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到有人发话,他举了下手,弱弱问:“诸位大人,我可以走了吗?”
听遥朝血魔扬了扬下巴,准备将人设维持到底。
居然是真有点货,沈惊棠给人的刻板印象果然还是太深了吗?
血魔扶额,超魔族青年掌心丢了几颗魔晶石,“地下市的业务你有吗?”
地下市是魔都有名的集市地,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都比地上的集市奢侈不少。不过既然是在地下,那很多交易自然都是无法放到明面上的。
入口时常更改,唯有持通行券的客人才可入内。
魔族青年迟疑点头,“要三张通行券?”
明净丢过去慢慢一袋魔晶石:“是。劳烦小兄弟行个方便。”
听遥:“……?”明净哪来的魔族货币?怎么都背着她致富了?
见到钱魔族青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改之前畏畏缩缩的样子,爽快地从袖子里掏出三张通行券,“那你们可真是找对人了。”
随后,在血魔打开结界后头也不回,溜地老快。
听遥垂眼看向手中的通行券,与魔族通用纸币好像并没有太大区别,“你觉得信物在地下市?”
“地下市藏污纳垢,是个藏信物的好地方。”血魔用力揉捏手中纸张,意味不明。
血魔借着通行券找到了地下市入口的所在地——就藏在野外一荒废的枯井下。他们依次从枯井一跃而下。
借着斜射入内的月光,听遥点燃了最近石阶旁的火把。一束火把亮起后,石阶两旁的火把依次亮起,露出一条向下蜿蜒的石阶路。
火光摇曳,也将这路衬托地愈发神秘。
路的尽头是一扇古朴老旧的门,上面的灰都堆了几层厚。血魔抬起手臂将通行券靠了上去,消失在了门外。
听遥和明净有模有样地学着,也将通行券靠了上去。再次睁眼就进入了场内。不同种族的修士,从不同的方向进来。
地下场分好几层,第一层各处都详细告示了不同场地的划分以及不同的规则。
听遥将眸光放空于墙角贴着地告示。实则在用精神力不同声色地观察周围人。
这不观察不知道,一观察吓一跳。地下市往来者不乏听遥在中域论道中看到的七宗大能。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血魔朝她伸手:“珠子分我一半。信物很可能在赌场、擂台和拍卖区。我去擂台,我们分头找。场地一般都可以用通行券解锁。”
“有血脉压制在,横就行了。”他似不放心地看了听遥一眼,叮嘱。
“那我去……拍卖去看看。”明净道。
听遥:“……”好嘛,又把靠运气的东西留给她了。
听遥任命地向赌场区走去。
穿过长廊,她将通行券放在由数道阵法覆盖的木门上。
这大概是她见过的魔族里装饰最华丽的建筑了。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低调的金钱味。那是一股与整个魔族黑沉沉气氛都不太相符的奢靡感。
充满了沉沦的危险。
大厅内鲛珠点缀,呈现出一种玉色的通明感。样式也从最简单的人间棋牌再到不同种类的擂台下注,应有尽有。
最引人注意的还是最中间的那张赌桌。当然引人注意的不是赌桌的内容,而是赌桌上的人。
面具是用上等灵石专门打造的西子色,从额间往下刚好覆盖到少年线条分明的下巴。唇角微掀,线条锋利。
遮半张,露半张。对不熟悉的人来讲是带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
他将手肘撑在赌桌上,薄薄的眼皮轻微耷耸,带着明显的倦意。
指尖轻轻一推,筹码尽出。懒散又轻慢。
不需要太近,只一个隐约的轮廓,听遥就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少年似有所察觉,眼皮轻撩,隔着段距离,眼神晃悠悠地从听遥身上略过。
…不是谢逢臣又是谁?这类面具虽能模糊外表的特殊性,但对于真正熟悉的人是防不了一点的。
听遥很快错开眼,并不觉得这种场所是什么叙旧的好时机。于是捏着手里的珠子,狗狗祟祟地猫在人群里,看珠子什么时候发亮把她拉进信物构成的幻境中。
