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心里一暖,拱手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永昌帝继续道:“潭州山多水多,遇事不决可与当地将领商议,力争用最少的伤亡镇压匪乱,进展顺利当然好,若有失手也不要紧,递折子过来朕会帮你想办法,切记贪功冒进。历练历练,偶尔小事上栽个跟头反而是好事,记住教训了,将来担着大任才会考虑得更谨慎周全。”
庆王听懂了,父皇这是不太信得过他啊。
二哥十八岁去南边带兵便旗开得胜,他二十一岁去打一千多匪徒若是还能失手,就算父皇不介意,他自己也没脸回京了。
虽然父皇的嘱咐有些画蛇添足,得了这个机会的庆王还是很高兴的,跨出御书房时脸上就带了些春风得意。
瞧见候在外面的两位兄长,庆王笑道:“大哥二哥还在等我啊,我还以为你们早走了。”
赵璲:“……”
他倒是想走,可康王掌握着轮椅坚持要等庆王,他便只能跟着等。
康王对上庆王眼中的得意便心中一突,待离御书房远了,他故作随意地问:“看三弟一脸喜意,是有什么好事吗?”
庆王扫眼矮了他们一大截的二哥,叹道:“荆州那边出了一股胆大包天的山匪,四处烧杀抢掠简直不将朝廷放在眼里,父皇让我过去剿匪,唉,此时出发,到那边正是热起来的时候,就怕匪徒也嫌热躲在山里不出来,让我有兵没处使。”
康王:“……”
庆王:“不说了,我先去兵部问问荆州军的情况。”
丢下两位等了他至少两盏茶功夫的兄长,庆王迈动他那两条修长长腿,恍如一匹终于可以放出笼子去撒欢的骏马快快活活地先走了。
康王暗暗咬牙,低头对轮椅上的二弟道:“三弟这脾气,还是这么爱显摆。”
不就是剿匪吗,让他去他也行,奈何他武艺不如老三,遇到这种武差父皇很难第一个想到他。
他的二弟依旧沉默。
在庆王一党看来,他这番去剿匪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哪怕战功不够大,他们也能吹到大,怕的是康王那样只能在户部拨算盘,连立小功的机会都没有。
短短的两天时间,沈柔妃、福成长公主、吏部尚书沈世彦以及庆王妃郑元贞都对庆王做了一番细细的嘱咐,直接把庆王听烦了,越发迫不及待地带上一队亲卫离了京。
惠王爷不会跟自家王妃提与夫妻俩无关的事,直到端午姚黄随着惠王爷进宫参加宫宴,听见周皇后跟沈柔妃提起庆王此时应该已经到了荆州,姚黄才注意到永昌帝父子那边果然少了一道身影。
不过跟庆王去剿匪这事相比,姚黄更好奇那些匪徒,长了多大的胆子敢在国泰民安的时候闹事?
可惜周皇后、沈柔妃光关心庆王了,没说到这些。
又该射柳了,姚黄悄悄地朝自家惠王爷望去。
惠王爷目不斜视地端坐,就算王妃惦记魁首的一百两黄金,他也不好年年去抢这个风头。
姚黄当然不会为此怨怪惠王爷,但这不妨碍她用此事消遣他。
“才成亲一年,王爷就懒得哄我开心了,知道我喜欢金子都不去给我赢回来。”
回府的马车上,姚黄坐在惠王爷的怀里,攀着他的脖子摇晃嘟嘴。
夏日衣衫单薄,惠王爷禁不起王妃这样的撒娇。
他闭上眼睛,提前报喜道:“今年父皇要去北苑避暑,五月下旬出发,一直住到九月中旬的大阅武结束。”
王妃顿时不嘟嘴了:“我们也可以去?”
赵璲点头。
姚黄大喜,前不久她还遗憾当了差的惠王爷再也没法陪她去外面避暑游玩,今年竟然可以去皇家的北苑行宫!
