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璲看着这样的王妃,想到他看卷宗看累时也想往后靠,但最近这些轻便的轮椅椅背都不适合久靠。
赵璲无法接受特意往后面塞个垫子,但若弄成王妃那样……
“推过来。”
难得惠王爷有兴趣,姚黄赶紧跳了起来。
将沉甸甸的圈椅推到惠王爷指定的位置,姚黄配合地固定住惠王爷的轮椅,再看着他一手撑着圈椅一手撑着轮椅很是熟练地改变了位置。
试过之后,赵璲道:“跟邓师傅说吧,记得只用纯皮。”
什么绸面什么绣花,他都不需要。
见惠王爷满意,姚黄才坐到他腿上,喜滋滋地分享了她靠这把皮椅大赚五千两银票的美事。
赵璲靠着舒适弹软的牛皮椅背,看着王妃盛满笑意的亮晶晶的眼睛,想的是外面那些即将用上这种舒适皮椅的大大小小的官员富商以及他们的亲友家眷,都是因为王妃对他的关心才跟着享了福。
然而姚黄眼中的惠王爷,俊脸还是那么清淡,只有松弛的靠姿显露出他的心情至少没有因为她收商人银子而变坏。
姚黄谨慎地补充道:“王爷放心,我只收这一笔,后面他卖多卖少都跟咱们王府没关系。”
赵璲握住王妃的手,道:“你想的法子,这五千两是你应得的,不必多虑。”
姚黄嗔了他一眼:“王爷若是陪我一起笑,我肯定就只管高兴了。”
赵璲沉默,他只是残了不是穷了,真为五千两银子喜形于色,王妃会不见觉得他浅薄?
当然,王妃笑得很好看,惠王爷希望自己的王妃每天都能这么高兴。
高兴归高兴,姚黄很有自知之明,靠到他肩头道:“我若不是王妃,付东家大概直接做成品开卖去了,才不会跑来征询我的同意,他舍得给我五千两,是怕事后我眼红他赚的大钱,利用王府的权势去找他麻烦。”
没有做皮椅的念头,姚黄赚不得这五千两,光有念头没人撑腰,能拿多少就得全靠付东家的良心。
“所以啊,这笔银子也有王爷的功劳,我都想好了,要送王爷一份贵礼。”
姚黄仰起脑袋,十分豪爽地对惠王爷道。
以前她只送惠王爷铜钱就能买到的小吃食小物件,其实送的都是心意,也可以送贵的,但拿着皇家给她的礼金或是惠王爷给她的银票月钱去买贵礼再送惠王爷,姚黄怎么想都觉得很像借花献佛,一点都显不出诚心。
如今,她靠巧思从外人手里赚了五千两,便是真正地自掏腰包给惠王爷送礼。
赵璲看得出王妃是认真的,问:“哪种贵礼?一千两的发冠玉佩,两三千两的锦衣狐裘,还是四五千两的名家字画?”
姚黄:“……”
赵璲:“这些府里都有,除了名家字画我还有兴趣收藏,别的衣饰外物你都不用破费。”
姚黄:“……什么名人字画要四五千两啊?我看王爷画技就挺好的,还是天下第一好,王爷放着自己的字画不赏,非要去花几千两买别人的,简直就是傻子,我才不要当这样的傻子,宁可给你买一千两的发冠玉佩。”
一件礼物就想花光她的私房钱,没门!
赵璲在王妃头顶笑了下,徐徐地道:“我的意思是,我不需要贵礼。”
姚黄松了口气:“行,那等下个休沐日,我去南大街请王爷吃现烤的羊肉串。”
赵璲:“礼物应该更适合收藏。”
姚黄:“……我送王爷的轮椅都快堆满一间库房了。”
赵璲:“轮椅并非出自你手,不算礼物。”
姚黄反应过来了,坐正,歪着脑袋笑看惠王爷:“原来王爷想要我亲手做的礼物,蒲团已经送了,棉垫子王爷不喜欢,那我给王爷缝双厚厚的袜子?我女红不好,袜子你穿在靴子里面,不怕被人瞧见笑话。”
惠王爷垂眸:“袜子实用,但不适合收藏。”
这般明明有了想要的东西却还故作矜持的模样,忽地让姚黄想到了话本里美人们常送情郎们的一种物件,随口问道:“绣条手帕?”
