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贵妃党的人虽有不少没忍住喝了果汁,但上菜前还是自信满满的,小小司膳司厨娘做出来的饭菜,有什么好吃的?不如自家花大价钱请的名厨。
可菜上着上着,就有人忍不住了,甚是鬼差地拿起筷子。
有人在第一道菜就“阵亡”了,有人持久一些,“阵亡”在第六道菜,有人极尽忍耐,最终还是没忍住第十一道菜的诱惑……
也只?有钱夫人和端侯夫人,还苦苦坚守着。
贵妃眼见坚守的同盟越来越少,忍不住烦躁。
有位夫人吃得酒足饭饱,才?瞧见贵妃的脸色,连忙找补:“不愧是宫里的膳食,就是比宫外的美味,这么好吃,一定是赵尚食亲手做的吧?”
皇后慢悠悠回答:“这些都是司膳司的御厨们所做,赵尚食今儿?只?做一道菜,便是最后一道。”
贵夫人们心中?一惊,小小司膳司厨娘们做的菜都这么好吃了?
那位夫人原本想给?自己找补,却给?皇后递了枕头,喃喃道:“司膳司御厨做的饭,不是最难吃了吗?”
文才?人惹不住笑道:“那都是什么猴年马月的事了?如今司膳司御厨们的手艺,可不比尚膳监的差。”
司膳司普通厨娘的厨艺都这般好,那赵尚食做的第十二道菜还不得好吃到天上去了。
越是这般说?,钱夫人和端侯夫人听得越饿。
早已过了午时,她俩是一口菜都没动,腹中?早已是饥肠辘辘,偏偏还要忍受着这么多诱人的气?味,简直太折磨人了。
恰在这时,坤宁宫的守门太监在外唱道:“司膳司上第十二道菜,佛跳墙——”
“佛跳墙?这是什么名字,难不成菜里有一尊大佛吗?”
“这是唯一一道赵尚食亲手做的菜,想来应是十分好吃。”
菜品呈上来,用一只?精致的瓦罐盛着,刚一掀开盖子,皇后闻到气?味,就微微笑起来,她知道有这道菜在,贵妃完败了。
瓦罐里散发的气?味实在太香了,浓郁醉人,光是闻,就让人欲罢不能,恨不得大快朵颐才?好。
她笑着介绍:“这道菜是赵尚食亲手所做,赵尚食是皇上钦点的五品女?官,曾破格做御菜、做端午御粽、做接待宴筵席,还奉旨为庄太后做膳食,厨艺可谓是后宫第一人。”
这些都是皇家内院的事,消息灵通的夫人倒是听说?过,比如国相夫人和钱夫人,消息不灵通的则是惊讶得瞪大眼睛。
尚食局就那点权力,做御菜、做筵席、做御粽、乃至给?皇太后做膳食,都是权力之外的事宜吧?若无皇上的许可,谁也不能越权啊。
看来皇上是当真赏识那赵尚食,赵尚食的厨艺也的确不错。
得知这些后,夫人们面前的这道佛跳墙仿佛更有诱惑力了。
端侯夫人不自在地挪动一下?身子,看向一旁的钱夫人,她有些后悔答应钱家不吃皇后中?秋宴的事了,皇后没有家世,为难皇后可以,但不能为难自己的胃吧?
老天爷啊,美食当前却吃不到,这可太煎熬了!
