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第十年,爆发了仙魔大战。
她之前的所做所为都在仙魔大战爆发的那一刻好似都变成了笑话。
她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地改变,可燕常许还是成了原著中的燕常许。
这场仙魔大战持续了数年之久,从修真界到凡界再到魔族,鲜血染红了半边天,参与种族皆死伤无数。
最终以发起人魔君被关山月仙人一剑穿心,魔族退避魔域,并划出数百丈于修真界而告终。
从半空跌至万鬼窟时,燕常许在鲜血染红的半边碧霞中看见了温岁宁。
她穿着嫣橙色的霞衣,腰间彩带一飘一飘朝他走来,恍惚间那身嫣橙色的衣服又变成了朱红色的嫁衣,她踮起脚跳到他身上,明眸善睐,一如初见。
“那就愿我们如那梁上燕,多喜乐、长遂宁,嗔痴、交颈。”温热的气息扑在他颈边,他僵直了身子,动也不敢动。
......
“经过不断自我否认后,我开始细细回想细节,发现了许多之前未曾注意到的细节。魔族固然有错,但修真界也并不全然无辜,甚至他们都可能是被第三方势力推动着向前的工具。”
记忆播放完毕后,温岁宁的虚影再次出现。
听遥下意识问:“第三方是谁?”
但此时的温岁宁只是一道被记忆设定好的虚影,记忆播放完毕,她也即将消失,自然是无法回答听遥。
没多久,谢逢臣也出来了。
他掀了掀眼皮,率先看向听遥,漆黑的眼更衬得面色苍白。
他勾勾听遥的手指,十分自然地靠了过去,将重量分散几分给听遥。
听遥黛眉微蹙,另只手虚虚搭在谢逢臣腕间:“是错觉吗?怎么感觉你重生以后越来越虚弱了?”
谢逢臣随口:“许是得了沈老板的真传,总是很困倦。”
“燕常许是被引诱,心魔控制了他的身体,主动发动仙魔大战。但是引诱他的人,我在燕常许的记忆里始终看不清面貌。”
他又勾勾听遥的头发,小狗似地,将二人发丝缠在一起,嘴上仍继续跟听遥汇报:“至于发动的原因,一是为自保,二是为温岁宁。”
听遥诧异:“自保?”
“嗯。五域这片大陆无真神庇佑,无人可成神飞升。但修真界那边不知怎的,在上层流传出了夺取本命宝珠才能修复神殿通往上届天堑桥、躲避两个大陆厮杀的传言。随后就是时间线上由魔族率先出击,中域迎敌,最终波及到整个五域,形成除妖族外合力除魔的局面。”
谢逢臣刚跟听遥解释完就听天机榜的提示音响起。
[叮,青云小队任务一探索度已进行至100%,现下发任务二如下:守护魔脉。]
千层山,峭涯。
“他们这群人的生死可就掌握在你们手上了,现在投降的话,他们和你们药堂谷便都能苟活,否则...”一魔将伸手随意一捞,药堂谷一名弟子就被魔息牵引着靠近了他的掌心,被扣住脖子。
力道渐有收紧,方明姝脸涨得通红,颈部的骨头好像碎了,她都听到声音了。即使如此,方明姝也硬是咬紧了唇瓣没发出一丝声音。
“不要、”
“...畜生...”
身后药堂谷弟子的声音和镜像后药堂谷长老的声音一齐传来。
越来越远,
越来越远。
谢知鸢指甲深陷掌心,情绪第一次有了如此明显的外露。
即使没有剑,但她的剑意还在。她还能挥剑。
她的手腕上传来温热,是云惜将手搭了上来。
犹豫不决之际,她们一齐看向了前面那个始终如定心丸一般的身影。但池瑶背对着她,她看不清池瑶的神情,自然也无法探究她的内心。
这时,方明姝很轻地晃了下头。
她说,别救我。
这是方明姝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明显的死亡气息的逼近。
从出生到现在的记忆像是走马观花般在方明姝脑海中翻了个遍。
她怎么会在这呢?
