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疆册淡淡地嗯了声,显然不想再提此事,“吃饭吧,再不吃,菜凉了。”
陈颂宜都替他委屈上了,他倒好,一副事不关己的冷倦。
见陈疆册离开餐厅,陈颂宜问他:“你不吃饭吗?”
“不饿。不想吃,你安安静静吃饭,吃完饭回屋待着,或者回你自己的房子待着。”陈疆册将整个人都摔进沙发里,弓着腰继续看文件,脸色是病态的白,侧脸线条瘦削,他语气漠然,“总而言之,别来烦我。”
陈颂宜嗤了声,拿起筷子,戳戳外卖盒里的菜。
她心里憋得慌,还是没忍住,说:“你们当初到底为什么分手?”
陈疆册镜片底下的双眸清明冷静,眼底溢出抹冷冷的讥笑:“这话你得问她。”
“所以,当时真是她甩的你?”
“你能安静点吗?”
“不能。”陈颂宜近乎质问的语气,问他,“所以你是因为被甩而不甘心吗?”
陈疆册是被气笑的,“我看上去是因为被甩而不甘心吗?我要真是不甘心,圈内就该把阮雾给封杀了。她是有才华,了解短剧市场,慧眼识人。但那又怎样,我站在银行总部往下看,遍地是人头,遍地是金子。有才华的多了去了,圈内少她一个编剧,还能照常运转,没有人会在乎她的死活。”
除了他,只有他,分手后还留意着她。
陈颂宜其实很难相信他居然有真心,他由来都是个不受束缚的浪子,一个接一个地换女人。
她曾以为他不会为任何人停下,可这三年是实实在在的证明。
他的生活清汤寡水,连迟迳庭的酒吧都不怎么去了。
她复又想起周淮安来,这些年,周淮安时常联系阮雾,可阮雾对他始终置之不理。
圈内的人都说,周淮安毁婚约是为了阮雾。她和周淮安同在UCLA读书,他在留学圈很出名,因为自身的优秀,追求他的女孩子很多,他身边的女人就没断过。即便后来回国订婚,有了未婚妻,依然不老实。时常进出夜场、会所,携女伴过夜。
她曾将此事隐晦地和阮雾提起过,阮雾仿佛在听笑话。
“哥……”
“安静点。”陈疆册是真的累了,药效发作,他脑袋发钝,声音也倦懒无比,“我真的很累了,颂宜,别说话了,让我休息一会儿。”
陈颂宜很少见他这样的状态,疲态尽显。
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此刻,她更心疼自己的哥哥。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
阮雾发现自己的助理最近很不在状态。
项目汇报会上,陈颂宜频频走神,阮雾问她是否搞定宣发示意,接连问了好几遍,陈颂宜都没反应。
“Sunny!”阮雾提高了声音。
陈颂宜恍然回神:“啊?雾姐,怎么了?”
四周的人投来看热闹的眼神,纷纷打趣她:“Sunny,你最近怎么老是走神?”
“Sunny姐,开会呢,你在想什么?”
陈颂宜干巴巴地笑笑:“没什么……最近没睡好。”
阮雾无奈,再问了一遍问题:“宣发你都搞定了吗?”
陈颂宜说:“搞定了,所有的宣传账号都在这里,宣传的时间也写在上面。后面有定金和尾款,等到视频发了,尾款就会立马汇过去。”
阮雾嗯了声,接着开会。
会议结束后,阮雾给陈颂宜使了个眼神,陈颂宜收拾好东西,灰溜溜地跟着她进了办公室。
阮雾问她:“是最近工作太多了吗,感觉你每天都魂不守舍的?”
