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溪音安慰说:“她已经自食恶果,亲口尝到了?自己种下的恶果。”
饶是这样, 文?才人仍旧觉得不解气,拉着丽美人:“走?,我带你找她算账,还有那娄娥, 还想嫁祸给溪音, 连她的账一起算!”
丽美人没有动, 小声道:“能?不能?先?喝完粥。”
【热乎乎的皮蛋瘦肉粥真的很好喝!】
文?才人愣了?下:“其实我也想喝完。”
赵溪音:“……”
等两位嫔妃美美地喝完粥,三人一起来?到东殿。
尚未进门, 殿内突然传来?一声茶盏摔在地上的声音,继而是鲁婕妤的怒骂声:“没用的东西!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为何通润散会出现在我的糕点中?!”
接着,是娄娥扑通跪地的声音,慌乱解释道:“我、我真的不知道,那药明明下在赵溪音的白糖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做的糕点里也有?”
她真的百思不得其解:“也许、也许是婕妤本身肠胃就不好,和那药无关?”
这句猜测更是点了?鲁婕妤的炮仗,娄娥到现在还敢把责任推卸在她身上,她的肠胃打?小就好,从没出现过如此严重的腹泻。
昨日筵席上,她一直紧盯丽美人,就等着看她出丑,结果丽美人没事,她的肚子?倒是先?叫个不停。
筵席上那么多人,当着那么多嫔妃和外臣的面,她竟然像鼠辈一样逃窜了?,往后皇上会如何看待自己?自己的恩宠如何还能?复得?
请了?太医来?看,那太医一口咬定就是通润散的功效,现下这厨娘还敢抵赖!
鲁婕妤气急反笑?:“娄御厨,司膳司的考验,你就剩一次机会了?吧?”
娄娥猛的抬头,预感不妙。
“算上这次,岂不是已满三次?”鲁婕妤冷笑?,“滚出宫去吧。”
娄娥咬咬嘴唇:“你就不怕我把你给丽美人下毒的事抖落出去?”
鲁婕妤反问:“你有证据?”
的确没有,通润散用完了?,药却报应在鲁婕妤自己身上,说她下/药害人,皇上会信?
东殿的门打?开,娄娥匆匆出来?,脸上带着绝望。
见到赵溪音,娄娥深深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甚至都没向?两位嫔妃行礼,转身就走?。
“这么猖狂?”文?才人叉着腰道。
赵溪音解释说:“她要?被赶出宫了?,想必是破罐子?破摔。”
文?才人耸耸肩:“如此,也算她的报应了?。”
三人进殿去,见鲁婕妤瘫在贵妃椅上,身上盖着层绒毯,脸色煞白没有一点血色,桌上还搁着刚煎好的药和没动的早膳。
一看就是还病着。
见她这幅惨兮兮的模样,文?才人准备了?一肚子?的厉声厉语反倒不好说出口,只好换了?稍软和的话:“自作自受,若不是你生了?害人的心思,怎么会把自己害成?这样?”
鲁婕妤听到文?才人这样质问,就知道她们已经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她昨日已经在筵席上那般丢脸,今日也无所谓了?,端起汤药慢慢喝着:“事情是我做下的,你们想要?到皇上面前告发我,随意。”
倒不是个不敢认的。
若是丽美人想要?揭发鲁婕妤,也不是没证据,司膳司那毛肚儿上就有通润散,这是物证,赵溪音是人证,至于娄娥,是同谋……由不得皇上不相信。
可文?才人见鲁婕妤病怏怏的样子?,反倒说不出“告发”二字了?,转向?丽美人道:“你是受害者,你做主。”
还不等丽美人说话,鲁婕妤的宫女先?走?了?进来?,见有外人在,犹豫了?一下才道:“主子?,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去请皇上,说是您病了?,可皇上不来?。”
鲁婕妤追问:“皇上可是在忙?”