惠王爷思索片刻,淡淡嗯了声。
姚黄:“……”
次日是初八,没有朝会,惠王爷进出宫路上遇见的少数官员都没发现惠王爷虽然还是坐着一把金丝楠的轮椅,这轮椅的椅面却悄然换成了软牛皮的,而工部的大小官员就更没机会了,因为惠王爷整日在自己的公房看卷宗,根本不露面。
初九有朝会,青霭将惠王爷推到大殿前方的汉白玉高阶之下,暂且退到一旁,碍于身份,王爷上朝下朝还是由康王殿下帮忙推。
深冬的黎明滴水成冰,康王特意站在二弟的左前方,用他还算魁梧的身体替二弟挡住寒风。
刚刚到来的庆王见了,紧挨着二哥的轮椅椅背站好,主动借大哥的背影挡风。
赵璲:“……”
庆王跺脚的时候,膝盖撞上了轮椅椅面的后侧,触感不对,庆王好奇地弯腰,伸手去摸。
站在三王身后的两位丞相没看清楚庆王的具体动作便分别朝左右转了过去,以示自己什么无礼之举都没看到,下一刻,他们听到了庆王疑惑的声音:“二哥,你这椅面是皮的?”
两位丞相以及附近的文武官员同时看了过来。
庆王跟一个宫人要了灯,围着二哥的轮椅转了一圈,也叫众人看了个清楚。
若是惠王爷往轮椅上塞了垫子,那一定会叫官员们笑他为了里子失了面子,但惠王爷的新轮椅直接将硬木椅面改成牛皮,那牛皮跟他们脚下的官靴一个质地只是染色不同,且外观端重大气,官员们就只有欣赏与羡慕了。
尤其是文官们,常年在官署坐硬邦邦的木椅,舒不舒服心里全都清楚。
惠王爷只解释说用的是牛皮,其它的任随庆王与官员们议论。
庆王也想要牛皮椅子,问二哥从哪买的。
赵璲:“不是买的,你二嫂叫木匠改的,我腿脚不便,她担心我越坐越冷。”
庆王:“……”
康王听了,既心疼二弟居然还有这层辛苦,又欣慰二弟妹真的很会照顾人,免不得夸赞几句。
声音传到后面的官员耳中,众人也都低声称赞起惠王妃的兰质蕙心来。
工部尚书严纶与户部尚书孟炳连着对了两次眼神。
第一次,严纶觉得他可以跟皇上请折子给各官署官员都打一把皮椅,兔皮鼠皮够软就行,怕耗银太多就只给五品以上的官员发。孟炳看懂了他的眼神,并用自己的眼神给予支持。
第二次,严纶心想完了,人家惠王用皮椅是因为腿废了怕冷,他们这些官员怎么好意思嫌木板凳硬?孟炳又看懂了,工部尚书都歇了这个心,他管银子的更不该主动给朝廷往外散银子。
三王这边,庆王把灯笼还给宫人,想着晚上回去了得跟表妹说一声,让表妹去找二嫂坐坐。这椅子做工如此精致,肯定费了不少功夫,与其让自己府里的木匠现琢磨浪费时间,不如直接请二嫂动用她用惯的那些木匠师傅。
卯时到了,康王推着二弟走向坡道。
待文武百官都站好了永昌帝才现身。
居高临下,永昌帝不该注意到惠王爷的轮椅椅面变化,但他发现右边好几个武官都在歪着脑袋偷瞄三位王爷,甚至老三也在往他二哥的屁股底下看。永昌帝心中起疑,且极其不喜欢这种所有人都知情就他被蒙在鼓里的滋味,登时一声厉喝:“庆王,站没站相,一直低头看什么?”
