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到了。
他眉头蹙起,沉声道:“早知道那年就去二中读书了。”
阮雾正义慨然:“你诱骗人早恋,这样是不好的。”
陈疆册眉梢稍挑,神色恣肆又散漫,吊儿郎当的姿态,慢条斯理道:“我什么时候是个好人过?”
“……”
这套屋子算得上是陈疆册待过最久的地方了。
他自中学时期起,便居无定所。
初中是在南城某个私立学校上学,学校离这边很远,老爷子房产众多,学校附近便有老爷子的一套房子。在陈家,这种情况很正常,大部分人都不会住在老宅,而是选择离学校、工作地方近的小区过夜。
老爷子很有远见,早在南城限购令出来前,便在每个行政区购置了不下五套房产。
后来投资房地产,他又赚的盆满钵满。
高中阶段,陈疆册上的是国际班,准备工作做得很是充分,未料想,老爷子又让他换所学校。
老爷子的原话是:“你跟你爸过去,监督监督他,别让他干些混账事儿。”
哪有还在上中学的儿子,监督管教自己年近半百的父亲的?
但老爷子是不容任何人置喙的,于是陈疆册转学了。
从南城到宜城,一百三十多公里,陈疆册居住的地方换了又换。
后来他出国,再毕业回国。他早已习惯了瓢泊不定的生活。
仔细算算,老宅这间卧室,几乎记载了他所有的青春年少。
他许多东西,都被搬进了这间房子里。
毕业册,成绩单,奖状,以及年幼时期的种种照片。
阮雾对那位二线明星不太感兴趣,她还是更好奇陈疆册以前的照片的。
“你不是有很多青梅竹马吗,那有合照吗?”
“……你是想看青梅的,还是竹马的合照?”陈疆册懒得挑明她那些小心思,故意问道。
“竹马不就是迟迳庭他们吗?”阮雾眼前一亮,“我记得你有个发小,长得挺帅的。”
“谁?”
阮雾绞尽脑汁,脑海里只有一个朦胧的印象:“……全程黑着脸,不爱说话的那个,叫什么来着?段、段……”
“段应淮。”陈疆册平铺直叙的语调。
“对,就是这个名字。”阮雾说,“有他的、不对,是有你俩的合照吗?”
陈疆册和段应淮打小就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帅。
两人的性格是截然相反的,一个桀骜放浪,一个寡冷淡漠。偏偏二人是挚友。
偶尔有不了解他俩的人,会把他俩的名字弄混,只知道有这么俩大帅哥,关系贼好,成天见地腻在一起。只要有陈疆册在的场合,段应淮必然也在。反之亦然。
迟迳庭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毫无正行地打趣他俩:“段应淮和陈疆册?他俩是一对。”
有的事情不好澄清。
毕竟陈疆册小时候的照片里,但凡是合照,段应淮出场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然后阮雾指着他俩不着寸缕坐在一块儿洗澡的照片。
阮雾若有所思地望着陈疆册:“你俩洗鸳鸯浴,说真的,我有点嫉妒他了。”
陈疆册头疼:“看照片上的时间,我当时才一岁。我就算和女的洗鸳鸯浴,也不是我的本意。”
阮雾见缝插针:“你一岁就和女的洗鸳鸯浴了吗?”
陈疆册气笑了:“我一岁能和女的洗鸳鸯浴吗?我又没订娃娃亲。”
阮雾问:“订娃娃亲,小时候就会一块儿洗澡吗?”
陈疆册:“会一直待在一块儿,洗澡应该也不会,毕竟男女有别。”
阮雾问他:“你怎么就没订娃娃亲?”
陈疆册叹气:“你以前也问过我这种问题。”
阮雾笑:“是吗?”
