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十分理所当然。
一中的早自习七点半就开始了,朝笙那会儿刚被家里人叫起来。
孟荀一脸佩服,他旁边的女生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也起不来,但是我妈妈早上狂敲门。”她声音细细的,又轻又软。
说起这个孟荀也苦着脸:“我爸也是!他那个嗓门可烦人了。”
好学生们也不爱上早自习。
朝笙很赞同地点点头:“所以起不来很正常嘛。”
“对了,下节课什么课。”
孟荀正要答话,他的同桌先说了。
“语文。周老师的课。”她带着浅浅的笑,嘴角有对可爱的梨涡,“闻同学你好,我叫宋佳然。”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大概是性格内向,兼之是第一次和朝笙这样的人说话,脸颊都泛起了轻微的粉色。
乖孩子们对传说中的坏学生有些好奇,宋佳然就属于这一类。
只要朝笙愿意,她很容易就能获得一个人的喜爱。
三言两语交谈,就已经把宋佳然逗笑了好几回。
江暮白看着还差一步就能解出来的题,耳旁却是朝笙懒洋洋的说话声。
但不算恼人。
他垂着眼,干净利落地在等号后写出答案。
上课铃响了,宋佳然有些恋恋不舍地转了回去。
周楠的教学热情向来澎湃,兼之是开学第一课,他格外的有激情。
朝笙这会儿也不太想玩手机,居然真听下了一节课。
虽然知识点是一个没记,光记得周楠说的那几个老土的笑话了。
一堂课就这么过去了,周楠最后走的时候多看了朝笙几眼,他也没想到这姑娘真认认真真听了他的课。
毕竟开学第一天,他自认为和这新来的祖宗闹得不太愉快。
周楠信奉有教无类,此时也开始觉得没准自己是真对闻朝笙偏见太深了点。
这样的想法只持续了一小时。
“闻朝笙,你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字都没写就交了上来?”
第二节的大课间,好几科的老师都来找周楠告状了。
“老周,你们班上这个新来的同学也太过分了,暑假作业愣是一道题也没做啊!”
周楠见此,连忙翻出了朝笙的语文册子,果然也和新的一样。
既然闻家花了大价钱,李主任也说了,这姑娘打算好好学习,那他就不能不管。
他压着火气,让人把朝笙叫了过来。
朝笙这回态度倒是很诚恳:“忘记让学委别收了。”
周楠头都大了:“掩耳盗铃!不交作业,老师就发现不了你没写吗?”
他喝了口枸杞菊花茶,感觉心情平静了些许:“既然来了一班,以后就不要这样了。李主任当时也和我们说了,你是打算好好学的。”
“现在补也没什么意义了。”周楠拧着眉,问道,“以后作业能好好写吗?”
十班的班主任也在这个办公室,他坐里头,往周楠这瞅了眼,看到自己班从前的刺儿头居然真答应了下来。
嘿,真稀奇。
他都有点想叫班上那群祖宗来看看了,能不能也学着点。
起码态度到位一点。
上课铃响得很及时,周楠摆摆手,半是忧心半是无奈的让朝笙赶紧回去上课了。
答应得倒是好……
周楠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跑远了,蓝色的长发被风轻轻扬起。
他一拍脑门,忘记让朝笙找时间把这个糟心的头发染回黑色了。
一班的教室里,班长正喊完起立,朝笙直接从后门溜了进来,混在后排,讲台上的老师没发现。
江暮白听到了她浅浅的喘息声。
办公室离一班有些远,她大概是跑回来的。
朝笙连课表都没抄,她侧过脸,低头望向江暮白的课桌,蓝色的卷发贴在她的脸颊上,微微翘起了一点。
必修三的封面上,一只胖乎乎的北极熊正跃过冰河。
哦,生物课。
朝笙开始四处找书。
她都没怎么关心过这些教材放在了哪里,昨天随手就都仍在课桌上了。
“桌子的右边,倒数第三本。”江暮白看着朝笙从书包翻到桌肚,开口提醒她。
书还是他昨天顺手理好的,整整齐齐堆放在课桌的右边。
江暮白整理东西也有他固守的顺序,每本书都要放在同一个位置,比如生物,从来只放在倒数第三本。
“谢啦。”
朝笙也没管自己的书什么时候被人整理了一遍。她心情挺好,随口跟江暮白道了句谢,眼睛弯成两道潋滟的弧。
刘家铭的处分出来后,她的攻略对象好歹是能够和她偶尔说一句话了。
讲台上,老师正从人体的内环境与稳态开始讲。
朝笙的心不在学习上。
细胞内液细胞外液渗透压从她的耳边穿过,她托着脸,看着江暮白在那儿画分析图。
他画了一个圈,圈里面又画一个圈——这玩意叫啥去了?