正在脑海里挑选牛皮颜色的庆王心头一抖,出列几步,恭声道:“禀父皇,儿臣在看二哥的牛皮椅面,牛皮保暖,有了牛皮椅面二哥就不怕久坐寒凉了,儿臣替二哥高兴,一时忘了规矩。”
确实是喜事,永昌帝摆摆手,没再跟老三计较。
散朝后,青霭刚从康王手里接过轮椅,汪公公派了一个小公公来传话,说皇上召惠王去御书房。
永昌帝自然是想近距离观摩下老二的牛皮轮椅。
看过也按过了,永昌帝感慨道:“你娶了个好媳妇啊。”
赵璲:“……王妃说,牛皮椅面能隔绝寒气,装上牛皮靠背或许还能缓解伏案之乏,她正在让木匠赶工,轮椅给儿臣自用,圈椅献给父皇,父皇若觉得有用,可交给宫匠改进技法。”
永昌帝笑道:“好,托你的福,朕也得了个好儿媳!”
第101章
离开御书房,推着王爷回到工部,青霭发现行走于院子里的很多官员都在悄悄窥视王爷的轮椅。
青霭想到了黎明时庆王提着灯笼让一众官员都能打量王爷新轮椅的那一幕。
当时青霭的血比不断刮来的寒风还要冷,因为他知道王爷并不喜欢被人过多地留意他的腿或轮椅。
对王爷而言,废掉的腿连着身下的轮椅都成了一块儿伤疤,谁又喜欢被人盯着伤疤议论纷纷?
青霭一边替王爷难受,一边恨庆王胡来,同时做好了今日要更加小心地伺候王爷的准备,免得让王爷本就不快的心情雪上加霜。
然而散朝后天大亮了,重新看清王爷脸庞的青霭才意外地发现王爷看起来与往常一样,似乎并未受到此事的影响,包括这会儿被工部一些小官频频窥视轮椅,王爷也是云淡风轻,进了公房来到书桌前,王爷便继续阅览卷宗了。
一个人候在外面的时候,青霭忽地记起了王爷回答庆王的那句话,说新轮椅是王妃担心他冷才改做的牛皮椅面。
青霭就笑了,原来是爱屋及乌。
王爷的心情好,青霭的心情就跟着好,然而今日的天却越来越沉,晌午他去膳堂取饭时还只是阴沉,提着两个食盒出来,手背上居然落了一片雪花。
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青霭有些兴奋,小跑着回了公房:“王爷,下雪了!”
赵璲抬头,看向敞开的门外。
担心屋里的热气散出去,青霭只给王爷看了一会儿便关上门道:“才飘一点小雪花,王爷先用饭,吃完差不多能大些了。”
赵璲推动轮椅,来到另一张他专门用来吃饭的桌子旁。
他在这边吃,青霭、飞泉脸对脸地坐在客椅那边吃,工部不比王府,没那么多房间拨给他们用,王爷愿意照顾他们,青霭、飞泉便放开吃了。
王爷慢条斯理,青霭飞泉吃得也很讲究,只是会快上很多,等王爷也吃好,青霭收拾食盒,飞泉端来温水服侍王爷漱口。
随后,两人留在外面,赵璲自己推着轮椅去了休息室。
休息室的里面,从门口到北面净房这一侧的墙边装了一排扶栏,赵璲已经坐了半日了,他撑着扶栏离开轮椅,靠着双臂的力量让全身保持直立的姿势。
尽管尝试过无数次都没有任何用,赵璲还是会努力调动双腿,因为不抱什么希望,腿脚还是纹丝不动,赵璲也不会再烦躁动怒,只是心平气和地保持着这个习惯。
撑够了,赵璲坐回轮椅,来到南边的暖榻上,朝着窗户的方向侧躺。
外面的官员们陆续前往膳堂用饭了,也有的已经吃好正在返回公房,官员们低声议论着天气、手头的差事或家里的琐事,风比早上小了,偶尔会有雪花撞在窗纸上的轻响。
王妃在做什么?