陈疆册:“嗯。”
阮雾说:“因为电视剧看多了吧,总觉得你们这种豪门圈,讲究门当户对,联姻、娃娃亲,应该挺常见的。”
“是挺常见的。”陈疆册把她抱在怀里,夜里洗过澡,她身上有着沐浴后的香味,干净,清甜,丝丝入骨的味道钻进他的鼻息里。她没有带睡衣,是穿的他的白衬衫,细白两条长腿,岔开在他腿上坐着。
他渐渐心猿意马,说话心不在焉地:“爷爷不喜欢娃娃亲,因为总觉得,未来的事儿,说不准,但家族联姻挺多的,我堂兄弟们有挺多联姻的。”
阮雾想和他聊聊天,没想和他进行这项活动。
可他指间的动作太绵柔,揉的她身子骨都快化成一滩水了。
阮雾咬着唇:“今晚聊天局,你少对我动手动脚的。”
陈疆册笑意恶劣:“谁和你说是聊天局了,我不是早和你打过招呼了?回到我从小住到大的地方,这儿全是我的痕迹,我也想留下一些你的痕迹。”
阮雾扣住他抠弄的手:“我在这里待过,就是痕迹了。”
陈疆册贴在她耳边,气息像羽毛滑过,痒意蔓延至心脏。
他黯声道:“我读书的时候,最喜欢待在书房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那时阮雾浮沉在理智与沉沦中,意识稀薄,并未知道,他这话如同潘多拉的魔盒。
一旦开启,迎接她的便是不复沉沦的暗夜。
她问:“为什么?”
他说:“因为书房的电脑屏很大,看片很爽。”
阮雾眼皮轻颤,入目便是与她两米之隔的书桌。
书桌上摆放着电脑的液晶显示屏,屏幕很大。
她的脑海里,霎时浮现陈疆册坐在电脑前,手上下搓动的画面。他耳边或许会带着耳机,或许按照他混不吝的性子,他压根就不戴耳机,干脆公放视频的声音。
娇媚的,低沉的声音,糅杂在一起,敲打着耳膜。
他的手渐收渐紧。
眼里似有一簇暗火在烧。
“我也很喜欢在书桌前——”最后那个字,他是贴在她耳边说的。
很直白露骨的一个字眼,阮雾像是一张白纸,在空中找不到定点,抖动着。
然后陈疆册喑哑浸满情。欲的嗓,如同渴求般问她:“我们还没试着在书桌上,来一次好不好?”
不等阮雾的回答,陈疆册便兀自将她抱起。
红木书桌质地冰凉,与室内溶溶暖气形成鲜明对比,也与阮雾灼热的体温相悖。甫一坐上去,她被凉意一激,身子轻颤。
她看见他颈间凸起的喉结,克制地滚动。
他的气息将她紧密地包围着,他与她对视,眼里满是她。
她看见自己住进他的眼里,在他的爱欲里沉沦。她是那样清醒又理智的人,她曾和季司音发誓过,自己绝对、绝对不会是恋爱脑。
她无法直面现在的自己,于是仰起头。
她看见书桌上的灯,是细长灯带,在暗室里,如同一条细窄的通道。
眼前光影晃动,视线模糊,迷濛中,她好似看见那条通道沉入海里,被海水包容着,拍打着,飘零动荡。
书桌上,留下了阮雾的痕迹。
也有陈疆册的痕迹。
二者合而为一,辨不清区别。
然而陈疆册不止于此,汗液盖住阮雾的眼,看不真切的混乱世界里,她听见塑料质地发出的窸窣声响。
她侧脸靠在陈疆册的肩上,低垂着眼,视线里,是陈疆册掏出来的东西。
阮雾发现自己也不是没脾气的,她现在是真的挺来气的了:“你回趟家,随身带这种东西?”
还,带这么多。
“出门在外,以备不时之需。”陈疆册被汗水浸湿的眉眼格外俊朗,水洗过的五官漫不经心的一眼都足以勾魂摄魄。
“……”
“今天白天不是刚……”阮雾试图和他讲道理,“我明天还要上班,你也要上班,别折腾那么晚,行吗?”
“行。”陈疆册应得干脆,他喑哑的嗓,极具引诱意味,沉声道:“宝宝,踩我。”
阮雾心骤然一缩。
他有太多的花样了,每一次的尝试,于他而言是心满意足,于她而言是一次惊心动魄的经历。
就像遇见他之后的每一天。
都是惊心动魄的。
这份经历,只有陈疆册才能给她。
只有陈疆册。
他确实也做到了,赶在零点之前结束。
只是天濛濛亮时,阮雾梦到自己置身于深海里,浮沉动荡。像是有海草抓住她的四肢躯干,将她囚禁在深海里,灭顶的窒息感袭来,濒临死亡前,她猛地睁开眼。
昏昧光影里,陈疆册胳膊压在她腰上,几乎禁锢的姿势。
他额发鬓角处铺着层层的汗,他这张浸着情欲的脸,有着数不清的风月。
瞧见她睁开眼,陈疆册咬了咬她的耳垂:“就算是在睡觉,你的反应也很合我心意,绵绵。”
他吐息温热,声音好听得要命,低沉嘶哑的嗓,宛若一只无形的钩子,勾住她的心魄。
阮雾腿部肌肉都在抖,是高强度运动后,肌肉做出的反应。
她哑着声问:“几点了?”