朝笙搜罗着自己贫瘠的知识,最后悲哀的意识到她的记忆里只有西海岸摇滚和克系民谣,还有西华街哪个场子音效最好。
她半睁着眼,百无聊赖地观察着自己的同桌,然后发现他握笔的习惯和她有些不一样。
朝笙喜欢用小拇指撑着笔写字,这是她上一个世界养成的习惯。
江暮白写字的手势则很标准,食指和大拇指握住了笔,余下三指轻拢在一起作为支撑,然而写出来的字却飘逸得像会是被风吹起来一样。
他比之同龄的人要瘦削一点,却并不显得弱不禁风,只是轮廓格外清晰,连手指的指节都分明,覆着雪白的肌肤,甚至能隐约望见一点手背上青紫的血管。
朝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纤长而柔软,透着白皙的粉色,中指和食指上连写字的茧都不曾磨出。
“学霸,打个商量?”
她戳了戳江暮白的桌子,小声和她的同桌说话。
江暮白转头望向她,疏淡的眼里带着点疑惑。
朝笙心想,好感度都从负变成零了,也算是改了点不好的印象吧?
“笔记给我抄一下。”
虽然不听课,但态度还是渐渐有了。朝笙的傻白甜统子在那儿老怀欣慰。
很经常有人借江暮白的笔记。他点点头:“下课给你。”
朝笙继续狮子大开口:“以后作业也给我抄抄。”
“不行。”
然后江暮白看到女孩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眼里带着对他的指责。
拒绝她不是理所应当吗?
朝笙没有接收到江暮白的无奈,她眼底依然是懒散的随意。
“你看,上次你误会我是个大恶棍。”她谆谆善诱,“其实我不是。”
她脸不红心不跳的掰扯,直接略过了自己在一中早有的恶名。
“作为补偿,给我抄几次作业,不是很正常嘛?”
她的手撑在脸颊边,堆起一个有些可爱的小小的鼓起。
江暮白很轻易地可以猜到,闻朝笙绝对是一个受尽宠爱与纵容长大的女孩。
因为她永远都是坦荡、直接的样子,理所当然地认为世界围着她转——偶尔的几次接触,也能看出来,她确实是无往不利的长大着。
尽管,闻朝笙对刘家铭的行为确实出于她朴素的善恶观,但与她有着截然不同人生经历的江暮白,并不能完全的赞同——
“误会你打架的初衷是我的错,但这是两码事情。”他淡声道。
朝笙并不明白他说的意思,她趴在课桌上,百无聊赖地望向他:“总之就是不能给我抄作业。”
她直奔重点。
少年嗯了一声,又补充道:“如果你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也行吧。”朝笙勉勉强强满意了,她不会的题目可太多了,“改过自新后的我就是这么好说话。”
生物老师已经开始讲例题了。
江暮白把他做好的笔记递了过去:“先听课。”
“如果,你真打算改过自新的话。”
他声音无论什么时候都温和到沉静,哪怕朝笙从中听出了点小小的吐槽。
朝笙瞪了江暮白一眼,直接把笔记薅到了自己面前。
朝笙真的没听懂。
终于熬到了下课,她直接把书往江暮白面前一摊:“江暮白,给我讲一下这。”
她的指尖在书上点了一下。
“还有这儿。”
“以及这里。”
她翻页:“嗯……这里也要。”
九月的阳光很明亮,她的指尖是微微透明的粉色。
孟荀也想问江暮白题,看朝笙的手一通乱指,瞠目结舌:“朝姐,你干脆说你这节课都要讲算了。”
朝笙睨他一眼,那双天生就盛气凌人的丹凤眼和副琉璃一样。
明明是漫不经心的,几天相处下来,也确实没有传闻里那么夸张——但孟荀莫名还是怂了下来,他缩了缩脖子,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宋佳然噗嗤一笑,柔声道:“孟荀,你要问的老师刚刚说的例题吗?”