不少人耐不住皇后的诱惑,已经掀开盖子品尝起来。
皇后继续说?:“本宫曾听赵尚食说?,做佛跳墙的食材中?,有上好的鲍鱼、鱼翅、花胶、瑶柱、海参……这可都是好东西?,滋阴养颜、延缓衰老,益气?和胃,最适合咱们女?子食用。”
这句话一出,端侯夫人彻底没了抵抗力,当即拿起勺子大快朵颐。
浓稠的黄色汤汁是炖了一日一夜的精华,入口那叫一个?鲜香,口感又是十足十的爽滑细腻。
海参、鱼翅、鲍鱼……这些物件虽然口味偏淡,但胜在营养价值高,仿佛吃一口就能年轻一岁,吃一口,就能漂亮一份。
夫人们都是夫家小姐出身,谁会不爱惜自己的容颜,就是为了皇后美容养颜这句话,也得把一整罐的佛跳墙吃得干干净净。
自己的容貌才?最重要,夫君的仕途算个?屁,牺牲自己让男人仕途顺遂,到头来说?不定还给?自己找一屋子的小妾妹妹,不划算,太不划算。
好东西?先吃到自己肚子里才?叫划算。
端侯夫人吃得津津有味,忽然听见钱夫人的一声低喝:“你做什么?!咱们不是说?好了吗?”
端侯夫人自知理亏,陪笑说?:“这、这怎么忍得住嘛。”
“忍不住也得忍啊!我都也忍了?”钱夫人饿到现在,也饿出了脾气?,说?话没兜住,“你们侯府礼都收了,现在却把我独独架到火上了?你们侯府就是这样的做派?”
端侯夫人也来气?了:“瞧你们想的损招,筵席上什么都不吃,这不是要饿死自己吗?夫人我有胃病,饿不得的,你想饿自己饿着吧。”
钱夫人气?血上头:“端侯爷怎么有你这样的夫人?方才?果饮都没忍住,现在佛跳墙一上又忍不住了,忍不了小节,怎么成大事?”
“要成大事的是你们家,是你们钱家野心大,想谋算太子之位!”端侯夫人也不惯着,“怎么?想跟我们家撕破脸啊?”
右列这边动静逐渐大起来,贵妃在对面看得干着急。
皇后慢悠悠地喝着香浓的汤汁,坐山观虎斗。
贵妃娘家不是党羽众多吗?经此一遭,怕是要和势力最大的端侯府撕破脸了,树倒猢狲散,其他家也不会只?跟随柱国将军府,聚起来的势力怎么也得凋零得七七八八。
柱国将军还在北境驻守,他的好夫人、好女?儿?却在京中?败家,不知道老将军班师回朝,看到这样的景象,会不会气?得一命呜呼。
“咦?”皇后佯装刚发现,“钱夫人和端侯夫人聊这么火热,在说?什么趣事呢?”
端侯夫人心里存着气?:“禀皇后娘娘,将军夫人嫌这佛跳墙不好喝,不肯喝呢!”
钱夫人慌忙说?:“妾身没有,妾身只?是觉得今日的菜,不、不甚合胃口。”
这话一出,连贵妃都变了脸色,若是大家都不肯吃,可以说?是皇后准备的筵席差劲,可现在大家都吃得这么香,再?这么说?,这不是自己作吗?
皇后只?是一笑:“既然钱夫人吃不惯宫中?的菜,便把她的菜都撤了吧,给?夫人继续泡茶,明前龙井。”
立刻有宫女?把钱夫人食案上的菜全撤了,只?留一杯热茶。
钱夫人眼瞅着那盅佛跳墙被撤走,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傻,左右贵妃的计划是不成了,为何不吃了那盏佛跳墙,至少别委屈了自己的肚子啊。
钱夫人肚子饿得咕咕叫,食案上又没了菜,连那盏橘子水都没了,只?剩一盏苦涩的茶水。
她忍了又忍,肚子实在饿得紧,只?好端起茶水垫肚子……
筵席接近尾声时,朱明哲来了。
一众嫔妃命妇都没料到皇上会来,纷纷站起来问安,贵妃更是凑上前去:“皇上怎么来啦?前朝的筵席结束了?”