“五点多。”
“……疯子。”她忍不住骂。
换来的是他舒爽的低哼,在她耳畔。
她是真的困,身体也是真的累,费劲最后一点力气,咬住陈疆册的唇。
彼此的口腔里,盈满血腥味。
她以为陈疆册会就此停止,未料想,他如同吸血鬼,血腥味激起他身体里蛰伏的占有欲和进攻欲。
来势愈发汹涌。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
这场雪比之前的任何一场都要大。
阮雾再次醒来,是被闹钟声吵醒的。
她今天还要上班,公司今年春节假期前最后一个工作日,她必须到场。
陈疆册到底是少爷脾气,阮雾欲拉开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他力度更大,把她抱在自己怀里,鼻息倦倦,语调慵懒:“再睡会儿,下午再过去,反正你是老板,没人管你迟到早退。”
他要是放在古代,估计流传千年的不是周幽王,而是他了。
阮雾坚持:“不行,最后一天,我不能迟到。”
陈疆册拗不过她,胸肺挤出一声闷笑,无可奈何地坐直身来。
他胡乱地抓了把头发,“行,我送你过去。”
阮雾看见他脸上浓倦的困意,有些于心不忍:“要不你让司机送我过去?”
“没事,我也要去公司,顺路。”
“……”
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到底怎么顺路了?
阮雾的心情很复杂,既心疼他,又忍不住骂他。
毕竟,他这么困,源自于他自己的放纵。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但仔细想想,他本质里还是游戏人间的浪荡公子哥,没有时间的概念也没有上班的概念,每天做什么,全凭心意。去不去公司、什么时候去公司,也全看他心情。
有时候,有道德感和责任感,并不是件好事。
如果阮雾没有太多的责任感,或许她今天也就和陈疆册一块儿睡懒觉了。
但她发现自己还是改变不了事事亲力亲为的作风。
今天是公司最后一天上班,其实没什么工作内容了,早上十点是工作室年度总结,总结会议开完,阮雾根据每个人做出的成绩,分发奖金。
总结会议结束后,由阮雾和陈泊闻出钱,员工们去提前定好的餐厅吃饭。毕竟是小工作室,没有年会一说,一年结束,大家伙一块儿吃个饭,然后欢欢喜喜地散伙回家,等待来年。
阮雾也没有购置年货,每个人发了八百块钱,让他们自己去买年货。
年终奖、各种奖金,又加年货的钱,是笔大开支。
过去的路上,陈疆册听到她头头是道地说:“那大家都不容易,发点奖金是应该的,你觉得呢陈疆册?你们银行应该也有年终奖吧?”
“哪个地方没年终奖?”陈疆册薄唇微抿,扯起抹意味不明的淡笑来,“我手底下有近二十号人,负责我的投资项目,他们二十号人的年终奖加起来,都快有一千万了。”
“但是绵绵,他们这一年带给我的收益,是年终奖的几百倍。”
阮雾听出他怀里的嘲讽,她眼飘忽着,讷讷道:“……我没有只对他们好,我也考虑了我自己,我今年也赚了挺多钱的。”
“是吗?”陈疆册幽幽调笑她,“那以后家里就靠你养家了。”
“你的人生愿望就是当个小白脸吗?”
“不是你说的吗,我比小白脸还小白脸。”陈疆册说,“我还没试过被人包养,希望我的女朋友能满足我这个心愿。”
阮雾手里拿着一个脐橙,她好想把脐橙往他脸上砸。
“我说的是十八岁的陈疆册,我可没说三十岁的陈疆册像个小白脸。”她冷抿唇,嗤道,“你和小白脸不沾边了,最起码,你不‘小’了!”
她本意是嘲讽他年纪大。
然而陈疆册恍若听不出她话里的冷嘲热讽,甚至将其视为夸奖。
他勾了勾唇:“确实,我不‘小’,我挺‘大’的。”
他加重“大”这个字眼,眼神轻佻又暧昧。
阮雾欲言又止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住没骂他。
又怎么会舍得骂呢?
