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缨忽闪而至,旋转成圆挡在李浮生面前。
谢逢臣喉间一腥,有血珠顺着他唇角往下溢出,他轻笑一声,随手擦掉。
长缨应召,立于身前,如游龙矫健,向前呼啸,与黏丝缠作一团。
这样下去他们灵力迟早会走向殆尽,被吞噬不过是时间问题。
“腐朽,收。”法杖点地的声响再次传来。
黏连成丝的淤泥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化成了一把黑色的剑,直冲听遥天灵盖。
听遥本就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赌了一把,只是好像没赌赢。
她跪坐于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是先前被她延后的、没落在沈惊棠身上的攻击反弹了。
灵力的透支、宁春愿被隔绝,让听遥没办法治疗这些伤势,甚至连屏蔽痛感都无法做到,只能生生感受着五脏六腑被揉碎的绞疼感。
裙尾处的瑶花琪草像是失了生机不再鲜活,点点猩红顺着听遥唇角滴落,将月白染红。她视线随眼睫下垂,苍白的唇轻轻抿起,一举一动都透着股冷清的破碎感。
她有些泄气地想。
…青云台,的确不是什么好去处。
黑剑即将落下,最终,她只是回首,在漫天淤泥中轻轻笑了下。
“剑道第一,也不过如此。”
“什么,你是说她是青瑶吗?怎么可能?居然这么弱的吗?”
“连同门都残害的人也值得你们这么惦念吗?”
无数道声音在听遥脑海中炸开,嗡声作响。
听遥眼睫轻颤,如蝴蝶振翅,掀起漩涡,细微又弱小,却将那把巨大的黑剑于眼睫一尺处硬控,再进不得一寸。
淤泥在一瞬凝成青霜玉华,随着一声玻璃破碎般的声响炸开,
霜华满天,细细碎碎。
那一刻,
灵山震颤,镇山剑出。
“怎么了?地震了吗?那个方向……南域?不对,是中域灵山。”
南域一阴阳师双手呈喇叭状,扯起嗓子笑嘻嘻喊:“擂台上还有灵山女修吗?快别打了,你们家山头塌了。”
中域众人的神色在剑出现的那一刻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任其他人如何嘲讽、调笑皆一言不发。
灵山剑虽是当世十大名剑之一,但问世时间却极短,大多时候都是沉寂在灵山之巅。辗转千年,也只为一人出鞘。所以少有人知道剑到底长什么样。
巧的是,十年前中域论道他们这群人就有幸见过。
那般锋利漂亮的霜剑,独此一剑,只要见过就没人会认错。
由灵山剑的异状联想到上任宿主,稍一思索,有什么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
“你是说,关山月听遥就是百年前中域的反叛之徒青瑶,她手上那把剑就是灵山剑,就连刚刚的灵山异动也她引起的?”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有修士敲着声听回消息的手连同整个身子一起僵住,眼睛瞪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大,死死地盯着台上投影出的那抹霁青色,就连手中的声听滑落也浑然不觉。
“开、开玩笑的吧?”
咚、咚、咚,物件落地的声音接二连三,杂乱无章。南广场因人气票即将结束而沉寂的气氛像一壶沸腾的热水,在过度加热中发出阵阵尖锐的爆鸣声。
关山月除去乔汀几人神色如常,其他人眼眸中也或多或少掺杂了些许惊讶,很纯粹的、杂夹着小雀跃的惊讶。
就说怎么都爱挡在人身前,原是同一人。
有人举目唾弃,“关山月,又是关山月,竟私藏如此劣性之人,究竟是何居心?难怪连中域第一宗的名头都保不住。我看,再过不久,怕是连关山月这个名头都将不复存在。”
这次黎穗还来得及动身,就见一道丹青影快如闪电,在她之前一扇子将人掀飞在地,万熙宁向来没什么情绪的眸中冰冷一片。
方圆几米瞬间被清出一片场地,许多人收敛了声息,张望着看过来,
万熙宁晲眸,淡淡的声音飘下来,犹如刀剑的凉抵在在场人的脖子上:“你再说一遍?”
脚下的人梗着脖子:“她青瑶百年前残害同门,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畜...啊...”