孟荀老实巴交地点头,听到他的同桌继续道:“我给你讲吧。”
得救了——孟荀长呼一口气,转过去和宋佳然讨论了起来。
江暮白并不在意刚刚的眉眼官司,他扫了眼朝笙点过的地方,知道她大概过去都没怎么好好念过书——实在是很基础的东西。
但答应讲题是出于误会了她后的赔礼,江暮白从朝笙指的第一个知识点讲了起来。
他声音虽然冷清,却并不显得不耐烦——或许是因为暑假给小晨辅导了半个月的缘故。江暮白看着一问三不知且坦荡的朝笙,不自觉代入了自己教初中生功课时候的状态。
“哦哦,懂了——动态平衡嘛。”朝笙拿着笔给关键字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蓝色小圈。
她翻页。
“那这儿呢?”她的笔尖停在“稳态调节机制”上,“还有这。”
江暮白抬头,看了眼黑板上的时钟,还有五分钟上课。
他继续给朝笙讲。
虽然基本上什么都不懂,但是对于老师刚讲过的东西到底有点印象,江暮白发现,朝笙对图片的理解明显比对文字的理解快。
让他想起了小时候读绘本了。
“现在清楚了吗?”一节课的几个知识点掰开给她说完,少年在这方面堪称负责,最后又问了朝笙一句。
蓝发的女孩合上书,眼睛微弯,仍然是散漫随意的笑:“清楚了。反正哪里不会点哪里嘛。”
她伸了个懒腰,努力学习了十分钟,好累。
江暮白有些无奈了。
前座的孟荀和宋佳然努力憋笑。
朝笙毫无形象地靠在椅子边发呆,听到好感度终于上升了到了“5”。
“好好学习是有用的。”小白给她分析。
是的。朝笙心想,从0都变成5了,太可喜可贺了。
“我考到年级第一没准就攻略成功了。”她逗小白。
她的统子十分认同。
朝笙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椅子,仰头看向雪白的天花板,长长的蓝色卷发也轻轻的荡着。
高中的日子似乎就是这样漫长、重复,但很多年后回想起来,无论如何,也不觉得无聊。
她侧过脸,看着江暮白永远八风不动的安静神情。
江暮白察觉到她偶尔喜欢打量他,他并不清楚缘由。
因为朝笙显然是随心所欲的人。
正如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来了一班,然后强行成了他的同桌。
她也并不在意是他报的警——实事求是的说,江暮白一开始对朝笙的既有印象并不好。
但少年的心事太浅,并不想去容纳太多复杂的事物。
同时他又被迫长大得太早,似乎天然地就自己断绝了这个年纪最常见的心事。
阳光挪了个位置,往教室的后面照去。
高二教学楼的对面,从艺术部过来找人的霍昀望向了这边。
“蓝色头发?嚯,一班也有这么头铁的人啊。”
霍昀的朋友推了推他,都知道李四愍对于学生的仪容仪表抓得很严,很多人都被他训过。
“闻朝笙。”
霍昀一眼就看出来,那个在教室后面伸着懒腰晃椅子的,就是他的发小——可以,一声不吭换了班?
心情骤然变差的霍昀冷冷一笑。
“不能吧。”他朋友在那嘀咕,“朝姐那成绩能去一班啊,她还背那么多处分——你逗我呢?”
霍昀瞥他一眼,不想说话。
他的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很坏,主要是意外于朝笙不声不响地去了一班。
他还准备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去找十班找她,等会儿找不到人——他霍大少爷多尴尬。
事出反常必有妖。
霍昀靠在走廊边,随手开了包烟。
隔着两栋教学楼之间的庭院,他看到朝笙在教室后面那百无聊赖的晃椅子——吊车尾去什么一班。
朋友看出来了他浑身萦绕的淡淡的不爽,道:“直接去问朝姐呗。”
霍昀冷哼一声,朝笙不主动说,他才懒得去问。
他不要面子的啊?
李四愍巡视到这一层,远远就看见他的大外甥手里把玩着什么。
“霍昀!干什么呢?!”