“太好了,王爷快给我讲讲,北苑里面什么样?”
“……坐好了再讲。”
端午永昌帝在宫里宴请群臣时,庆王刚刚抵达荆州军的大营。
他是四月二十一一早出发的,除了两天被大雨耽误了行程,短短十二三天,庆王每天都要在马车上颠簸一百多里地,颠得他都快吐了,下榻驿站的饭菜也不合胃口。
锦衣玉食惯了的庆王殿下也曾赌气地想在哪个繁华大城休整两日,可一想到父皇还在等着他的捷报,想到这是他盼了许久的立功机会,庆王便不嫌苦了。
荆州军都指挥使傅兴带着底下的武官们来迎接风尘仆仆的庆王爷。
荆州一共有十五万驻军,主营这边有五个卫所,近三万兵力,永昌帝调给庆王剿匪的便是五卫之一的武陵卫,包括两千水兵、三千步兵,卫指挥使名叫彭大纪,是个四旬年纪、立过十几次战功的武将,在荆州军这边很有威望。
彭大纪越有威望,庆王就越能感受到父皇对自己的不放心,奈何父皇钦点彭大纪助他剿匪,庆王只能接受。
庆王先跟这几位武官打听潭州那边的匪患。
傅兴、彭大纪等人知无不言,早就盼着亲自带兵去剿匪了,只是卫所发兵需要听兵部调动,地方文官无权直接请他们去剿匪。
庆王大致了解了情况,次日就带着彭大纪一起往三百多里外的潭州去了,担心打草惊蛇,他让彭大纪手下的五千兵暂且留在武陵,随时待命。
傅兴与另外四位卫指挥使站在大营外恭送庆王。
等庆王的身影离得远了,一位指挥使闷声道:“一千山匪而已,咱们随便出动一卫就能压下去,皇上为何还要派庆王来,白白耽误了十来日的功夫。”
另一人笑道:“这还不简单,皇上想给庆王造势啊,有了战功,将来立太子……”
傅兴咳了咳,扫眼四人道:“慎言。”
他们这些带兵的武官,皇上怎么吩咐他们怎么做就好,至于谁做皇上,那不是他们该操心或议论的事。
初九上午,扮作商旅的庆王一行人通过城门进了潭州城,提前抵达的侍卫早为庆王安排了一处宅院,庆王带着彭大纪一起入住,他这边沐浴更衣,知府衙门里冯知府得知庆王到了,放下公务匆匆忙忙赶来拜见。
庆王坐在主位,看着跪在地上年近四十的冯知府,问他三个匪首的具体情况。
冯知府一脸愁容地讲述起来。
匪首陈威是本地一个富商的儿子,自幼习武练得一身好武艺,但他从小横行霸道作威作福,虽然没有留下能下狱的罪名把柄,名声却是早早就臭了的,彻底断了参加武科举的机会。去年陈威趁着他父亲外出经商与他父亲的一个小妾勾搭成奸,陈父回来后发现端倪,一气之下将陈威逐出家门,谁也不知道陈威去了哪里。
今年元宵节,陈威突然回来了,带着十几个壮汉血洗陈家,抢走了陈家所有金银财物。
这时陈威一伙还只是杀人逃犯,到了二月,陈威又露面了,带着近百人抢了一队客商。
三月的时候,陈威手下就已经聚集了千来人,冯知府试图剿匪失败,但他抓到了几个俘虏,这才知道了另外两个匪首王晟、柳四夷的情况。
王晟跟陈威一样,是个杀人如麻的逃犯,柳四夷是个三十出头屡试不第的秀才,按照柳家街坊们的说法,柳四夷常年被父亲继母冷落,只知道闷在房间读书,二月下旬忽然离家出走,再回来就是带着陈威一帮山匪血洗了自家家门,连他同父异母才六岁的弟弟都没放过。
三个匪首聚在一起,柳四夷负责谋划,陈威、王晟负责带人去烧杀抢掠。
山匪藏身的石峰岭群山就在湘江边上,且有四五条支流连通湘江,方便了他们神出鬼没地袭击过往船商,船商们绕路后,这伙人就去抢劫附近的富户百姓,弄得民间人心惶惶,有银子的想办法搬家,有亲戚的赶着去投奔。
冯知府边说边抖,朝廷再不派兵来,他都怕陈威等人敢直接杀进潭州城。
彭大纪亦神色凝重,两个匪首都是连骨肉血亲都能下手的心狠手辣之人,被他们招揽的山匪也绝不是善茬。
庆王沉默片刻,问:“最近他们可有出来犯案?”
