亲生的。江宁觉得,既然大姐印象这么?深刻,想是会格外留意刘献军的消息。
“大姐,07年那时刘献金体检,可有查出什么?病?”
“说?到这,我才气呢,这渣男德行?败坏,那次体检我特意翻看他?的报告,身体是一点毛病没有,老天真是不公……”
左凭市公安局。
大国坐到老许的工位上,老许站旁边指挥。
“对,就这几个图标,你勾选一下,给江宁的邮箱发过去。诶诶!那是陈案资料,不发那个!”
老许急得推搡了两下大国脑袋,大国嘟囔:“这是你的电脑,我怎么?知道那是陈案资料……”
“就那些,你找找江宁的邮箱,发过去就行?了……”老许当没听到,继续指挥,谁让他?对电子产品不熟呢。
邮件发好了,老许翻出一包泡鸭脚扔给大国,“知道你爱吃这个,喏!”
大国抱住鸭脚,怨气没了,只剩感动,“谢谢许叔。”
大国起身啃鸭脚,老许坐位子里?拿手?机给江宁发微信。
大国啃着,嘴也不停,“叔,昨天不是刚给江哥发过邮件吗?怎么?今天又发?”
老许:“这是他?需要的,不然我哪用得着捣鼓这些。”
“江宁这两天值大夜,现在不是在睡觉的时间吗?”
声音乍起,大国转眼看到来人,忙把鸭脚拿下来,手?胡乱擦了擦嘴,立正喊:“副队!”
老许身未动,只抬了下眼皮,“老汪你大忙人,还记得江宁值大夜啊。”
副队姓汪,名魏,老许比他?资历深,虽然职位比不过,但也老汪老汪的叫习惯了,一直没改。
汪魏:“你的值班表我也记得。”
“是是。”按汪魏那工作狂劲,是能记得住,老许讪讪点头。
汪魏又问?:“江宁现在在哪?”
老许:“老地方你熟啊,你不就从宁州县调任上来的。”
汪魏皱眉,“跑那么?远干嘛?查案不够累,还有这么?大精力?”
老许没讲实情,胡咧咧岔开话题,“江宁那么?爱跑,你干脆把他?调那儿去得了。”
“他?经常跑宁州县?”汪魏嗅到味儿了。
老许抿住嘴,还是给说?漏了。
案件每天都在增加,新案要查,积案要破,上级在催,汪魏也顶着压力。如果不能找出关键性证据,罗呈呈案就要走到结案阶段了,届时人手?调出,江宁的行?动会更受限。江宁也明白案件不可能在一个节点停滞太久,所以才利用上休息时间去查,也是够拚命的。
老许又胡扯,“也许他?谈了个宁州县的媳妇呢。”
汪魏的表情明镜似的,横了老许一眼,“正经点。”
说?完,人就走了,也没追问?。
老许盯着汪魏的背影,心理叽歪:这老汪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啊,总感觉他?刚那个表情神秘莫测的。
大国重新啃上鸭脚,“许叔你这么?说?话,不怕副队嘛?”
老许重新看向手?机,“怕啥,我路就走到这了,何况老汪不是小心眼的人。”
发完微信,老许又催大国,“你快吃,过五分钟我们得出发常华小区,问?询小区大门监控的事。”
结束今天行?程正好三?点半。
现在回左凭市,也快到值班时间了,一点补觉的时间都没了。
不过,江宁不愿意一个人待着,要忙点什么?,才能不被情绪裹挟。
坐进车里?,叹一声长长的气,江宁忽而感到十分疲累,任由身体陷进座椅里?。
查案是一方面,他?有私心:
这二十年他?总是做一个梦,梦里?在深山森林,他?追寻一个穿着白衬衫的清瘦背影。林中穿行?,亦步亦趋,眼视皆瘴,他?怎么?也拨不开那些迷雾,只能任由那个背影淡去。
直至茆七出现,她?就像是他?几近迷途时的一根纽带,他?必须牢牢抓住,才有办法走出迷雾森林,看清离去的江然。
所以查茆七,查刘献金,两人之间扑朔迷离,江宁心中罗列数种猜测:
刘献金从体检健康到暴病身亡,之间仅半年,什么?病能发作这样?迅速?还是有其他?原因?
