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这张草稿纸被袁萱撕掉团成一团,她看也不看,直接往后面放垃圾桶的角落丢。
“错别字。”对上方蜻和霍燃燃看过来的眼神,她习惯性笑起来,把刚才的失态掩饰过去了,“对了,要不要晚自习我偷偷把手机带来?”
方蜻迟疑了一下,摇头:“别了,等下老师看到直接收走,上次不是有谁被收到拿不回来吗?”
上课铃响了。
打断学生们的放松时间,也将许多人眼神重新吸引到了天幕的课题内容上。
等到下午放学,霍燃燃一离开学校范围,就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给妈妈打电话。
她可乐意给生活找点好玩的事情了,借着方蜻做计划的由头,和妈妈大煲电话粥!
“妈妈妈妈,你现在下班没有,我刚放学,我马上要问你一个超级超级难的问题,妈妈你有信心能回答上来吗?”
“下班了,刚吃完饭。”
天幕上,屏幕分作两半。
左边是一个举着电话手表的女孩被周围两个同伴挤在中间,在路边靠墙方向往前走。
右边是室内,安静的室内,一位一看就与霍燃燃有六七分相似的年长女性坐在办公桌前,拿着手机接电话,将面前的资料合上,再轻放好。
她面色舒缓,声音温柔又好奇:“哦,我的燃燃宝贝要问妈妈什么问题?咱们先说好,不能是刁难人的那种,也不可以是脑筋急转弯。”
“不是那个啦,我是想问,妈妈你觉得学医怎么样啊……”
“宝宝你是想以后学这个吗?听说很辛苦的哦,要背很多书,还要学扎针、解剖小动物之类的,你之前不是养过小兔子吗?到时候兔子老鼠都会是你的实验素材,你怕不怕呀?”
霍燃燃妈妈和女儿说着话,座椅一转,手掌摸索到一把尺子,顺手转起来。
“那是什么……”
某平行时空的秦朝,草原之上。
公子扶苏和蒙恬站在边境,晃神地看天幕,尤其盯着霍燃燃的电子手表和那亮着光的手机!
“这天幕真是奇异,总是我在以为知晓它全部神奇之处时再出新花样。像这样的通信方式,要是我们也有就好了……”
天幕上那对母女,分隔两地,一人在这个省马路上,一人在那个省卧室之中,却能面对面说话,无一分延迟!
公子扶苏不由想到自己。
他在边境,他父皇此时已经巡游完毕,回咸阳宫中休整。
而在公子扶苏和蒙恬目光最远处的地平线,有一队人像聚集的蚂蚁。
小小的黑点们朝他们这边移来,那是公子扶苏和蒙恬等着的、来自始皇帝嬴政的旨意。
等待总是很漫长的,尤其是来自为父为皇这种绝对上位者的消息。
公子扶苏不知不觉将心中所想说出声:“蒙将军,咱们要和咸阳宫中说上话,传封信快马加鞭也要一两月,若是像天幕上那电子手表一样快速就好了。”
“公子说的是,若是这样,陛下有什么旨意我等能快速领命执行,不说能解公子与众兵卒思家之苦,换到战场之上,打起敌人来简直是易如反掌!”
说到战场上传讯这样简单,一群将军士兵们情绪都给调动起来了,一个个兴奋得不得了。
“电子手表”看着是暂时没可能了,那让士兵们把旗语记更熟!
但公子扶苏和蒙恬都不知道,在他们带着四十万大军镇守边境的时候,在他们等着皇帝新的来信做下一步时,咸阳宫中,只有秦始皇堆在众多咸鱼中发臭的尸棺。
他们面前的天使,手上根本就没有帝王诏书,有的是中书令赵高和丞相李斯为了胡亥坐稳帝位编造的列罪书!
那赵高派的使者将编造的关于蒙恬和公子扶苏的罪状一一念完,对着昔日身份尊贵的始皇帝长子道:“……令公子扶苏、蒙恬,赐自尽!”