今天是第二天了,手帕能绣好吗?
姚黄在长寿巷,早上她兴高采烈地去了一趟南大街,在首饰铺给母亲外祖母两个舅母以及表妹都买了首饰,每人一件十两左右的两件五两左右的,一共花去了一百两,再去绸缎庄给姚、罗两家所有亲人分别买了两匹绸缎留做新年衣裳,胭脂水粉、好茶好酒也都买了一通,最后装了满满一辆马车去了长寿巷。
马车赶进姚家院子,罗金花裹着厚厚的细布棉袄出来接女儿,却见女儿艰难穿过堆满脚下的绸缎、箱盒,笑得像个刚接到天上掉的金饼迫不及待采买一通的由穷乍富的傻闺女!
女儿这么惦记娘家,罗金花一点都不高兴,叫阿吉等人先别忙着搬东西,匆匆把女儿拉进东屋,低声一顿数落:“咱们家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哪里需要你大手大脚地往家里搬东西?”
虽然王爷女婿可能不在乎这点小钱,罗金花却不想总是白占女儿夫家的便宜!
姚黄凑到母亲耳边,笑着说了五千两的事。
罗金花直接听傻了。
姚黄快速解释这笔银子已经得到了惠王爷的默许且不会带来任何麻烦,罗金花才打消了脑海里刚冒出来的种种顾虑,然后也跟被天上掉的金饼主动砸进怀里一样,抱住女儿一阵狂喜。
姚黄看着母亲合不上的嘴,心里就变成了双份的高兴,像惠王爷那般淡淡的不把五千两银子当回事的样子,才不是姚黄期待的反应。
笑得脸都酸了,罗金花才让阿吉娘几个把东西都搬进屋,看看首饰再摸摸绸缎,罗金花问:“一共花了多少?”
姚黄随口道:“两百两都没花上。”
娘家人平时接触的还是曾经的亲友街坊,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姚黄送太贵重的首饰与绸缎反倒不合适,今天挑的这些就很好,全是姚罗两家狠狠心自己也能偶尔奢侈买一回的东西,穿戴出去不至于让人一眼就猜疑他们沾了惠王府的光。
罗金花瞅着女儿越来越贵气且从容的脸蛋,感慨道:“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我家姚姚在王府住了半年,瞧着越来越像天生的贵人了。”
姚黄笑:“贵在哪了?除了不差银子了,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
贵人们恪守的那些规矩她还是不愿意死守,贵王爷不爱听的糙话她时不时还会蹦出来几句,而贵人随随便便就舍得花大几千两买幅名家字画的真贵气,姚黄自认这辈子她大概都学不来。
罗金花没跟女儿掰扯,只叫女儿高兴这一回就行,可别把那五千两都花在娘家人身上。
姚黄:“……娘放心,剩下的我都要自己留着了,万一将来王爷舍不得给我花银子了,我总得自己打几样首饰充体面。”
罗金花连呸三声,叫女儿闭上她的乌鸦嘴。
在娘家吃过午饭,姚黄回到王府时晌午的小雪花已经变成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姚黄问曹公公:“王爷的马车里有备伞吗?”
曹公公:“备了,有个地方专门放伞的,无论有无雨雪,常年都放在那儿。”
姚黄:“王爷出门的时候有穿斗篷吗?”
曹公公:“穿了一件狐皮大氅,今冬绣房新制的,王爷坐着时衣摆能垂下去遮住王爷的半边皮靴,保证不叫王爷冷到。”
姚黄知道那件狐皮大氅,因为绣房也给她做了一条大红缎面的狐皮大氅,另有四条不同缎面的斗篷。姚黄悄悄问过在杜贵妃宫里见过大世面的百灵,得知光她那件合她身量的狐皮大氅都价值两三千两白银,惠王爷比她高了那么多,大氅造价只会更贵。
这么一想,姚黄顿时明白惠王爷为何对她的五千两意外之财反应平淡了,敢情人家真是从小就养在富贵窝里,远的不提,就他那一张张或紫檀或金丝楠的轮椅,造价也不会比纯金打造的金轮椅便宜。
偏偏就这么一个天生的贵王爷,只想要她亲手绣的手帕。
闲着无事,姚黄叫春燕挑了一些绸缎小料来,选来选去,姚黄选了一块儿竹青色的素绫,绫轻薄柔软,擦脸擦手都很舒服。
绣什么呢?