陈颂宜挠挠头,模棱两可地说:“家里出了点儿事。”
阮雾关心道:“需要请假吗?我可以给你批几天假期,你放心,工资照发。”
“不用不用。”陈颂宜摆手,转移话题道,“泊闻哥那部戏要拍完了,这周日有个杀青宴,泊闻哥的意思是,他忙活了一个月,有点累了,不想出席,你作为老板,你出席一下。”
“……”阮雾在心里骂了句脏话,面上还是微微笑着,“行吧,时间地址你发给我。”
“ok。”
陈泊闻主演的短剧,自然是工作室的重点作品,女主演和几位配角都是短剧圈内赫赫有名的人物,必然是要安排杀青宴的。
他不喜欢出席这种场合,阮雾也不喜欢。但总得有个老板过去参加杀青宴,陈泊闻已经零片酬出演了,阮雾哪儿还有理由不出席杀青宴。
周日当天,她没有工作,在家躺了一天。
杀青宴定的餐厅是家韩国料理,离她家不远,走路过去半小时。
阮雾没开车,换了套衣服,步行过去。
餐厅包场,现场人多且杂,有人见到阮雾这张陌生面孔,感到茫然。还是陈颂宜出场,缓解了这份尴尬。
实属无奈,阮雾和陈泊闻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剧组的人只认得陈泊闻,对陈泊闻的合作伙伴,全然无印象。
陈颂宜拉着阮雾到主桌坐下。
好在主演们都认得她,同性们亲昵地喊她“宝贝”,异性们则喊她“雾大美人”。
这些主演和她入行的时间差不多,基本都和她合作过,老朋友见面,氛围自然差不到哪儿去。
大家边吃烤肉边聊天,韩国料理喝的酒都是米酒,奶油味米酒,甜滋滋的,没有任何酒气。
阮雾和同桌的人喝了好几瓶,气氛活络了之后,人群里不知是谁,喝多了,耍起酒疯来。
“臭男人给我死,我这辈子再也不谈恋爱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在座的男同胞很是无辜:“我看你们女的也没一个好东西,骗我感情骗我钱!”
有眷侣的则表示:“那是你们没遇到对的人,我男朋友对我可好了。”
另一个附和:“对呀,我女朋友对我也很好,她像棉花糖一样,软软绵绵甜甜的,我不管多辛苦,只要一看到她,就觉得很幸福。”
此话一出,随即遭到在场所有单身人士的白眼。
一阵讨伐后,忽然有人问:“说实话,你们为什么会和前任在一起啊?恋爱里总有美好的部分吧,咱们不要回忆分手,回忆为什么会恋爱呢?肯定对方身上也有吸引你的地方。”
有人说:“我和他是在酒吧认识的,有人要我喝酒,我不想喝,然后他当了个黑骑士,拿过我面前的酒杯,一口闷。哇——我当时就觉得,这个男人好man。”
还有人说:“她是我朋友的姐姐,长得很漂亮,人也很温柔,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
也有人说:“网友,网恋来着,他每天对我嘘寒问暖,半夜聊着聊着,聊上头了,就和他谈了。”
每个人对另一半心动的原因都不同。
一圈人说完,直到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阮雾的身上。
只剩她没说了。
迎着众人的热烈视线,阮雾举起酒杯,将杯中乳白色的米酒一饮而尽后,轻笑了声。
她没有他们的一长串修饰描述,只用一个成语,简单有力地概括。
“为什么和前任在一起?”
“——鬼迷心窍。”
何必用那么多的话语来形容呢,恋爱开始,不过是欲望冲昏了头脑,鬼迷心窍,所以才选择和他恋爱。
四周安静了几秒,随后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她说的言之有理。
所有人都在笑,都在咬牙切齿懊恼恋爱初始的鬼迷心窍,唯独陈颂宜是笑不出来的。
她默默拿出手机,给陈疆册发了条消息。
陈颂宜:【绵绵姐说,和你谈恋爱,是鬼迷心窍。】
消息发完,抬头时,饭桌上又换了一个人发言,接着方才的话题,问:“那你们后悔和前任谈恋爱吗?换句话说,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和他/她在一起吗?”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不会——”
陈颂宜放下手机,余光里,瞥见阮雾双唇翕动。
她看清了她的口型。
阮雾是唯一一个不同的答案。
她说:“会。”
晚上十点。
陈疆册从医院出来。
老爷子前阵子体检出了点儿问题,最近住在医院复查。平日里本就不关心他的小辈,这种关头更是找借口不来,只是偶尔打通电话,表示慰问。
陈疆册来了之后,听老爷子数落自己的叔伯和堂兄弟,数落了半小时。
陈疆册无奈:“爷爷,您再骂下去,我耳朵都要起茧了。”
老爷子于是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你打算什么时候成家?司家那丫头白天都来看过我,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喜欢你。”
“我也挺喜欢她的。”陈疆册毫无正行地回答,“她身材多好。”
“滚。”
“夸她也不行吗?”