“比你们结束得早点儿?。”朱明哲略过贵妃,径直走到凤座旁,把皇后虚扶起来,“瞧你们其乐融融,可见皇后操办的筵席不错,皇后辛苦了。”
夫人们都是人精,谁看不出来皇上对皇后的尊重,京中?都说?贵妃最是得宠,皇后被皇上冷遇多年,如今亲眼见到,事实竟不是这样。
贵妃没传言那么得宠,皇后更没传言那般受冷待。
看来站队庆王和太子的选择,还是要好好观望,起码不能一味巴结柱国将军家,而得罪了皇后和太子。
皇后谦和地说?:“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帝后和谐,落在贵妃眼里如同火烧,按照原计划她此刻本该向皇上告状,说?皇后操办的筵席差劲,许多人都没动一筷子。
可环视一圈,杯盘狼藉,许多人面前的盘子都见了底,说?筵席不好吃,那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于是只?能忍着愤恨,说?不出一句话,好好的计划,至此全然失败。
朱明哲大手一挥:“今日是中?秋,朕让光禄寺备下?了月饼,尔等也带回去给?家中?孩子尝尝,你们家中?的马车想必还等在宫门外,且随夫君一道回去吧。”
众命妇纷纷辞行?告退,女?眷的筵席也就此落下?帷幕。
只?是这一日发生?诸多事宜,皇后和贵妃两党到底拥护哪家,回去可有的琢磨呢。
忙忙碌碌的一日总算在黄昏时清净下来?, 落日余晖,晚霞晕染了半边天。
赵溪音坐在司膳司门前的石阶上,手肘随意地搭在膝盖上?, 脸上?挂着平静闲适的笑容。
好?几日的筵席筹办不可谓不累,尤其还要留神对付贵妃的阴谋诡计。
此刻事?毕,倒更显得此时的宁静难能可贵,连心?里都像撒了一层月辉一样, 静谧安详。
厨房门前的石阶一向擦拭得很干净, 地方又大?又敞亮, 厨娘们最喜欢在闲适的时候坐在这?里歇脚。
见赵溪音在这?儿,厨娘们陆续围坐过来?, 各自找地方坐下。
都劳累好?几日连,没人主动说话,要么你枕在我肩头、要么我倚在你膝上?,歪歪斜斜靠在一起,安静地享受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光。
不知歇息连多久,宫道上?传来?齐刷刷的脚步声,这?个时候来?司膳司的,不是汤岱还能有谁。
赵溪音直起身?子:“走吧, 领赏去。”
徐棠笑说:“咱们赵尚食领赏赐都领出经验了,听脚步声都能知道。”
厨娘们振奋精神,纷纷起身?,虽说司膳司拿赏赐是常事?, 远没有第一次领到赏赐时的激动, 但谁会嫌赏赐多呢?就跟每个月领月钱时一样, 还会很令人欢欣喜悦的。
汤岱是朱明哲的贴身?太监,这?趟是帮皇后送赏赐, 他对赵溪音说:“皇后娘娘说赵尚食主持筹办的中秋宴极好?,是要重赏的,又觉得自己赏赐不够郑重,在皇上?那里过了明路,这?些赏赐都算御赐。”
赵溪音客气道:“皇后娘娘是国母,赏什么都是郑重的,当然,有皇上?的夹持,更是司膳司的荣幸。”
汤岱侧身?指着身?后的一排小太监,手中俱是捧着银钱:“您是尚食,就由您来?论功行赏。”
赵溪音让厨娘们把赏赐接下,笑说:“给汤总管和各位公公包些上?好?的月饼来?。”
司膳司的月饼有资格赏赐给王公大?臣,自然是好?的,汤岱笑逐颜开:“赵尚食客气。”
汤岱十分有耐心?地等着月饼,一看身?上?就没旁的差事?了,赵溪音问:“总管不用?去尚膳监颁赏?”
汤岱“嗨”了声:“尚膳监哪有赏赐?虽说前朝后宫的中秋筵席是尚膳监和司膳司的责任,但司膳司出彩,皇后有意厚赏,尚膳监嘛,中规中矩,实在没什么可赏的。”
徐棠闻言,好?奇地过来?问:“汤总管,尚膳监没赏啊?只有咱们司膳司有赏?”