对了,想起来了,是在参加入青云。
第一阶段的任务完成后,他们七人就一齐被投放成了药堂谷的弟子,以药堂谷弟子的身份一起长大,一同修炼又活了几十载春秋。
直到仙魔大战,魔族入侵的速度超乎所有人的预料,不过一天,就只剩神殿和妖族还没被入侵,各处的传送阵都被破坏。
方明姝这一队药堂谷弟子则由池瑶所扮演的角色——药堂谷掌门之女方玉栀带队,奉掌门之命前往凡界各处支援,大战之际各地人手都比较紧张,无法顾忌全局。
十二魔将都在可控视线内,灵隐术完全够用。
于是便由灵山提供了可隐匿气息的灵隐术,匆匆启程。
可不知是谁走路了风声,他们这一行人刚走出药堂谷的地界就遇上了魔将等级的魔族,尽数被俘。
魔族的心思不难猜,无非是想用他们逼迫药堂谷低头、迫使中域投降。
池瑶松开握成拳的掌心,沉声道:“药堂谷弟子听令。”
池瑶素来情绪起伏比较淡的,此刻声音细听下,竟也带了丝丝颤意。
“在。”
她读过这一段历史,自然知道接下来应该发生什么。
这是个必死的局面。仙魔大战就是个必死的局面,她没能阻止仙魔大战,无法阻止药堂谷弟子在仙魔大战中被外派,即使她改良了灵隐术也无法逃脱。
少女一身药堂谷素白的亲传弟子服,娉婷身影立于人前。
身影逐渐与中域论道时听遥带十九洲修士守卫殷都有了重合。
却又不是她。
这一刻,池瑶终于读懂来自白月光的青瑶的魅力。
无论身处入青云时空镜像后的药堂谷众人,还是入青云外关注着这场试炼的其他人,大家都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叹息声一阵接着一阵。
池瑶:“动手。”
魔族众人下意识撑起防御,却见药堂谷自己一个接一个倒下,气息从微弱到消尽整齐划一,无一丝犹豫,不过眨眼睛,竟再无一个活口。
仙魔大战五年,掌门之女方玉栀携药堂谷弟子援凡界,遇魔将遭俘,药堂谷包括方玉栀在内一百三十二名弟子尽数自戕,是为大局。
治疗系修士向来被人保护在身后的刻板印象在这一刻被颠覆。
这是他们都读过的史书内容,但文字的记载远没有这一幕画面所带来的冲击力强烈。
画面一转听遥七人确实轻松了不少,沉重被扫轻少许,无论何时,他们这七人凑一起都是鸡飞狗跳,一地的鸡毛。
“谁把最后一块真相给拼上去了?是谁?”
江羡屿落地就是一道剑光,质问的话语经他语调,偏生被解读出了一种背着他偷人的味道。
他闪身躲开后果不然在附近看到了其他六人的身影。
“魔珠在哪里!”
“杀啊。”
“冲啊。”
金光闪闪,各类法宝砸下的声音各异,将江羡屿的声音完美遮挡。四面八方都是中域修士,四面八方都是攻击,躲不开只能迎上,江羡屿越想越郁闷。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通讯被众人齐心恢复后,他们同中域交换了各自的线索,最后一块真相,明净用之前格子中获得的道具推演出比较耗费精力,于是便决定稍作休整,两支队伍各派一人拼。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猛地看向一个方向。
有两个人可是从头到尾都没参与他们的互助计划,甚至很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少年红衣鲜艳,长缨卓绝,朱红色的发带擦过侧脸与马尾同方向摆动,映出冷峻漆黑的眼,注意到江羡屿的视线后,他似乎扯了下唇,手腕转动间红缨枪头寒光冷冽,直奔他而来,宛如赤龙吐息。
江羡屿深吸一口气立马下蹲,红缨枪擦着他头顶的发丝将身后剑已至他后背的修士贯穿,巨大的冲力连带着将路径上的几人一起钉在数丈远的料峭山。
江羡屿:“......”
