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 突然进来?一个太监,赵溪音瞧着眼?生,从未在?哪个宫里见过?这小?太监。
皇上神情?却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可是德太后不好?了?”
赵溪音听到“德太后”三个字才明白过?来?,这太监是仁寿宫的。
本朝有两位太后,一位先帝的皇后,皇上的养母,也就是如今的德太后,居住在?仁寿宫。
德太后膝下无亲子,只有朱明哲这一个养子,曾一手把?朱明哲从牙牙学语的孩童,养到成年独自开府,母子亲情?不可谓不深厚。
她又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出身,所以?朱明哲一称帝,就立刻奉她为太后。
之所以?“太后”二?字前还要加个“德”字,是因为要区别于另一位太后,即圣母太后庄太后。
庄太后才是朱明哲的亲生母亲,先帝的庄妃,朱明哲虽没被生母所养,到底记得亲生母亲的生育之恩,倒是也十分孝敬。
据说庄妃生子时难产,一只脚都迈进鬼门关了,还用残存的意志喃喃着:“保我的孩子,不要保我。”
朱明哲不可能不记得这样的恩情?,所以?也奉了亲生母亲为太后,宫中人都称“庄太后”,现今住寿康宫。
按说两个女人共同生养一个皇子,该结下很深的革命友谊,德太后和?庄太后在?先帝一朝时感情?还真是不错,甚至以?姐妹相称,关系甚笃。
就在?朱明哲称帝以?后,两人因为地位、权利、宫殿、徽号、待遇、圣心等?等?各种?利益和?面?子离心,撕了好?几年,最终竟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一个生母、一个养母,朱明哲夹在?中间为难得要死,却也劝和?不了,只能尽量做到一视同仁。
仁寿宫的太监说:“皇上,您快去瞧瞧德太后吧,德太后的病突然加重?,已经说不出话?了!”
“什么?!”朱明哲大惊,抬脚就往仁寿宫的方向去。
皇后和?贵妃自然得跟着尽孝,皇后想了想:“溪音,你?也来?。”
赵溪音一路跟到仁寿宫,才第一回 见到德太后。
德太后是皇后出身,一开始帮朱明哲管着后宫,但庄太后不依,两人挣了许久,朱明哲无奈,干脆收了两位太后的权利,让两人在?后宫安养天年。
两宫太后的膳食又是由尚膳监负责,所以?赵溪音从未见过?德太后和?庄太后。
德太后卧在?床榻上,双目紧闭,额头一层层的皱纹拧成疙瘩,看样子被病情?折磨得很痛苦。
她今年已经六十有五了,长发银白,皮肤暗淡松弛,早就不见了当年做皇后时的意气风发,像一棵开败的凤凰花,被风轻轻一吹,就会零落成泥。
“母后。”朱明哲轻声道,“您怎么突然病得这么重?了。”
德太后身子一直都不好?,这几年在?床上的时间比在?地上多,今年开春以?来?,身子更是江河日下,病得越发严重?。
听到声音,德太后睁开眼?,目光慈爱地看向朱明哲,但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喉咙发出浑浊的声音,最终只能抬手轻轻拍了拍朱明哲的手背。
这一拍,差点把?朱明哲拍哭了,他忍着哭腔问?:“太医呢?太医怎么说?”
答话?的是刚才那太监,反倒是哭腔浓重?:“皇上,太医说德太后娘娘不必吃药了,爱吃些什么就吃些什么吧。”
这是太医院的话?术,当一个人的病情?已经无力回天时,御医总会这么说。
朱明哲如何能不懂,当即在?床边跪了下来?,皇后和?贵妃接连跪下,一屋子的人呼呼啦啦全跪了下去,氛围悲戚。
“母后,您想吃些什么?”朱明哲想了想,“猪肚鸡好?不好??您年轻时最爱吃的。”
德太后微微摇了摇头。
皇后轻声提醒:“皇上,德太后年迈,已经咬不动猪肚儿?了。”
朱明哲连说好?几样菜式,德太后都摇头。
他能想到的都是从前和?德太后住在?一起时,德太后喜欢吃的膳食,一时也想不起别的,有些情?急:“太后的膳食一向是尚膳监负责,让王监令赶紧揣摩德太后的口味,若是不能让德太后满足,朕砍了他的脑袋!”
有宫人立刻去尚膳监传话?了,可是连朱明哲都猜不中德太后的心思,王监令又能如何呢?