冯知府摇摇头:“下官递折子之前,他们才抢过一个镇子,带走了大量金银与粮食,而荆州各地都张贴了潭州一带山匪横行的告示,南北客商们都绕路走了,他们大概会等粮草快用完时才会下山犯事。”
庆王又问他可有进山的法子。
冯知府还是摇头:“山中有江流水泊,匪群住在船上,有时可能一晚换一个地方落脚,有时可能会寻个山头安营扎寨,除了三个匪首,底下的喽啰都不知道当日当晚会停在哪里。”
正因为这群山匪行踪不定,冯知府率领的官兵与民壮才白折腾了好几次。
彭大纪看向庆王。
庆王胸有成竹地道:“既然进山抓蛇难,那就只能引蛇出洞了。”
早在京城庆王就有了作饵诱匪群上钩的计谋,一路上反复思量完善,如今得知匪窝难寻,庆王自然要让他的计谋派上用场。
他对彭大纪道:“经过江陵时,我提前在那边安排了四艘商船,装作从蜀地来的客商要往荆南做绸缎生意。今日我便派人知会那边出发,你也回武陵等着,待商船到了武陵,你将四百水军藏在四艘商船上,再派出四艘战船护送。”
“陈威三人行事狠决且猖狂,普通山匪会被朝廷水军吓退,他们却会以击败朝廷水军为乐。”
“你们那边明面上有四百水军,实际却是八百兵力,一旦你们打起来,我与冯知府会率一千官兵前往增援,届时两面夹击,定能一举铲除匪群主力。”
八百荆州水军,一千弓箭手步兵,再加上他以及他身边的二十四个侍卫,庆王对此信心十足。
彭大纪:“王爷妙计,只是过于冒险了,听冯知府所言,柳四夷谨慎且擅谋,就怕他看出这是官府的引蛇出洞,要么避而不出,要么分出部分山匪提防官府的援兵,不如让下官麾下的三千步兵前来……”
庆王冷笑:“三千步兵,这么大的阵仗,山匪安插在城里的眼线会看不见?你也知道柳四夷谨慎,本王就是要他相信潭州这里只有一千官兵可用,相信给商船护航的只有四百水军,兵力再多,吓得他们不敢出门,你我还剿什么匪?”
彭大纪想了想,道:“王爷言之有理,不过王爷千金之体还是不宜冒险,剿匪当晚王爷最好留在城内,由冯知府带兵前来增援便可,否则一旦有个万一……”
庆王抬手打断他的话:“冯知府是个文人,这种打打杀杀的事还是本王自己来吧。彭指挥使的好意本王心领了,不过本王自幼习武,可不是为了打起来的时候躲在后面。行了,你且去客房休息一晚,明早就回武陵安排,对了,此事你跟你手下的八百水军知道便好,旁人那里不必多说,以免走漏消息白忙一场。”
彭大纪:“……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把这事商量好了,得知自己不用出面的冯知府偷偷地松了口气,他确实是个文人,干不得这种打打杀杀。
回了衙门,冯知府心不在焉地处理着公务,黄昏就去后面休息了。
冯知府的妻子留在老家照顾二老与孩子,冯知府的衙门后宅只有三个小妾,眼下冯知府最宠爱二月里他从一个被匪群抢掠过的镇子上救回来的因为藏得隐秘而幸免于难的夏姓女子,才十六七岁,虽然只能算上七分姿色,但面皮白白净净的,一双盈盈似水的杏眼很是动人。
“怎么样,老爷见到那位庆王殿下了?”夏氏温温柔柔地服侍着冯知府,关心地问。
冯知府笑道:“是啊,不愧是京城的王爷,早都筹谋好了,就盼着一切顺利,我也能卸下一块儿心病。”
夏氏好奇道:“那群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庆王能有什么好筹谋?”