天子使者一行人数不多,数十个。
蒙恬这边,四十万大军在侧,公子扶苏却是面色苍白,身影恍惚。
那念的生怕此事出了差错,将手上那份由李斯盖了皇帝玉玺的诏书递给扶苏,
“……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有馀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秏,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注1]
“公子!您是陛下的长子,怎么可能这般轻易赐死您!起码要……”
扶苏呆呆接过剑。
蒙恬心中满是对此事的疑窦,可始皇帝积威甚重,他只能先看住公子扶苏好叫他不自裁,身后的四十万大军暂时无心压制。
天幕上,霍燃燃和妈妈还打着电话,袁萱和方蜻也隔着电子手表说了“阿姨好”。
年长的阿姨在对面三个小家伙说完后就停下来组织了一下语言,“也没有说学医不好,就是觉得辛苦,可是要是这样想的,做什么事情都是很辛苦的,像我工作,像燃燃爸爸的工作,宝宝你和朋友现在天天上学压力其实也不小,对吧?”
霍燃燃点头:“也会觉得累啊。”
“有喜欢的目标是好事,从我这个大人的角度来看,女孩子以后手里学了有一门本事,不管你是认真工作赚钱过舒心日子,还是想结婚生子兼顾家庭,都挺好的,而且经验积累可以开诊所,老了也有医院返聘……”
是自家小孩说话可以随意点,别人家的,说话不慎重可就不小心误导人了。
天幕右侧,量尺停下转动。
“其实阿姨觉得燃燃拿这个话题来问我是不太合适的,”方蜻听到那个未见面的阿姨温和劝说,“因为这是你的选择,外界信息真假好坏交错,外人说好说坏其实都不用太过在意,只有你自己试一下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就像,小马过河一样。
方蜻明白她的意思。
天幕上,三个女孩继续往前。
天幕下,蒙恬一把握住了公子扶苏手中的青铜剑!
“公子可曾听得天幕上那位母亲如何说!外界信息真假好坏交错!公子如今一心自戕,可万一!万一陛下不曾真的要公子死呢?”
蒙恬越劝嘴越灵光:“公子是陛下的长子,即便诏书是真,要是陛下发出之后又后悔想重发布王令呢!那时人死不可复生,难道公子舍得陛下为您伤心!”
赵高胡亥派去边境的使者不知道剑割着脖子的30秒里,公子扶苏是在想“我不自杀父皇会愤怒我不听话”,还是在想“我自杀万一父皇会伤心我太听话”。
但他们节奏被天幕方蜻一行打乱了点,看着蒙恬分出小股精锐带公子扶苏前往咸阳求真时,就不小心变了脸色,让兵卒报给了公子扶苏和蒙恬听。
真相揭开。
公子扶苏含泪消化着消息:父皇已死、幼弟夺位,中书令和宰相都站在胡亥那边。
而他只有……四十万大军……
一兵卒问:“那咸阳城如今有多少兵马?将公子扶苏送回宫难否?”
另一兵卒算了算:“咸阳城加上周边不过八至九万,应当不难!”
这边一个平行时空,公子扶苏没自杀,哭着带亲信把胡亥赶下秦二世的位置
他在看到真正的秦始皇遗诏将他立为太子承接事业之时,泣不成声。而蒙恬则十分感激那时候天幕正是放着直面沟通的例子,好叫他找了个能打动人的理由,将一切祸患在开头改变。
毕竟,从边境到咸阳路途遥远,处理政斗、始皇帝下葬、公子扶苏登位这些事又费时,这么长一段时间,足够让他们从天幕上得知原本的历史轨迹了:公子扶苏自杀,胡亥杀光所有兄弟姐妹,陈胜吴广起义,秦二世而亡,民不聊生……
秦二世赢扶苏想到此,更坚定了以仁治国的想法。
而另一个平行时空,有的皇帝就没那么开心了。
清朝皇宫里,乾隆皇帝心烦意乱看着天上那完全无法控制的天幕。
他拿着印章乱按名家字画发泄情绪!