那宫女摇摇头:“皇上在摆弄一架西洋钟。”
摆弄西洋钟都不来?看她,鲁婕妤的肩膀一下子?塌了?下去。
“果然,皇上也因为昨日的事嫌弃我了?。”她自嘲一声,“好了?,现在你们更能?随意拿捏我了?。”
这半句是对丽美人和文?才人说。
文?才人让丽美人自己拿主意,丽美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这受害者,到底“受害”在哪了?。
吃带有通润散糕点的不是她,筵席上出丑的不是她,病得惨兮兮的不是她,失宠于皇上的也不是她。
她没有吃亏啊,自然也用不着告发:“我虽不是圣人,却也知道圣人论迹不论心的道理,事情你没做成?,我没理由告发你,你且好自为之?。”
鲁婕妤喝汤药的动作一顿,有点不相信:“这么轻拿轻放?我还以为,你至少得跟我吵一架。”
她俩从前吵架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每回吵完架,丽美人都会回去大哭一场,心里并不好受。
今日这般,才是听从内心真实的做法。
只是鲁婕妤很不适应。
直到三人出了?东殿,鲁婕妤还直愣愣地坐着,不敢相信事情这么轻易就结束了?。
回到自己的宫殿,丽美人灌下一口蜜茶:“我这样做,是不是太便宜了?她?”
文?才人挑丽美人的兔子?糕点吃,摆摆手:“别问我,我不知道。”
其实她觉得这样挺好,没必要?把人逼得太狠,但她毕竟不是当事人,一时也不知道究竟该轻拿轻放好,还是追究到底得好。
丽美人看向?赵溪音。
赵溪音给予肯定的答案:“我觉得你做的没错。”
丽美人凑上来?听缘由。
“首先?,鲁婕妤下的是药,不是毒,真要?向?皇上告发,也不过是问责,或是禁足,和她当下的处境差的不多,反而结了?死仇,不如现在卖给她一个人情。”赵溪音徐徐道。
“再者,鲁婕妤现在连皇上都见不到,若是请皇上来?治罪,岂不是给了?她面见圣上的机会?若是皇上见到她面色苍白的模样,心生恻隐,说不定也会轻拿轻放,与现在结果无异。”
“故而,我赞成?丽美人的做法。”
丽美人其实就是心里没底儿,希望有人认同她,现下听赵溪音这么说,一颗心再也不纠结了?。
“如此,这遭就算过去了?。”她笑?道,“我会找机会请皇后娘娘下令,让太医院加强对药材的管制。”
赵溪音回到司膳司,娄娥已经卷铺盖走?了?,她的两个跟班因为送去的早膳太过甜腻,没让侍膳主子?满意,也被训斥了?。
自此,娄娥“帮派”的五人全部被赶出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厨娘们觉得司膳司的空气都清新不少。
没了?潘影儿耍小聪明贿赂上司,也没了?娄娥等人的霸道欺凌,司膳司的氛围和谐得不是一点点。
厨娘们跟着赵溪音苦练厨艺,虽然又苦又累,却也能?品出乐在其中的滋味。
除去郭掌膳时不时阴着脸来?找茬,司膳司在朝着好的方向?不断发展。
徐棠休沐一日,回了?趟家。
她有个上了?年岁的阿娘,还有个考科举的哥哥,可她那哥哥读书?不怎么样,花钱却不少。
偏偏徐母偏疼儿子?,每回徐棠回家,都要?她把赚来?的俸禄贴补一部分给她哥。
徐棠一个月才十五两银子?的俸禄,添置件好衣裳都不舍得,还要?挤出银子?贴补家中男丁,自然也贴补不来?多少。
每次回家,徐母都要?唠叨徐棠空顶着个御厨的名头,其实工钱少的可怜,母女哥哥三人,闹得很不愉快。
这回不同,徐棠因为做麻辣烫得了?皇上的赏赐,回家足足/交出十两银子?的贴补,阿娘和哥哥才算喜笑?颜开,哥哥夸徐棠有出息了?,徐母还亲自下厨,宰了?只鸡炖鸡汤。
所以这次徐棠回到司膳司,脸上是挂着笑?的,觉得阿娘和哥哥总算瞧得起自己了?。
但心中某处地方又觉得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儿,又说不上来?。
“亏的你只交了?十两,剩下的四十两自己藏好,谁都别告诉。”赵溪音听后,这样交代。
徐棠突然顿悟哪里不对劲儿了?,她的阿娘,分明是帮着哥哥吸自己的血啊!