朱明哲无力地摆摆手:“你?们都出去吧,朕一个人陪陪母后。”
赵溪音一个人回司膳司去,心中颇为感慨。
首先便是感慨胡尚食和?贵妃之事,贵妃指使胡尚食给皇后下毒,还要嫁祸给她,这事昭然若揭,身处后宫的人都能看得明白。
胡尚食被赐毒酒,一命呜呼,贵妃却能蒙荫于家族,不用受一点惩罚,实在?让人感叹权势的裨益。
但话?又说回来?,贵妃此举肯定已经触怒皇上,即便皇上因为钱将军暂时不能动贵妃,也已经君妃离心,不会再发自内心的宠爱。
贵妃任性妄为,终究是给自己掘了坟墓。
除了这件事,赵溪音也感慨德太后,太好?的年华、再高的权势,到头来?也不过?一场空。
德太后的时间不多了,朱明哲唯一的心愿就是能让德太后在?最后的一点时间里,吃得如愿以?偿,只是不知王监令能否摸的清德太后的口味和?心思。
赵溪音正想着王监令的差事,转头就发现已经走到了尚膳监。
尚膳监门口,传话?的太监刚刚传完朱明哲的口谕,王监令目送仁寿宫的太监离开,转身看到赵溪音。
多日不见,王监令依旧是笑面?虎的神情?,对赵溪音皮笑肉不笑说道:“是赵司膳啊,听说胡尚食已经赐死了,差点得称呼您一声赵尚食,可惜啊,皇上终究还是没顾着你?,你?还是司膳。”
赵溪音笑了声:“即便是尚食女官,也只是五品,哪有您四品监令的官职高,您那么担心做什么?”
王监令自己都意识到内心的畏惧,胡尚食做五品尚食女官时,他一点都不在?意,因为胡尚食就是个废物,废物是没有威胁的,但赵溪音不一样。
赵溪音如今只是六品司膳女官,就已经带着司膳司“敲打”了好?几次他们尚膳监,让他明显感觉到了威胁,若是赵溪音当上尚食女官,对尚膳监的威胁会更大,和?废物胡尚食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他才会这么在?意。
好?在?皇上没有再度提拔赵溪音,这也让他松了一口气。
“我不担心。”王监令口是心非地说,“也许皇上觉得尚食局其他四司中的女官资历更深,更适合提拔为尚食女官吧,比如司供女官。”
司供女官和?赵溪音不太对付,王监令故意提起,为的就是让赵溪音吃心。
“王监令管着偌大的尚膳监,还有闲心管我们尚食局的事。”赵溪音“哦”了声,“皇上很孝顺德太后的,王监令还是想想怎么给德太后做满意的膳食吧。”
说到德太后,王监令就笑不出来?了。
皇上真会为难人,德太后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话?也说不出,他怎么知道老太婆喜欢吃什么?
【赶紧死了可算清净了,要死不死的净为难人。】
他正愁着呢,但在?赵溪音面?前决计不可能表现出来?,语气轻松道:“这有何难?两宫太后的膳食习惯我们尚膳监最清楚,绝对能做出德太后最爱吃的膳食。”
赵溪音听得反感,丢下一句“那就好?”,转身就走。
司膳司里,胡尚食留下的烂摊子还在?清理,所有食材都要排查一遍,宁可浪费,也不能发生吃出人命的事,所有厨具也全要好?好?查验,好?好?清洗,或是直接替换新的过?来?……
赵溪音让杂役打听着些仁寿宫的消息。
德太后的膳食是王监令亲自做的,第一次送去的是道西湖醋鱼,据说这是德太后近三年吃得最多的一道菜,可送去后,德太后吃看了一眼?,就微微摇头。
王监令信心满满得去,被皇上训斥一通,垂头丧气地回。
第二?道菜送的是玲珑八宝饭,德太后肠胃不好?,时常吃些五谷杂粮好?克化,王监令小?心翼翼送去。
这回德太后连看都没看一眼?,闻到八宝饭的味道就闭了闭眼?,不是想她要的食物。
王监令是被朱明哲吼出去的,屁滚尿流溜回尚膳监,蔫头巴脑地准备第三道菜。
送过?去的第三道菜是辣炒鳝段,据说这是当年德太后在?封后大典上用过?的一道菜,初握凤权的年轻皇后风光无限,独独夸赞了这道鳝肉。
可德太后还是闭了闭眼?,也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朱明哲没辙了,王监令更没辙。
最后还是皇后建议:“让赵司膳来?试试吧。”
朱明哲眼?角微红:“赵司膳从没侍奉过?母后的膳食,王监令都不知,她如何能晓得?”