地板是到处散乱着丑不拉几的纸绢,就这样,乾隆的怒火依然无法消些,直接将桌上用具狠狠砸在地面上发出重响来!
宫中太后,他的生母,要是对他怎么做事多说两句,他都要让人劝太后“后宫不可干政”!
那天幕上女子问女子答的,不就是在打他的脸吗!
京城中许多街道,那本应该入睡的百姓们,悄悄地张开着窗缝,时不时看看那天幕。
大流还是愚蠢迷信的人多,把天幕当成是什么异相预警,聪明或有权的一批是走在世界顶端的,探究天幕。乾隆甚至拿了大炮去轰!
也只看见炮筒打个空!
此时的西方和东方有个共通之处,神权不如皇权、依附于皇帝。
清朝的土地上,有很多从外边涌来的传教士,除去传播神明和信仰,还隐形担任着皇帝的一些期望。像观察外面局势、看看走过的地方兵力强弱能否为已用、带些稀奇的东西和见闻回来、偶尔还会充当下人形自走信鸽。
天刚有黑边。
“约翰?这次这么快就出来了?这位陛下没留着你们说些民间趣事吗?”
三位传教士前后脚从紫禁城中走出来,和守着外面的国外侍从们汇合。
约翰神父压低声音:“皇帝陛下心情很差,杀一批人也没让他心情好些,咱们马上走,赶紧替他把信送回法国那位路易十六世手上……”
几人迅速达成共识,连夜狂奔离开京城。
谁懂啊,这大清国的皇帝真是个恐怖的控制狂和杀人狂!
在法国,皇帝陛下路易十六世和教廷大体上还是有来有往互相捧场子,他看不惯神父也不会下令乱杀,可清朝皇帝他是真的会因为什么感到被冒犯而下令的啊!
神父们在民间游走过,他们之中,有人有幸见过清朝廷是如何绞杀一些“不听话人群”的。
世界上有许多不同的文化和民族,吉普赛人就是其中之一,他们此时居无定所,整体偏向流浪民族。
而清朝中叶时期,亚洲、欧洲、美洲地界都有吉普赛人群体出现以寻觅合适的定居地,别的不说,清朝廷反正脾气不咋地,摸清这个外来族群排外又不事生产,很直接下手剿了。
马车车厢内,不知道是哪个神父,又说起来清朝在边境的战争……
马车轮子跑得要冒出火来了!
死腿!快跑啊!
天幕上,已经到了入睡的时间。
方蜻摊开那本搜集了很多信息的笔记本,翻翻前页,临床、口腔、中医、针灸推拿、护理、药学、护士、医学影像、法医、儿科;
看看中间,五年制高职专科、3+2分段教育、对口升学、普通高考……
方蜻有点晕那些看着复杂的对口规则,加上她以前从来没从别处听过到,就更倾向高考报名大学这个途径。
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在网上搜这些医科学校往年分数线时,方蜻发现每个要求都很高!
她看着那列出的七八所医科大学,躺床上,可是左滚一下,睡不着,右滚一下,也睡不着。
死鬼!起来学算了!
叶芳关掉了客厅的灯,见到女儿门缝里还有光亮透出来,皱了眉走近去推门。
推门前,她想:十点半了还不睡觉,找骂是吧!
推门后,她说:“睡太晚长不高,你看书做作业看着点时间睡觉。”
“嗯嗯,妈我知道了,关下门。”
天幕一闪,显出了苍穹顶端的诸多繁星来。
地上许多围观的人就知道,他们也该睡了。
第66章 因现实搁置的再生缘
天幕黑、亮、黑、亮、黑、亮, 如此一段时间,时间就过去了两个月。
处于清朝中叶的女作家陈端生经过观察对比,发现天幕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
首先, 时间和她所处的时间速度不一样了,深夜时间段也不再沉寂, 而是继续播放着。
陈端生度过两月不满的时间,却看着天幕上方蜻天天读书学习, 直接过了一个期末和一个寒假假期, 她一直心中算着日期,天幕是竟是过了足有一百五十八天!