汤岱如何看不出小姑娘得意的心?思,笑眯眯说:“是啊,司膳司独一份。”
徐棠乐呵了:“尚膳监那些小人,一向看不惯咱们女御厨,觉得咱们女子就该龟缩在他们后边,这?回好?了,头筹被咱们拔了,真是解气。”
赵溪音听着也解气,因有外人在,场面话还是得说:“汤总管见笑了,咱们司的姑娘年纪都小,嘴上?没把门的。”
宫里做事?的姑娘年纪都不大?,司膳司这?些厨娘最小十八/九岁的年纪,不算小了,分明是赵尚食护犊子,舍不得说手下的姑娘们一句。
他怎会看不出来?,笑说:“徐司膳性子爽直,这?话说得倒也不假。”
汤岱领着人走后,赵溪音得分赏,她发赏赐一向干脆利落,但许是今儿高?兴,也想多说两句。
她站上?石阶,声音并?不十分高?:“咱们人不多,两次御厨擢选也才不到五十人,比不得尚膳监一百多人的规模,却一次次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姑娘们在我心?里,都是顶顶好?的。”
“从前我觉得司膳司不好?,从上?到下透着腐烂,现在却天朗气清,我真是、真是离开一日都念得慌……”
徐棠站在离赵溪音最近的地方,瞧着石阶上?的姑娘。
今年初春,她也是站在这?个位置,看着上?方的人,那时候站在上?面的是胡尚食,一脸倨傲地训话,下面的厨娘们却犹如一只只病猫。
如今台上?换了人,真情实感地说着话,丝毫没有训话的架势,更让人感慨司膳司一路走来?的变化。
所谓物是人非,也有一重积极的意思。
赵溪音讲得很简短,相比于六局一司其他女官,她的口才显得逊色,与其长?篇大?论,不如分钱来?的实在。
“我就说这?么多,银钱的话,让徐司膳分吧。”
司膳司大?院爆发出一阵欢呼,没有什么比拿到银子更让人开心?的事?了。
月上?柳梢,赵溪音拎着一包月饼出宫去,回家跟阿娘团圆。
经过宫中的月湖时,被月下美景迷住,驻足看了片刻。
满月、柳树、湖面、微风,她忍不住赞叹:“月光洒在湖面上?,多像一把碎银啊。”
说完,忽听得一声轻笑:“赵尚食果真与众不同。”
“谁?”赵溪音转身?回头,却见轻柔的垂柳下款款走出一位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月光下俊俏得不像话,她诧异道,“太子殿下?”
朱巡略带歉意地一躬身?:“惊扰赵尚食了。”
赵溪音颇为奇怪,这?位太子殿下见着自己一向没那么和善,时常转身?就走,今日竟主动过来?说话。
虽说和太子殿下一同陪伴了庄太后几日,对方对自己也是敬而远之,话都说不上?几句。
她拿眼瞧了瞧朱巡,男人模样的确养眼,但她也没到被美色谜得走不动道的地步,旁人少言寡语,难不成自己还要倒贴上?去?没这?个道理。
赵溪音屈膝一福:“太子殿下抬举我了,既然殿下要在月湖赏月,我便不打扰了,告辞。”
朱巡下意识挽留:“你、你别急着走。”
稀奇了,今儿太子殿下竟不是锯嘴的葫芦,赵溪音回头:“殿下有事??”
朱巡说话的语气带着歉意:“在下刚才唐突赵尚食了,并?没有说尚食爱财的意思,只是觉得人人都夸月下湖面波光粼粼,偏偏赵尚食把此景比作一把碎银,实在清新脱俗。”
赵溪音噗嗤一声笑了,她还当什么严肃的事?呢,原来?是为着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想来?是我平时野惯了,没那么多矜贵的讲究,并?不觉得殿下有唐突的地方。”
“那就好?。”朱巡说,“尚食一见到我就走,我还以为尚食瞧不惯我呢。”
赵溪音神情精彩,她们司膳司的姑娘虽不是铁娘子,也是个个直率豪爽,太子一介男子,竟有这?般多繁文缛节。
她还没说太子见着她转身?就走呢,对方竟然先委屈上?了。
忽然,她福至心?灵,想到一种可能来?,太子好?几次见着自己转身?就走,不是讨厌自己,而是……羞涩?