这个恶劣又下流的男人,是她的。
他也只在她面前展示这一面。
到工作室。
阮雾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瞧见陈泊闻毫无形象地瘫软在沙发上。
他拍戏时的角色,大部分都是霸道总裁,西装像是焊在他身上的,他给人的感觉也是锋芒毕露的,极具攻击性的五官,面无表情时显得寡冷料峭。
陈泊闻私底下的穿搭,更倾向休闲这一卦。
穿件长至脚踝的黑色羽绒服,头戴一顶鸭舌帽,过白的皮肤和俊朗的五官,像是还未出社会的男大学生。
他手里还捧着杯热牛奶。
阮雾真的很难把他当男人,在她眼里,陈泊闻就是需要她劳心劳力伺候的邻家弟弟。
只是现下,劳心劳力的人是陈泊闻。
他面前放着工作室这一年的财务报表。
陈泊闻眼皮轻掀,鼻音很重地说:“冒昧问一个问题。”
阮雾:“如果很冒昧,就不要问了。”
陈泊闻放下手里的牛奶,语气加重:“喂——!”
阮雾瞅他一眼,“干嘛。”
陈泊闻说:“你对员工是不是太大方了?我当初给人干的时候,哪有这么多奖金的?”
阮雾理直气壮:“我对他们大方是因为他们确实有在给我们赚钱,而且你的钱不少啊。每部剧的片酬我没少给你,还是按照你以前的片酬给的。年底分红你也挺多的,陈泊闻,你现在和我兴师问罪什么?”
陈泊闻指着其中一页,说:“那你呢,你看看你的钱有多少?”
阮雾说:“挺多的呀。”
陈泊闻既无力又无奈:“你身为一个老板,一年到头就这么点儿钱吗?”
阮雾笑:“什么叫‘这么点儿钱’?这不挺多的吗,都有七位数了。”
陈泊闻:“你知道旁羡他那短剧公司,他一年能从那儿赚多少钱吗?”
他自问自答:“快有十亿了。”
阮雾:“没必要和他比,他是业界龙头公司。”她说的振振有词,“而且你看,他们公司那么多员工,都被挖到我们工作室来了。这件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一定要对员工慷慨,才能留住他们。”
陈泊闻很难反驳她,但他就是,有种束手无措的狼狈。
“你怎么就对钱不热衷呢?”
“没有人会不喜欢钱,只是我觉得,眼光放得长远点。”阮雾笑意柔和。
陈泊闻劝不动她,随即又想起什么,说:“怪不得她之前义愤填膺好多次,说你和陈疆册在一起的时候,居然没问他买些奢侈品。她那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
阮雾:“你记得的是她吧。”
陈泊闻淡声道:“和她也没什么关系,主要还是你,我没想过有人谈恋爱,竟然只谈恋爱,不谈任何物质。我当时甚至觉得,陈疆册不喜欢你。毕竟男人喜欢一个女人,都会忍不住为她花钱。”
阮雾叹气,大家似乎对陈疆册有着很深的误会。
“他其实有给我买过很多东西的,只是我没要。”
“为什么不要?”
“我又不图他的钱。”
“……”
“而且你想想,我要是图他的钱,那不就是和他身边那些莺莺燕燕一样了吗?”阮雾说起自己的事情的时候,语调是那样的戏谑,连自己都可以随意地拿出来开玩笑,“我要是真图钱,陈疆册还会回头找我吗?”
其实她是知道答案的。
答案是会。
陈疆册是个物欲很浅薄的人,金钱与他而言,和餐巾纸没什么区别。
如果阮雾图钱。
或许对他而言,再好不过了。
因为那样的话,阮雾就不会和他分手了。
就连陈泊闻都摇摇头:“我觉得陈疆册还是会回头找你的。你给人的感觉太不一样了。雾姐,我遇到过很多人,你这种气质的,也挺多的,但你身上这份感觉,很特别,独一无二。”
阮雾好奇:“什么感觉?”
陈泊闻抓耳挠腮,好半晌后,他说:“你知道金丝雀吗?”
阮雾哑然:“在你眼里,我就是金丝雀吗?”