屮艸芔茻。
尽管知道谢逢臣不会在这事上跟他开玩笑,但江羡屿仍心有余悸,再没分心。
宁春愿见状传言明净:“明师傅,你分点盾给江羡屿,我这边有听遥和小浮生,不碍事。”
沈惊棠顺势闪现到江羡屿身旁,与他背对而立,他单手抚琴,懒散打了个哈欠,哼笑声清晰:“把奶妈都逼得给你让盾了,江羡屿你还挺出息。”
江羡屿左手桃花剑,右手召阴阳,无尽天光透过云层打在他剑尖,映出无辜下垂的狗狗眼:“你懂什么,那是宁姐宠我。”
听遥这会的灵力还没完全恢复,只能躲在宁春愿身后给她打个下手。清辉色的莲扇灵活穿梭于各处战场,布下一个又一个简易的阻拦阵法,无需很久,只需片刻,李浮生和谢逢臣便可交替着将人一一挑飞。
日月交替,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李浮生重剑落地的一声沉响,中域剩下的修士终是退兵。
他们七人背靠着坐下,数日的战斗,脸上早已脏得看不清五官,粘稠的液体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血渍。
江羡屿轻呼一口气,又恢复了以往盛气的倨傲样:“终于结束了,沈惊棠你往旁边让让,我躺躺。”
沈惊棠桃花状的眸子弯弯,顺势应好往旁边挪了下位置,却在江羡屿躺下的那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听遥芥子袋中掏出了一块石头,悄咪垫在下面。
江羡屿意料之外地没被石头膈到。
他反手撑地,十分顺手将石头取了出来,然后对着沈惊棠的方向就是一丢。
好消息:砸到人了。
坏消息:砸到的不是沈惊棠。
李浮生懵懵抬眼。
好像有什么东西砸到他额头上了?
众人看着一地碎石,陷入了沉默:“......”
天机榜的提示音响起地恰到好处,将这阵沉默打断。
[中域小队出局。青云小队将在稍后被一同弹出。]
[数据结算中......]
“赢了?”
“听遥师妹是不是赢了?我们赢了?”
一小阵小阵的欢呼声像是被放了0.5倍速,缓慢传入黎穗耳畔。
“小黎师妹,我们赢了哦。”
不真实的感觉在万熙宁出声的那一刻,一扫而空。
黎穗紧绷着的一口气终是呼出,她脱力般地向后倒去,万熙宁手还没搭上,就被乔汀先一步扶上了。
万熙宁瞥他一眼,默不作声往旁边靠了靠,正好对上沈清霖古怪的神色。
万熙宁:“......”
他小小声:“师姐,你也发现了?”
他复解释道:“乔师兄这是又欠债了吧?”
他低着头,继续嘀嘀咕咕:“这是欠了多少,这次居然没有遮掩就把手伸向了大小姐。”
万熙宁:“......”
姜承郢上前一步,先礼后兵,就连唇角掀起的弧度都挑不出一丝毛病:“如今,我师妹已经夺得青云魁首,不知圣子先前所言是否为戏言,可还做得了真?”
“天机榜只说在结算,那关山月听遥怎么就是魁首了?”
“就是,就是,以往的流程我可都是听说了,天机榜会在试炼结束立即公布魁首,如今天机榜可没有直接公布?”
“对......”
到了这时候,仍有许多人不死心,浑水摸鱼抢在圣子前你一眼我一语,仿佛她真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顽劣之人,就差把话题拐回即刻处死听遥了。
这一次不用等其他人辩驳。天机榜直接现场打脸。
[魁首为青云小队。此次入青云的算法较之先前有了很大改变,其他没转存的画面也将在结算完毕后与算法一同公布在五域论坛。届时,还请诸位赏光。]
又是一地的静。
他们刚刚听到了什么,天机榜在为听遥说话?
天机榜自成型以来,对于五域向来都是秉持着不偏不倚的态度,机械化与系统化就是他的代名词。什么时候居然还有这么人性的一面了?