溪音家都穷成?那样了?,每次回来?,都会带赵母亲手做的鞋袜或帕子?,这是正常的母爱,但她的阿娘呢,明明手里有钱,却从没给过自己任何东西。
溪音的话她会听,只是心里有些难过,担心被瞧见,忙“嗯嗯”两声岔开话题:“溪音,我今日经过城南,见到你舅父家的和善堂在出售。”
赵溪音这几?日都没出宫,知道的消息还只是和善堂被官府查封:“整个药铺都要?卖?”
徐棠点点头:“售价五百两呢。”
赵溪音想了?一会儿:“你说,舅父一家人若知道药铺被我买下来?,会是什么样的脸色?”
翌日,城南赵家。
邻里都知道,自从和善堂被查封后,赵家的日子?就过得一日不如一日了?。
先?是赵奎断了?买烟草的钱,往常一杆烟枪不离身,走?到哪嘴里都能?冒烟,现在烟枪里没了?烟草,嘴馋难耐时,只能?嘬一口空枪解馋。
而后是王氏的吃食零嘴断了?,她爱吃,平日里总会到集市上买猪头肉、酱羊蹄解馋,如今没钱支撑她这项开销了?。
最后断了?赵燕每日必喝的牛乳,以前药铺进益多,王氏为了?在邻里面前充当大尾巴狼,给儿子?女儿喝富家人才喝得上的鲜牛乳,现在狼毛凋零,这富人是装不下去了?。
唯有小儿子?赵祺的牛乳还日日供应着,养的白胖。
赵燕岂能?愿意,都是孩子?,凭什么有弟弟的口粮,却把自己的给断了?,本想找王氏质问,可她突然想到那日王氏说的:“赵祺才是赵家的命根子?。”
她的一颗心冷下来?,以前还不觉得,自那以后才逐渐觉出,爹娘待自己和弟弟,天差地别。
就好比现在,赵家没钱了?,阿娘说要?把铺子?卖了?,可铺子?不好卖,她竟偷听到阿娘跟爹爹说:“燕儿是时候出嫁了?,换些聘礼还能?贴补嚼用。”
把自己卖了?给弟弟换牛乳喝,听听,这是当娘的能?说出来?的话?
王氏的确这样想过,若是药铺一时半会儿卖不出去,就先?把赵燕儿嫁出去,聘礼怎么着也能?帮家里度过难关。
等有了?钱,再盘间小铺子?,家里总能?东山再起,至于女儿出嫁的嫁妆,往后再补给她。
王氏这样打?算,一边请牙婆四处找寻买铺子?的人,一边请媒人给赵燕相看适龄的男子?,样貌倒在其次,主要?得家中有钱。
这日,全家人刚吃完早饭,牙婆就来?了?。
赵燕最先?松了?一口气,来?的是牙婆,不是媒婆。
王氏欣喜起身,迎牙婆进来?,同时交代赵燕:“燕儿,带弟弟进屋玩。”
赵燕默默把手里的窝头放下,领着手中还捧着牛乳喝得津津有味的赵祺进屋。
赵祺今年才九岁,十分霸道,被赵燕一拉,倔头倔脑地挣开:“别碰我,你没牛乳喝,想抢我的!”