“咔嚓”一声响,一双雪白的靴子突兀地踩在他一侧手腕上,这次动手的是关山月素来以好脾气著称、几乎没冷过脸的首席大弟子姜承郢。
“来啊,杀了我,不过你们就算杀了我又能如何?无论是听遥还是青瑶依旧都是个彻头彻尾的烂....”
周围不知是谁配合喊了一声,“杀人了,杀人了!!大家快团结起来,里面挡住他们,外面的人快去禀告长老。”
“就说能养出青瑶那种修士的能是怎么好宗门,这下露出马脚了吧?”沧浪一剑修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诸位速去,且由我来会会这关山月。”
“我也来。”
“算我一个。”
他们或是带着为故友复仇的决绝,或是带着道听途说的愤慨,又或者只是对听遥当年一骑绝尘的不满。锋芒过盛的人历来不会太顺。
总之,挡在关山月众人身前的修士越来越多,阴影如山一般将他们笼罩。
“我嘞个逗,不是回去睡觉吗?应逐星你给俺们干哪来了哟?”
妖域七妖凭空出现,队伍中的鲲鹏妖一声吆喝恢复原形,用翅膀挡住了劈头盖脸的火球咒术。
谁知这火球在他羽毛上一点就燃,白倾颜翻了个白眼,往他头上丢了张御水符。
应逐星擦擦被溅到脸上的水珠:“南广场不是睡觉的地方吗?”
妖域众人:“……”
白倾颜沉默了一瞬,用尾巴圈起一个人读取完前因后果后,一群妖目标出奇地一致,居然都选择了站在关山月这边。
有的人你见她第一眼就知道她属于哪类人,不会做的事就是永远都不会做。
御青恰一扭头,看见了早几百年出局的南域七人在朝他们笑,身后是浩浩荡荡的灵阵师小团体。
什么青瑶,他们不认识也管不着。但听遥待在南域的那几年确确实实于南域许多灵阵师有入定之恩,那般无暇的道,绝非残害同辈之徒所能拥有。
乔汀狭长的眼轻轻眯起,半透明的水剑横立于身前,与天上的巨幕照应,将淌在剑上的人影映出。
听遥不知哪来的力气,回光返照般咬破指尖,将血滴在已经缩成寸余大小的星斗盘中央。
以血养阵,以灵润人。
……剑都来了,如何不战。
体内灵力稍有回升,她足尖点地,轻轻一跃,便握住了那把剑。
指尖伤口还未结痂,一朵细小、纯净莲花自缝隙中探头。消融不过一瞬,雪色与血色交叠,将她掌心牢牢固定在滚烫到灼热的剑柄处。眼神清明几分。
青霜剑辉冷清,于少女清透的眼中折射出无双剑意。
淤泥被她的剑意震碎,谢逢臣等人的身影逐渐清晰,黑剑借着冲力往前。
北域咒术师再次吟诵,金光一阵接一阵套在他们身上,乐声又起。
听遥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剑,俯冲向前。
“青霜。月下。”
没人看清听遥究竟是如何动作的,只听她轻语间,长剑出鞘,有弯月的影子附着其上,轻轻一敲,佛门金色的护盾在瞬间裂开,碎星般洒落,剑光映着月辉,直逼北域咒术师。
见佛修阻拦无望,北域咒术师立马停止吟诵,捏碎一张加速符,欲拉开与听遥的距离。
只是,还是晚了一步。
眼皮闭阖间,一把玉剑直直横在她颈部,剑气冻人,她皮下的血液似乎都开始凝固。
一株清透的雪莲于剑尖颤颤巍巍盛开,微风渐起,洁白的花瓣打着旋刮过她的侧脸,将寒意抚去。
一线封喉,一剑生花。
这一刻,所有人仿佛都失去了言语的功能,只是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没什么比剑意本身更具说服力了。
将生机藏于无双剑意之下,是她独有的剑道。
剑尖勾过雪莲,重新入鞘,听遥抱剑敛眸:“承让。”
霁青色的剑穗在她眼中不断摇晃,不多时,北域众人被传送出去。
一阵目眩,听遥晃了晃神,先是看不清视线,后是什么都听不见了,最后连手中的剑也感受不到了。
剑从她手中脱落,
霁青色混合着暗沉的红,从半空中极速下跌。
视线一转,来到华年殿。
素来冷清的殿内此刻挤满了人,殿外也被围得水泄不通,可谓是把这辈子的闹都热完了,众人七嘴八舌,竟是比那凡界的街市还热闹。
“静。”沧浪应阳真人站起身来,剑鞘点地,从内波及百里方圆,震得人心发颤。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关山月小陶长老皱眉,心疼的目光在关山月众人身上来回打转:“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了?值守的长老呢?”