皇后还是坚持:“赵司膳是姑娘家,姑娘家天生心细,说不定能猜准母后呢。”
朱明哲同意了:“传赵溪音。”
朱明哲让开床榻边上的位子?,在桌旁坐下。
赵溪音德太后的床榻前,俯身轻声问:“德太后, 您想用些什么??”
朱明哲太后面“啧”了声:“德太后要是能说话,还用让你来?”
赵溪音回头解释:“皇上,请给臣一点时间?。”
朱明哲皱着的眉头逐渐松开,眼?下这种情况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王监令都做不到的事情, 赵溪音怕是也难。
赵溪音看向德太后, 德太后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仍旧没能发生声音。
【这群庸厨!难道就没一个人能猜中哀家想吃花生酥吗?!】
【哀家尊荣了一辈子?, 马上就要一命呜呼了,最后一点子?心愿都达不成!】
【也是了,哀家这辈子?就吃过一次花生酥,谁会想到哀家临死前最想吃的,会是这道点心呢?罢了罢了。】
赵溪音:“……”
没想到端庄一辈子?的德太后,内心是如此的丰盈。
花生酥,做起来倒不难,只是那么?多菜式, 为?何到了最后关头,想起的是这道点心呢?
她问:“德太后,您,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吗?”
德太后轻轻眨眼?。
【哀家这辈子?, 当过国母、养过皇上、当过太后, 走到女子?权利的巅峰, 没有什么?遗憾的,唯有一人甚是想念。】
赵溪音以为?德太后想的是皇上, 毕竟朱明哲是她唯一的养子?,也是最亲的人。
【庄太后。】
赵溪音吃了一惊,满宫都知道两?位太后水火不容,这么?多年王不见王,德太后临终前最想念的人,竟然是死对头庄太后?
她一时不知道作何感?想,轻声说:“德太后稍后,臣去给您做点心。”
她说的是点心,而非菜肴,德太后露出微微诧异的神情,又渐渐淡去。
朱明哲急着问:“知道德太后想用些什么?吗?”
赵溪音点点头:“微臣尽力一试。”
说完,便?告辞退了出去,赶回司膳司做膳食了。
朱明哲并不报多大希望,微微叹了口气,又埋怨起自?己来,若是自?己能多陪陪德太后,至于连老人家最后一点心思都猜不中吗?
若是让德太后带着遗憾驾鹤西去,他能内疚死。
不一会儿功夫,赵溪音来了,手中捧着一碟嫩黄色的点心,不是什么?名贵精美的点心,就是一碟普普通通的花生酥。
朱明哲还以为?赵溪音会施展一身厨艺,做道最美味的膳食给德太后品尝,没想到只做了一盘点心。
他有些不悦地问:“你觉得?德太后爱吃花生酥?德太后是爱吃点心不假,可?食用的点心大多是名贵的肉松饼、椰蓉糕和蟹黄酥,朕从未见过太后吃过花生酥!”
朱明哲平时说话算得?上和颜悦色,此刻也是悲伤加情急,语气很是严厉。
赵溪音默默,全?世界只有她知道,德太后此刻最想要的,就是花生酥。
“皇后说你心细,朕亦是看中你,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给太后做花生酥点心?”朱明哲眼?睁睁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德太后的生命一点点流逝,心中怎么?不急,“你倒是说说看。”
赵溪音无言以对。
恰在这时,德太后的太监急吼吼说:“皇上,德太后的手一直在颤动,似乎想叫您。”
朱明哲忙来到床榻边上:“母后,孩儿在这儿。”
德太后的手却仍旧颤动不停。
朱明哲急得?都要宣太医进?来了,突然听?太监说:“太后似乎看的是赵司膳手中的点心。”
朱明哲不确定地问:“母后,您想吃花生酥吗?”