鸳鸯太俗了,花里胡哨的需要的彩线也多,思索片刻,姚黄让春燕教她绣燕子,一根竹枝,枝头栖一只大的,旁边飞一只小的,像惠王爷画在河灯上的那样。
人家惠王爷不嫌弃她的女红,姚黄也不能太敷衍了,先在普通的绸缎上练习,一练就是一下午。
惠王爷快回来了,姚黄让春燕收起针线筐,站在地上舒展舒展筋骨,披上带袖的狐皮大氅去了前头。
此时地上已经多了一层积雪,姚黄故意在下人没扫过的地方踩了两脚,那双貂皮靴的靴底便完全陷了进去。
等了一刻钟左右,在大门外探望的阿吉跑回来了,说王爷的马车已经拐进了巷子。
姚黄叫她先回明安堂,自己撑着伞去了门外。
青霭、飞泉一左一右地坐在车辕上,都瞧见王妃了,但谁也没有知会里面的王爷。
马车停下,青霭进去推动轮椅,飞泉站在车前,在张岳准备好木板后再打开车门。
赵璲披着大氅坐在温软的牛皮轮椅上,车门打开,他才发现王妃竟然撑着一把青绸伞站在木板尽头的一侧,路面是白的,王妃的伞面也是白的,更有飞雪不断落下帘幕一般恍惚了视线,但赵璲还是看清了王妃莹白的腮边下巴,看清了她染了桃粉的面颊。
当轮椅落稳于地面,赵璲看向王妃握着伞的只有指尖泛红的右手,没有说什么。
姚黄没再接过轮椅,而是跟在旁边给惠王爷撑伞,直到来到明安堂前院的堂屋门前,她才将伞交给青霭,自己推着惠王爷进去了。
厚厚的帘子重新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冷。
姚黄将轮椅停在长几北面,刚要去给冻了一路的惠王爷倒碗热水,惠王爷突然伸出手,将她拉到了轮椅上。
赵璲是想用自己的手帮王妃暖手,结果才握上去,竟发觉王妃露在外面撑伞的右手居然比他一直收在大氅广袖中的手还要温热。
赵璲一触即离。
姚黄笑了,将右手伸进他的广袖,顺着惠王爷微凉的手一直往他蟒袍的窄袖里面钻,到了肘部这里,王爷的手臂就很温热了。
赵璲看着怀里的王妃,道:“下次再遇雪天,不用出去接我,车上有伞。”
姚黄:“我知道啊,可我喜欢为王爷撑伞,飞泉撑的跟我撑的能一样吗?”
惠王爷不说话了。
当然不一样,青霭飞泉只是他身边的近侍,她却是他的王妃。
青霭飞泉是送他回府,王妃是接他回家。
惠王爷解开衣带,展开大氅将王妃完全笼进怀中。
没多久,裹了两层狐皮大氅的王妃仰起她红通通的脸颊,嫌弃道:“好热啊……”
庆王下了马车,拨开想要给他撑伞的近侍,大步流星地进了王府。
他可没有二哥那么娇气,这点雪还要撑伞,又不是下雨。
身穿宝蓝蟒袍的年轻王爷直接来了王妃这边,见美人表妹暖暖和和地坐在次间的榻上,庆王解下大氅丢给丫鬟,等丫鬟抱着大氅退下了,庆王脱了靴子爬到榻上,伸手就将一本正经看书的郑元贞揽进怀里,低头往她的领子里亲。
郑元贞嫌弃道:“凉!”
