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俩不是宿命里的爱人。是不管陈疆册和谁在一起,他都会让她知道,什么是轻松的人生。
阮雾问过季司音,房东是何许人士。
季司音指着租房合同上的甲方,说:“这个人。”
是个全然陌生的名字。
不是陈疆册,也不该是他。
只是她陡然想起了他,想起了,不该想的人。
阮雾很少想起陈疆册,她不喜欢提及前任,自己也是个合格的前任。很少回头,很少留恋,即便零星有那么几次,也只是暗自惋惜。
无可否认的一点是,她做不到季司音那样的坦诚,能够轻易地说出遗憾。
阮雾最擅长的是冷漠,这份冷漠不仅对旁人,更对她自己。
后来有人叫走季司音,聊明天订婚的事。
季司音出去一趟,未多时,神色匆匆地回来。
神情里,半紧张半试探。
阮雾隐约有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季司音:“和你说一件事,明天你前男友来。”
“哪个?”
“两个。”
“……”
真是绝了。
阮雾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声音似窗外冷雨凛然:“你和他们是什么远房亲戚吗,还是说你和他俩是要好的男闺蜜,你订婚,他俩来干什么?”
听完阮雾的话,季司音噗嗤笑了出来。
“……还别说,周淮安是我未婚夫的远房亲戚。”
阮雾抬起眼眸,神情里满是淡然:“陈疆册呢?”
季司音说:“我爸特意请他来的,不过我爸说了,陈疆册事务繁忙,不一定过来。”她脸上的表情很是夸张,“你是不知道,我爸提到陈疆册的时候,一口一个‘陈先生’,他居然这么喊一个比他小二十来岁的人。”
“那你觉得你爸应该怎么喊他?”
“小陈。”
“嗯,空军基地的首长也是这么喊陈疆册的。”
“……”
季司音的表情已经到浮夸的地步,愣愣的,傻傻的,后知后觉的:“怪不得我爸这么讨好陈疆册。”
阮雾眼里漾着淡淡的笑。
季司音冷不防说:“真没想到,我们居然心平气和地聊起了你前男友来?以前我们好像都没聊过周淮安。”惊讶之余,她神态里没有任何的遐想,“要不是知道你不会和前男友重修旧好,我都怀疑你对陈疆册念念不忘了。”
“我不和你聊周淮安的时候,你也觉得我对他念念不忘。”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提起前任,说她心有不甘。
不提前任,又说她耿耿于怀。
闻言,季司音弯着眉眼,撒娇道:“好了好了,我的错,对不起嘛。”
阮雾又怎么会和她计较,她望着窗外无垠的夜空,悠悠然叹了口气:“……你明天把他俩的座位,安排得离我远一点。”
停顿几秒,她是真的不想有任何牵扯,“越远越好。”
季司音打包票和她保证:“当然,我知道你不喜欢和前任有任何交集,这事包在我身上。”
季司音仅承诺,订婚宴的座位安排。
然而事情的发展,永远是超出人们的预料。
譬如订婚这天的清晨,季司音的未婚夫前来接他的未婚妻,那日的车队引起了小小的轰动。一辆深黑色的帕加尼带头做主婚车,后面跟着十来辆的黑色大G,浩浩荡荡地驶在高架上,成为城市一道奢靡的风景线。
阮雾陪在季司音身边,见证她人生里的一桩大事。
季司音的未婚夫从阮雾身边接走季司音,阮雾稍一回眸,便看见送订婚礼的周淮安。
有关周淮安的近况,阮雾无意打听,但她还是在各种渠道里听说了他的事。
他那年订婚后,迟迟未结婚。有说是他未婚妻还要读研,得等对方毕业后再办婚礼;也有说商业联姻罢了,彼此各玩各的,还未领证,玩的时候也没有负担感。
人云亦云,还有的说,是周淮安还对初恋念念不忘,说他的未婚妻,和他初恋很像。
阮雾权当笑话听。
如此喜庆的场合,阮雾和周淮安相视一笑。
周淮安转头进屋送订婚礼。
阮雾在外面站了会儿,也转身进屋了。