冯知府凑到她耳边一阵细语。
夏氏听完,激动道:“太好了,我那冤死的姨母一家终于可以瞑目了!”
庆王的口信送回江陵的客船,客船再顺着水路经武陵到潭州,前后共用了九日。
四艘客船、四艘战船要经过匪群藏身的石峰岭附近的河段时,正是五月十九的夜里,天空一轮微残皎月高挂,在江面上洒下粼粼碎光。
庆王带着冯知府拨给他的一千持箭的官兵趁着夜色悄然赶至湘江北岸,藏匿在山间小道的林木后。
八艘船越来越近了,对岸流往石峰岭群山的支流上忽地露出一角船头。
庆王唇角上扬。
当八艘大船驶过这处支流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前方水面上突然快速划过来十几艘小船,与这边支流冲出来的十几艘小船前后夹击,将那八艘大船拦在了中间。
庆王粗略一数,山匪的每艘小船上都有二三十人,加起来足有七八百!
庆王立即就要带着弓箭手冲出去,小船上没有船篷遮挡,暴露在外的山匪全是活靶子。
然而他刚动,左侧的山坡上突然传来一声口哨,庆王仰头,便见一道道黑影举着弓箭站了起来!
庆王大惊,守在他旁边的二十四个侍卫已然推着他朝岸边跑去。
陈威要的是活抓庆王,手下喽啰们的弓箭全奔着庆王身边的侍卫与一千官兵去了,等这些人死的死残的残,他带着一百兄弟冲了下来,沿着他们熟悉的湘江水岸去追狼狈而逃的庆王几人。
江面之上,三十来艘小船上的山匪们早就知道大船上有朝廷水军,一看大当家计划顺利就要抓到庆王了,他们便急速朝远处划开小船,只与大船上的水军互相射箭,为大当家争取时间。
彭大纪站在战船之上,不慌不忙地掌控着战局。
岸边,陈威一行人终于追上了庆王,一个个手持大刀与庆王七人厮杀起来。
庆王这时也顾不得自己为何会遇到埋伏了,猜到陈威是匪首,直接跟陈威打了起来。
陈威确实是个狠人,见庆王有两下子,他还很满意:“不错,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真是个软脚虾抓到手里也没意思!”
庆王被陈威眼中的淫意激怒,刀刀直奔陈威的要害。
眼看庆王旁边只剩两个侍卫了,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陈威惊骇地回首,就见方才庆王螳螂捕蝉他黄雀在后的那条山道上疾风一般冲出来一匹匹骏马,拐个弯就奔着他们这边来了!
月光皎皎,骏马上分别是一个个穿甲的朝廷骑兵!