要?是以前,姐弟俩早就争吵起来?了?,如今赵燕怀揣心事,并不多搭理着小霸王,只是不耐烦道:“我没抢,进屋玩去。”
那边王氏已经热情地倒上茶:“有人想买铺子?啦?”
牙婆灌了?口没茶味的茶水:“你们家骤然卖铺子?,卖得又急,老婆子?我是跑细了?两条腿,终于找到了?买主。”
王氏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急忙惊喜地问:“买主是哪家的?真的要?买?”
“对方是个姑娘家,也姓赵,买是当真要?买……”牙婆又喝了?口茶,话显然没说完。
也姓赵?京城除了?他们家,还有姓赵的人家吗?难道是赵溪音?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王氏就立刻摇头,赵溪音买不起,根本买不起,不可能?是她。
不管是哪家姓赵的,只要?有人买就是好事。
“只是这价格,还需要?再商议。”牙婆道。
王氏赶忙问:“对方打?算出多少?”
“三百两。”
王氏尖叫起来?:“我卖五百两,对方一下子?砍掉将近一半?!”
城南的铺子?不算多值钱,五百两要?贵了?,三百两又有些少,四百两是个正常价格。
但对方显然抓住王氏急售的心态,出了?低价。
“再商量商量,三百两太少了?,我这全家四张嘴等着吃饭呢。”王氏为难道。
牙婆也为难:“这个买主十分强硬,一口价三百两不讲价,不然就不买。”
王氏露出痛苦的神情。
得卖,那药铺已经被查封了?,他们不能?再重新开张,除非另做其他生意,可另外开张做生意需要?本钱,王氏不是个持家的,家中开药铺这么多年硬是没攒下家本儿,哪有钱另做生意。
她咬了?咬牙道:“只要?今日能?见到钱,三百两就三百两!”
说完才想起来?,丈夫还在旁边坐着,那药铺怎么说也是赵奎父亲传下来?的,卖铺子?这么大的事,得让他点头。
赵奎正在那摆弄烟枪,王氏目光看过来?好半晌,他也没说话。
药铺是亲爹传下来?的,说是父亲一辈子?的心血也不为过,如今竟折在他的手中。
他不想,却没办法,瓮声瓮气道:“别问我。”
王氏骂了?声“窝囊废”,而后拍板:“卖!现在就卖!”
交易在和善堂的铺子?里进行,王氏嫌丈夫窝囊,嫌儿子?闹腾,都不愿带,还是赵燕跟着一起去的。
再次打?开和善堂的门,里面一切如旧,就是没有病人再敢上门。
王氏等了?一会儿,就见牙婆带着买主来?了?,看清牙婆身后的人,她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赵溪音,还真的是你!”
何其可笑?,往日她最看不上的外甥女,竟然是她铺子?的买主。
死丫头她哪来?的钱?!
赵燕也不敢相信,甚至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凭什么赵溪音有那么多钱,凭什么她过得这么惨?从前她吃的穿的用的,样样比赵溪音好,怎么如今就反过来?了??
“怎么不能?是我?”赵溪音在铺子?中环视一圈:“卖铺子?这么大事,舅父竟然不在?”
她这舅父,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当个隐形人,需要?时就当缩头乌龟,当初分家时是,纵容王氏多次上门要?债时是,现在还是。
王氏没好气道:“这个家是我当家,死丫头赶紧走?,别捣乱。”
“对买主说话最好放尊重些,不然可能?会降价哦。”赵溪音从怀里掏出三张银票,每张面额一百两。
至此,王氏才信了?,赵溪音真的是来?买铺子?的,而且真有钱。
“你、你在宫中好好当御厨,买铺子?做什么?”嫉妒的滋味不好受,她几?乎要?晕厥。
赵溪音无可奉告:“我休沐时间很短,买完铺子?还有别的事,房契地契拿出来?,去刘大人那过红契,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王氏不得不去取房契和地契,和赵溪音一起到官府过场。
……银票拿到手,王氏没有一点欣喜的感觉,这间铺子?卖给谁她都高兴,除了?赵溪音。
再不高兴,她也得承认,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赵溪音的银票来?的真及时。
赵溪音拿着房契和地契来?到和善堂。
她对这间药铺没有回忆,但阿娘不同,阿娘从小就在这里帮外祖父照看铺子?,写处方、抓药、收银,样样行。
从此以后,这间原本就属于阿娘的铺子?,终于又回到了?她们手中。
“赵溪音。”
赵溪音听到叫声,回头一看,竟是赵燕。
对于这个堂姐,她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找我有事?”