庆王笑:“亲一会儿就热了。”
新婚燕尔,又是血气方刚,庆王直接将郑元贞压在榻上,趁着晚饭前尽了一场兴。
事毕,庆王看着发髻松散面红如霞的表妹,想到去年这个时候表妹待他还客客气气如今却已经愿意随他颠鸾倒凤,庆王越发觉得畅快,继续紧紧搂着郑元贞,不许她收拾。
郑元贞嗔怪道:“马上就要吃饭了,赶紧起来吧。”
庆王:“不急,我喜欢这么抱着你,再陪我说会儿话。”
郑元贞:“说什么?”
庆王想了想,笑了,把玩着她的发丝道:“二哥不是坐轮椅吗,硬邦邦的木椅,别的季节还好,到了冬天一直坐着肯定冰人,人二嫂聪明,叫木匠给二哥改成了牛皮垫子的椅面,看起来与轮椅浑然一体,坐着又软又暖。”
郑元贞想象不出来,淡讽道:“难为她能想出这么多的法子去讨二哥的欢心。”
郑元贞并不认为端雅贵重的惠王能跟一个贪吃懒做的百户之女相敬如宾,那么姚黄想要坐稳她惠王妃的位子,就只能挖空心思地去争取惠王的宠爱,琴棋书画姚黄样样不通,唯有从惠王的衣食住行吃喝玩乐上下手。
郑元贞是养尊处优的郡主,自幼被长公主母亲纵着宠着,便是嫁给庆王后也都是庆王一直在设法哄她开心,骨子里郑元贞就瞧不上女子用温柔体贴去争宠的卑微手段。
庆王理解表妹的意思,笑道:“毕竟她跟你不一样,二哥又是和尚性子,她不费心思,怕是得守活寡。”
郑元贞对姚黄的事并无兴趣,问他:“二哥去工部当差有一个月了吧,可有插手什么工事?”
永昌帝那么大费周折地改动各处大小宫门,虽说后面给康王、庆王喂了一颗定心丸,可一想到惠王的才干以及永昌帝对他的偏爱,郑元贞就有些不放心,更怕惠王到了工部也能大放异彩,动摇永昌帝现有的立储念头。
庆王自然有留意这个,道:“据说一直闷在公房阅览去年的工事卷宗,大有看到过年的意思,朝会上他也从不主动干涉政务,依我看,二哥是怕我们猜疑他,不敢再争锋。”
一个低贱舞姬生下来的皇子,没有母族帮衬,唯一能倚仗的就是他的文武天分,二哥装了十几年的隐忍老实,终于在十八岁的时候抓住机会立下战功,一跃成了父皇最宠爱的儿子。可惜二哥命不好,腿废了,如断了腿的千里马再无任何希望,那么二哥足够聪明的话,就该知道不能再压兄弟们的风头。
郑元贞摸了摸庆王的手背,低声道:“但愿如此。”
庆王掰过她的脸:“你担心什么?就算他要争锋,坐着轮椅又是在工部,他如何还能胜过我?”
二哥立战功的时候他还年轻,现在他长成了,就算二哥的腿好了,他也不怕二哥。
庆王不喜欢表妹话里透露出的对他的轻视、对二哥的高看。
郑元贞笑了笑:“是啊,三哥缺的只是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庆王又压着人狠亲了一通,夫妻俩才起来收拾。
走到饭桌前,庆王看看桌边两把黄花梨的雕花圈椅,对郑元贞道:“你别说,二哥的牛皮椅确实舒服,这样,明日我跟你一起去二哥那边走一圈,我陪二哥,你陪二嫂喝茶时跟她说一声,让她给咱们做两把圈椅,咱们可以出银子。”
郑元贞:“……不稀罕,你喜欢你自己去跟二哥要。”
庆王:“二哥腿废了,我好好的,哪好意思跟他开口,还是你们妯娌间更容易张嘴。”
郑元贞:“我与姚氏没有任何私交,她若来求我帮忙,我会帮,我却不可能为了两把牛皮椅子去跟她低头。”
庆王:“……行,你的脸皮金贵,我的厚,总之明天你我一起去,我找机会跟二嫂讨要总行了吧?”