只找了半天,实在是一无所获。她又戳了戳识海中明净和血魔的小元婴,也没得到回应。
这种识海锁链是听遥上一世在南域偷学的,无需动用灵力,只需修士间足够信任就可以达到意念想通。只要修为够,直接在识海里传输灵力什么的也不是问题。
但对于这种信任的要求十分苛刻,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容忍其他修士侵占自己的识海。听遥之前也只试过两个人,三个人倒还是第一次,索性成功了。
“等我一下。”识海里多出了一道不属于明净也不属于血魔的声音。
同时,听遥也成功共感他的气息。有些紊乱。
听遥疑惑抬眼。
赌桌上的少年没抬眼,指尖微动,红丝绸般的细线从他指尖飞出,轻轻拨弄着赌桌上的骰子。
一下一下,明明是极细微的声音,却牵动着场内场外所有人的神经。
他对面的则是一位全程蒙面的青年,就那周正的姿态,听遥一眼就认出了那人的大概身份——沧浪剑派内门及以上的修士。
她凑近了些,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赌注能让谢逢臣如此大费周折再入魔族。
遗憾的是,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只听得此起彼伏的凉气,赌注区所有的物品就已经被谢逢臣一一收入囊中。
骰盅里,三颗六点方方正正。
谢逢臣欲转身,却被拦下。
对面的蒙面剑修,二话不说一剑朝谢逢臣劈来,谢逢臣后仰躲过,身后的其他客人却遭了殃,被他的剑气误伤,打飞了一片。
“你作弊!”沧浪修士平静质疑。
谢逢臣唇角微掀:“玩不起就别上来啊。”嘲讽意味明显。
一个半步炼虚的修士也不知是输了什么让他如此疯狂,对着谢逢臣又是几段强劲的剑法下斩又是偷袭。地下市中不乏没有修为或是修为低下但身份高贵的普通人。场面也随着他们的打斗越来越混乱。
听遥没忘记这是魔族的地盘,几次想拉谢逢臣跑路却都有意无意被撞开。且往她身上扑的都是些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谢逢臣体内的气息越来越不稳,魔气逐渐将体内的灵力侵蚀。听遥试图给他输送灵力,却在他的识海里看到了蓬勃汹涌的恶念,只一眼就让人汗毛倒竖,不适感瞬间顿席全身。
听遥心里的郁闷气越来越深,闭了闭眼,识海里血魔和明净的回应也终于到了。
她默念:“…就是打起来了。”
在沧浪修士细密的攻势下,谢逢臣终于露出了破绽,被刺中了手臂,鲜血从剑尖往下低落。
他剑势高扬,欲再次挥剑锁定谢逢臣。
须臾间,一切气势都消失了,剑招被人徒手接住,剑气化整为零。
泛着寒光的剑被夹在少女葱白似玉的两指间。衣袖微微下滑,露出白瘦的一截腕骨。她指尖微微用力,剑身已经开始出现裂纹。
沧浪剑修快速将剑从听遥指尖抽出。
众人瞠目结舌。她甚至都不是用整个掌心接的,只是两根手指。
“前辈适可而止吧。”她淡淡道。
睫羽似乎都凝固着一层冰,和她周身的气质如出一辙。
剑上似乎猝了毒,谢逢臣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听那人嗓音低低地,带着些诧异,质问听遥:“你既是人族又为何要护着一魔族?”似乎是感受到了听遥指尖的灵力波动。
听遥忍住想真实他几句的冲动,阴阳怪气:“你既是人族为何如此大张旗鼓在魔族闹事?头上挂的是什么脑袋啊?还怪可爱的。”她又释放了些许身上的魔气威压,否定自己人族的身份。
他怔怔地看着挡在他面前的那道身影,一如看到了多年前被她护在身后的自己。
那是中域论道的最后一天,他实在无法控制身上的混沌魔脉,不经意间泄露了一丝,就被中域那群大能捕捉。藏了很久的魔族身份也随之暴露。
除关山月外的六宗上层领着门下弟子,皆将武器对准了他。问他有何目的。
他慌乱抬眼又垂下,想在人群中找寻听遥的身影却又害怕从她眼中看到失望。
本想束手就擒,大不了就是被关起来,他们杀不死他的。他闭了眼,欲等待七宗的审判,未曾想,被那个想都不敢想的人护在了身后。
彼时,原本晴方一片的天空,立马被浓密的黑云替代。不断下压。
“同为众生,魔族和人族又有何分别?百年前的仙魔大战还不足以作为惨痛的教训吗?”