赵燕对赵溪音从小就是竞争的态度,她是高高在上的和善堂大小姐,赵溪音只是农妇之?女,如今再站在一起,赵溪音的打?扮处处精致,反倒是她,有些望尘莫及之?感。
她摇摇头,甩掉脑子?里的诸多感慨:“我是想问,赵、赵姑姑她对你是什么样?”
赵溪音不料赵燕问的是这个问题,答道:“我阿娘待我极好,当年姓杨的抛妻弃子?,家里的钱都被卷跑了?,我娘做绣活,也让我吃得上肉。”
赵燕想了?下,王氏肯定不会做绣活供她吃肉,即便做,也是供弟弟,而非自己。
“那时候,姑姑没想着把你嫁人吗?”她有些紧张地问,“把你嫁人,姑姑就能?收聘礼了?。”
“嫁人?”赵溪音诧异道,“我是阿娘的女儿,我想她宁愿过乞讨的生活,也不会拿我换钱。”
赵燕默默离开了?。
赵溪音没有多琢磨赵燕的事,她还要?赶紧出城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阿娘。
正午时分,虞河村。
赵氏一早做好了?午饭,是韭菜扁食面汤,自家院子?里种的韭菜,新长?的一席,割的时候别提多水灵了?。
此刻正站在院门外,翘首等着女儿回家。
赵氏眼神好,老远瞧见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比她割的韭菜还水灵,等人走?进,她笑?道:“咱家闺女听娘的话了?,终于不是背着包袱回来?了?。”
这几?次赵溪音回来?,带回家的东西大包小包,什么金镯子?、银镯子?、新靴子?、太医院的药材……赵氏看得心惊胆战,说了?家里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用带。
这回女儿总算听话了?,清清爽爽地回来?,连包袱都没带。
赵溪音弄明白后,尴尬地笑?了?两声,她哪是没带东西,她怀里揣着一间铺子?的房契和地契。
“那是,我多听话。”她轻咳两声,从怀里掏出一叠纸递给赵氏,“娘,我这回就带两张纸,您看看吧。”
赵氏从小在铺子?里长?大,能?识文?断字,展开纸张一瞧,倒吸一口凉气:“你、你买了?间铺子??”
赵溪音补充:“还是和善堂。”
一想到和善堂,就想到去世的父亲。
和善堂是赵老爷子半辈子的心血,她从记事起, 就在药铺里帮忙,对那间铺子有很深的感情。
当年赵老爷子离世,铺子点名留给女儿,却被强势的王氏霸占了去, 要说不遗憾那不可能。
如今再次被?女儿买回来, 焉知不是天意。
赵溪音吃的倒是香甜, 韭菜汤面这?种食物很家常,很接地气, 和司膳司里的膳食完全?是两种风格。
韭菜一尝就很新鲜水灵,被?切成段,附着?在面片上,吃的时候既有面片的面香,又有韭菜特有的清香,面汤很是浓稠,一口面一口汤吃得胃中十分?熨贴,难怪人家都说要原汤化原食。
瞧赵氏发呆, 她把房契地契一股脑塞到赵氏手中:“阿娘,这?本就是属于你的铺子,你从小就打理着?,现?在再经营起来, 有何不可?”