“滚。”
“爷爷您脾气真大。”
“滚。”
陈疆册欲起身:“好吧,我滚了。”
然后又被老爷子叫回来:“你给我老实交代,到底喜不喜欢她?”
陈颂宜的消息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陈疆册瞄了眼消息内容。
——【绵绵姐说,和你谈恋爱,是鬼迷心窍。】
陈疆册面不改色地摆弄着手机,叉掉聊天界面。
“您希望我对她是什么喜欢?”
“当然是和她结婚的喜欢。”
“和她结婚,我无所谓。”陈疆册说,“但和喜欢没关系,我对她也不可能有男女之情。”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培养不了。”他难得执拗,“你把我脱光了和她放在一张床上,我都硬不起来。”
这混账玩意儿——!
给老爷子气的够呛。
老爷子问他:“那你没打算结婚了?”
陈疆册没说话。
陈颂宜又来了条消息,新消息进入,她的对话框瞬间位于前列。
【她说,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想和你谈恋爱。】
陈疆册眼睫颤了颤,把手机屏幕暗灭,扔进口袋里。
他动了动腕表,与腕表相贴的,是根黑色的皮筋,一并藏在他的袖子里。
“爷爷,”他收敛了浮浪神色,语气难得正经,严肃,“如果我说,我想要结婚的人,是个普通人呢?”
“和普通人结婚,你日后会很辛苦。”
“如果结婚对像不是她,我想我会活不下去。”
“离了她就没法活吗?”老爷子说着风凉话,“你爸闹着和你妈结婚的时候,也是这幅嘴脸,可到头来,他不还是和你妈离婚,又和别的女人厮混在一起了吗?疆册,爷爷是过来人,劝你一句,别把爱情太当回事。”
“您非得把我和我爸相提并论吗?”
“你们是亲生父子,那你俩作比较最好不过。”
陈疆册嗤笑了声,幽幽道:“您觉得我会像他?那您怎么不把银行交给他。”
老爷子被噎住。
陈疆册目光冷峻,语气肃然:“少拿我和他作比较,这错我不认。”
四目相对。
短暂的对峙后。
老爷子手指着他,怒道:“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
陈疆册笑了,眼神迷离微醺,像是个醉鬼。
他又在病房里陪了老爷子一会儿,直到他睡着。
他离开医院后,驱车前往目的地。
一个不需要他输入地址,就能找到路的地方。
这三年,他始终留意着她的工作与生活,他也曾是个合格的前任,绝对不插手与她有关的任何事。就算是她需要帮助,他也不会以自己的名义出面。
如他所言,他没有想过要她的感激,更不想让她因此而感动。
如果一切为她所做的事的目都是要她感动,那他不会做。
他不打感情牌,没意思。
喜欢这种感情是纯粹的,不应当添加任何的感情在其中。
这是阮雾对于爱的定义,陈疆册一直都知道,他从来都知道她想要什么。
可是他忘了,自己想要什么。
就像时常将车停在她家楼下,仰头望着高楼处的一角。
她时常工作到后半夜,灯也一直亮着。
有次他应酬喝多了,使唤着司机,让他把车开到她家楼下。
他就坐在车里,盯着她家的阳台,渐渐地睡了过去。醒来已是天明。
那天他语气很好,碰到了去剧组的她,穿着条短款的白色连衣裙,外面套一件浅绿色的宽松西装外套。看着很春天,很朝气。她正和人打电话,笑得是连迟迟春日都比不过的明媚。
陈疆册也是在这一刻意识到,她离开他之后,依然生活得很好。
可是他不是。
他曾经以为,有她没她都一样,谁离开谁活不下去呢?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
然而分开的时间越长,他越意识到,原来他离开她,每一天都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他不会死,只是活着很没意思。
他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或许是想要她开心,想要她无忧无虑。
直到现在。
和她重逢后的每分每秒,都在提醒他,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不是带她回酒店房间,让她自己打电话,而自己在浴室里洗澡。而是拉着她,剥掉她身上的浴袍,狠狠地和她做,做的她身上全是她的指痕、吻印,做的她流不出一滴水,做的她软口合不上,做的她眼里满是泪。
不是让他在他俩的家里吃饭,而是把她按在中岛台上,他掌心抚摸过她似奶油般的肌肤,把她当做食物般品尝。他会低头,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低头,动作轻柔地将她分开,然后低头亲吻她,舔。弄她,含的她颤栗不已,含的她大汗淋漓,含的她城门失火。
然后这个时候,她会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用带有哭腔的嗓音求他。
——“陈疆册,你放过我吧。”
他放过了她,那谁能放过他呢?