“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口舌之争哈哈……玩闹玩闹,难免的……不打不相识嘛……”
妖域值守猫妖欲哭无泪,磕磕绊绊打着马虎眼,求救的目光不时往上瞟瞟,希望善良的妖主可以救救他。
怎么回事,他怎么知道?
…都到尾声了,他这就摸了一下鱼,谁知道这群小崽子这么不安分,给他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这么多人逮着我关山月打,你说是玩闹?”关山月伍长老柔婉一笑,绵里藏刀,“诸位不给我们一个解释,当真是欺关山月无人吗?”
下面乔汀大小姐捂着伤口配合叫唤了一声。
眼见他们这边不占理,有人叽哩哇啦倒豆子一样,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个清楚,最后还单膝跪地,眸光坚毅地像是要赴死:“在下一人血书恳求诸位真人取消听遥等七人入青云的资格,像她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出现在入青云,不配有登上青云台的资格。”
“在下也愿血书取消听遥七人入青云的资格,求诸位真人应允。”
“求诸位真人应允。”
噗噗通通,殿内殿外跪了大片。众人神色各异,场面一片死寂,暂时还没人出声。
这是要翻出当年的事了?不妙不妙。就算他们相信听遥没有残害同辈天骄,可当初最直接的证据就是神殿圣子,除非他反水,但神殿圣子确于百年前被听遥杀死了。
他们当然怀疑过圣子,但现在死无对证,这根本就是个无解的死循环。
黎穗垂着头脑子转了又转,一面擦眼泪,一面暗戳戳联络其他亲传,让他们都想想办法。
“啪啪啪……”清脆的巴掌声突兀响起,人群中的徐望舒下意识抬眼,发现声音来自上座一面容、身段都十分奢华的青年。
“叮咚。”一块上等的灵玉就这样被他随手丢在了最开始出声的修士面前。
他扯了扯唇,笑意未达眼底:“戏唱得挺好……赏你了。”
“你是何人,竟如此折辱人?”这次出声的是旁边人。
旁边一太监模样的人似乎想阻止,只见他略一摆手,从上面走了下来。
修真界大都奉行大道至简,穿着也是十分简单。可这人却不一样,衣服繁琐精致也就算了,就连身上珠宝也是多如米粒,走动间不同珠宝相撞,响个不停。
像是下一秒就能将那羸弱的身姿压垮。
奇怪的是,即使这么多贵重的珠宝在身,使人第一眼注意到的仍然是他那张比珠宝还华丽的面容。
只是这五官,怎么瞧,怎么眼熟呢?
徐望舒想的入神,没注意到旁边的越清渡已经在他出现时就附身行礼了。
青年从袖中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缓缓走近,匕首冰凉,拍在他脸上的同时,他也听到了深渊的、来自恶魔的低语。
“即是血书怎么能没有血呢?”
那人瞳孔骤缩,想要后退,却惊恐地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无法动弹了。
旁边有人起身拿起骨刀想要攻击,却被青年周围萦绕的龙息震开。
龙身涌现,在他身后盘旋,眼眸下垂,俯看群英。
他的身份也昭然若是。
年轻的帝王轻笑一声,用匕首割破自己的手腕,随后漫不经心将匕首垂直丢下,状似有礼起身,弯了下身子,眼神锐利直指首座:“在下也愿以血书请愿,求诸君重查当年之事,还我阿姊清白。”
随着年轻帝王话语落下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徐望舒恍然,难怪他觉得殷都帝王的面相看起来有些眼熟,如果阿姊是听遥师妹的话那就对得上了。
“陛、陛下……”沈听澜身后跟着的太监魂儿都要吓出来了,忙掏出药瓶给他止血。
上面坐着的半数人脸色骤变,但都十分默契地不再言语,只盯着沈听澜,看他下一步动作。枪打出头鸟,没人想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惹一身骚。
一种很微妙的气氛逐渐蔓延。
……殷都帝王的阿姊,那岂不是殷都长公主?殷都历来不是只有一任血亲吗?听遥既是殷都长公主又为何在百年前会任由她被万剑穿心而无所作为?