赵溪音想要赵氏重新接手铺子, 赵氏却犹豫了?。
从前赵老爷子当御厨忙, 药铺基本上都是她在打理,可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生了?女儿,成了?农妇,活在丈夫抛妻弃子的阴影中,逐渐变得胆小甚微,早已不敢接手一间铺子了?啊。
“溪音,你让阿娘再想想。”赵氏去收拾碗筷,借故离开。
赵溪音知道?阿娘想,她从前就是当老板娘的料子,现?在只是不敢,需得过了?心里那一关……
下午,赵溪音去了?隔壁村的一家牧户。
牧户就是后世的养殖户,户主养了?二十只羊,八头牛,靠给京城的富户家送牛羊乳为?生。
赵溪音便是来订牛乳的,不是给自己,是给赵氏。
赵氏自从吃了?太医院的药,病好得差不多,可年龄已经四十多了?,上了?年纪容易生骨头病,她操心着?让赵氏补补钙。
羊乳也香,就是生羊乳有股子淡淡的腥膻,味道?不如牛乳好。
“每日都要送,每回送一水囊。”
“对,牛乳,送到虞河村村头那家。”
“我娘姓赵,给她就行。”
“……”
赵溪音先订了?三个月的量,一共给了?三十两银子,三十两银子放在普通人家算很多了?,对如今的赵溪音来说,倒是能随意拿得出?手。
户主收了?银子,口中嘟嘟囔囔:“向来都是京城富户才?喝得上,如今竟要去村子里送货了?。”
第二日一早,虞河村赵家的门就被?敲响了?。
乡下人起得早,赵氏已经起来开始烧火做饭了?,听到敲门声,连忙出?来瞧,竟是个不认识的中年男子。
几乎是习惯性的,她的心就紧张起来,小心翼翼问:“你找谁啊?”
男人问:“是虞河村赵家吧?”
赵氏点了?下头。
“那就对了?,你家的牛乳,快出?来拿。”
赵氏擦擦手,立刻跑去接过水囊,闻了?下,有股略带腥味的香:“这?是牛乳?我家的?”
那牧户主点点头:“应该是你女儿订的,叫赵溪音。”
“对对对。”赵氏放下心来,“我女儿是叫赵溪音,劳你跑一趟。”
“应该的,你女儿在我那订了?三个月的牛乳呢,真孝顺啊。”
赵氏笑?了?笑?,目送人离去。
她低头看着?盛牛乳的水囊,又自嘲笑?了?下,还以为?是坏人找上门呢。
自从经历了?被?丈夫抛弃,王氏上门要债,独自抚养女儿……她几乎草木皆兵,门前一有动静,下意识就觉得人家是来找麻烦的。
所以她不敢独自去京城,不敢独自接手铺子。
可现?在看,上门的不都是坏人,也许是女儿带来的好人,是她重新开始的机会。
她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阿娘,谁敲门呀?是送牛乳的吗?”
赵溪音今日睡了?个懒觉,晚点再回宫,有徐棠和孙宜两人在,不愁丽美人和文?才?人没?早膳吃,她很放心。
赵氏应了?声:“是啊,满满一水囊的牛乳。”
赵溪音睡眼?惺忪地从屋里出?来,笑?道?:“专门给您订的。”
赵氏记得,王氏家那俩孩子从小就有牛乳喝,时常来找她显摆,却一口都不肯分?给小溪音。
那时候赵溪音还小,也馋堂姐手里的牛乳,馋得哇哇哭,王氏就越发得意,领着?赵燕招摇过市地走?了?。
赵氏也没?办法,牛乳太贵了?,她们喝不起,只能抱着?赵溪音哄,哄睡着?就不哭了?。
现?在这?孩子出?息了?,第一时间买牛乳给她喝。
赵氏心里酸酸的,从前自己没?本事,没?让女儿过上好日子,难道?以后还要让女儿眼?馋别人的东西而不得吗?