他来到她家门外,风雨长廊的尽头,是她家所在地。
米酒甜的像饮料,阮雾权当饮料喝,不知不觉间,竟喝了两大瓶。
虽说米酒酒精含量低,但这么喝,她或多或少,也醉了。
她醉醺醺地与众人告别,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电梯上的数字,清晰又模糊,隐约有重影。
电梯响后,她还在电梯轿厢里站了会儿,才摇摇晃晃地出来。
一抬眼,忽地看见家门口站了个人,她往前走了几步,月光如蟾光皎洁,照亮站在暗处的人。
阮雾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他提步,缓缓朝她走过来。离得近了,她看见他眉宇里的疲态,眼神暗下,浸在暗夜里,似乎没有任何情绪。
但他叹了口气,像是对宿命的叹息,也像是一种认命。
“陈疆册……”阮雾油然而生不安感。
“和我在一起,是鬼迷心窍吗?”他问。
阮雾被酒气荼蘼的眼无法聚焦,“……你怎么知道的?”
陈疆册盯着她的眼睛,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嗓音喑哑,说:“是我鬼迷心窍了才对。”
——我把你当做了我的命运。
但你只把我当做可有可无的人。
你没有鬼迷心窍,鬼迷心窍的人是我。
陈疆册缓缓地压了下来,面庞与她相贴。
夏日黏热的空气里,酒精不断发酵,阮雾本身就晕沉的大脑,陷入混沌迷雾中。
杀青宴的氛围热烈,使得她回来的一路都在反覆回想,当初和陈疆册在一起的种种。她想,是她太寂寞了。三年没有谈过恋爱,难免回想起上一段恋爱。
人年少时真的不能和太惊艳的人在一起,阈值被提高,她又是那么要强的人,恋爱也是,总觉得下一任得比前任要优秀。无论是外形,职业,学历,家境……最起码,要有两样比他优秀吧。
可是光光外形,阮雾见过那么多短剧男演员,也有机会与娱乐圈的明星艺人接触,她可悲的发现,陈疆册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浮荡劲儿,是演技再高超的艺人都无法演绎出来的。
面前就是陈疆册,桃花眼开成扇,深深地望着她。
二人距离离得那样近,近到他的气息都在吻她的唇。
一股不可告人的渴望油然而生,酒精作祟,将理智掩盖。
人在深夜时会做出不成熟的决定,欲望也会在夜晚来袭,侵袭人的肢体。
方才聚餐时,有不少人提及和前任在一起的时间点,都是半夜。
“晚上聊着聊着,就聊昏了头,答应了他的表白。”
“人真的不能在晚上做任何重大决定,我醒来后看到自己好友列表里,有个备注名为‘宝宝’的,都好后悔,我居然谈恋爱了?”
“午夜一点,我俩在酒吧喝多了,出来的时候我问他,要不我俩交往吧,然后因此多了个女朋友。”
所有人给出一致的结论——千万,绝对,不要在晚上做任何决定,因为隔天醒来,就会后悔。
阮雾是听了很多道理,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人。
她醉醺醺的双眼朦朦胧胧,忽地,被他吮了下唇珠,暌违许久的触碰,令她浑身一颤。
她神态茫然,但身体的反应尤为诚实,在他离开她唇边的下一秒,踮脚,仰头,吻了过去。
却被陈疆册躲开。
阮雾咬唇,距离拉开,空气灌入,夜里温度骤降,她上身是件自带胸垫的吊带背心,外面披了件天丝衬衫。天丝尤容易皱,她的心脏好像也被揉的皱巴巴。
一半是清醒,一半是坠落。
“我们不应该这样。”她醒了,推开他,“你回去吧。”
阮雾转身回屋,指纹锁,一触,门口轻巧打开。
她走进屋,要关的门,陡然有一道重力,推着门往里,阮雾回头,倏地,她腰间一重,门被紧锁上。她也被按在门板处。
没有开灯的昏暗室内,沉沉的气息交错,酒精好像又发酵了,她脑子掀起一阵雾气。
她坚持:“陈疆册,我们不应该这样。”
陈疆册说:“你想要我吗?”