……那听遥又真的就是青瑶吗?
疑团一个接一个砸下,众人的神色也随真相扑朔迷离。
长得像又能说明什么呢?中域不还有个和听遥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灵山神女吗?
北域一长老模样的老者在右殿圣女的示意下,佝偻着身子站了出来,笑眯眯圆场。
“人皇说笑了。如若您说的是青瑶,那此事早在百年前就已经盖棺定论,人证物证俱下,辩无可辩。如若单指听遥,据老朽所知,她身上并无冤屈,又来彻查一事呢?”
这话说得就很高明。将听遥与青瑶完全割裂成不同的人,即给了为此争斗的年轻小辈一个交代,也恩威并施以听遥的身份做题,给沈听澜找了个台阶。
只要他不再纠结当年之事,那听遥就只是听遥。
沈听澜闻言眼皮轻掀,露出墨一般浓黑的长眸,戾气渐长。
一声高喊将短暂的对峙打破。
“晚辈关山月黎穗,愿以性命为担,请诸位仙人彻查我师妹青瑶残害同辈、戮杀神殿圣子一事。”
纤眉朱唇的少女往前一步,认真说话的时候敛去了身上那股人间富贵花的劲,眸光坚定、掷地有声。
好了……她也成赌徒了。就这样吧,爱死不死。
指甲深陷掌心,轻微的刺痛感从掌心传至大脑,黎穗却觉得自己从未这般清醒过。
“晚辈关山月万熙宁,同愿以性命为担,求诸位仙人彻查师妹青瑶一事,还她清白。”
她上前一步和黎穗并肩。伸手将黎穗紧握的掌心揉开,给她丢了个治疗。
“晚辈关山月乔汀……”
“晚辈关山月姜承鄞……”
“...关山月...沈清霖...”
“…徐望舒...”
“妖域应逐星......”
“妖域白倾颜......”
“妖域御青......”
“...秦泰...”
“...凤簌...”
......
“晚辈太史逸......”
“澹台......”
......
“小辈殷都越氏,越清渡......”
......
“仙盟许清愿......”
一个又一个黎穗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吸了吸鼻子,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她的师妹那么好,全世界都该知道。
历史不断向前推进,似乎也在不断重演。
只是这一次关山月没有再迟到,而听遥的背后也不再只是关山月。
北域老者吹胡子瞪眼半天却也只是冷哼一声憋出来一句:“成何体统!!”
若是只有北域他还能呵斥一二,偏生这请愿的人来自各域的都有,其中也不乏个中翘楚。
于是他将目光转向了五域坐着的其他上层。
魔族那边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现任妖主赵有苏揉揉耳朵当没听见。
南域四家各成一派,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你一句奚落、我一句嘲讽,硬是此变成了他们四家的独唱。
关山月那边谢明烛用腕抵在唇边轻咳,雾霭般的眸迷迷蒙蒙看不真切。
中域其他宗门见此,终是没有多说。
沧浪倒是有意,有长老在掌门示意下刚咳了一声,还没开头呢,就被自家弟子打断。
“如今圣子归殿,晚辈沧浪剑宗周洄之,也愿以性命担保,求诸位仙人重新彻查关山月青瑶一事。”
青年将拂尘抵在臂间,轻微垂首,一双笑眼似笑非笑。
此话一出,很多人倒吸一口气,一为周洄之为听遥说话而诧异,毕竟那可是沧浪首席大弟子,此番作为无异于打自己门派的脸,二为神殿圣子还活着而惊。
“圣子?哪里有圣子?圣女旁边那个竟然不是神侍而是圣子吗?”
“那什么圣子不是百年前就死了吗?”
“难道当年之事真的另有隐情?”
原本坚定要取消听遥入青云资格、让她与百年前同等下场的人眸光躲闪,有了些许动摇。
青瑶的事当年那么快处理,圣子之死的推动作用可不少。
沧浪掌门稳如磐石的面容也有了一丝龟裂:“……?”