依照南城的订婚习俗,男方带着订婚礼来女方家坐一会儿,便去酒店吃订婚宴。
阮雾没有开车,她搭乘一个熟人的车去的酒店。
熟人自然不可能是周淮安,季司音把阮雾推给旁羡。
旁羡嘴里叼根烟,谑她:“好久不见啊,雾大美人——不对,现在得叫你一声阮总了,怎么样,工作室开得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阮雾发现自己还是无法适应这声“阮总”,或许她天生不适合做领导。
“能不顺利吗?”旁羡发动车子,意味不明道,“你一开口,有的是人前仆后继地帮你。”
阮雾还在神游,没深究他话里的别有深意,只当他口里的人,是季司音。
订婚宴的酒店是柳莺里,前身是南宋御花园。
地理位置优越,坐拥一线水岸线,能窥见室外绿波万顷的湖。
旁羡送阮雾到酒店停车场,随后接了个电话,他捂着手机听筒,压低声音问她,“你一个人进去ok吗?我还要接个人。”
“可以的。”阮雾说,“谢谢你送我过来。”
这份客套和生疏,横亘在二人之间。
以前意笑晏晏,迎着夕阳,在风无处藏匿的大马路,调侃着对方……那份自洽和谐的画面,到底是不复存在了。
旁羡望着阮雾的远去的身影,他以往对她的印象很简单——是他最讨厌相处的那类人,藏得深,喜怒不行于色。
他曾对她的个人能力表达过赞赏和钦佩,否则也不会与她多次合作。
正因为多次合作,多次接触之后,旁羡深刻意识到,阮雾这样的女人,能和她谈公,就不要论私。
和她谈钱最好,毫厘计算清晰。
和她谈感情,她能慷慨给予全部的爱,也能在一瞬间收回全部的爱。
他说过的,图爱的人最可怕,因为得不到爱,结局就是变为疯子。
阮雾当然不是疯子,她的爱进退自如,至于谁是疯子呢?
春风如绸,旁羡望向停车场路口,有两辆车缓缓驶来。
一辆是后视镜挂着红绳,挡风玻璃贴着俗气的“囍”字的黑色大G;
另一辆是看似低调实则豪华的深灰色奥迪A8L Horch。
旁羡脑海里突然想起一句话来,六横十二纵,圆我初恋梦,买霍希,追初恋。
想着想着,自己倒乐呵上了。
深灰色奥迪停在他身边,后座车窗半降,露出陈疆册邃暗深眸。
他眼梢稍抬,瞥向傻笑着的旁羡,眉头皱起:“别傻乐了,口水淌下来了。”
闻言,旁羡下意识伸手擦嘴角,指尖干燥,他陡然意识到自己被耍,恼怒:“逗我很好玩吗?”
“不好玩。”陈疆册兴致乏乏地下了车。
过道对面的黑色大G的驾驶座车门打开,陈疆册与周淮安对视了眼,打了声招呼。
周淮安说:“没想到在这儿能见到你,你是季司音的亲戚?”
陈疆册没回,旁羡开口替他解释:“不是亲戚,季叔叔特意请疆册哥过来的,毕竟是大喜日子,人多热闹些总没错的。”
周淮安笑笑,“原来是这样。”
他们仨一同进了酒店。
宴会厅外放着宾客座位立牌,陈疆册和旁羡坐在女方二号桌,周淮安坐在男方五号桌。
于是就此散开。
中式订婚宴,宴会厅的风格也是具有贵气的国风,整体基调为典雅的黑,复古的金色与娇艳的红色做装饰。红尘滚滚,欢喜绵绵。
陈疆册落座后,季司音的父亲便过来,弓着腰,讨好着说,谢谢他的出席。
被视为座上宾已是常态,即便被长辈如此恭维,陈疆册也只是淡笑了下。
待季司音的父亲走后,旁羡问他:“你今天居然这么给面子,来参加季司音的订婚宴。”
陈疆册说:“证监会的人约了晚上在这儿吃饭,想着今天也没别的事,就过来了。”
旁羡嘀咕着:“我还以为你想着能在这里偶遇阮雾。”
说这话时,陈疆册神色没有半分变化,他也没回应。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利落清贵,脸上挂着社交式的慵懒浅笑。笑意很散漫,透着玩世不恭。给人种游戏人间的轻浮感。
蓦地,旁羡伸手,扯了扯陈疆册的袖口,只有一截白皙分明的手腕。
陈疆册斜挑着眼,不耐烦:“少对我动手动脚,我对男人没想法。”
“我对男人也没想法。”旁羡轻嗤,“你的传家宝呢?”