且据刘献军讲述,这半年间无人得知刘献金的消息,和见过他?,这半年应该是只有茆七在场。
刘献军也说?过,刘献金不可能去养一个陌生小孩,他?应该是个有所图谋才收养的茆七,图什么?呢?
想起刘献金对茆七的越界行?为,江宁联想到年初经手?的一件性侵案,重组家?庭中,不乏遭继父性侵的女孩,她?们有的能勇敢报案,有的羞于启齿,沉默忍受痛苦。
刘献金所图谋的,会否跟他?的死有关系?基于江宁对茆七的怀疑,换言之,刘献金的死是否跟茆七有关?
越推理,江宁越觉得,茆七身上有着错综复杂的谜团。
线索只露一头,还待抽丝剥茧,江宁打算先回公安局,拿起手?机,才发现老许发微信了。
老许:【涉案日期前后茆七的行?动轨迹发你邮箱了,记得查收。】
后面还附上一张图片。
江宁点开看,是一幢门面楼,楼中有几个字特别显眼,也熟悉。
江宁想起什么?,用手?指弹开汽车中控台下的小格子,从里?夹出一张名片,和图片上的字对上了——《一间心理咨询室》
再三?考虑,茆七还是站到了一间心理咨询室的楼下。
没有预约,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人,更何况她?今天是带着目来的。
迈步上二楼,茆七从敞亮的玻璃推门,看到前台那站了个身影,白大褂干净利落。
就是这样?的一个背影,茆七在五层的楼梯间看到了,想追,但追不上。能自由出入西?北区精神病院的,这种穿着,不是医生就是护士口?中的护工。
茆七至今不懂她?为什么?会在夜里?出现在西?北区精神病院,但是她?能进入,仲翰如能进入,现实世界的某某,也能进入。
那个背影,会是他?吗?
茆七盯着那个身影。
西?北区精神病院真正的危险,不是巡逻者,是未知,是困囿,如果能有一个自由出入的同伴,那她?和仲翰如的局限性,也算不得弱点了。
名牌的诱惑,茆七总算能体会一二了。
“李医生。”
茆七开口?喊道,她?看到原本松弛的身形陡然一僵,回过头看到她?时,眼里?的震惊一闪而过。
从第?二次见面,茆七就确定李亭甲还记得她?,既然认识,那为什么?对她?的出现惊讶?
“是……仲小姐的朋友。”前台识面孔无数,自然记性好。
“我已经不做医生很久了。”李亭甲开口?说?道。
茆七的目光掠过那件执着的白大褂,不以为然,要是真不执着医生这个身份,为什么?不穿常服?
李亭甲又说?:“我叫李亭甲,我看我们年龄差不了多少?,你可以直接称我名字。”
“我叫茆七,你也可以直接称呼。”茆七礼尚往来。
前台小姐迎上前来,想邀请茆七先坐,茆七却直接向李亭甲发声:“你有空吗?”
前台小姐愣了愣。
李亭甲也没反应过来。
茆七越过前台小姐,朝李亭甲近去。她?从家?出发时已经四点,路上堵堵车到这四十分钟,也近五点,没有时间可浪费了,所以直截了当地问?。
前台小姐后知后觉地跟上,虚拦茆七,“茆小姐,不好意思,心理咨询要提前预约的哦。”
李亭甲摆手?示意,“没事,她?不用预约。”
让前台小姐先下班了。
就这样?,茆七坐到了李亭甲的咨询室,面对面的单人沙发,很软很舒适,但她?莫名其妙有丝局促感冒头。
李亭甲在斟茶倒水,红茶放他?面前,白开水放茆七面前。
茆七不爱任何“调料”水,所以白开水她?愿意喝,也刚好口?渴了,她?仰头举杯喝尽。
李亭甲不意外她?的豪饮行?为,也没给她?续杯。
李亭甲慢慢喝茶,直到茆七的视线放在他?身上。他?迎向她?眼睛,静静地,像是在等待她?开口?。
“我没付钱。”
茆七出乎意料一句,逗笑?了李亭甲,他?伸手?推了推因笑?而松下的眼镜,说?道:“我已经下班了,我的时间没有价值了。”
“那你,下班后会做什么??”茆七顺嘴问?。
“回家?,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其实很冒昧,李亭甲却也回了。
睡觉啊!茆七眼睛一亮,“你睡眠很好吗?”