德太后的手不动了,微微点点头。
朱明哲大惊,连忙冲赵溪音招手:“快拿来。”
他亲自?把德太后小心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风烛残年的老人已经没有几两?肉,剩下全?是瘦骨嶙峋的骨头。
朱明哲拿起一块花生酥,喂到德太后嘴边,他的鼻尖也嗅到花生酥的浓香。
花生酥又酥又绵软,德太后无需用力,稍微一抿,细腻的酥点就入了口,在舌尖慢慢融化。
花生酥点极为?美味,甘甜十足,有浓浓的花生香味,比花生酥糖更加酥脆、细腻,味道浓厚,入口并不干噎,反而十分?湿润,在口中化作甜丝丝的蜜水。
德太后脸上露出笑容,就着朱明哲的手,又吃了一小口。
【是这个味道,和当年庄妃亲手做的花生酥一个味儿。】
【那是一个深秋,我在乾清宫救下一个嫔妃……】
从德太后的心声中,赵溪音得?知了德太后和庄太后年轻时的故事——
先帝登基第五年,后宫众妃接连生下皇子?,唯有当时的皇后膝下仍无所出。
皇后焦急万分?,请了各处的医者开药方,坐胎药吃了良久,肚子?仍不见有动静,最后还是一位民间?游医说,她的身子?可?能生不出孩子?。
这个消息无意是个霹雳,让皇后觉得?天都塌了,身为?中宫,没有皇子?,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她恍恍惚惚到乾清宫去找皇上,也就是朱明哲的父亲,当时皇上正在训斥庄妃,因为?庄妃为?了自?己的儿子?朱明哲,和外臣有所往来。
后妃和臣子?勾结是大罪,尤其?还是有皇子?的妃子?,这不是明晃晃地觊觎皇位吗?
皇上本打算重重惩治庄妃,皇后却开口求了情,她已经记不清开口求情的初衷是什么?,大约是不愿看到一位母亲因为?为?孩子?谋求前程而被重责,也算稍稍弥补自?己永远无法成为?母亲的遗憾。
那时她的皇后身份说起话来颇为?有分?量,竟劝下了皇上,庄妃只是被禁了足,并没有伤筋动骨,连身为?皇子?的朱明哲也毫发无损。
皇后以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直到庄妃解了禁足,带着亲手做的花生酥来到坤宁宫。
她没有皇子?,空有皇后之?位,后宫中许多嫔妃已经有轻视她的势头,又因着身为?中宫,一向没什么?朋友。
庄妃带着亲手做的点心来道谢,让她很意外,庄妃倒是个开朗的,她记得?那日坤宁宫里桂花飘香、欢声笑语,两?名女子?吃着花生酥谈天说地,打破了坤宁宫长久的寂静。
而后,她们说到子?嗣,皇后遗憾地说:“医者说我不可?能有孩子?了。”
庄妃犹豫了一会儿,竟说:“哲儿给你养吧。”
皇后愣住。
她不知道是庄妃想要为?朱明哲觅个好?前程,所以要为?他找中宫皇后为?养母,按个更尊贵的身份,还是可?怜自?己身为?中宫却不能生育,来报答那日在乾清宫的救命之?恩。
总之?,朱明哲到了她的膝下。
中宫有子?,不管是否亲生,总归让皇后的日子?好?过许多,没有嫔妃敢再不敬皇后,连皇上也因为?朱明哲聪明伶俐,时常到坤宁宫陪伴皇后母子?。
皇后养朱明哲,一养就是二十年,直到先帝驾崩,朱明哲登基。
这期间?,皇后与庄妃的感?情一直要好?,两?人时常在一处说话,吃点心,只不过都不是花生酥,那一日的花生酥似乎成了姐妹俩的信物,非重大日子?不能吃。
连庄妃有一日问:“姐姐想不想吃花生酥,我做些来可?好??”
皇后都摇摇头:“那日的花生酥,太香了,我想永远保留那日的味道。”
朱明哲登基,两?姐妹都很高兴,约着要在新帝登基后,挑一个好?日子?一起吃花生酥。
可?谁知随之?而来的事情,敬封太后之?位、分?宫殿、颁徽号、管理后宫之?权……一样样事情纷至沓来,终究让情同姐妹的两?人离了心。
约好?的花生酥,再也没吃上。
再后来的事情赵溪音都知道了,两?位太后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直到垂垂老矣。
【我想她了。】
德太后轻轻拂开朱明哲拿着花生酥的手,眼?中有泪花闪过。
朱明哲身为?养子?,实在不知道敬爱的母后心中在想什么?,为?何吃半块花生酥,都能吃出眼?泪。
赵溪音不禁走上前,轻声问:“德太后,您要见她吗?”
朱明哲不知道赵溪音指的是谁,也不知道她为?何会有此一问,就见德太后轻轻摇头:【相见不如怀念吧。】
说完,德太后露出一个了无遗憾的笑容,驾鹤西去。
朱明哲意外地没有落泪,也许因为?德太后是笑着走的,给了他莫大的安慰:“让皇后亲手为?德太后,准备丧仪。”
片刻后,他看向赵溪音:“你怎么?知道德太后临终前想吃花生酥?德太后想见又不愿见的人,又是谁?”