第86章 无字碑
如今听遥他们夺魁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圣子既已允诺,那他们便只需等待片刻即可。
没想到,就这会功夫,药堂谷就出了事。
有人举报修真界近年来常有修士无故失踪,连尸首都找不到魂灯就灭了,其背后竟是药堂谷以权谋私,在用活体炼药。
“药堂谷内门弟子秦玉襄,实名举报药堂谷现任谷主方玉徽,与其宗门部分长老谋和残害无辜数百年,还请诸位仙人明鉴。”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众人的视线立马汇聚到那道从药堂谷一众弟子中走出来的素白身影。
在场这么多人,自然不缺能一眼判断他话中真假的修士,只是越确定他话中的可信性,便越心惊。
秦玉襄欠身,沉着开口:“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再现仙魔大战时医修无战力被俘自戕的惨剧,谷主方玉徽对外称仙魔大战时,心性受损,需闭关百年,实则是在暗中勾结五域有私心、有势力的修士,一同进行包括但不限于贩卖人口、活体炼药等活动。”
“你胡说。”方明姝怒声呵斥。
她刚从入青云里出来,还没从窒息的疼痛中缓过神来,就听这人劈头盖脸一阵污蔑,挥开同行人的搀扶,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
“秦玉襄,师父圣心修医众所周知,哪容得你这番污蔑?早知你是这般人,当年药堂谷外,我就不该求师傅怜悯,允你入门。”
“是不是污蔑,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他笑了笑,咽下喉间的苦楚,挺直腰板,将目光投向正若无其事晃酒壶的方玉徽。“他说了……自然也不算。”
“至于证据就在我的记忆里,诸位仙人可自行搜魂,我秦玉襄若是有半句作假,那便让我永坠万鬼窟,生生世世伴于恶鬼,再不得为人。”
“这……”
事关兹事体大,波及甚广。上面的人没说话,他们这些小辈自然是把嘴抿得紧紧地,神色各异地四处张望。企图从自家长老或者别家掌门脸上看出点什么东西来。
只是,能活这么久的都是人精。能让他们看出来就怪了。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硬是没人应声。
若此事为真,这些龌龊事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运行了这么多年,在场肯定不乏参与者。
他此番举动已是打草惊蛇。
若不是真,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谢明烛看不清,雾霭色的眼眸始终朦胧,就这样轻轻扫过,不动声色间已将所有人的神色描摹于心。
但看这些人的反应,他心间一沉。此事,八成为真。
联想到此前的一个赌约,少女清绝的面容与狐狸面具渐有重合。
她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又在耳边响起。
“此事因自保而起,因恨结果,同代旁人无法干涉、不敢干涉,不如由我们这群少年人了结。”
药堂谷垄断丹、医二修多年,不满者自然也不少,只是先前都被淹没在药堂谷医者仁心的一片好名声里,细弱蚊蝇。
这一下,无论真假,都给足了他们发声的机会。
是以,他们眼珠子转了转,将算盘打到了关山月头上。
搜魂术属于主观性比较强的一类术法,对施术人本身和被搜魂者的要求都极高,稍有不慎,被搜魂者便会神识受损,变成傻子。
“早闻仙人修为过人,关山月在五域中的信誉也是有目共睹的,我看此时不如就由山月仙人出手,将真相公之于众,不要平白误了谷主的名声啊。”
“是啊,是啊。”
“如此甚好。”
黎穗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可别,我们关山月这包庇青瑶的罪名可还没洗清呢。”
有事就让关山月上,对关山月、关山月弟子的排挤也是半点不提啊。
此事孰真孰假,对关山月都没半点好处。
该信的、该着急的、仇视的、包庇的会在瞬间如疯狗一样涌上来。
圣子突然开口:“方谷主怎么看?”
方玉徽笑了下,抿了口酒壶里的水,不甚在意道:“在下能怎么看,圣子修为也十分精进,我看不如就由圣子搜魂?”
“不必如此。”圣女身旁的神侍招了招手,欠身:“圣女说她有一天品法宝,可辩真假。”
“神殿原来还有圣女吗?”沈清霖纳闷。
一旁越清渡压低了声音简单解释:“神殿分为左右两殿,一般主事的都是左殿,神殿默认就是左殿,也就是圣子一脉,右殿是左殿的附庸,圣女你可以理解为是圣子继承人。等她摈弃性别之分,就与圣子无异了。”
听遥他们被传送出来时,正逢秦玉襄的记忆被当众展现之际。
隔着泱泱人群,她再次与那双金色竖瞳对上了视线。
她在那双淡漠的金色瞳仁里看到了诧异。听遥黛眉轻挑,很快洞悉了原因。
祂没能在她眼中窥探到任何极端的负面情绪,即使历经误解、背叛、仇视,她的眼中依旧是清明一片的干净。
在那一片干净中,一道亮白的身影愈发清晰,似乎要从她的瞳孔中走出来,少女扬唇轻哼,绵延的千山雪似乎都被她敛于眸中:“就算如此,我也会是修真界最后一片净土。师妹,你可以永远相信我。”
秦玉襄身旁多了一个人影。
纯白色的长袍及至脚踝,来人以面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无欲无求的半金瞳仁,细白腕间银白色的十字架随她施咒间轻轻晃动,更衬得那肌肤细腻胜羊脂。
眼神触及那细小低调的十字架时,沈惊棠眼皮不可遏制地颤动了几下,很快又恢复如常,看向圣女的眼神与众人无异。
面纱微动:“现。”
所有关注着这边的人的脑海中都闪过了许多段、分属不同人的记忆。
殷都百姓、难民、妖族、魔族、修士,在这之中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身份——药堂谷的药人。
被当做药人炼妖时的五感被清晰地共感到每一个人身上。
刚被天机榜清除负面影响,才舒服不到一会的听遥脸色又白了白:“......”早知道就晚点出来了。
至此,药堂谷活人炼药已成事实。
方明姝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方玉徽,语无伦次:“师傅,这不是真的,对不对?那个人不是你对不对?我都在记忆里里看见了...我看见...大大长老才是主使,是不是?”