旁羡口中的传家宝,是一块手表。
陈疆册收集的名表数不胜数,那块表放在其中,有个凸出的特点——特别便宜。
旁羡起初并没注意到他手腕的表,毕竟陈疆册的表时换时新,每次见都不一样。可几次见面下来,饶是五大三粗的旁羡都注意到了异常,他以为是多贵的表,一查发现也就二十万不到。
他按捺不住好奇心,问:“你怎么天天戴这块表,它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陈疆册拖腔带调地回:“传家宝。”
旁羡翻了个白眼:“你看我信不信?”
陈疆册笑:“不信拉倒。”
可这块表像是被电焊焊在了陈疆册的左手手腕上,搞得旁羡都怀疑,这该不会真是陈疆册他家的传家宝吧?结果上网一查,这表是2020年的款。
2020年。
那一年,总归是不一样的。
旁羡揣摩了会儿,心里隐约有答案,随即又自我否定。
——阮雾一个普通的学生,谈个恋爱而已,怎么会舍得给男朋友送这么贵的礼物?她自己全身上下都没几件贵重玩意儿。
后来几次问,陈疆册都是似笑非笑地说:“传家宝。”
旁羡知道,自己是问不出什么来了,索性真把它当传家宝。
传家宝这名号一冠上,就有那么点儿意思了。
见到这么个便宜玩意儿吧,挺闹心的。
见不到这么个便宜玩意儿吧,你别说,还浑身不适起来了。
陈疆册盯着手机里股市的走向,闻言,侧脸线条漫不经心地弯弧出浮浪笑意,语调清淡,不甚在意地回:“洗澡的时候摘下来,忘带了。”
旁羡咋舌:“传家宝都能忘带?你怎么不把手机忘在厕所里?”
“也忘了。”陈疆册晃晃手里的手机,“来的路上刚买的。”
“……”
也是挺服气的。
忽明忽暗的光线里,旁羡余光瞥到一人,他用手肘推推陈疆册,朝远处某个地方抬下颌,示意他看,“阮雾来了。”
陈疆册眼皮都没抬一下,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我说——”旁羡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很重:“你前女友来了。”
“哪个前女友?”他终于抬起脸来,满面风流姿韵。
他要是坦荡承认是阮雾倒也还好,偏是这份模糊不清的暧昧,才给人遐想的空间。
旁羡假模假式地说:“还能是哪个前女友?就你特意清了一层办公室出来,租给她的那个前女友呗。别的不说,你这前女友长的是真漂亮,三年没见了吧,怎么越来越漂亮了?而且她今儿个穿着这条旗袍,前凸后翘的,身材是真的好。”
接她过来的时候,阮雾坐在他身边的副驾驶,旁羡愣是不敢看一眼。
身材是真的好,好到销魂的地步。
旁羡想起以前,阮雾时常来公司找他,就为这事,陈疆册那一阵对他的态度都不太好。
因此,他对阮雾不敢有歪心思,连眼神都笔直,看天看地不看她。
陈疆册目光轻佻,漫扫过去。
阮雾穿着条旗袍,柔雅的粉色,显得人温柔婉约。
旗袍修饰身线,也凸出身线。从陈疆册的角度望过去,正好是阮雾的侧身,身体线条如山峦般起伏。她坐姿由来端正笔挺,显得胸前那处更饱满。
她穿的胸衣都是法式内衣,薄薄的一层,赠送的海绵垫,她嫌累赘,扔进垃圾桶里。
她身上肉挺多的,胜在骨架小,显得人瘦。
陈疆册每寸肌肤都触摸过,亲吮过,最喜欢的部位永远是那两捧浑圆。
其实陈疆册真的不太理解,为什么旁羡总说阮雾是个乖乖女。
她到底哪儿乖了?
和他在一起,天一热,内里的衣服便是紧身吊带。他自问对性。事没有太强烈的欲望,可一低头,便看见她挺翘的胸型,身体里掀起无名之火。
有一次他开车去家里接她,打算去外面约会吃晚饭,她穿着干净利落的风衣,上车后,掠过副驾驶,双腿爬到他怀里。微敞开的衣襟,隐约能看见白皙柔软的肌肤。缠绵的热吻过后,他不受控地解开她的衣服,才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陈疆册其实很少想那方面的事,尤其是和她分手,不对,准确地说,是被她甩了之后。
有什么好想的?