陈威目眦欲裂,与此同时,庆王的大刀也趁虚从后面刺来,直接将这个损了他英名的匪首刺了一个对穿。
第123章
今晚匪群夜袭,一共出动九百零六人,匪首大当家陈威被庆王诛杀,二当家王晟中箭被彭大纪手下的水军活捉,余者八百多人当场死在朝廷水军、骑兵的刀箭之下,三十来人负伤被俘,另有几个水性好的趁乱跳入水中逃走了,山中幽暗,为了避免再中埋伏,彭大纪没让水军去追。
八艘大船上的水军准备充足,只有七人死于箭伤,四十多人负伤。
但庆王率领的州府官兵有九百多人死在陈威等贼的乱箭之下,其中一批人的箭伤并不足以致死,却被冲下来的匪群补了刀,只有朝后逃跑的十几人以及几个倒地后便装死的官兵侥幸存活。
庆王手臂挨了一刀,伤口不算深,但他从京城王府带来的二十四个必须保护他的侍卫只有两个坚持到了骑兵的增援。
战船上带了军医,上岸后军医急忙为庆王清理包扎。
小兵们举着火把严严实实地戍卫在庆王四周。
庆王坐在地上,垂着眼,面色阴沉。
今晚一役,两个匪首一死一俘,匪群主力也成功被剿灭,单看这些他是打赢了,可彭大纪的水军几乎完好无损,他带来的援兵却死得比匪徒还多,甚至要不是彭大纪安排武陵卫的副指挥使带了三百骑兵在后方策应及时赶至,连庆王自己也要被陈威等人擒拿……
想到陈威活着时看他的眼神,庆王就恨不得重新拿起刀将陈威碎尸万段。
军医小心翼翼地在庆王的左臂上洒上一层药粉,再小心翼翼地为其包扎。
伤口处理好了,庆王才扫眼江面,质问彭大纪:“为何不追?那几个逃匪往支流去了,一定会逃回今晚匪窝的临时驻地。”
彭大纪:“支流越往里水面越窄,河道也浅,战船无法通行,改用匪徒留下的小船则有遇到弓箭手伏击的危险。”
庆王抿唇,现在他最听不得“弓箭手”。
彭大纪已然知悉庆王的心胸,命人将五花大绑的王晟押过来,审道:“你们如何得知商船是饵,又如何知晓岸上会有州府官兵?”
别的商船绕路是因为货少胆小,庆王安排的商船货多,又请了荆州水军护航,道理上说得通,且庆王只带少量侍卫秘密进入潭州城,一到就定好了引蛇出洞之计,此后再未与冯知府走动,连一千府兵都是今晚入夜后临时调动的,匪徒就算有线人也很难查到江陵那边过来的蜀商是饵。
王晟大笑:“老子昨晚做梦梦见的,可惜老天爷只让我梦到了你们的庆王爷,没让我梦到你们还安排了骑兵!”
这等鬼话,分明是不想交代实情。
匪首要留着押送京城,彭大纪让人堵住王晟的嘴,开始审问被俘的喽啰们,答不上的当场砍杀,连砍了六个,第七个跪下了:“将军饶命啊,三位当家行事谨慎,每次出山都是临时吩咐,从不会提前透露任何计划,小的只知道今早来了一个线人,定是那线人打探到了消息!”
彭大纪皱眉,看向庆王,他昨晚才派了一个心腹入城告知庆王今晚商船抵达此段江面的具体时辰,这是连荆州军那边都掌握不了的行程,船上的水军更无法泄露秘密。
庆王明白彭大纪的意思,消息是从他这里漏出去的。
但今晚调兵的事庆王只告诉了身边派去给冯知府传话的那个侍卫,侍卫已经死了,没死他一个京城侍卫也不会跟潭州匪群勾结,如此……
庆王咬牙:“来人,带兵去围了知府府衙!”