李亭甲:“算还行?。”
茆七:“我不太好,可能翻来覆去的,睡醒身上偶尔会有伤处。你会有吗?”
“不会,那你怎么?知道是睡眠不好引发的伤处呢?”李亭甲反问?了。
茆七:“因为我几乎都待在家?中,睡醒才发现伤口?,应该是睡觉时弄的。”
李亭甲又问?:“那你记得是怎么?弄伤的吗?”
茆七当然记得,因为伤在西?北区精神病院,现在目的未达,她?不能这么?快露底牌。
茆七摇头。
“嗯。”
李亭甲不问?了,茆七之前腹语的心思,也被他?半道截没了。
沉默得,是仓促,他?们两个实际不熟,聊这些,导致进不去下个话题。
但换层语言包装这事茆七能做,她?刚出手?工时,为了接单,也夸大装裹过自己的技术。话术这种,换汤不换药的。
“我最近有个感悟。”她?神秘兮兮地降低音量。”
“什么??”
茆七微笑?。学心理的,都致力于探索他?人的内世界,这不,又上钩了。
“你相?信人的内部里?,会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空间吗?”
那个空间指的是哪,如果李亭甲真是那个背影,他?肯定清楚。
话一出,李亭甲眉头一跳,“你能具体描述,是怎样?的空间吗?”
茆七说?:“在那个空间里?,你真实地存在着。”
李亭甲又问?:“在那个空间里?,以你的意识为驱动吗?”
茆七进入睡眠,西?北区精神病院才真正影响到她?。算是以她?的意识为驱动,于是点头。
“茆七。”
李亭甲第?一次叫茆七名字,透露出严谨,听着让她?有丝怪异的感觉。具体是什么?,形容不出来。
“这个空间,是你的精神世界吗?”李亭甲看着茆七的眼睛询问?,语气别样?温柔。
精神世界是虚拟的,茆七会受伤,当然不是,但她?不能说?得更细,只是摇头。
李亭甲微微皱眉,他?试图理解,“是真实的空间?”
终于转到一个点上了!茆七刚想要进一步,却猛然意识到,她?的试探性问?题,全被李亭甲抛了回来,他?在诱导性发问?。
茆七收住话语,缓缓后坐,眼神也戒备起来。
从李亭甲的角度看,她?身体后坐,抱臂而视,这是一个防备姿势。他?回想之前谈话,是不是哪里?让她?不适了。
茆七又说?:“你还没回答我。”
“相?信。”李亭甲顺从地点头。
茆七怀疑,默不作声。
李亭甲轻声:“你不信我的话?”
茆七没表态。
李亭甲笑?了,不再追问?。
话语,神情,总留三?分,使人遐想,茆七觉得李亭甲也在试探她?,在隐藏目的。那个目的,跟她?的目的,是相?同的吗?
假设李亭甲真出现在西?北区精神病院,各有隐瞒,代?表各自立场不同,那他?们就是敌人。
茆七坐直腰板,托词说?:“李亭甲,谢谢你今天陪我说?话,我有事要先走了。”
李亭甲又笑?了,“好的。”
茆七突如其来,按常理,是无理取闹了,可李亭甲全程就是接纳,仿佛是道平波,悠闲地浮在水面。也不知他?是心思藏太深,还是职业使然。
茆七毫不犹豫起身,走去开门,李亭甲温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今天也是你在陪我说?话,以后你想见我的话,随时可以来。”
茆七回头,古怪的语气,“你很孤独吗?”