薄情又冷血的女人。
浑身上下哪哪都软,哪哪都能掐出水来。
唯独心是硬的,冷的,是捂不化的冰。
身边的旁羡还在说:“真漂亮,比新娘子都漂亮。”
陈疆册轻哂:“喜欢?”
“……我能喜欢吗?”旁羡试探性地问。
他瞟向他:“你什么时候追人,问过我意见了?”
“这不是你前女友吗。”
“都是前女友了,”陈疆册云淡风轻地嘲弄着,“我是有多闲,去管前女友的事儿?”
旁羡想说,你挺闲的,她开工作室,明里暗里使绊子得何其多,你要是没插手,她那工作室估摸着明年都开不了。
还有那几个小演员,分明是我看中的,你非得让我忽悠他们去阮雾的工作室。
就为了个前女友。
为了个把你甩了的前女友。
沉默半晌,旁羡长驱直入地问他:“疆册哥,你是不是打算追回她?”
陈疆册在嘈杂的环境里闷笑了声,“我闲得慌?”
订婚宴热闹喧嚣,同桌坐着男女主人公的亲朋好友。
阮雾被安排在季司音发小这桌,季司音的发小们都认得她,亲昵又温柔地喊她的名字,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其实成年人间聊天的话题有一套公式,聊工作,聊恋情。
而不甚熟络的人聊天,也是例行公事,聊完后,彼此心里松了一口气。
阮雾和她们聊了几句,便装作很忙的样子,打开手机。
她们也转身继续交谈,声音不响,同桌的人都能听清,间或引发笑声。
直到有人说:“哎——旁羡身边那个男的,你们有认识的吗?”
季司音的发小都不是南城人,今日是特意来参加她的订婚宴。
一桌十个人,居然九个人都不认得陈疆册。
剩下的那个,自然是阮雾,她早就发现他了,在他进到宴会厅的那一刹。三年没见,他周身气场更强烈,清隽出众,一双多情的眼轻佻浮荡,眉宇间隐约能窥见喧嚣的春风。时间并未消磨他散漫的性子,反倒在这基础上平添几分成熟男人的性感。
阮雾没有参与她们的对话,甚至没有抬头看任何人一眼,她安静地拿起筷子吃东西。
“他长得好帅啊。”
“笑起来挺坏的。”
“和这种人谈恋爱,一定很爽。”
“哪里爽?”
都是成年人,懂得话里的言外之意,笑得尤为放肆。
调侃完后,又听见人忧愁地叹气:“好了,你们是没看到那人进来的时候,季司音爸爸是什么态度的,就差鞠躬感谢他赏脸了。想来身份地位不一般,这种人谈恋爱,基本都是走肾不走心的。”
好一阵沉默后,有一道声音,弱弱地响起。
“可是,谁要他的心呢?只是单纯地和他谈一段恋爱,不好吗?”
阮雾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所以存在感降得很低。
没有人注意到,她是何时抬起头,双眼似起雾般,望向方才说话的女生。回忆里的某个片段像是揉进血肉里,被人用无形的刀,一刀又一刀地剜开,令她心脏隐隐作痛。
视野模糊,她仿佛看见了当初的自己。
如此喜庆的时刻,她的心情却怎么也无法雀跃。
阮雾放下手里的刀叉,起身去了洗手间。
出洗手间的时候,遇到了一人。
显然不是偶遇,他侧过身来,站直了身子,面朝着阮雾。
“有时间吗?聊聊。”
阮雾表情很淡也很平静:“我们之间,好像没什么可聊的。”
“就当做是老同学,不是前男友。”
“我不怎么和老同学聊天,更何况是出轨了的前男友。”
周淮安的眼神很受伤,仿若他才是经历另一半出轨的受害者,他声音软了下来,清润的嗓有种溺毙的深情,叫她的名字:“绵绵——”
“阮雾,”她漠然道,“你还是叫我阮雾比较好。”
订婚宴安排的位置,往往男方亲友在宴会厅一侧,女方亲友在另一侧。
因此阮雾和周淮安坐的位置,相隔甚远。
周淮安始终隔着幢幢人影,留意着阮雾的动向。
而旁羡则是属实无聊,视线全场漫游,寻找着美女的身影。
遗憾的是,一圈下来,一无所获。
但他不期而然地发现,阮雾前脚更走,周淮安后脚就跟了出去。
再看身边的陈疆册,他面前半杯红酒,周遭是喧嚣热闹的订婚宴。近些年来,旁羡越发意识到陈疆册身上的那股清冷孤孓。无论身处何地,身边有再多人,他唇畔始终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可旁羡总能从那抹笑里,读出些形单影只的情绪来。
一切的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是从阮雾离开之后。
直到现在,旁羡也不知道,阮雾和陈疆册到底是因为什么分的手。
陈疆册拿酒杯的手,被旁羡按住。
“又干什么?”他声线靡靡,有些许的不耐烦。
“你前女友的前男友是跟踪狂。”
“……”陈疆册这下连眼皮都不抬了,“我看你也挺像个变态的,这么多人不关注,非得关注他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前女友。”
旁羡很是火大,“要是我发现分手三年的前女友,变得比以前还漂亮,我现在不是坐在这里了。”
陈疆册挑眉,示意他接着说。
旁羡脸上有着男人独有的禁忌色泽,“我这会儿估摸着,抱着她做了。”
陈疆册轻哂:“她愿意吗?”