这一方天幕出现在她面前时,方蜻姑娘正读初一上学期,刚考完期中考试。
如今却到初一下学期, 即将进行期末考试, 她的老师们一个个都重复叨唠着学生, 要她们考个好成绩出来, 给初一生涯画个圆满的句号。
其次, 陈端生确认天幕中的女主角方蜻, 和天幕本身,是两个有所联系但并不相连的存在。
从“它”从不曾将方蜻一些私人镜头播放出来可以说明。
天幕刚出现时, 那叫“方蜻”的姑娘似乎已是确定的主角。
天幕跟着她的行动而行动,开始播放天幕中的“21世纪”, 方蜻她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路过的一花一木、一砖一瓦,与旁人交谈嬉戏, 都细微至极。
可是人皆有身体需求。
呼吸、饮水、进食、更衣、便溺……这些部分, 天幕上从不曾出现。
陈端生跟着方蜻的视角, 见过学校的厕所,下课时间学生们蜂拥而去;
见过她家中的蹲坑、贴了印花的水箱、淋浴头、洗漱台、84消毒液、拖把和配套的桶, 一家四口春夏秋每日都洗浴,即便是冬天,在热水极为便捷的情况下,最多拖2-3天不洗漱,再敢犯懒下去就会挨这个家女主人的骂;
见过街边有时会出现公共厕所,上面的图标清晰箭头直指方向,甚至稍大型的商场内部都会设有厕所……
有无数人看不明白一些工具的原理,不需要去想这些东西存在需要社会发展到怎么一个文明程度,可他们有眼睛,那随处可见的水龙头用得多泛滥啊!
某平行时空。
一个村庄村头上,二十几个壮汉个个涨红了脸拿着农具聚在一起,“王家村那群人他祖宗十八代都是没爹生没娘养的狗屎东西,看着要浇田了,就把水截了!”
“他们的秧苗要水,我们的就不用?到时候秋收,割下来也是空瘪壳子!难道要看着我一家老小饿死!”
一部分农妇也是拎着刀棍跟上,有些妇女要看顾太小的孩子,有些半大的孩童张望一会,竟也跟上爹爷叔伯当个战力了。
被骂着的王家村的人也是不落下风,两方人碰上面时,对面也是一大群青壮男拿着锄头和刀棍。
聚集之后,都不用多骂两句,两伙人开打!
打到头破血流,被人截走的水流才抢回来。
被打的实在重的,只能躺在地面上缓缓气,兼盯住对方行动,好手好脚没伤的,就趁着抢回水,快点给自家灌溉田地。
土地和野草被洒了些许血迹,天幕上,一双手将水龙头一拧,对着出水口洗起手来。
“哗啦——”
“不用关。”
方蜻洗干净手,正将水龙头关好,一转身,见到排队在她身后的三个女同学。
排队的人一个接一个洗干净手。
“唉……那么多清水。”
刚打完的两个村子的人,也不知道是谁,对着天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天幕上,方蜻往自己班级走去。
现在马上期末了,老师把气氛塑造的比较紧张,她回到座位,同桌林梦兰正翻开着生物书在看。
“下一节是生物课……老师还没上课啊。”
“先看看嘛,”林梦兰翻着书,手指夹着目录,“生物课本来就是副科,课没那么多,我猜这节课老师可能会用来把前面的知识点全部复习一遍,后面的课大概都是被安排做试卷和讲错题了。”
“这样吗?”