她的目光带着些狡黠,再次打量起面前的男子:神情谦和、眼神微垂,拇指不住摩挲着食指的指骨,着实是一个羞赧大?男孩的模样。
若不是月光下瞧不清,怀疑他的耳朵也是红的。
朱巡谨守礼法,站在一米以外的距离,赵溪音故意凑近一步,朱巡连忙后撤,言语动作全?乱了:“你、你可是有话说?”
赵溪音在心?里笑开了,万万没想到,东宫太子朱巡,权力中心?的人物,和庆王斡旋多年的智者,竟然是个和姑娘说话就会脸红的纯情男子。
说出去谁会信?
也是了,听说东宫到现在都没一个主母,连女婢都少有,说不定?都没和姑娘说过几句话呢。
她笑道:“殿下,我今日才明白?,咱俩之间没有嫌隙,之前是我误会殿下了。”
赵溪音没再靠近,让朱巡松了一口气,殊不知刚才赵溪音的气息靠近时,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他笑说:“皇祖母也说让我来?跟你道歉,说我们之间有误会,我虽不知是哪来?的误会,但听你这?么说,可知皇祖母是心?明眼亮的。”
朱巡来?见赵溪音,的确是受了庄太后的点拨,庄太后活了这?么多年,儿郎的心?思一眼就看穿了,她那孙儿还傻傻蒙在鼓里,不知道人家姑娘对他已经有意见了呢。
“庄太后让你来?的?”赵溪音问。
朱巡点点头:“皇祖母说中秋佳节,让我来?送个月饼,寿康宫有的是月饼,可这?月饼是我亲手做的,还望尚食不要嫌弃。”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只精致的雕花漆盒,方方正?正?,瞧大?小,也就能放得下一个月饼。
不管月饼做得如何,漆盒倒是十分精致,可见是用?心?准备了。
赵溪音接到手中,惊讶地问:“殿下还会做月饼?”
朱巡不好?意思地答:“给尚食大?人做月饼,实在是班门弄斧了。”
赵溪音瞧着盒子就很喜欢:“现成的月饼怎比得过亲手所做,溪音多谢太子殿下的中秋礼物了。”
天色不早,赵溪音告辞出宫回家。
民间中秋的习俗也很多,要在月下摆供桌,请月神娘娘品尝月饼。
赵氏便是要摆赵溪音带回来?的月饼,喜滋滋道:“咱们溪音的厨艺好?,月神娘娘尝了肯定?喜欢,保佑我家女儿得个好?姻缘。”
赵溪音苦笑着说:“阿娘,月神娘娘不管姻缘,那是月老的事?。”
赵氏不在乎:“无妨,左右乞巧节时娘也给你求过了。”
赵溪音:“……”
“咦?溪音,你这?包袱里怎么有两种月饼,哪种是你亲手做的?”
赵溪音哒哒跑过去,指着油纸包说:“这?个。”
赵氏神秘地笑了下:“另一个呢?”
赵溪音大?大?咧咧说:“那个啊,是太子殿下给的,先前有些误会,他特意送来?的礼。”
赵氏长?长?“哦”了一声:“太子殿下啊。”
赵溪音源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听了阿娘故意拖长?的语调后,才猛的脸颊一红:“阿娘,您想哪去了,他可是太子。”
赵氏不置可否,她长?了双亲妈眼,任凭对方是太子还是天王老子,配自己女儿都是占便宜了。
赵溪音抱着月饼漆盒回到里间,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里面圆溜溜的月饼金黄精致,印着“伍仁”的字样,看外表倒是不错。
伍仁是她最喜欢的月饼口味,忙活一整日,还没吃上?一口月饼呢。
赵溪音当即把月饼一掰两半,对着其中一半的伍仁馅儿咬了下去,旋即一张小脸苦瓜似的皱了起来?。
朱巡这?什么破手艺!