旁羡:“她有什么不愿意的?”
他自夸起来,“我长得帅又有钱,任何女人都拒绝不了我的魅力。”
陈疆册属实懒得搭理,他是真的只涨年龄不涨脑子,一如既往的幼稚和自恋。
“不过说真的,你说周淮安跟阮雾出去,他俩会不会发生什么?”旁羡好奇,“你要不要也跟着出去看看?”
陈疆册低敛着眉,神情松散,双唇翕动,还是那句话:“我闲得慌?”
旁羡理直气壮:“那你现在确实也没什么事儿干。”
陈疆册冷着张脸,又不说话了。
旁羡头头是道地分析着:“我可听说了,周淮安一直和家里闹着解除婚约的事儿,从进场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他眼神跟黏在阮雾身上似的,怎么扯都扯不下来。我看他解除婚约,八成是对初恋旧情难忘。”
“阮雾这么多年还单身,理由挺简单的,谈过八十分的男人,怎么还会对六十分的男人心动呢?兜兜转转,这些男的还不如前任,关键是前任还这么主动,你说她会不会对周淮安心动?”
旁羡说了一堆,见陈疆册仍是毫无反应,只低头摆弄着手机。
和那晚,听到季司音来找旁羡,问他有没有认识的人,有闲置的办公室时的上心,简直像是两个人。
手机甚至没开扬声器,接电话前他们迎着江风喝酒,两个人醉醺醺的,好似下一秒就要醉倒。但陈疆册眼神清明,说:“我有闲置的办公室,你问她哪天有时间,我安排人带她去看办公室。”
旁羡搞不懂陈疆册,以前搞不懂他,现在还是搞不懂他。
他觉得陈疆册和阮雾是一类人,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所有的想法都藏在心里,捉摸不透。
“不会。”陈疆册忽地说,偏冷的音色,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
“你确定?”
“嗯。”他收起手机,像是实在无法忍受旁羡的聒噪,不厌其烦地解释起来,“她是分手后不喜欢和前任有纠葛的人,也非常讨厌纠缠不清的前任。”
闻言,旁羡乐了:“这点上,你俩还挺像的。”
陈疆册不咸不淡地哼笑了声。
旁羡换了盏目光,促狭的,揶揄的:“你这么了解她啊?”