“……是。”
说?是,也那样?无懈可击的笑?容,茆七替李亭甲感到累,怪不得愿意浪费时间和她?,在这说?模棱两可的话。
“我会再来的。”茆七说?。她?总得搞清楚那个背影。
下到楼底,天空真是漫天橙红,晚霞示雨,是左凭市向来的气候习惯。
明天下雨的话不方便出门,鹦鹉鱼没粮了,茆七左右顾望,看附近哪里?有超市,要买点肉丝带回家?。
找到了,过一个红绿灯对街就有个生活超市。
茆七上车,扬长而去。
快到公?寓大门时,道闸处的车还?排起?了长龙。
茆七这车开得有些烦躁, 开窗透气, 视线中正对一家理发店。她拽住自己发尾拉到眼前看, 长分叉了,想想是挺久没修剪头发了。
要不要拐弯去剪个头发?正犹豫着, 前边车开快了,茆七忙跟上?去。
算了,有空再说。
停车, 进?公?寓楼,和茆七一起?等电梯的还?有三个奶奶辈的女人,三人兜成圈,口耳相接私语。
只是声音算不得小, 茆七全?听见了。
“听说我们?这幢, 楼梯间又出现血了。”
“又有啊?会不会是哪家孩子搞的红墨水?”
“红墨水和血迹还?能分不清啊?是搞清洁的那?个刘兰偷摸告诉我的,你们?夜里也别出来瞎转了。”
“保安不是每晚都巡逻吗?没事的吧……”
“小心点最好……”
进?电梯后,几人默契地不言语了,待茆七出电梯后,复又言论起?来。
茆七少跟人接触, 平时听到的八卦和事件都是在电梯间或小广场。不过这些都跟她没关系, 她公?寓大门是防盗指数最高的c级锁锁心,没有钥匙绝开不了。
开门,进?屋。
茆七在厨房加热速食, 简单一顿就是晚餐,然后拿起?买回来的肉丝,走?到鱼缸前。
拉椅子坐下, 撕开覆盖肉丝的保鲜膜,茆七捻起?一些肉丝,丢进?鱼缸里。
鹦鹉鱼闻着味儿?来咬,摇曳间,颜色越发红艳了。她养了几年鱼,知道夏天鱼会发色,是最好看的时候。
肉丝很快咬完,茆七又喂一些,和鹦鹉鱼对起?话,“喂喂,我把你们?养的那?么好,能不能有点心灵感应啊,我遇到危险时就唤醒我……”
鹦鹉鱼只顾吃,吃饱后围去鱼缸进?水口,笨拙地撅动嘴巴吸氧,留给茆七两?个鱼屁股。
茆七悻悻敲两?下缸,吓它们?两?吓,便去拿睡衣洗澡。
洗完澡出来,还?早,收拾工作台卫生,九点多躺床上?。她侧躺看到挂钟,还?没到十?点,现在闭眼睡着的话,会否就出现在西北区精神病院?
昨晚进?入的时间有异,茆七想过,可能与她早睡有关。那?今晚,要不要试验一次……
这样想着,她缓缓闭眼,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滚动,耳边太过安静,不安挟着恐惧如潮水般蔓延上?身体。
不行!不行!不能睡!茆七心底抗拒,挣扎着,大喘气醒来。
还?好,醒来了,房里乌漆墨黑,闪动着一线冷光。
是月光吗?窗帘没拉紧?
未等茆七看清,冷光朝她瞬移过来,伴随冷光一起?的,还?有急促的踏步。
公?寓里怎么会有人?难道给小偷进?来了?!茆七愣了一秒,就麻溜地爬起?来跑,只是下意识地感觉有危险。
跑起?来时才明白,什么冷光!那?是刀具的寒芒!这不是在公?寓!而是在该死的西北区精神病院!