霍昀把烟和打火机揣兜里,遥遥朝李四愍摆了摆手,从走廊这一端的楼梯溜了。
中午的阳光炽热,梧桐斑驳的树影投射在校园的长长的道路上,上午第四节课的铃声已经响起,霍昀惯常不上这节课。
“吃饭去吗?”朋友问他。
“去啊。”他低头看手机,微信里,消息一大堆。他略过置顶的聊天框,滑过了朝笙张牙舞爪的自拍头像。
设置了免打扰的群里,都是一起组过局子的人。
朝笙那个闺蜜,叫文姗姗是吧?
他点开文姗姗的头像。
【霍昀】:问你个事。
文姗姗正在躲在堆起的课本后高强度冲浪,看到消息弹出来时还有些意外。
她和霍昀不怎么熟,李旸和他认识的久点。
女孩粉色的美甲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正准备回他。
霍昀盯着那行“正在输入中”,又把消息给撤回了。
文姗姗:?
她拍了拍李旸:“怪得很哦。”
李旸扭过头来:“咋了?”
文姗姗纤长的美甲点了点聊天页面,只剩下一小排灰色的“对方已撤回”。
李旸挑眉:“这你就不懂了。”
文姗姗锤他:“装什么装?”
李旸咬牙切齿地转了过去,任凭文姗姗在后面猛踹他的座位,他也不理她了。
一中的课表排得很贴心,体育课通常都在最后的一两节课。
这会儿操场的热气还没散去,然而太阳已经没有两三点的时候那么晒人了。
梧桐和银杏漫长高大的阴影投射在塑胶跑道上,集合的哨声在某一棵树下响起。
蓝白衬衫,黑色运动裤,一中的校服十几年都没变过。
很久没上过课的体育老师还有些不大适应。
他扫过这群站得整整齐齐的学生,感觉似乎过了一个暑假,不少人个子都往上窜了不少。
但愿这学期能多上几节体育课。
他在那感慨着,忽然发现个格外显眼的人影。
“闻朝笙。”体育老师颇感意外,“怎么来一班了?”
十班的体育课从没有少过,体育老师和那群混世魔王倒是意外的合得来。
朝笙:“赵老师,我努力学习了啊。”
“你可拉倒吧。”赵老师摆摆手,“往后面站去,你比薛凌还高半个头。”
名叫薛凌的男生就站在朝笙的后面,闻言,他抗议道:“赵老师,第一排都是女生!”
赵老师挑眉:“一视同仁,孟荀,你也站过来。”
孟荀苦着脸:“我也要啊。”
然而他还是扯着薛凌老实巴交的站在了第一排。
“朝姐,换个位置吧。”
朝笙脚尖一转,直接往最后面一排站了过去。
日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回过身来,朝着身旁的男生笑:“我说同桌,也太巧了吧,咱俩又一块了。”
明明才两天而已,巧合似乎真的很多。
周围的人忍不住侧目看向了他们,江暮白神情不变,只是难得的感觉到,有一点招架不了她太过坦荡的热情。
斑驳的树影、细碎的阳光,都落在她清晰且明艳的面孔上。
她大概生来就骄傲自信,所以从不抗拒和人对视,琉璃般的眼底总是直接地映照着她面前的人。
暖融的阳光底下,少年清润的声音好像也染上了一点难查的温和。
“点名了。”
朝笙轻轻“哦”了一声,转过身去。
“男生今天去北二的篮球场,女生去北三打羽毛球。”赵老师点完人数后,就打算放人走了,“器材在这边,下课的时候体育委员送回器材室去。”
一中的操场很大,划分出南北两个部分,以编号代替了不同的场地,以防止同上一节体育课的班级没有活动的地方。
篮球打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又往上弹了起来。
球不知蹦到了谁的怀里,一群男生呼啦啦的跑了过去。
有女生拿着球拍,在一旁问:“闻同学,一起去打羽毛球吗?”
一班的人大多彼此认识,只有朝笙对于她们来说是全然陌生的人。
她们谨慎而礼貌的观察了这个女生几天——这个显而易见的“异类”。
朝笙看过去,女生们的眼里还带着点纠结,觉得她可能会拒绝,又不想她落单。
于是她笑容满面:“好啊。”
阳光把朝笙的影子拉得很长,女孩们望着随意拿了个羽毛球拍比了比的高挑少女,莫名感到了一丝压迫感。
就简单打个羽毛球——应该没大问题吧?