谢逢臣看不清少女的面容,只听着她掷地有声的嗓音,似风过雪松,吹落新雪,落在少年发颤的心尖。
一簇一簇,一颤一颤。
娉婷身影直挡在他的身前,肩颈纤瘦却挺直。月袍翻转间,少女剑指六宗,问心的天雷伴随着亮白色的闪电落下,将那眼也衬得清透出尘。
修真界的天雷是每次修士破镜才会出现的,历劫成功便是成功突破,然而也有不少修士死在那雷劫之下。
所以对于天雷,人们向来是避之不及的,未曾想,竟有人欲以一颗无暇之心愧问天雷。
天雷问心后,他们依旧挺立、干净。连衣诀都未染半分灰尘。这是证明谢逢臣对修真界从无霍乱之心,最有力也是最疯狂的证据。
自那以后,关山月青瑶的名头也更加响亮,引天雷问心,惊修真界百余年从来都不只是玩笑。
“剑都快废了,前辈还不离开吗?”
听遥面上依旧是不显山水的冷静,谢逢臣撑着身子,站在了她身侧。听遥侧过头给他喂了几颗疗伤的丹药。实在拿不准,便握着他的手腕,将灵力与魔气掺半给他输送了过去。
真靠自身实力,这样接下沧浪剑修这一剑还是十分勉强的。而这又是在魔族,若想全身而退光靠她的混沌魔脉是不够的,还需要点能震慑人的实力筹码。
于是在接受到明净、血魔消息的那刻,听遥又补充了句:“江湖救急。”
“你那边出什么事了?我看地下市的武装小队都在往那里赶。”血魔道。
明净二话不说,直接将自身的灵力输了一半给她。血魔见状,也给她输了一半。
听遥自然无法全部吸收,她将灵力与魔气混于指尖,加上她自己的接下沧浪修士一招应该是足够了。
于是就有了如今这一幕。
“怎么回事?”魔族武装姗姗来迟。
听遥身上的血脉气息依旧没有收敛,并用魔族气息将修为混淆。除非血脉等级在她之上,否则其他魔族也无法看出她的真实修为。
她抿了抿唇没说话,只视线淡淡扫过这群专门负责维持地下市秩序的魔族。
感知到听遥身上并不强烈,但十分明显的气息,再结合周围刚刚观看了整场戏的客人的反应。他们心中已有了决断。
当机立断将沧浪剑修赶了出去。
别说,不愧是专门的打手,要实力有实力,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沧浪剑修。
见听遥依旧没说话。
为首的人陪笑:“不知殿下回归,多有惊扰,还请不要责怪。”
听遥:“……?”怎么回事?重生之我在魔族当魔君?听遥十分确定自己断然不是他口中的那个魔君。
但是既然被认成了魔君。那当当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这个身份的话,在魔族找信物应该十分方便。
听遥放空思绪的间隙胡乱思考了一大堆。
借用魔君这个身份方便是方便,就是前面刚听那魔族青年说魔殿紫晶石亮了,新魔君回来了,万一刚撞上,那不是指定完蛋?