赵溪音原本觉得, 太子殿下亲手做月饼,就是意?思?一下。
馅儿和皮儿都是下人一早预备好的,他?只需要用皮包着?馅儿一搓, 放进模具里压成型就好了。
尝过才知道,这样味道的月饼,该是太子亲力亲为,连馅儿和皮儿都是亲手做的, 否则不可能有哪个宫人敢把这样的皮儿和馅儿拿给太子。
他?倒是没少麻烦, 做出?一块不可名状的东西来。
赵溪音只尝了一口, 就赶紧放下了,她知道有些人就是厨艺废, 太子应该更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可废成这样,她也是开眼了。
为了避免自己中秋吃不上月饼,她连忙跑出?去:“阿娘,给我留一块我做的月饼!”
赵氏正在拾掇供桌,赵溪音刚出?来,就瞧见路上有不少行人都在往北边跑,像是出?了什么事。
“怎么回事?”赵氏也察觉到了。
赵溪音随手拉住一个妇人:“婶子, 那?边出?什么事了?”
那?妇人满脸写着?八卦,兴致勃勃说:“隔壁街的春华苑出?事了,薛家那?千金抓到丈夫在春华苑点名妓,大?张旗鼓跑到春华苑捉人去了, 听?说已经把奸夫□□给捆起来了, 正要打呢……薛家那?赘婿你们知道吗?姓杨的, 老天?爷诶,都赘婿了还去哪种地方?, 这不是找打吗?”
赵氏神情淡然:“哦,还真不认识。”
妇人生怕错过好戏,语速飞快地说完,就赶紧往前跑了。
赵溪音母女俩对杨志维原来恨得要死,也怨得要死,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男人已经变得不足挂齿,他?的荣辱兴败,跟她们一点关系都没有,知道他?过得好,心中无波无澜,知道他?过得差,也没兴趣去幸灾乐祸。
赵氏兴致缺缺:“这有什么好凑热闹的,还不如专心供奉月神娘娘。”
赵溪音知道阿娘心如止水,她也是,虽说对杨志维已经无恨无怨,但不管当事人是不是杨志维,都是一出?好看的八卦。
赵丫头脸上浮现出?和那?妇人一样的八卦神情:“阿娘,我去瞧个热闹!”
赵氏忙道:“天?黑了,不安全。”
赵溪音冲隔壁喊了一嗓子:“商叔,有热闹去不去看。”
济世堂药铺传来一声:“去去去。”
赵氏苦笑:“小丫头,真会折腾人。”
商老板从铺子里出?来,笑眯眯道:“有热闹当然去瞧啦,溪音,咱走。”
又回头跟赵氏说;“放心吧,我会看顾好小丫头。”
赵氏略显羞涩地点了点头。
春华苑在另一条街上,穿过一个南北向的小巷子就到了。
赵溪音远远瞧见春华苑灯火通明,因?着?是中秋,挂的红灯笼比往日还多,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门前女子的吵闹声一片,隐约能听?到薛静的骂声。
挤不进去,商老板干脆带赵溪音上了对面的茶楼,站在临街的栏杆前看。
这里视野开阔,赵溪音一下子看到里面的景象。
杨志维已经被揪出?来了,只穿着?白色里衣,披散着?头发贵在地上,时不时被薛静抽上几鞭子解恨。
薛静的矛头主要对准跌坐在地上的青楼姑娘,横眉冷对,骂得不堪入耳,鞭子伴着?骂声起起落下。
要不是老鸨和其他?姑娘维护,那?妓子怕是要被打得皮开肉绽。
尚老板觉得赵溪音是姑娘家,本不该看这些腌臢事,但又想到地上那?男人和赵氏母女俩的仇怨,便说:“你在宫里不知道,这杨志维是春华苑的常客,只不过薛家一直没发现,今儿是中秋,合家团圆的日子,不知杨志维怎么敢在这种日子跑来喝花酒,被薛家抓了个正着?。”
还能为什么,赵溪音清楚得很,定是杨志维又在薛家受气了,薛家位高权重,对杨志维这个赘婿还不跟狗似的使唤。
男人在家是孙子,在青楼是爷,为了弥补心里的落差,竟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来这里待上片刻。
她感?慨说:“这样的夫妻还做什么?薛家也不怕丢人,这样大?张旗鼓的教训人。”
尚老板说:“薛家千金行事向来如此,连薛侍郎都管不了。”
薛静越是打骂得凶,杨志维就越是把头埋得低,一副怂不拉几的狗熊样,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忽然,薛静抬腿一脚,把杨志维踹翻在地,杨志维仰面倒下是,恰好看到茶楼上的赵溪音。
男人目光慌乱得躲闪开来,双眼中流出?两行泪,而后双手捂住脸,竟然毫无征兆地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哭把薛静也吓着?了,她气恼道:“本千金还没哭,你还有脸在这哭?!”