把她从小带到大,教她明是非、辨人心,识读医者箴言的长辈是如此草菅人命的一个人,你叫她如何相信?
“师傅...你说话啊...师傅...”
玉酒壶在他手中炸开,酒水四溅,将他眉眼都染上水色,如玉的面容透露出一种与以往不同的自嘲,有同代修士摇摇头恍惚间,似乎又看见了当初那名纸笔尽芳华,纵情山水诗意的小公子。
有人叹息,“当年之事,他还是没放下。”
“放下?药堂谷包括令妹在内一百三十二条鲜活的生命就那样在我眼前消逝,你要我怎么放下?大战在即,百年前的历史即将重演,我想让医者有自保能力,不再受制于人,有错吗?”
“弱肉强食,便是修真界的生存法则,这可是你们当初跟我说的。怎么如今反而不认了?若不是你们执意夺取魔珠,又怎会有仙魔大战?他们又怎会死?”
方玉徽的话落在殿内,人群中,除了魔族,其他修士再难维持镇定。
方才入青云中关于魔珠,他们都只当时天机榜为听遥小队完成任务而编纂的合理剧情,如今看来竟然是真实的历史?他们自以为正义的守卫战,其实也只是一场资源掠夺战?
一时间,之前被忽视的东西,在这一刻自成线索,连在一起形成了一条完整的故事链。
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她上一世就是被这件事引到神殿,然后撞破了圣子的事,被栽赃身死。
“一派胡言。”对峙中,有人呵斥这上前挥出一掌,想拿下方玉徽。
他的动作突如其来,还没来得及闪身,一道纤瘦的身影举剑,挡在了他身前。
竹剑坚韧而锋利,即使是在修为高出自己一整个境界的修士面前也未曾露怯。
再次抬眼时,听遥看向方玉徽的目光,不免夹杂了几分复杂。
听遥闪身轻巧卸下谢知鸢的剑与前面人的力,笑眯眯开口:“宗门有宗门的规矩,修真界自然也有修真界的规矩,前辈是想越过仙盟行事吗?”
如此,药堂谷涉及的便只有活人炼药这一件事。
他们这些老狐狸半天没人动,估计也是在等仙盟查清一锅端。
而这先动的自然就是藏不住的尾巴。
“神殿结界已经启动,外面进不来,里面出不去,此时涉及颇广,在仙盟查清之前,还请诸位稍安勿躁,百年前关山月青瑶夜访神殿的画面即将被圣子提取。”
听遥看向说话的神侍:“?”她是什么小丑吗?这个注意力转移的话术,差评。
有听遥在前面,谢知鸢自然是收起了剑,转身间没错开方玉徽的眼。
细看便会发现,这二人眉宇间着实有些相似,若是谢知鸢能压下头上的那簇呆毛,冷脸笑,便是十成十的像了。
上一个这么像的听遥和殷都帝王已经认亲成功,属实存在血脉关系。
可方玉徽却突然吐出一口鲜血,身上猛然爆发出一阵很强额魔气,后又很快消失。
随着魔气逐渐消失的还有方玉徽的生命体征。
看着少女与陈云裳相似的面容,这一生,懊悔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他总是这样,什么都做不好,然后无意间,伤害了许多人。
谢明烛的灵气在顷刻间涌入,最终也只是被发弹了回来:“他的心魔从未被剔除,七魂八魄早被心魔腐蚀干净,如今心魔已散......”