圣子还在上头坐着呢,回归的事自然瞒不住,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把这个篓子捅出来的会是自家弟子。
一只巴掌大的乌鸦落在抱臂观望的魔将肩上,乌鸦消失只留下一根黑色的羽毛,
-保下听遥。
她挑了挑眉将羽毛弹飞。
柔柔拱手,“西域魔魅奉魔君之命,请诸君彻查青瑶一案。”
殷都、关山月、妖族、魔族、南域灵阵师、五域众天骄...一个接一个砸过来。
这听遥的后台真是包硬的啊。
至此没人再言语,一齐将眸光聚焦于缄默已久的圣子身上。
金质玉相的圣子缓缓抬眼,金瞳冷淡,将各异的神色收归眼底。
他扯唇露出一个喜悲难辨的笑:“既是如此,不如将选择权交由主人公?”
方玉徽晃玉酒壶的动作微顿:“圣子这是何意?”
“她若能登上青云台,百年前青瑶之事自然水落石出。”
若不能,那下场怕是与百年前无异。
众人在心中很快补充出圣子后半句的未尽之意。
只五域派系,唯神殿无可替代。
能与其对峙,却绝无可能扳倒。
谢明烛轻笑应声:“那就如圣子所言。”
陶长老焦灼出声:“仙人……”
“无事。”
无尽雪水溶于谢明烛轻轻弯起的眼眸,让人心也不禁安定许多。
乔汀狭长的眼微微眯起,揉揉黎穗紧绷的肩,安慰:“她不会输的。”
谢明烛略一挥手,入青云中的画面被切割成几个小屏,投影于大殿之上。
入青云剩余十四人的身影陆续出现。
听遥再次有意识时,感觉全身的痛感都吻了上来。
脑中噼里啪啦地跟放烟花一样,要炸了。炸地她连眼皮都抬不起来。神识又逐渐没了影。
“醒了醒了,公主醒了。”
阵阵脚步声后,周遭再次安静下来。
意识稍有回笼,眼睫轻颤几下,就听天机榜熟悉的介绍音响起。
是大富翁方格里的世界?她怎么进来的?
[叮,欢迎进入修真里世界。修真界近年摩擦不断,为避免尖刀单独刺向妖魔任一族,他们决定联合起来。你是妖主最疼爱的小帝姬,为促进两域交好,你自愿请缨联姻魔君。]
[只路途遥远,似乎受到了点阻挠,你被他域修士重伤,暂停于魔族外城修养。]
听遥越听越不对劲。
莫非她这次拿的是,被作为复活魔君信物之一的妖族小帝姬绛梨的剧本?
[任务一:拼出仙魔大战完整真相。]
[任务二:找对自己隶属的阵营,并完成核心任务。]
两个任务?那看来前者是后者开启的必要条件,后面那个才是获胜的关键。
注意到旁边侍女的神色不对,听遥顿了顿,“……方明姝?”
方明姝举小手兴奋道:“是我是我。”
经年累月,少时对听遥的那点又爱又恨早已变成了更深层次的钦。
“你怎么样了?”方明姝叹了口气,“我这个本体是只小狸猫精,只会些观赏性强的小幻术,治疗术法直接失效了。要不然才不会让你这样躺几天。”
最后越说越气愤,“魔族也都是群庸医,竟一个能治的都没有……”
听遥有气无力,笑:“我不会有事的。”
没力气……还是没力气,听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勾勾手指捏了个屏蔽痛觉,增强体质的阵法。
霁青色的光束在她指尖绕了一圈,有充盈的妖力汇入体内,下意识的行为却让她二人都愣了下。
既然方明姝的医修天赋没办法用,她怎么还能布阵?
只是是只有方明姝被限制了还是她这个身份本身就是会灵阵的还需要找到更多的人用以考证。
“我比你先清醒一两个时辰,为了防止现今这种情况,我们七人进来前每人都带了一个带有定位功能的法器,我的是一条项链。”
只是显然这条项链的定位功能失效了,不然这里不至于没一个中域的人。
想来中域论道后曾闻听遥还是名炼器师,于是乖巧把项链递过去,让她看看。
听遥接过项链,捣鼓两下,抬头:“没坏,不用修。”
“但是鉴于目前联系不上其他人,我们可以暂时结伴。”
方明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边笑边点头:“好。那等你休整一下我们去魔都看看。”
魔都,月色落偏殿,浅淡光辉将夜色打落。
“现今距历史上的仙魔大战还有十年。第一个任务是找出仙魔大战真相,但药堂谷必背手册中对此的记载,我倒着都能背出来,无非就是魔族贪婪中域转生之术与灵脉刻意挑起的争斗,你们说这个任务到底做何用意,难道是想颠覆史书吗?”