她还是:“这样是不对的。”
陈疆册弯下腰,他要吻不吻,说话时温热的气息盈盈洒在暗室里含苞待放的花蕊上,声声诱人,诱她坠落:“三年了,有没有想我?”
“绵绵。”
“我想你了。”
“想和你接吻。”
“你呢?”
“有没有想我?”
“……”
“……”
起雾的脑海里,浮现出当年的场景。
他们在空教室里,也是类似这样的姿势,他把她压在门后,在她说话的间隙,突然吻了过来。
时间辗转流逝,兜兜转转地,他们像是形成了一个闭环,重演了多年前的那一幕。
多年前,阮雾的意志力薄弱,被他吻过后,将浅尝辄止的吻,发展成水声汨汨的热吻。
多年后,阮雾的意志力更是不值一提。
与他重逢后,她始终压抑着,告诉自己,靠近他一定会受到伤害,所以抱着那份意难平独自肖想就够了。人生中不可得到的东西有很多,喜欢就一定要得到吗?或许得不到才是喜欢的最终宿命。
可现在,陈疆册就在她面前,与她坦诚相待。
阮雾喘了口气,刚想说“没有”,呼吸猛地一滞,她难以置信地往下望。
陈疆册比她要高一个头,此刻,身高差转换,他弓着身,比她矮了一大截。漆黑的头发映入她眼帘,而他正低着头吻她。
时不时地扬眸,本就风流的一双桃花眼,此刻万千种风情,引诱着她沦陷。
阮雾推开他的手,变为紧搂住他的后脑勺,让他的头与自己更贴合。
她难以抗拒这种滋味,清醒与欲望错乱,身体屈服于本能。
她又想起聚餐时有人的发言,尤为大胆,听得几个刚毕业的小姑娘面红耳赤。
那人说:“我和前男友现在还有联系。虽然分手了,但还是能在彼此单身的时候,约着睡一睡。拜托,我有时候也会寂寞的,我可不想用各种工具,自己手动解决,他能把我伺候的舒舒服服,我为什么要拒绝他?”
是啊,她为什么要拒绝他呢?
闷热的室内,陈疆册伸手,按下室内的空调开关。
中央空调出风口运作,由四处送来冷风。
阮雾的身体却还是有着挥之不去的潮热,她说:“衣服好黏,都是汗,不舒服。”
一个眼神交错,他读懂了她的别有深意,替她月兑去衣服。
阮雾伸手,往里一指:“卧室在那儿。”
陈疆册一脚把门踹开。
月光滴落满床,照亮一床风月。
室内的景象迷濛成一片,清冷的月色泛滥成河,水声混着水声。
理智直到后半夜才回笼。
彼时阮雾被陈疆册抱进浴室,在浴缸里进行了最后一轮。
他们窝在浴缸里共浴一汪温水,白色泡沫将彼此的身体覆盖住,他将她抱躺在怀里,替她按摩着身上的酸涩。水面有着细微的起伏,而他的动作也是细微的,缓慢的,轻柔的。有种失而复得的珍视。
阮雾缓缓睁开眼,她没有看他,而是升起了浴缸边的窗帘。
浴室里没有开灯,外面的人无法窥见里面的风光。
阒寂的夜,繁华城终有归于平静的一刻。
四周黑漆漆的,她仰头,竟然能在城市灯光污染严重的日子里,看见天上挂着的几颗星。
陈疆册其实琢磨不清她的态度,邀请他进入她的房间,邀请她进入他的身体,却在一切结束后,漠视他。
他附耳,黯声问道:“在想什么?”
阮雾摇摇头,说:“没什么。”
安静了会儿,她开口,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陈疆册说:“你助理是我妹妹。”
阮雾蹙眉:“……陈颂宜?”