等庆王、彭大纪随后赶到知府府衙,冯知府早摘了乌纱帽趴跪在地,因为他极为宠爱宠到人家好奇什么他都会答的小妾夏氏在听说骑兵围了府衙后,朝他娇笑几声,随后掰断发簪掏出毒药自尽,徒留一个烂摊子给他。
“王爷,下官真不知道她……”
庆王一脚踹断了冯知府的求饶之言。
三大匪首,陈威身死、王晟被擒,山里只剩一个空有计谋没有战力的书生柳四夷以及余下的百十个喽啰。
引蛇出洞的计谋不好再用,庆王光烦心回京如何跟父皇交代了,心烦意乱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这时,彭大纪献策道:“王爷,匪徒主力被诛,余党正是人心惶惶之际,王爷可遣那些俘虏回去,让他们给山里的匪徒带话,称朝廷发了告示,主动投案者可免死罪只服三年劳役,若谁能提着柳四夷的人头来见,诸罪全免且赏银百两,如此,匪徒余党必将自相残杀,彻底瓦解。”
换成杀人如麻的陈威或王晟,小喽啰们或许不敢动手,柳四夷一个秀才郎,随便哪个小匪都能打得过。
庆王看着他的衣摆,笑道:“指挥使好计谋,不枉本王离京前父皇对你赞不绝口。”
彭大纪垂眸道:“王爷谬赞,此番剿匪全是王爷出谋划策,下官只是带兵出力罢了。”
庆王见他是个聪明人,心里舒服了一些。
如此,他针对匪群主力、余党的计谋都是功劳,昨夜的骑兵也是他让彭大纪安排策应的,而那近千官兵的死全因冯知府色令智昏,在身边藏了一个匪徒的内奸。
五月二十二,在陆续几十个山匪投案之后,终于有一个脸上带疤的悍匪出来了,手里提着三当家柳四夷的人头,而围在柳四夷身边的五六十个山匪皆死于为了争夺柳四夷人头的自相残杀中。
至此,潭州石峰岭匪群终于被清缴干净。
彭大纪、庆王都要给京里写折子通过四百里加急提前送过去,彭大纪还特意请庆王先阅览了他的折子。
庆王看得很仔细,发现彭大纪虽然没有将他夸得天花乱坠,却也将定策的功劳都给了他,还单独奏了他击杀陈威之功,奏了水军中活捉王晟的那个百户的战功,最后痛斥了冯知府泄密之举。
抵达荆州半个多月了,庆王终于在心里给了彭大纪一句夸词:是个不邀功不贪功的忠厚之人。
动身之前,庆王还特意请彭大纪吃了一顿席面。
彭大纪深谙官场之道,自然不会明着得罪庆王,但他更明白永昌帝才是他最该效忠之人。
所以,彭大纪没有告诉庆王,皇上早就调了荆州的一个代皇上监察本地官员的暗卫过来,暗卫询问他庆王关于剿匪的一言一行,彭大纪如见天子,半句都不敢隐瞒。
五月二十六,经过几日车马颠簸刚刚抵达北苑的永昌帝在行宫的寝宫里单独睡了一个好觉,次日一早,两位丞相就又送来了高高两摞奏折,旁边还有一小摞汪公公单独摆着的无需通过中书省直接呈交皇帝亲阅的各地密折。
永昌帝来北苑避暑是真,不能耽误国事也是真,因为要在行宫住将近四个月,永昌帝将两位丞相、六位尚书以及在京的公侯武将要员都带来了,各地该送去京城的奏折会直接送到行宫,帝王与重臣们批阅后再送到京城各官署操办。
永昌帝先看被两位丞相放在最上面的那些折子,这种通常都是大事,密折虽密,却并非紧急要务,有的地方暗卫上报的甚至只是某位大官于某月某日收了谁谁送来的美人小妾。
为了让永昌帝有个好心情,前两封折子便是庆王、彭大纪关于潭州剿匪的奏报。
永昌帝先看彭大纪的。
打开之前,永昌帝的心情是平静的,因为区区一千匪徒,朝廷派了五千卫所精兵去剿,成功剿了是应该的,一两次没剿成顶多算差事办得不好,最多还得再拖延一段时间,但绝不会有大伤亡。
打开之后,永昌帝先看到了彭大纪言简意赅的总结:匪窝破了。
永昌帝不自觉地点点头,再往下看,老三初初抵达潭州了解情况后就定下了引蛇出洞的良策。
这话怎么看都是在夸庆王胸怀谋略行事果断,永昌帝却眉头一皱,光听冯知府讲了一通就直接定计了?不是说要找猎户樵夫询问进山之策吗?冯知府说难找就是难找了?兴许是冯知府自己没本事啊。
脑袋想着这些,永昌帝的眼睛已经看到了双方的伤亡人数,算上引蛇出洞、瓦解余党的两处战场,匪徒诛杀不足九百,潭州府兵却死了九百七十七人!