“食物这么快就送来了,刚接手就碰到一个没死透的,唉,还?得杀一杀才透……”声音也紧追,气不带喘的。
环境昏昧,茆七完全?是靠着本能跑,她发现自己在转圈,病房的摆置不是这样的,她似乎是在解剖室内。
什么情况?这里能有什么通关要求,难不成尸体还?会向?她发出任务不成?
茆七实?在想不通,西北区精神病院总能给她“惊喜”,一来就憋个大的。同时她也懊恼自己犯蠢,果然,你在凝视深渊的同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啊!”黑暗中不知道踩到什么,茆七被?绊跌跤,紧接着身上?被?道道缠绕住,猛地勒紧,她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嘿,这下跑不了了。”
茆七挣脱不得,才知自己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刚刚踩到的东西应该是面前这个人故意丢的绳索。
夜视不清人脸,茆七囫囵看个身形,是个男人,腰身肥满,穿着白色的医院工作服。
他不是巡逻者,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男人绑住茆七后,转身走?开。
趁这机会,茆七试图挣脱绳索。
“呛——呛——”
空中突传来挫磨的声响,尖利,刺耳,听着牙酸。茆七动作顿住,她被?捆绑在地上?,只能伸颈寻找声源。
不远处,就见男人左右手开弓,时而相触,发出呛呛的尖声,正在朝茆七走?来。
男人背向?月光,浑厚的身体步步靠近,两?只膀子熟练地动作,茆七看到刀具的刃光。
这是在磨刀呀!!磨刀还能干嘛,宰杀切砍啊!
这该死的压迫感,茆七无比焦急,可手被?绑死,刻刀拿不了,眼看男人步步接近,在这样下去就要任人宰割了!真是好奇害死猫,人在无语的时候,她甚至想笑。
所幸小腿能动,茆七赶忙蹭着脚底,一点点往后退。
“还?在动?乖乖地,眼睛一闭就好了。”
男人是粗嗓,浑声诱哄,听着就跟用钝刀子磨茆七的皮肤一般,循序渐进?地,磨到喉咙。她边退,浑身血液上?涌,头皮发麻,喉口发紧。
该怎么办?倒一万步来说,茆七即使死了,也不想作为食物去给人裹腹,更何况她现在不想死。
视线里,是男人抬起?落下的脚,茆七心中计策迅速生成:如果踢他脚跟,重心不稳他会摔倒,他手里有刀,还?要防备倒下来时扎到她。夺刀,割绳,就能解脱。
说干就干,茆七蓄力到足部,绷紧肌肉,然后在男人抬起?一只脚时,双腿绷直铲向?他另只脚。
胖男人重量在这,集中攻一只脚更有胜算,摒足力道那?下,震得茆七大腿轴发疼,该是有成效的。
哪想男人颠步晃了几晃,人没摔,茆七继续加码,臀足发力原地蹦了过去,再猛地一撞。砰一声响,男人终于摔趴下去,刀也铿锵落地。
茆七将刀踢到跟前,背身去凑。
刀是砍骨刀,刀身长又重,茆七被?背手捆缚,两?只手的活动空间有限,她右手捏住刀背,左手腕贴上?刃尖,来回挪动磨割绳索。
男人倒地后有好几秒没动,茆七猜测可能是摔懵了,没缓过来。她抓紧时间割绳索,不敢放松警惕。
一股股拧结成的尼龙绳,艰难地割开第一股后,茆七没高兴多久,余光中男人的身背似乎动了下。
很微小的动作,茆七没去确认自己是否看错了,而是直接开始后退,后退过程中第二?股绳断开。她心喜之余,猛然间瞥见男人的手扬高,一挥!