方蜻略有疑惑,但还是比较认可林梦兰说的话的。
班上隔段时间会整组挪位置,等到初二班级位置也要往下挪楼层。
同桌自然也是会换的。
方蜻的同桌位置这一整年变动比较少,换了两回。
上回是个男生,因为他上课爱和后排男生丢纸条,当时方蜻正是因为想要提高分数认真学习的时期,有点烦他影响自己,给班主任说了。
之后,老冯就把林梦兰和方蜻塞一块了。
当时方蜻是想重新和袁萱当同桌的,老冯却没这样安排。
不过她和袁萱也没有距离太远,只是从同桌变成了前后桌。
在方蜻看来,林梦兰是个比较好相处的同桌,只是她对待学习的态度很极端。
她平时上课并不十分认真,但是在考试前,那群认真复习背书的人群里一定有她,考试成绩出来,前十名也一定有她。
她重视方法和效率,最讨厌所有时间都花光了去做一件事还没做好,会认为那是在做笨工、欺骗自己、磨洋工。
方蜻自认是个笨人,不敢向她一样敷衍平时的上课然后考前一口气踩重点,但是一些学习方法林梦兰也很乐意分享,目前来说两人算比较合拍的搭子。
方蜻看了眼正趴在桌面上睡觉的后桌,心里有点嘀咕。
唐朝。某平行时空。
李世民的皇后长孙无忧看到了天幕上方蜻微微皱起的眉。
“袁萱……她最近怎么每个课间都是在睡觉?”
她身为皇后,自然是满意自己与丈夫青梅竹马夫妻和美和一国之母身份的,对于天幕上那些各有鲜活各有前途的女学生,不会忌妒怅恨,还算平和。
她只是偶尔也会思考,心想那些女子走的路更多更好,也挺不错。
长孙无忧聪明又贤惠,干的多是对帝王揣摩人心和掌管宫中琐事,又还有许多孩子要带……如此,她就生了些慈母之心。
“方蜻这段时间专心致志,照这样的势头,她想考的学校应当是能成。”
“袁萱那边的事看不到,她以前是清早和下午那段时间才更容易犯困,最近总犯困走神不提,笑也不爱笑了,情态沉闷太多,她莫不是遇事受欺负的性子……”
宫女们敬爱这个皇后,笑着和她聊天,“娘娘有慈悲怜悯之心,可惜这位袁萱姑娘和娘娘隔着天幕,不能将自己的苦恼和娘娘说,要是说了,娘娘一定会帮她的!”
“也许过会儿就能看到她和老师说遇到的事了呢?”有宫女不以为意,“总觉得她们这些天幕上的人没有什么大事要忧虑的,天晴下雨有伞,吃饭喝水也没饿过,要住有房要走有车,也没见着周围出个要提着脑袋伺候的……”
宫女突然惊觉自己在说什么,马上闭嘴,又跟着其他人的话题说起别的事来,比如,夸夸皇子公主最近做了什么,长得多好。
长孙无忧笑笑,也将这个话题打岔过去了。
陈端生空出双手,和方蜻林梦兰一样,等着生物老师来上课。
她生于清朝。
是天幕上学生们交谈时用来鄙夷对方才会说的词汇,“古代”、“封建社会”、“大清已经亡了你这个老古董”。
但她只是出生的时代比较老旧,人不是笨蛋。
在大清这个全面打压汉人、限制人去学习知识的时代,她可以以女人的身份去写书投稿,她的行为举止堪称出格。
而这部以女主孟丽君女为主视角,主线是女扮男装靠科举的小说《再生缘》,一经书社发表,风靡江南一带。
凡是热门的戏班子,都将再生缘二次改编唱腔放进自家可演可点剧目之中,除去戏剧,评弹、木鱼歌、潮州歌、鼓词都追上竞相改编、演出。
这个改编将《再生缘》的热度直接从江南拱到了全国,更一笔定进历史,成为文化本身的菁萃。
陈端生做的事,本来在大社会背景下很出格。可她本身的才华、赚到的钱财、得到的认可和荣耀,将出格两字轻轻抹去,堪称天才。
只是,天才也会被现实的碎石扎脚。
她的主角女扮男装考科举,是因为她从没有见过女子考科举进入官途,这是一条从不向女人开放的璀璨大道,所以她的笔下主角孟丽君只能扮演男人。