陈泊闻说:“是,也不是。”
阮雾更疑惑了。
陈泊闻说:“你是娇生惯养的金丝雀,光芒太耀眼,所以注定无法永远被关在笼子里。”
听了他的描述后,阮雾长久地怔松。
见她霎时默然,陈泊闻挠挠头,说:“我一表演系的学生,文化课挺烂的,也就是瞎描述的,你别当真。”
阮雾笑了笑,给予他肯定:“我觉得你说的还挺对的,但我……好像也不太附和娇生惯养这个词,毕竟我家里的条件挺一般的。”
“金钱的滋养和爱的滋养是一样的。”陈泊闻说。
这话令阮雾忍不住侧眸看他。
她眼里的惊讶实在明显,看得陈泊闻都不好意思了。
陈泊闻很是别扭,他摸了摸鼻子,说:“够了啊,别这么看着我,虽然我文化课挺烂的,但好歹高考语文还考了110分。”
二人聊得热火朝天时,陈颂宜敲门,“嫂子,开会了。”
陈泊闻困惑:“嫂子?”
阮雾不甚自在地咳了咳嗓。
陈颂宜反倒是高调炫耀:“陈疆册是我堂哥,所以我的上司现在成为了我的嫂子!”
陈泊闻皱眉,嘀咕着:“陈疆册是不是怕你和公司小鲜肉眉来眼去,特意在你身边安插个眼线?”
“……”
“……”
阮雾瞅他一眼,哼笑了声:“这里长得最帅的就是你,陈疆册要是害怕我出轨,第一件事就是吹枕边风让我把你给开了,或者是他直接把工作室收购,再把你开了。”
陈泊闻抿唇,喉咙干涩:“……当我没说。”
漫长的年度总结会结束后,便是工作室集体聚餐。
所有人都在喝酒。
关于上次醉酒误事的内容,阮雾还记得真切。她怕自己再度脑子不清醒,贪欲作祟,要喝乱七八糟的新鲜牛奶。于是只浅浅抿了几口。
有不少人都喝多了。
聚餐的地方配置ktv,一个个醉鬼拿着话筒鬼哭狼嚎的。
阮雾听得耳膜直疼。
她中途去了趟洗手间,洗手间出来,看见低头站在廊道处的周靖阳,他一动不动地,姿势像是在罚站。
她以为他喝多了,凑到他面前:“周靖阳?”
“嗯,绵绵姐。”他抬起头,眼尾被酒气熏染泛红,眼神已不复清明,身形摇摇晃晃地,“你要走了吗?”
“还没,陈疆册还有一会儿才能到。”
“哦,疆册哥。”
“嗯。”
“疆册哥是个很好的人。”周靖阳忽然说,他整个人也似找不到支点重心,晃着晃着,潦倒地跌在地上,阮雾想要伸手扶他都扶不住。他个太高,即便体型偏瘦,但是体重仍旧比阮雾重许多。
阮雾没法扶他站直,周靖阳也没站起来的心思,他就跌坐在地上,像是在发酒疯,碎碎念着些乱七八糟的话。
酒精总能将人潜藏在内心深处、清醒时分不敢诉诸于口的话,催发而出。
“我好几次喝多了失去意识,在酒吧耍酒疯,都是疆册哥差人送我回家的。”
“我哥从来不接我电话,也不管我。”
“绵绵姐,以前我离家出走,也只有你管我。”
“所以我当时就认定了你这个嫂子。”
“我也特别想你和我哥复合,因为那样的话,家里就会有人愿意管我了。”
“……”
“……”
安静的长廊道里,唯有周靖阳说话的声音,隐约能听见回音。
回音里似有脚步声,阮雾下意识撇过头,方才的脚步声不是错觉,距离她约有七八米的地方,站着个男人。
他今天穿着她亲手挑的西装,身形挺拔,气质卓然。
一身黑的穿搭,右手横放在身前,白色女款羽绒服交叠搭在胳膊处。
陈疆册的脸被灯光照的半明半暗,眼尾轻佻勾起淡笑,神情里有着幽暗的危险成份。
像是在说——我才晚到了几分钟,你就和工作室的小白脸勾搭上了?
二人都没说话。
唯有喝醉了的周靖阳在耍酒疯。
“疆册哥看着不靠谱,但他人特别好。”
“绵绵姐,我以前一直觉得你特难接近,可是你对我真的很好。”
“你俩在一起,挺好的,挺般配的。”
阮雾倍感头疼,“周靖阳,你还清醒吗?”