郑元贞刚要拒绝,庆王正色道:“你别忘了,父皇虽然放弃二哥了,却更加怜爱二哥,大哥都知道每个月去探望一次表现关心,你我做弟弟弟妹的总是不把二哥放在眼里,让父皇如何看我?”
兄友弟恭,妯娌和睦,这都是父皇期待从他们身上看到的。
郑元贞便将到了嘴边的拒绝咽了回去。
至少在庆王得到那个位置之前,她与庆王确实都得做做样子。
惠王府。
烧着地龙的内室温暖如春,然而冬日清晨依旧漆黑的帷帐之中,姚黄还是被惠王爷微凉的腿凉醒了。
她想往里面躲,肩膀却被惠王爷按得死死,最终他撑过来,要她抬腿。
任何事都是熟能生巧,如今惠王爷学会了用肘部支撑身体的重量,这样一来,两人贴得更近。
姚黄可以不配合,但这会儿惠王爷连手都动不了,成与不成全由姚黄做主,她真不给,便有欺负他残疾之嫌。
所以只要惠王爷摆出这个姿势,姚黄再困都得由着他。
窗边渐渐透进来熹微的雪光,就在姚黄能看清惠王爷的俊脸之前,惠王爷让她哭了最后一声。
等姚黄提得起力气收拾时,惠王爷已经理好中衣坐起来了。
姚黄抓住他的手腕,硬将人给拉躺了回来。
王妃半趴过来,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他,王妃的脸一片酡红,哭了很久的眼睛有些红肿。
赵璲闭上眼睛。
姚黄哼了一声:“敢欺负人却不敢当吗?”
赵璲:“还早,你可以再睡会儿。”
姚黄:“天都亮了,还睡什么睡。”
赵璲沉默,左手拉过被子,帮她盖严肩膀。
姚黄瞅瞅帐外,兴奋道:“我陪王爷去看后花园的雪景吧,积了一晚上的雪,那边多半成了仙境。”
昨日她就让曹公公吩咐下去了,先别让下人清理后花园路上的积雪。
赵璲道好。
姚黄这才放他去了净房,自己穿好衣裳,裹着大氅来到窗边,打开窗户,一股透骨的凉意立即扑了进来,带着零星几点盐粒大的碎雪。
窗外一片白茫茫,远处的院墙屋顶也都是白的。
赵璲从净房洗了手出来,就见王妃裹着大红色的大氅趴在窗台上,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侧脸,以及踩在白狐毛睡鞋中半露的一双玉白秀足。
赵璲推着轮椅来到王妃身后。
姚黄听到动静,见他只穿着中衣,赶紧将窗户关上,免得他着凉。
温存片刻,姚黄去了里面,出来时惠王爷都穿好了外袍。随着他常住后院,青霭送了好几套王爷的常服、蟒袍过来,今早惠王爷选了一件茶白色的锦袍,俊得像话本里的玉面神仙。
吃过早饭,姚黄还是穿着那件红色缎面的大氅,再给惠王爷加上他那件墨色带金线祥云纹的大氅,姚黄就亲自推着惠王爷去了后花园。
地上的积雪有三指来厚,赵璲听着王妃踩在积雪中的脚步声,问:“脚会不会冷?”
姚黄:“托王爷的福,我现在穿的是几百两银子的貂皮靴,里面暖和外面防水,才走这么一段路都热起来了。”
赵璲:“……”
后花园一片银装素裹,就连那片深绿色的竹林都覆盖了一层白雪。
绕到西边的湖畔,姚黄心中一动,问轮椅上的惠王爷:“王爷滑过冰吗?”
赵璲摇头。
姚黄笑,指着早已冻得结实的湖面道:“我推王爷去冰上走走?王爷放心,我早带着阿吉她们在上面滑过好多遍了,不会掉进去的。”
惠王爷的心跳有些快了,谨慎起见,他还是想先把青霭、飞泉叫过来,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