但也不一样,既然这个管事的能将她认错,是不是意味着魔族内部彼此之间也没那么熟悉。可能就是靠着这个比较独特的混沌魔脉来认魔君的。
如今她身上的混沌魔脉可是前任魔后和十二魔将之一的血魔修都承认的村存在,那也不可能是假的。
就算那位魔君真的来了,也不一样可以拆穿她。说不定她还可以摸鱼倒打一耙。
实在不行,她还有温岁宁。
行,就这么办。
听遥抿唇不语的间隙,看似是对他们的无声质询,实则思绪转了八百个弯,最终还是被阵阵高喊拽回来的。
众人显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重磅消息炸到了。却依旧下意识半跪下来,齐声高喊:“恭迎殿下归来!天佑魔族。”
“恭迎殿下归来。”震耳欲聋,不过如此。
明净和血魔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面。他们混在人群中,也高喊了几句。
聊到是否要用传送阵回魔殿。
听遥故作深沉,说话只说一半:“不急,我有安排。”看这下属的态度,估计无论是上任魔君还是这新任魔君的性格都不怎么好。那她少说话,应该也能装上。
听遥端着一张脸出现在入口处的传送阵。身后托着黑压压的、长长的尾巴。
身旁是虚虚弱弱的谢逢臣。那半张西子色的面具早在开始打斗前就被他收起来了。
少年眼睫低垂,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似的扑簌,遮住眸中寡淡的神色。只贴在听遥身旁,亦步亦趋。从刚刚地下室管事出现的那一刻,他就没再说过话。
她当然也有很多话想问谢逢臣,比如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一声不吭地离开妖域。
关于他即使结合上一世,她好像仍站在雾里,看不清他。不知道他的来历、身份,只知道他愿垂首做她手中的刀。
明净和血魔落后她一步。穿过长长的连廊,映入眼帘的是主殿深黑色的大门,门上镶嵌着无数的奇珍宝石,有的听遥也说不上名字,只知道很珍贵。
两侧分别立着两只黑色魔兽的雕像,他们脚下踩着黑沉沉的由石像制成的云,面目狰狞,嘴里似乎还在撕咬着什么。
“殿下,前面就是主殿的大门了,主殿自您百年前离去后就荒废已久,如今您只需要重新输入气息即可。”地下市为首的管事微弯着腰,作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她可没听说有什么门还要输入气息才能开,什么输入气息,这上面残留的明明是阵法的气息,他们此举无非就是试探。对于她这个横空出现的魔主,他们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相信。
听遥挥了挥手,冷声道:“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可...”那管事的魔族似乎还有什么要说,又在听遥不耐的神情中咽了回去。
低着头小心翼翼提醒,“殿下,您回归的消息已在刚刚传遍魔都,十二殿魔将中有七将还在魔都,稍后会来向您述职。”听语气,对魔族这位新任魔君十分恐惧,又或者是另一种变相的臣服。
话落的瞬间,听遥身后黑压压的一片魔族都随着管事的魔族而消失了。
她当然知道明净和血魔的疑问,但眼下暗处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此处实在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好地方。
听遥指尖微动,掀起一阵魔风,轻而易举地将大门给推开了。
殿内灯光昏暗,只点有几盏幽绿色的小灯,隐隐绰绰并不真切。
吱呀一声,门又关上了。
精致的莲扇从她掌心飞出,带着几颗灵石,落地成位,一个简单的傀儡阵成了。
血魔显然憋了很久了,“怎么才一会不见你就直接成了我的顶头上司???你装的?又或者,殿下和尊主当初留下了一女,你其实是他们的孩子?”
“又或者你真的是那传闻中踩着尸山血海上位的新魔君。”
听遥哦了一声,有被血魔丰富的想象力吓到。也是头一回见他说这么多话。
她轻描淡写回:“我当然不是新魔君。就是借个身份。你干嘛这么激动?”
听到这话,血魔明显松了一口气。
就算知道听遥体内含有混沌魔脉,血魔也未曾将她和新魔君联系起来。
问就是,看面相。
“你们刚刚也看到了,是他们将我认错的,那个环境下,我也不好推脱,就只能答应了。”听遥说,“那我也只好将计就计,找到信物就开溜了。再不济,不是还有您家魔后吗?”
明净开口,问出了关键:“魔族十二将彼此间的关系怎么样?”
等下听遥就要应对身在魔都的七位魔将,若是血魔的身份可以被坐实且有小团体,那无论是对于听遥身份的核实还是问出旁敲侧击信物的下落都有很大的作用。
血魔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下,摇了摇头,“魔将是根据魔族不同派系之间的选拔,每百年以挑战赛的规格轮换的,若有其他魔族挑战成功,则被挑战的魔将要让出自己魔将的位置。”
“对于下落不明的魔将,则直接替换。我这身份糊弄糊弄边城的守卫还可以,若真要论起来,是没什么实权的。”魔将耸了耸肩,“现今只能祈祷有和我同期的魔将还在位。”
听遥:“......”搞半天是这样。就说怎么在边城被守卫的魔族士兵将身份错认给了她,他也没多大反应,原来是没用。
“禀殿下。”大门被轻叩几下,“七魔将求见!”