周靖阳迷濛着脸,点头:“我没醉!”
阮雾伸了两根手指在他面前:“这是几?”
周靖阳说:“这是手。”
“……”阮雾叹气,她向陈疆册求助,“你能把这个醉鬼带走吗?”
“又不是我弟弟。不管。”
“他说以前都是你把他从酒吧捡走的。”
对视约有十几秒。
周靖阳耍酒疯的方式换了个,变成抓着身边的人哭:“为什么没有人管我?我做错了什么?”
他和阮雾之间并没有太亲密的动作,只是抓着阮雾的胳膊。但陈疆册还是看不下去,抬步走了过来,一把扯开周靖阳的手。
周靖阳仰头,潮湿的双眼失焦,一副委屈至极的可怜模样。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陈疆册皱眉:“这到底喝了多少?”
阮雾:“我也不知道,他不坐在我那一桌。”
陈疆册掏出手机,不知拨了谁的电话号码,他和那边的人说了句“过来接个人”便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然后,他撒开周靖阳紧攥住他的手。
陈疆册扶起半蹲着的阮雾。
周靖阳嚎啕大哭起来,皎皎少年坐在地上抱头痛哭,潦倒又狼狈至极。
陈疆册无动于衷地说:“走吧。”
阮雾:“那他怎么办?”
陈疆册:“放心,有人来接。”
阮雾:“我们不用等来接他的人吗?万一他被别人撵走怎么办?”
陈疆册嗤笑了声:“谁能撵走他?他一喝多就不认人,逮着个人就跟狗皮膏药似的黏上去。”
“……”阮雾瞥他一眼,“他要是对小姑娘动手动脚怎么办?”
话音落下,周遭仿佛寂静了好久。
事实上,也只过了两秒的时间。
陈疆册眉骨轻抬,似笑非笑地看向阮雾,嗓音调笑意味颇浓:“你不要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喜欢性。骚扰别人。”
顿了顿,他不急不缓地补充,懒洋洋的语调很是欠揍:“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喜欢被你性。骚扰。”
阮雾以为,他会说,“享受”被她性骚扰。
她内心里如何波澜起伏,面上总是不显的。即便现在听陈疆册说这番话,她也没有太多的反应,平静的脸,甚至连心都是平淡如水的。
好像和他在一起久了,也就习惯他的混不吝和时不时暴露出的,男人的劣根性。
“男女朋友之间,不是性。骚扰。”阮雾竟然还一本正经地纠正他,“如果你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顶多算是酒后荒唐。”
陈疆册饶有兴致地弯着嘴角:“确实挺荒唐的,你没喝醉酒的时候没这么荒唐过。”
“……”
“我还挺喜欢你荒唐一点的。”他不紧不慢道。
阮雾眼皮轻掀,抿了抿唇:“有的东西,因为稀少才显得珍贵。如果我每天都像那次一样,你可能就不太喜欢。”
“我不信。”陈疆册拖腔带调地,“你有本事试试。”
“……”
阮雾这要强的性子,差点儿就下战书了。
毫无形象跪坐在地的周靖阳酒疯大发,突然抱住陈疆册的腿,眼泪跟开闸的洪水般,直往下流。
他哭哭啼啼地喊着:“别不要我,我会听话的,你别不要我。”
“……”
“……”
那模样那阵仗。
乍一看,陈疆册和周靖阳像是同性恋人,二人分手,周靖阳苦苦哀求男友别走。
恰好有餐厅包厢的客人出来上厕所,瞧见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
陈疆册皮笑肉不笑地对那人说:“看够了吗?”
那人被他凛冽的眸光吓退,连连摆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只是周靖阳的哭声越来越不受控,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哀切悲恸至极。
吸引到隔壁包厢的人,纷纷推开包厢门,好奇地望了过来。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毕竟分手后求复合的画面常见,但是两个长得如此帅的男人,一个泪流满面,另一个满脸不耐烦——这幅场景实在少见。
围观的人不在少数。
陈疆册迎着四周投递过来的眼神,那些眼神出乎意料的一致,写着“渣男去死吧”的唾弃。
燥意上涌,偏偏周靖阳一个醉鬼,陈疆册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他有一句话是真没说错,周靖阳如同狗皮膏药,怎么甩也甩不开。他也没法把他给踹开,只能板着脸,任周靖阳抱着自己的腿边哭边诉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