陈疆册斜扫过来的眼神,极凉。
换做往日,旁羡适时闭嘴。但今天,他尝试着在悬崖上走钢丝。
他拿起桌上装着深红色酒精的酒杯,没有任何犹豫,往陈疆册的身上倒,一杯红酒,全都倒在陈疆册的西装上。
倒完后,旁羡装作无意且无辜:“哎呀,不好意思疆册哥,我手滑了。”
“……”面相使然,陈疆册即便面无表情,也给人种游戏人间的随性感。
旁羡眨眨眼,颇为善意地提醒他:“衣服脏了,我看你需要去洗手间清理一下。”
陈疆册还是头一回领略旁羡的死角蛮缠,他拿他没办法。
西装外套被红酒浸湿透,他脱了外套,起身出去。
身后,传来旁羡的叮嘱声:“顺便去看看你前女友,她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
陈疆册头也没回。
他晚上和证监会的人约了在这里吃饭,近些年来他又恢复了瓢泊不定的生活。一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在酒店度过,也没像以前一成不变只住一个酒店,往往应酬结束,哪家星级酒店离他近,他就住哪儿。
酒店提供客人干洗衣服的服务,陈疆册没想着去洗手间清理衣服,他打算把衣服送到前台去,让酒店的人给他清理。
他不是第一次来柳莺里,之前也来这里参加过户外婚礼。
但他却是第一次来柳莺里的婚宴厅用餐。
婚宴厅出来,路弯弯绕绕,沿途没有工作人员,陈疆册蒙头往前走,好巧不巧地,眼前多了两个人。
他在尚未见识到她冷漠之前,还曾为周淮安这位前男友心生妒意。
后来领略到她的薄情后,才彻底知晓,这份醋意着实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在她眼里,前任和陌生人没有差别。
他们并未意识到他的存在。
“绵绵——”周淮安叫她。
话音落在陈疆册的耳里,激起他内心一阵嗤嘲。
她爱的时候,心是软的,绵的,你想要什么,她就给你什么。
一旦不爱了,她就是世间最硬的南墙,任谁都无法撞破。
果不其然,他听见她那把好听的嗓子,疏离又客套地腔调,说:“阮雾,你还是叫我阮雾比较好。”
“好,阮雾,待会你有时间吗?”
“有。”阮雾说,“但我的时间不给无关人事。”
“前男友也是无关人事吗?”
“难道不是吗?”
“我以为我们还能做朋友。”
“我不和前男友做朋友。”阮雾仿佛在面对油盐不进的晚辈,徒留最后一点耐心,缓缓地和他说,“周淮安,我的为人处世你不知道吗?在我眼里,男人和女人是做不了朋友的,所以我没有任何男性朋友。”
她当女朋友真是无可挑剔的,体贴,细腻,有着远超于预期的温柔。
不需要你说,她便会自觉地处理好人际交往关系,没有任何的男性朋友。
周淮安笑意苦涩:“我知道了。”
阮雾双眼似透明的玻璃,游荡着单一的液体。
她转身欲走,一个侧眸,脚步顿住。
离她不远处的地方,站着个男人。他单手拿着深黑色的西装外套,身上的白衬衫时常不系领带,松松垮垮地解开两颗扣子,依稀可辩衣领底下的蓬勃肌肉。身形懒散,神色闲淡。
他微垂着头,指腹按着手机屏幕,应该是在给人发消息。
阮雾不知道陈疆册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到多少。
她提步走过去,与他擦肩而过。
又走出很远,拐角处,她鬼使神差地回头。
陈疆册面前多了个酒店的工作人员,姿态恭敬地从他手里接过西装外套。
室外的光打落在他脸上,投下一片幽然黯淡的剪影。
脏衣服取走,陈疆册抬脚往回走。
回去有两条路,陈疆册左右瞟了眼,与左边廊道尽头的阮雾对视了眼。阮雾不避不让,他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散漫笑意,和阮雾对视后,神色未变,没有重逢的喜悦,也没有留恋,除了疏离以外,没有任何情绪。
他走了右边那条路。
分明是她理想中的场景。
前任相见,就应该如陌生人般,不为对方停留。
可是为什么,她脸上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
刚刚喝的红酒酒精入侵脑海,她脚步逐渐虚浮,头脑变得不甚清醒。
双眼被酒气熏染得通红,她侧头看向窗外,不知何时又开始下起雨来,细密的烟雨,似薄纱笼罩这座城。她眼前仿若有层出不穷的迷障,让她看不清楚方向。
阮雾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宴会厅。
敬酒已经敬到这一桌,季司音举杯感谢前来参与订婚宴的朋友。
这桌是最后一桌,季司音敬完酒后,迳直坐在这一桌。
宴会厅的单人椅,季司音和阮雾像是贫穷时期分喝一碗粥的人,两个人半边身子悬空,共坐一条椅子。
季司音问她:“你眼睛怎么这么红?是昨晚没睡好吗?”
阮雾就坡下驴地说:“嗯,你订婚,我太激动了,一夜没睡。”
季司音笑得双眼剩一道缝:“那你自己订婚可如何是好?”
阮雾笑:“可能提早三天就睡不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