“进。”
门被打开,月色透过缝隙将殿内映照,带着种并不明朗的亮感。浅浅的、柔柔的,混合着从几位魔将身上散发出来的阴冷感,照得人心发凉。
上位的少女衣着深紫色的的长袍,衣诀边缘银色的丝线细腻而精致,将繁复的魔族神兽图案勾勒。面容清冷,眼眸漆黑,深邃如夜,视线很淡像是乌鸦的羽毛,给人一种在看又没在看的松弛感。
纤唇扯出一个很淡的弧度,晲眸看向下方的他们。再怎么说,听遥也是在殷都皇室混过的人,那些上位者的侵略感与松弛感她还是很会把握的。
若有若无的混沌魔脉气息从她周身向外扩散,尽管论起实力,他们自当是比听遥高出不少,但在血脉压制明显的魔族,还是有魔将被压得有些呼吸沉重,但还在接受范围内,倒不至于说喘不上气来。
他们当下就明白了,这是基于他们试探的不满,是想在开头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他们一行七魔顺势半跪,垂首轻唤:“殿下。”
听遥用手半撑着脑袋,斜倚在王座之上:“起来吧。”她也顺势收敛了周身的魔族气息。释放出友好的魔气。
打一棒给颗糖是上位者专用的手段。殷都皇室虽然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但她也需要自小就开始学习帝王权衡之术。
无数个灯光烛火下,小殿下幼小的身影端坐于御书房的书桌前,一遍遍温习着白日的功课,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是她努力的证明。那面容稚嫩却坚定。
沈听鹤曾对说过,听遥若是不如仙途也必将是一位功德圆满的帝王。
“殿下近来可还好?我等与殿下实在是隔了许久未见,甚是挂念。”一表面看起来身材魁梧,实则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股老成的圆滑之气的魔将率先开口。
眼一直弯着,笑眯眯地看着听遥。
听遥:“甚好。”
“既然看到殿下如此,我等久放心了,只是实在不知关于修真界的事,殿下打算作何处置?是如前任魔君那般单刀直入,带我等杀穿修真界,还是如您百年前般韬光养晦,不作为?”又站出一位长相美艳的魔修,她半咬着嘴唇,轻笑声自喉间溢出,眸光潋滟。
前半段话听起来还客客气气,后半段实在是将嘲讽意味拉满了。
血魔说过,魔族内部并不和睦。存在因观念不同的系别之争,想来这位魔将对这位新上任的魔君并不太满意,反而崇尚前任魔君。言语间也多是对前任魔君的维护。
“放肆。”血魔让听遥借他了点血脉力量,好给她充当保安。他也刚好可以借此机会证明自己的身份,好巧不巧,这个说话的魔将他们认识。
并且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渊源。
长相美艳的魔修在听到这道声音时,明显愣了一下,甚至对于入体的魔气都毫无防备,任由她在体内乱窜,“...修?”
对于听遥旁边的三位身上带有魔族气息的魔族,他们从一开始就感知到了,但并未施予太大的关注,想来也只是魔君顺路带回来的几个小魔族,毕竟那身上的气息实在是弱地可怜,这里任何一人,一只手都可以将他们压死。
未曾想,居然是藏拙的。
血魔气息露出来的那一刻,他们脸色都有了或多或少的变化。尤其以那位长相美艳的魔修更为精彩。
“魅,你认识他?”
“他是当年和我同期的与上任魔君一同参与了仙魔大战的十二魔将之一,只是百年间未有他的消息,我们都以为他战死了。”
听遥注意到,血魔在她说话时神色也有微微的不对劲。
经过那位长相美艳的魔修这样一说,再加之听遥之前的举动,她那魔君的身份可算是凭借着蹩脚、但合理的各方证据,给补充起来了。
众所周知,无论是什么种族,都是十分擅长补脑的。
此刻他们已经在心中为听遥将故事线串起来了,百年前不知何种原因消失的魔君百年后又带着仙魔大战的幸存者回魔族。这不明显是要继续完成他们的复兴大业吗?
说不定魔君消失的百年间就是在找寻仙魔大战中被遗落在人族的魔族,只是这条路途实在是艰辛。只让她找到了一位。不过有一位算一位,他们魔族也即将在这位魔主的带领下迎来辉煌的新时代。
有魔族十二将越想越兴奋,竟然直接将心中所想念了出来。
很好,都不用她自己编了。成熟的魔将已经会自己接故事了。
他们说话的间隙,谢逢臣就半跪在她身侧,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她纤细的手指。
只在她问及魔族封印上任魔主得到信物时,圈住她指尖的力道不自觉紧了紧。
听遥眼帘低垂,无声发问,“怎么了?”