于是场面变成女人在打骂泄愤、男人在大?哭发泄,青楼那?姑娘趁机逃回了楼里。
杨志维哭得像死了亲爹,不知哭了多久,他?突然抬起头,声音哽咽道:“薛静,咱们和离吧。”
薛静愣住,她怎么都没想到,杨志维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让她难堪的话,她气急了:“你、你、你说什么?你敢与我和离?”
“你如今拥有的一切,官职、身份、地位,哪一样不是我们薛家给你的?离开我你什么都不是!现在出?门在外人人称你一声杨大?人,离了我,你就是他?们眼中的垃圾!”
杨志维没再?说什么,只是垂着?脑袋,一言不发,许是薛静的话让他?心存顾虑,终究舍不开身份和地位。
薛静见杨志维不再?说话,也怕他?再?提起和离的事,让她下不来台,冷喝道:“带回家去!”
杨志维被下人架走时,还在回头看茶楼上的赵溪音,眼中神色复杂,似有无限的眷恋,然而他?只看到赵溪音眼底的一片冷漠。
翌日,一早。
赵溪音要返回皇宫,赵氏往她的包袱里塞了好几对护膝,一个包袱装不下,装了两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天?儿冷了,宫装单薄,女官见了皇上等主子又得时不时下跪,可得多做几对护膝。
她苦笑:“阿娘,我只要一对就好。”
赵氏精心打包包袱:“你以?前有什么不都给徐棠一些好友分分的吗?现在还有什么凉依、孙宜,做少了娘担心不够分啊。”
赵溪音知道这是阿娘对自己的关爱,便也不说话了。
隔壁济世堂也刚开门,尚老板从中走出?来,笑说:“你对丫头的爱护谁都看得出?来,可两只包裹,她不好拿啊。”
说着?,他?招手叫来铺子里的伙计:“去套车,送赵小姐进宫。”
赵溪音开心了:“还有车乘?商叔真好!”
商老板凑近了小声说:“若是对商叔满意?,别忘了在你阿娘面前多帮我美?言。”
赵溪音捂嘴轻笑:“这我可帮不了商叔,得您自己多努力。”
马车来了,赵氏把包袱拿去:“你们俩嘀嘀咕咕什么呢?”
商老板哈哈一笑:“没什么,对了,你用早膳了么?我让伙计回来时走一趟南街,买你最爱吃的枣花酥可好?”
赵氏耳根子微红:“哪就那?么馋了。”
赵溪音笑说:“既如此,我就先走了,不耽误伙计买枣花酥。”
马车尚未出?发,忽然听?商老板喝了一声:“谁躲在那?,鬼鬼祟祟,不像好人!”
赵溪音看过去,只见窄巷子里闪过一道人影,立刻被济世堂的伙计冲过去抓住了胳膊。
再?定睛一看,鬼祟之人不是杨志维又是谁?
赵溪音当即皱起眉头:“你来做什么?是不是又奉了那?薛家女人的命,来谋害我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