陈疆册淡淡地嗯了声。
阮雾自问这些年心气修炼得够好了,闷笑了声,说:“你故意把她安排在我身边的吗?”
“不是。”陈疆册低哑着嗓音,说,“我也是无意间才知道,她跟你共事。”
与其说他懒得撒谎,严谨而言,他不屑于撒谎这种行径。
再龌龊的事他都干得出,何况是撒谎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呢?
或许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没有伤害过她,一直到分手,他们也是爱着的。平和的状态。所以在她的心里,他都无法与周淮安相提并论。
阮雾问他:“她知道我和你的过去吗?”
“知道。”
“但她一直都没告诉过我。”
“因为不重要。”夜已经很深了,他声音里有着浓浓倦意。
阮雾到头来也没问他,是她不重要,还是和她的过去不重要,亦或者是……被她甩,对他而言是无足轻重的事,没什么可提及的。
但她不清楚,“你妹妹明知道我和你的事,怎么还愿意跟我共事呢?”
陈疆册沉沉笑着:“她很喜欢你。”
阮雾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没再谈陈颂宜。
洗完澡,她披上睡袍,指着房子里另一扇紧闭的门,说:“那是客房。”
陈疆册怔了一下,他靠在洗手间的门框边,幽幽地嗤笑了声,“用完了就扔,没这个道理吧阮总。”
“我没有扔你,”阮雾裹紧了身上的浴袍,酒醒后头疼欲裂,她说,“时间太晚了,就不请你离开了,你可以在客房睡一宿,等到明天醒了再走。”
“刚才是你请我进你屋的。”
“嗯,现在我用不到你了。”阮雾表现得太理所应当,“成年人之间各取所需,你寂寞了来找我,我恰好也需要男人聊以慰藉。要真说吃亏,也是我吃亏,洗了一个小时的澡,洗澡水都用了好些。”
连那点儿水费都心疼,偏偏不心疼他。
陈疆册都哑口无言了,眼睁睁看着她进了主卧,合上门。
然后他听见一声“卡嚓——”
她把门反锁了。
“……”
“……”
他浑然无力地把自己摔进客卧的床上,以往总是运筹帷幄的人,今朝顿生无措感。
每每遇到她的时候,他总是特别不像他自己,无法做到游刃有余,事情的发展,永远超乎他的预料。
他以为,她愿意带他进屋,是愿意和他和好。
但他算是发现了,她压根没有和好的心思,她只把今晚当做酒后一夜情,把他当做一夜情的对象。
她对他没有爱情,只有对他肉。体的渴望。
凌乱的床单和被套,摸上去还有黏腻的潮意。
阮雾换了床干净的被套,将整个人都塞进微凉的被窝里。夏日热气被冷气驱散,空调被渐渐让她的肢体回温。
新换的被套,能闻见清新的橙子香,是洗衣液的味道。
没有方才的黏腻,潮湿,温热。
刚才的混乱,呢喃,抵死缠绵,犹如一场梦。阮雾像个婴儿蜷缩着,酸胀的腿根令她倒吸一口冷气。
月光笼住她的躯影,纯白色的光,与被窝底下情欲明显的身体形成鲜明对比。
身体曾与他沉沦,但阮雾的心一直很清晰,很坚定,很清醒。
她以前曾以为这个世界是非黑即白的,喜欢一个人只有两种结局,和他在一起,亦或者是分离。可是经年再相逢,心境几多变化,她蓦然意识到,或许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模糊不清才是常态。
她如何再信誓旦旦的冷漠都无济于事,她必须得承认。
或许他们之间最好的关系,是做对方不合格的情人。
她对待感情,始终都是轻拿轻放的态度。
偶尔她也会觉得自己过于冷漠。
譬如在看见聊天消息里,突然弹出的好友消息。
他们并没删微信,也没有朋友圈屏蔽对方。
但这三年,他们如同消失在彼此的朋友圈里,没有任何的叨扰。
三年没发消息的人,突然发了消息过来。
陈疆册:【我去上班了。】
陈疆册:【晚上再回家陪你。】
阮雾神色平静:【那是我家,不是你家。】
陈疆册:【嗯,我来你家陪你。】
阮雾无端地笑了声,笑里不含任何情绪。
她说:【不需要。】
发完之后,她将他的消息设为免打扰,没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