他摇摇头,没说话。
奇怪的是,无论听遥怎么旁敲侧击,愣是没有从这七位魔将口中问出一点关于信物的下落。谢逢臣微微站起身,走到她身后,替她揉着有些酸涩的太阳穴。
众人散去后,谢逢臣弯下身子,将下巴搭在听遥的肩颈,缓声道:“殿下是想找信物复活魔君吗?”
听遥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稍微偏了下头:“怎么了?”
她直觉谢逢臣的状态很不对劲,眼浓如墨,像是藏着一团化不开的黑雾。
他只是固执地抛下另一个问题,勾着她的手腕问:“殿下想知道信物在哪吗?”
听遥又问他怎么到魔族干什么,就是不正面回应,一来二去,二人牛头不对马嘴说了半天,却也将对方的疑问解答了个大差不差,
听遥垂眼:“如果我说想呢。”
谢逢臣没再说话,听遥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顺着他的力道从他的下巴开始下移,最终被他点在心脏的位置。
透过薄薄的衣料甚至还能感受到他胸腔轻微的震动,心跳似乎也透过指尖与他共鸣。
听遥有片刻愣神,恍惚间,像是抓到了什么丝线,将脑海中的有些细碎的东西串在了一起。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她后来又问了那个魔族青年,他说新任魔君是三百年前横空出世的。她第一次遇见谢逢臣就是在三百年前。
魔族紫晶石最近异动,谢逢臣就刚好出现在魔都。且他体内有魔族血脉早在三百前年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所以她体内的混沌魔脉也不是什么巧合、意外,是他的?
她突然想起妖族试练塔中的涨潮夜。...是那个夜里吗?她被妖气侵蚀的那个夜里,朦胧间被递喂到她唇边的,是他的血?是这样吗?
她一直都知道谢逢臣的身上有很多秘密,他不说,她也无意探究。
没想到,他竟然还披着这样一个马甲。魔君?听起来还挺威风的。
只是——
听遥指尖蜷缩,将手从他胸腔的位置移开。
“...所以你这个真魔君就眼睁睁看着我扮了一路漏洞百出的魔君?”
似乎也没想到听遥的关注点竟然会偏到这里。
谢逢臣:“......”
想到谢逢臣刚刚说的信物,听遥又看了看他心脏的位置,一个离谱但又有着一定合理性得到猜测在她心中形成。
她问:“你是封印前任魔君的六大信物之一?”
结果显然。
...所以在试练塔里那颗珠子亮起是否也有谢逢臣的原因。
听遥轻轻摇头,还是不对。世间不对,仙魔大战的时候他应该还没出生。上一世入仙门时,他们都测过骨龄了,他分明比她还小几岁。
“珠子没亮。”听遥拿出温岁宁给她的珠子,在谢逢臣眼前晃了一圈,又用掌心贴贴他额头,又贴贴自己的,“奇怪,是正常的啊。”
疑惑的瞬间却被他抓着手腕一下子贴近皮肤。
听遥也在同一时间被拉入谢逢臣的共情幻境。
谢逢臣少时仅有的记忆就是深渊下的混沌魔脉和十九洲的那一抹雪色。
深渊下埋葬的都是犯下大错无法入轮回,也无法被消灭的魔族。他从有记忆开始就被囚禁在深渊中蚕蛹般的魔雾里,日日忍受恶念的侵蚀,并尝试用血脉之力将其吞噬。
那股冰冷、潮湿的感觉就这样日复一日。
终有一日,他杀死了深渊中的魔,从深渊中爬了上来。
他立于深渊之上,深渊之下是不尽的残肢断臂,黑色的、黏腻的鲜血铺满看整片深渊。
须臾间,雷霆万钧、万里无云,引万魔朝拜。
混沌魔脉只是个传说,从混沌魔脉中走出的人,也理所当然地被认为是由混沌魔脉诞生。于是他理所当然地成为了魔族新任的魔君。
所以传闻中说他是踩着尸山血海登上魔君之位的,也没说错。
至于姓名是魔族一位在神殿打过工的老者给他取的。提及用意,那人只是神秘一笑,“你日后自会知晓。”
但他还是无法很好地控制体内的混沌魔脉,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深渊下修行一段时间,压制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