她下定?决心,突然道?:“溪音,把铺子的钥匙给我吧,我这?两日过去整理整理,挑个日子开张。”
赵溪音满眼?惊喜:“真的?!”
赵溪音回到皇宫。
刚一进司膳司的大门,就被?厨娘们呼啦围上来了?。
“赵御厨,鲁婕妤不吃咱们司膳司的膳食,各种退菜,怎么?办啊?”
“咱们还在一个月的考验期限内,可经不起她这?么?退菜。”
“赵御厨,你快拿个主意吧。”
赵溪音知道?,经历了?夜宴上的事后,鲁婕妤大受打击,彻底失宠于圣上,再加上病好没?好全?,定?是没?有心情用膳。
可她这?么?退菜,跟着?遭殃的是司膳司御厨。
娄娥和她的两个跟班已经被?赶出?宫去了?,按理说应该立刻安排御厨补上,这?事本该是郭掌膳的职责,可郭掌膳这?人向来懒怠,已经两日没?见到人了?,指望她去安排御厨,鲁婕妤都要饿死了?。
赵溪音问:“昨日我不在,是谁给鲁婕妤做的膳食?”
“是孟御厨和徐御厨。”
赵溪音对这?个孟御厨的印象很深,是个四十多岁年纪大些的厨娘,进宫当御厨有年头了?,至今一次都没?被?退过菜,更别说被?训斥,可见厨艺精湛。
只是性子有些怪异,司膳司的厨娘大多向赵溪音请教过问题,唯有这?位孟御厨,从没?张过口。
赵溪音觉得,这?其实?也是对自己厨艺自信的一种表现?。
当时她和娄娥针锋相对时,孟御厨和几位年岁大些的御厨就是中立态度,哪怕被?娄娥等人抢了?食材,也是颇为?佛系。
后来文?才?人帮赵溪音收拾了?娄娥,让厨娘挑选食材得以公平公正,她也只是冲赵溪音点点头,算是致谢,其他并无多言。
这?次司膳司没?有立刻给鲁婕妤安排侍膳厨娘,孟御厨是第一个自愿顶上去的,给自己的侍膳主子做早膳时,顺便给鲁婕妤也做了?一份。
只是没?想到鲁婕妤看都没?看那膳食一眼?,就给退了?回来。
孟御厨惨遭退菜,自己也有些懵,好在她的三次机会齐全?,被?退一次菜也不会伤了?元气。
她拿来娄娥留下的食单细细查看,跟不服输似的,午膳又去鲁婕妤那送膳,结果?好好的膳食又被?退了?回来……
某种程度上来说,孟御厨是个倔人,竟然还想着?晚膳继续送……被?徐棠等人给拦下来了?。
就剩一次机会,不能再冒险了?。
“那谁去?”孟御厨问。
“我去。”说话的是徐棠,“我是有‘免死金牌’的人,不怕退菜。”
徐棠去送了?晚膳,烧了?最拿手的菜,自信满满叩响永和宫东殿的门。
结果?……还是一样的结果?。
徐棠也沉默了?。
虽然不担心退菜被?赶出?宫,但一直被?退菜,对御厨来说是一种打击。
故而今日赵溪音一回来,就被?厨娘们纷纷围上来讨主意了?。
徐棠有些气馁:“那鲁婕妤不用膳,根本不是咱们做的饭菜不行,而是她心情不好,谁去了?都会被?退菜。”
赵溪音轻声道?:“没?关系,我去试试。”
“少去逞能。”突然人群外传来一道?声音,孟御厨低头晾晒着?新做好的豆瓣酱,用不耐的语气说。
徐棠当即就不乐意了?:“你怎么?总看不起人?溪音可是很厉害的。”
昨日她自告奋勇去给鲁婕妤送膳时,孟御厨也说她逞能,把她气得够呛。
孟御厨把豆瓣酱翻个个儿:“谁去都没?用,劝你还是等郭掌膳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