事实证明,年轻人不要太天真。
当朝笙的对面第七次换人的时候,一班的女生已经有一半都累趴下了。
朝笙站在球网中线前,只是出了点薄汗。
她的校服外套被宋佳然抱着,蓝白衬衫的袖子微微卷起,握着球拍的时候,小臂上肌肉的线条流畅且美丽。
“下一个是谁啊?”朝笙捡起地上的羽毛球,轻轻抛起又接住。
女孩们扫了眼几个嚷嚷着打不动了人,互相推了推,最后都笑了起来。
“我来我来!”她们反而更雀跃了。
北二的篮球场上,篮球传到了孟荀手中,他看向热闹的羽毛球场,啧啧感叹:“难怪朝姐当时能把高二的那个混子打趴呢。”
长长的秋风扬起女孩蓝色的长发,露出了她左耳上的两个耳洞,银色的金属耳钉折射出闪烁的光。
她抛起羽毛球,挥拍,手臂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别发呆了孟荀!”有人喊了孟荀一声,直接撞了过来抢球。
“偷袭!不讲武德!”孟荀一个转身,略胖的身躯极其灵活了扭了过来,他手举得高高的,动作花里胡哨,“哎嘿,抢不到抢不到。”
“孟荀,谢了。”
江暮白的声音在孟荀背后响起,压着淡淡的笑。
少年虽有些瘦削,手臂却依然有力且修长,他轻易从孟荀手里抢过了球。
孟荀怪叫一声,眼睁睁看着球到了江暮白手中。
朝笙抛起羽毛球。
抛物线从球场的上空飞起。
“好!”
篮球从防守的人的指尖跃过,入网。
羽毛球擦过伸向前的球拍,落地。
几个男生过来,嘻嘻哈哈地搂住了江暮白,而向来情绪不外露的人的脸上,此刻也是清澈明朗的笑。
朝笙朝对面的女生挥了挥球拍:“不好意思啦。”
眼眸弯弯,她笑得坦荡自在。
球又回到了江暮白手中,孟荀不服气,说要“再来”。
羽毛球场上,已有些脱力的女生扔开球拍:“朝姐,我不行了。”
她们很快地转变了对这个女孩的印象,连称呼都改得顺口。
朝笙有些遗憾,对面的女生技术还挺好的,不过大概不常锻炼,体力有点跟不上来。
她望向坐在旁边休息喝水的新同学们,思考还有谁没和她打,然后发现宋佳然小朋友抱着她的外套乖乖坐着,偶尔四处看一下。
“佳然,来打一把吗?”
宋佳然生性内敛文静,她听到朝笙的声音,不由得涨红了脸,开口说话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我就不啦,我不太舒服。”
朝笙凑了过去:“唔,哪不舒服?”
宋佳然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肚子有点疼。”
“生理期吗?”朝笙问,“要不要去医务室?”
宋佳然脸更红了:“不用不用,我坐会儿就好。”
她手里依然抱着朝笙的外套。
“那行。”朝笙不勉强她,“我去便利店,给你带瓶水?”
要买点甜的给她吗?生理期是不是不能吃巧克力之类的?
“不用啦,那太麻烦你了。”宋佳然心里存着事,只是感激地摇了摇头。
“好吧。”朝笙朝她伸出手来,“那我先走了。”
宋佳然显得有些小巧的手抬起又停滞,最后茫然的放在了朝笙的手心。
“傻了啊?”朝笙无奈了,“外套。”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宋佳然脸更红了。
“真走了。”朝笙接过外套,懒洋洋的朝她们挥了挥手,“帮我和赵老师说一声,我不集合了哈。”
体育课的纪律向来松散。宋佳然温声应了句“好”,也不知道朝笙有没有听到。
女生放心了,干脆闲聊天起来。
蓝发的少女慢悠悠地晃去了便利店的方向,女生感慨似的说:“说实话,我之前还蛮怕闻朝笙的——虽然漂亮又家世好,但她泡吧,还爱打架——尤其是她在十班的时候。哎,反正就是觉得她和我们不一样。”
“不过现在我觉得她,好像还挺好的。”
宋佳然看着那道高挑的背影,也慢慢地点点头。
“是啊。”
橙绯的落日铺满红砖白墙的校园,沿着沥青路的长坡往下走,最后一节的体育课上,很多人都跑来了便利店。
泡面的香味弥漫在便利店的餐桌前,明明食堂往前走几步路就到。
高川的九月暑热还没退去,冰柜里满满当当放着各式各样的雪糕,朝笙撑在冰柜旁边,挑挑拣拣,选了一支包装最好看的。
想了想,又在货架前拿了一包牛奶糖——
结账的时候,店员看了她手里的雪糕一眼。
“同学,是要买这个吗?”