说是冯知府那边拖了后腿,可让永昌帝去的话,他肯定要先摸清冯知府的底细啊,查查这人之前是怎么剿匪的,查查这人知府当得怎么样品行是否有瑕,这一查不就能查到冯知府身边有个遭遇过匪患还能存活的美人小妾了?
亲爹亲娘都能杀的凶匪,下山就是为了抢银子抢美人,肯定会提前查清楚哪家有银子哪家有美人,还能漏掉一个给冯知府半老头子救美?
永昌帝将彭大纪的折子拍在了书桌上,沉着脸拿起庆王的折子。
才领了差事就春风得意的老三,折子里倒是谦虚起来了,夸了彭大纪水军的英勇,夸了他安排的骑兵策应及时没让匪徒的埋伏得逞。
永昌帝还是不高兴,但想到老三差点被匪徒活捉身上还挨了一刀,且安排骑兵策应也算谨慎,永昌帝就不忍心再责怪儿子了,毕竟还年轻,第一次出外差,吃过这次教训,下次该明白兵法上的知己知彼了。
看完这两封半喜不喜的奏折,永昌帝刚要去拿下一封中书省的折子,忽然瞥见密折那摞最上面的就是荆州来的。
永昌帝大手一转,拿起了这封。
暗卫所写全是彭大纪所述,戏文一样罗列了彭大纪与庆王的每一次对话,包括两封折子上没提到的细节。
永昌帝这才知道,原来那支救下老三的骑兵是彭大纪在劝谏失败之后自己安排的,原来老三挨了一刀后还想让彭大纪的水军去支流追潜水而逃的山匪,原来老三带去的二十四个侍卫只剩两个了,而招安山匪余党的法子跟老三全无关系!
所以,他的三儿子此去荆州只办成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地方军面前给他们老赵家丢人现眼!
永昌帝在御书房阅览他三儿子送来的捷报折子时,姚黄才刚刚睡醒。
北苑离京城不足两百里地,奈何帝驾以及随行的一万御前军两万京营军走得慢,走了六日才到。
这六日姚黄与惠王爷分别坐一辆马车,晚上也睡在不同的营帐,因为永昌帝或周皇后的召见,夫妻俩连每日三餐都未必能顿顿一起吃,远远地对视几眼,明明在一地却有了分隔两地之感。
姚黄自认还算清心寡欲,惠王爷呢,长了一张清心寡欲的脸,实际上欲重着呢,才素了五晚,昨晚便不顾路途劳顿连缠了她两回。
“回王妃,王爷一早就去前朝当差了。”
行宫仿皇城而建,分为前朝后殿,区别在于行宫这边的前朝给随行官员们安排了下榻的屋舍,而亲王、公主及其家眷都在后殿分了宫院。
永昌帝的寝殿居于后殿中间,西边的宫院分给了后妃公主们,东边的分给三位亲王:康王一家住在清晖堂、惠王夫妻住在云山堂、庆王夫妻住在松风堂,距离娶媳妇还早的四皇子也住在这边的澄观堂。
还躺着的姚黄越发钦佩惠王爷了。
大公主、二公主陆续定下驸马后,惠王爷主动揽下了为两个妹妹改建公主府的差事。跟直接牵扯到民生的那些工事比,给公主们盖府邸听起来挺简单的,但这里面也容易生是非,譬如惠王爷要算好银子,不能把公主府修得太铺张奢华,周皇后、大公主通情达理,木材石材用料符合公主身份、花园建得雅致好看就行,二公主不干了,亲自找上他二哥嫌这个嫌那个的,惠王爷又是好脾气,银子不给加,却愿意尽量满足二公主的其他要求。
让姚黄说,这种费力难讨好的差事她躲都躲不及,惠王爷不但接了,竟还做得任劳任怨认认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