谁都懂谢明烛未尽的话中之意,看着曾几何时意气风发的方玉徽落得如今这般模样也免不了一阵唏嘘。
功是功过是过,方玉徽这个人实在是算不得完全意义上的恶人,只能说功过参半。
谢知鸢离得最近,方玉徽的血落在她腕间,是一种粘稠的烫。
她像是想起什么,顾不得擦拭,手指慌乱地在芥子袋中掏来掏去。
此刻她只恨自己平时不太注意收拾,若是用小瓶子装,那颗仙品聚灵丹肯定能一下子找到,谢知鸢眨眨眼,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眼眶掉下来了。
方明姝的状态也有了明显的不对劲,池瑶在那边哄她。
听遥握住谢知鸢颤抖的手腕,将她眼睛捂住:“没事了,没事了。他只是去找你妈妈了。”
少女呜咽声细弱,“我才刚找到他...刚找到他...”
方玉徽少时作为药堂谷谷主,那可是个金枝玉叶的败家主。作为长子自然是被寄予厚望,不希望他感情用事,对他的感情也就很淡,只是后来发现,他志不在此,作为药堂谷的下任谷主培养,属实是有点烂泥扶不上墙了。
方玉徽每天累死累活还避免不了一阵数落,那时,他最羡慕的就是方玉栀了。受尽了千娇百宠还不用像他一样修炼。
不过方玉栀确实是很讨喜的一个小姑娘,在他被数落时,方玉栀总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小姑娘身体小小的,杏眼倒也瞪得大大的。挡在你身前时,好笑又暖心。
他从没想过那样一个娇气怕疼的人,会在最后一刻以自刎的方式替他扛起药堂谷的未来。
如果他当初没有赌气出走,那只留一串的该是他的名字,方玉栀该或者才是。
方玉栀挥剑自刎的画面成了他此后用一生都无法化解的心魔。
那天,他因修炼的事与父亲赌气,跑去凡界散心,无意间撞破了魔族攻打修真界的计划,被追杀了一路。
后又失忆在王家村中同凡界少女陈云裳相知相识相恋。
这是他一生中少有的真正的无忧无虑的属于方想容的日子,是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的。
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他只需要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少女就好了。
但好久并不长,他在婚后的某一天突然恢复了记忆,恰逢药堂谷来信,老谷主病重,母亲战死,方玉栀被俘,漏屋偏逢连夜雨,药堂谷的重担一下子便落到了他身上。
他来不及告别、也不知如何告别,在村外留下隐匿气息的符纸,保其不受仙魔大战侵扰,便只乘着云鹤匆匆离去。
没想到这一走竟也是永别。村子在他走后的第二天便起了火,什么也没留下。
战争结束时,青年敛眸看向凡界青洲的方向。
那是他遇见陈云裳的方向,也是方玉栀挥剑自刎的方向。
松针落在他肩头,被他伸手拂去。
这场大战带走了他的亲人、爱人,最终只留下他孑然一身。
想到圣子关于修真界大陆覆灭论的预言,他知道修真界还有异常不可避免的大战。为了不再重蹈覆辙,他费劲心力,中域在上古残卷中找到了可以改变治疗系修者体质的丹方,让他们可以辅修音修,拥有最起码的自保能力。
残缺的卷轴,不全的丹方。最开始还是自发的身染重病、药石无医的凡人为了感念药堂谷,自愿成为药人。
可随着大战的时间越来越近,此事却毫无进展。自发的慢慢变成了强迫的,体弱的慢慢变成了健硕的,最后他们发现找来找去,都不如有灵根的修士,于是便将目光转向了这些修士。
离成果越近,便越无法收手。
他就这样从天上的月亮变成了深渊里的恶鬼,就像当初陈云裳没抓住的玉簪子,在她指尖打了几个转后终是被污泥染了满身。
殷都,太庙。
香烟与烛光间,一道如鹤如松的身影逐渐清晰。
听遥不确定:“国师?”
沈听鹤疏淡的眉目向上聚拢,嗓音谦和:“公主。”
这次的沈听鹤与之前在王家村给她的感觉又不一样,那种看透世俗的沉淀感在他身上变得更重了。
“你怎么会在这?”
“这就要问公主了。”
本来在神殿与众人一同温习自己百年前死亡的经历,随后圣子在殿外自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于青天白日里放了一场绚烂的烟花,把她推向这里就够她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