朝笙应了一声,从口袋里找出了饭卡,递了过去。
“扣除余额90元”的提示音响起,某个正吸溜着泡面的高三学长饱含同情,看向了接过饭卡的女生。
——闻朝笙啊,那没事了。
学长继续吸溜泡面。
店员问:“要袋子吗?”
“不用。”朝笙把牛奶糖放进外套口袋里,然后直接拆开了包装袋——难怪店员刚刚的眼神欲言又止,原来她挑中了一支雪糕刺客。
她看着这根长得平平无奇的雪糕,用力咬了一口——好硬。
味道也平平无奇。
朝笙不由得有些不满起来。
但冰冰凉凉的味道还是驱散了难耐的炎热,离下课还有会儿,她不想去集合,干脆就慢悠悠地往回走了。
梧桐和银杏的落叶还没来得及被打扫,她的帆布鞋踏在青黄的落叶上,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天上的云也在慢慢的走,又被落日渐渐染成绚烂瑰奇的颜色,候鸟往比高川更南方的地方飞去,她的影子和云朵隐约的阴影交叠。
其实这是朝笙很久都没有过的体验。
成为了一个高中生,似乎上辈子诡谲的宫廷与政治都离她很远了。
她这一生,又是否会有不同。
朝笙咬下最后一口雪糕,把雪糕棒扔进了垃圾桶里。
——忘记看雪糕是什么牌子的了,她还想着下次要避雷的。
下课的铃声响起,朝笙走得更悠闲了。
修剪成大圆球的桂花树下,下了课的宋佳然坐在花池的边缘上,仰头看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
体育课上坐立难安,四处张望,其实就是在等他。
男生的校服穿得松松垮垮,上面画上了夸张的动漫人物。又烫了头羊毛卷,还把头发染成了晃眼的金色——和他头顶的桂花如出一辙的颜色。
朝笙远远看到了这两人,她多盯了那个陌生的男生几眼。
看着不像好学生,李四愍也不管管嘛。
朝笙漫不经心地吐槽,十分双标的忽略了自己这头让李四愍头疼许久的蓝色卷发。
男生伸手,不知是不是想碰宋佳然的头发,但宋佳然红着脸,扭身往旁边退了退。
男生干脆坐在了她旁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腿。
宋佳然显得很局促,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又被男生拉着坐了下去。
最后也就一块挨着坐了。
在谈恋爱?
朝笙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也没有八卦的心思,虽然宋佳然似乎和这个男生属于八杆子打不着的两类人。
但她都从十班去一班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朝笙轻轻捏了捏兜里的牛奶糖,觉得应该不用拿给宋佳然了。
她抬脚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北二的篮球场上,球还没来得及收,体育委员也不吆喝,集完了合又解散,一班的人热火朝天地继续打着球。
篮球飞了出来,在风中擦出轻轻的呼啸。
“完蛋!会不会砸中人!”
孟荀捧着脸尖叫,慌慌张张跟着球跑。
然而意外并没有发生,差点被砸的人接住了这颗球。
“会不会打球啊,孟荀。”朝笙的声音带着点抱怨。
“还好你接住了。”孟荀擦了把汗,“准备回去了吗?”
“对啊。”朝笙把球往球场上扔去,抬手的动作干净利落。
“要不和我们打一会?”孟荀须得微微抬起头,才能和朝笙对视上,他都不知道为什么朝笙能长得这样高,“一起打江暮白!”
好几次球都是被手长腿长的江暮白顺了过去,孟荀感到十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