赵溪音解释说:“是庄太后,臣听?人说,德太后和庄太后年轻时是好?姐妹,对那是的德太后来讲,庄太后和皇上,就是她最重要的人。”
“如今皇上稳做江山,国泰民安,有妻有子?,德太后没什么?不放心的,臣想,德太后唯一不肯释怀的,便?是庄太后了吧。”
“这花生酥是庄太后曾经做给德太后的点心,是两?个人情谊的见证,臣斗胆,做了这道花生酥。”
朱明哲长长舒了一口气:“朕身为?德太后的养子?、庄太后的亲子?,竟不知道两?位的情谊缘于一道花生酥。”
“朕还以为?,在德太后心里是极为?痛恨庄太后的,没想到人之?将死时,最难释怀的竟是昔日姐妹、近日仇人。”
赵溪音看着床榻上神情安详的太后,柔声说:“德太后已经放下恩怨了,临终时念着的,只有和庄太后的情谊。”
朱明哲点点头:“传朕旨意,敕封赵溪音为?五品尚食女官。”
消息传到承乾宫时,贵妃气得?把手中的金钗都摔了。
“赵溪音成了五品尚食女官?她才多大?能担得?起五品女官?皇上是疯了吗?!”
宫女连忙劝:“娘娘小声些,可?不敢质疑皇上的旨意。”
贵妃仍旧愤愤:“王监令都做不到的事,赵溪音竟然能做到,哄着皇上把她提拔成尚食女官。”
贵妃和赵溪音的仇早已解不开了,赵溪音越得?意,她就约生气。
宫女低声说:“娘娘,德太后是庄太后的死敌,那赵溪音尽心伺候德太后,分?明是和庄太后过不去,咱们何不推波助澜一把?”
贵妃微微睁大眼?睛:“可?庄太后早已不管后宫的事。”
“庄太后是不管旁的事,只要事情涉及德太后,她就一定会挣一挣。”
贵妃眼?睛一亮:“立刻随本宫去寿康宫。”
赵溪音被提拔为尚食女官的事很快在宫中传来了。
除了朱明哲、赵溪音和传旨的汤岱以外, 王监令是?第三个知?晓此?时的人,朱明哲下口谕时,王监令就在仁寿殿外候着。
他给德太后侍了一辈子的膳, 临了做了三道菜,道道不是?德皇后想?要。
原本以为赵溪音来也是?枉然,这个丫头极为不自量力,他?这亲自给德太?后侍膳的人都猜不出德太?后的心思, 赵溪音连两宫太后的面儿都没见过, 来装什么大尾巴狼?
他?在殿外一边候着皇上随时又可能的吩咐, 一边等着看赵溪音的笑话,刚才皇上是?怎么训斥他?的, 赵溪音都得一一受着。
没想?到竟等来赵溪音荣升尚食的消息……
王监令彻底傻眼了。
德太?后没有遗憾地?离开后,王监令和赵溪音的差事算是?了了,各自走出仁寿宫的宫门,往尚膳监和司膳司的方向去。
期间有一段同路,王监令挤出一个笑容:“恭喜赵尚食升迁。”
这皮笑肉不笑的本领,让赵溪音一下子就觉得咬牙切齿的语气来:“多谢王监令,溪音侥幸。”
“肯定是?侥幸。”王监令脱口而出,因?为觉得只有“侥幸”二字, 才能解释赵溪音为何会猜得准德太?后的心思,毕竟连皇上都凑不出来,那可是?德太?后的养子。
赵溪音不置可否。
王监令继续说:“赵尚食如今也是?五品女官了,官职可不低, 在后宫几乎是?最?高?女官官职, 见了一些低等的前朝官员, 也只需等着他?们给你行?礼就是?。”
这是?在拿五品官员的殊荣来衬托他?四品官员的身份呢,赵溪音听得出来, 佯装诧异:“哦?还有这么多好处。”
“那当?然。”王监令又说,“虽然你是?尚食局的五品女官,但我是?尚膳监的四品官员,尚食局倒是?怎么都追赶不上尚膳监来。”
后半句半是?玩笑半是?正经?地?说出来,却是?王监令的真实意图。
一般能说出这样的话,都是?心里?发虚,只能在口头上不断强调自己的强。
偏偏赵溪音不惯着,笑了笑道:“那可不一定哦,说不定哪天,尚食女官的官级,就被破格提拔为三品了。”
“你!”王监令大惊,赵溪音这种离经?叛道的话都能说出口,本朝好几百年没变过的官级制度,难不成还能因?为她改了制度?