方明珠眨巴着眼,看看听遥又看看沈惊棠。
沈惊棠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回:“可能吧。”
从边城到魔都的这数十日途经数座城池,她们只顺利找到并会师了沈惊棠。
而沈惊棠这个身份说来也好笑,竟是魔族为数不多的、来者不拒报酬不计的老好人医修。
这种无利可图的事,他自然是不愿意干,盘算着怎么跑路,结果他一有这个想法就会被天机榜ooc警告电击。
在听遥她们找到他之前,他已经三天没合过眼了。并且一分钱都没拿到!!
“立场不同也许所见也不同,真相可能也会因此而存异,第一个任务我想我们可能需要想办法联系上其他人,一起完成。”听遥说。
方明姝悟了:“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分别了解五域各自关于仙魔大战的记载,拼在一起就等于完整的真相?”
“可天机榜为何要这样做?”
无论真相究竟如何,在五域各域关系甚至各域内部之间关系本就势如水火的情况下,无论真相究竟如何,此事在五域间都已经定性了,将此事再次揭开,除了将五域的矛盾再次激化外,没其他好处。
天机榜的动机向来难料,不过听遥有预感,快了。最迟入青云结束,一切答案都会纷至沓来。
听遥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随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她撑着下巴的手微微移动,朝沈惊棠的方向拱了拱,问:“对了,关于这位在他域历史中挑起仙魔大战的魔君,你都知道些什么?又或者说你这个身份知道些什么?魔后呢?”
沈惊棠困意消散了几分:“你是觉得魔族这边的仙魔大战可能与温岁宁有关?”
听遥不置可否。
他桃花似的眸向上弯了下,在听遥期待的眸光下无奈摊手,颇有一副丢下一颗炸弹就跑的架势:“我只知道,在这个时间线里,那位魔后应该已经去世了。”
即使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也让听遥眼睫不由震颤了几下。
猜测与猜测被验证所带来的冲击力还是有所区别的。
方明姝茫然,掌心向上比了个停:“呜呜等等?你们停一下?什么穿过来穿过去?温岁宁又是谁?”
不是,她只是眨了下眼,又不是睡了一觉,怎么一下子就跟不上他们的进度了?
“温岁宁就是被压在万鬼窟下的那位魔君的魔后,嗯...因为某些原因我们有幸见过一面,你背的史书上没有记载吗?”
“没,史书上只有魔后的称谓,唯一与她有关的一句也不过是一句,君欲夺此物复活其后,此之谓仙魔之战始源。”
方明姝坐姿端正,背的摇头晃脑。
“那就对上了。”听遥下意识在腰间摸了摸,却摸了个空,她愣了下,指尖在腰间的玉带点了几下,初时从谢逢臣身上摸来的芥子袋在此几经辗转,早已不知去向。
“她和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若真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她确是凡人之躯,没有修炼天赋,可能连修士普遍的长命百岁都做不到。”
他们一同抬眼,听方明姝似懂非懂总结:“所以魔族这边的真相其实就是魔君为了夺取中域转生之术复活魔后发动了仙魔大战?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走吧?”
“去哪?”
“去找中域那边的真相啊。”
听遥拧眉:“没这么简单的。照这个分散程度来看,魔族可能只有我们三人,而中域那边的人应该不少,我们当今最迫切的事是恢复群体通讯,避免信息差带来的无效举动。”
沈惊棠睡意渐回笼,眼皮子沉得吓人:“行,那明天你去周旋魔君,我去找病患聊聊,方明姝去其他偏殿找找。能打听消息就打听,能找到修复通讯的方法就找。”实在不行就躺躺等谢逢臣找过来吧。
当然后半句他没说,但摆烂的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且默认。
“散会。”
他们几人三言两语间起码有了个方向,而另一边的谢知鸢却陷入了一种大脑不够用的放空状态。
她脚尖勾着树枝,倒挂在树上,透过月色沉默地盯着屋内少女的脸。
她已经在这挂了半天了,从屋内少女入睡之处就挂着,如今眼看天边都泛起了鱼白肚,她还在这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