茆七忙打转躲开,就见一重物砸在她刚刚的位置,刀也丢了。近在身侧,她看清那?是磨刀石。
“食物不听话了。”
茆七抬头,看到男人早就爬起?身,也捡起?了刀。她继续退,后背撞上?什么,没后路了。
冰冷的质感,是解剖台吧。
胸口猛然一紧,茆七整个人被?拎起?,丢到解剖台上?。冷冰冰的铁器,摔得她后背钝痛。
男人一手摁住茆七肩膀,一手握住砍刀,在解剖台边缘刮蹭,开刃。他居高俯视道:“让我想想,明天的菜单是什么……”
根据菜单,在考虑从哪个部位下刀是吗?肩膀上?的力道将茆七死死钉在解剖台上?,耳边呛呛的磨刀声,她现在真?跟砧板上?的肉一样了。
“鲜肉馄饨,用腿肉最嫩,青椒肉片,就用肋条肉炒,葱花排骨汤,当?然要上?好的心间排骨……”男人的目光随着话语,在茆七的身体部位间流转。
热切的眼光,晃动的冷光,逐渐汇集到茆七心口。
“啊,还?有五香盐水肝。”男人松手在茆七胸脯拍了拍,戏谑道,“没几两?肉,肝好像不够嫩啊……”
压制茆七的力道挪开了,她更好地在背后操作割绳索——刚刚被?摔到解剖上?那?一下,刻刀从口袋掉出,她偷摸拾到手心。
“崩!崩!砰!”
解剖室外接连几下撞击。
茆七的心脏也跟着猛跳,是谁在外面?巡逻者,或是仲翰如?
男人充耳不闻,正要下刀,撞击声更深,更近了。他疑惑自语:“还?有食物吗?”
眼前的食物差点意思,外边可能有更好的。
男人看看解剖室的自动门,再看看茆七,似是已经下了决定,砍刀挪至茆七喉口上?方。
刻刀锋利,小巧且易操作,茆七很快割开绳索。她早有所防备,迅一发力,一脚踢开男人,鲤鱼打挺翻起?身体,站到解剖台上?。
男人被?踢退两?步,不可置信后,愤而举起?砍刀上?前。
绳索抖落在脚边,茆七全?踢出去,男人抬臂去挡,她趁这当?口跳下解剖台,拔腿朝自动门冲去!
外面有人,放进?来,乱中才有一线生机,如果是巡逻者,茆七认了。如果是仲翰如……她匆匆回头,看到那?把挥舞着的珵亮的砍刀,如果砍到身上?,肉开骨断不在话下。
如果外面是仲翰如,那?值了。
男人虽一身蛮劲,但那?体型也拖累了速度,茆七已经揿下门开关,他才到跟前。
茆七挥出拳头,男人劈手挡掉,哈哈低笑起?来。
“蠢女人,自不量力。”他识破茆七意图,笑她蜉蝣撼树。
手臂冷不丁有撕裂感,男人止住笑声,才发觉茆七握住一把小刀,扎进?了自己小臂。
“你才蠢。”茆七说了今晚第一句话。
男人一把攮开茆七,拔下刻刀,丢开。血流出快,洇湿整条手臂,不过刀口不深,看着严重,其实?只是皮肉伤。
但是也够让人不爽了,男人皱起?凶横的眉,却见茆七已经开了第一道门,正要开第二?道玻璃柜的门。
他大步上?前擒扣茆七肩膀,扳身过来,随即扬手一巴掌扇在茆七脸上?。
这一巴掌之重,使茆七耳道嗡鸣,眼冒金星,她甚至清晰地感觉到男人虎口的厚茧,像是常年抓刀造成的。她和男人现在的距离很近,可惜刻刀不在手上?,攻不了他命门。
撞击声坚持不懈,不是打斗而搞出的动静,一般外面的声响也难以传进?解剖室,只有是故意为之。
茆七确定仲翰如就在外面,他在找她。
男人见茆七呆若木鸡,以为她被?自己扇晕了,手指抓绕那?头长发,用力猛拽,将人拽倒在地。
他嫌头发不够趁手,手腕绕收两?圈,觉得稳当?了,一步步将茆七拖回解剖室。
在六层时,茆七也被?拖行过,跟此时比,角度不同,因为头发承重,所以疼痛加剧。不过都不重要,第二?道门她已经打开了,就一道缝,夜晚看不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