赵溪音又说:“说不定某一日,司膳司的权利会越过尚食局去,更说不定,尚膳监都没存在的必要,直接被尚食局整个取代了。”
王监令脸色都变了,他?知?道这只是?赵溪音的口舌之利,但只要稍微一想?,还是?让他?冷汗涔涔,因?为赵溪音的升迁速度实在太?快了,快到让他?不得不郑重考虑她的口舌之利。
“莫要瞎说!”
赵溪音笑道:“王监令怎么脸都白了,我开玩笑的。”
王监令喷出一口老血。
赵溪音回到司膳司时,朱明哲的圣旨跟着也到了,汤岱亲自来传圣上口谕。
这回接旨的可不止司膳司的人,而是?整个尚食局四司的所有人。
汤岱传完圣旨,司膳司的厨娘高?兴得差点即刻跳起来,因?为汤岱还在,便只能用?眼神传递激动之情。
司药、司酝两司的女官和宫人倒是?反应平平,胡尚食倒台时她们就想?到来,接任尚食之位的八成是?赵溪音。
只有司供女官神情有异,从前她仗着巴结上了胡尚食,对赵溪音和司膳司大肆讽刺,怎么都没想?到,有一日胡尚食倒台,赵溪音会上位。
此?刻她如坐针毡,只想?化?作?一只西瓜虫来降低存在感,希望新上任的赵溪音不要报复自己。
汤岱走后,赵溪音对尚食局所有人道:“本官初任尚食一职,对司供、司药和司酝三司的事务尚不熟悉,三司女官请各行?其职,守好责任,便可自行?去忙。”
新官上任,这番话说得算是?谦和,比先前的胡尚食谦逊太?多,司药、司酝两司的女官心生好感,各自带着自家的宫人离去。
唯有司供女官陪笑着来到赵溪音面前:“尚食大人,我那有上好的正山小种,您去尝尝?”
“不了。”赵溪音直接拒绝,“司膳司还有诸多事要忙,就不去叨扰司供。”
司供女官“诶”了声:“那我让人把茶给尚食大人送来。”
赵溪音叫住她:“司供女官,本官喜欢做事勤勉负责的人,不喜欢投机取巧、阿谀奉承的人。”
司供尴尬地?笑说:“好、好。”
等人都走了,司膳司关起大门,厨娘们这才算把心里?的激动释放出来。
“尚食女官诶,放在从前我想?都不敢想?,没想?到有一日,赵御厨真的当?上了尚食女官!”
“后宫的女官最?高?也就五品了吧?咱们赵御厨是?最?高?等女官啦!司膳司跟着沾光!”
“没了胡尚食,头顶上的阴云终于散去了,现在的感觉就是?天朗气清,整个尚食局的空气都变好了。”
“往后六局一司看谁还敢小看咱们司膳司!”
“……”
徐棠也感慨万千,拉着赵溪音的手:“半年前的那一日你还记得吗?咱们俩被郭掌膳叫去,被换了侍膳主子。”
当?时的两个小厨娘是?多么弱小、无助、任人欺凌,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赵溪音成了尚食,她徐棠也是?典膳女官,再也没人能欺负到她们头上,还能保护司膳司一众姑娘不被人欺负。
“我记得。”赵溪音轻声说,“我们都有能力保护自己了。”
孟御厨问?:“赵御厨,这么一来司膳司的司膳一职又空缺出来了,皇上的旨意里?没有提及,要怎么安排?”
赵溪音说:“皇上的意思是?司膳司隶属尚食局,官员由我来任免。”
孟御厨恍然:“那就把空缺补齐吧。”
司膳司的御厨中,以徐棠和孟御厨厨艺最?佳,徐棠办事雷厉风行?,孟御厨稳重妥帖,赵溪音有意提拔这两位,至于空出来的掌膳一职……
其他?厨娘从厨艺到性格各有各的特点,赵溪音很难有明确的人选。
她说:“徐典膳、孟掌膳任职时间虽不长,但确是?为司膳司办了不少实事,妥帖程度大家有目共睹,所以我打算提拔徐御厨为六品司膳、孟御厨为七品典膳,如何?”
众厨娘都没有异议,她俩本身就是?女官,办事勤勉,没什么可指摘的。
“至于典膳一职。”赵溪音说,“我想?采用?民主选举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