她的母亲因病身亡,陈端生只能接受母亲死去的痛苦和思念。
她的丈夫姓范,因科举案被罚,如今在杭州极为遥远的边疆。陈端生花钱打点希望他能免受些劳累,却也只能接受两地分离,一个妇人在家继续生活。
脚下全是碎石子,陈端生已经很久没有继续写《再生缘》了。那段全身心沉浸在创作的快乐里的时光,美好的像个破碎的梦。
她不知道,历史上的陈端生在现实的磋磨下,将断更许久的《再生缘》重新更新,只是,这一次更新在写到孟丽君酒后吐露身份、被皇上逼入宫为妃这个情节上,再也写不下去了,从此,有结尾的都是续作。
而不是原作者写的结尾,叫人看来,总是多了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总归不够圆满。
而此刻,陈端生以一个作者写人物和剧情的专业眼光,去看天幕上的方蜻。
天幕播放的九成九都是日常,毫无波澜壮阔的剧情。
自从她看见天幕后,唯一有点情节起伏的,是小姑娘和同学外出游玩遇到车祸,开始畏惧和思考死亡,从中决定往后要学医。
陈端生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好几天了。
当一本书的主角本身的经历平乏无味,那些将这些“经历”展示出来的那个存在,为什么会认为这些东西足够吸引人呢?
绝对是有什么东西有利于对方,才配得上这样直挂天空的广而告之!
而她陈端生,也许……
“叮铃——”
上课铃尖锐地钻进陈端生耳朵中。
她终于从这几天的思索里挣脱出来了。
陈端生想,天幕出现,管它能得什么利益,她借方蜻旁观后世,终于有心情重新去写《再生缘》了。
“我的孟丽君啊,你会脱下男装,如愿以偿。”
报仇?你的仇人会凄惨死亡。
科举当官?你会以女儿身,高坐明堂。
那一刻,想要创作的心到了极致,陈端生却没进屋坐在书桌前,而是看向天幕。
天幕上,生物老师匆匆进教室,讲台站定。
他轻轻喉咙,大声说:“同学们,马上就是期末考试了,我的生物也没有几节课了,这节课咱们就把知识点全都复习一遍,这样大家考试心里才有点数……”
林梦兰对着方蜻抛了个媚眼,小小得意:“看吧,猜对了!”
第67章 显微镜找工匠
讲台上方的挂钟, 秒钟走着走着停了一两下。但班上的同学和老师都没注意。
观看天幕的人们也没注意到,他们之中也没谁一天天就对着日昇计时。
天幕上,一双手将黑板擦个干干净净。
“时间紧急, 咱们就抓住重点,”生物老师是个青年, 却穿着被学生吐槽图案老旧斑驳丑陋的碎花裙,黑色小西装外套上沾了些粉笔粉末, 发型也随意过头。
她画着框架, “思维导图不用多说,大家都很熟悉了,大家课后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画一下,这样知识点更容易记牢。”
黑板最中心的圈, 是“人”。
之后, 是十分简略的几个线条和点。写字也是需要时间的, 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只将前面大章写了字。
人的由来、人体营养、呼吸、运输、排出、神经、影响。
好在学生们已经学过一遍了, 这些可以对应着自己找。
白起站在战场的余烬里, 听到天上方那间教室传来不甚整齐的“沙沙”翻书声。
这里是战国, 秦昭襄王四十五年。
“将军,俘虏的四十多万人都被拉进坑里埋了, 警戒的斥候追回几个侥幸逃窜的……”
将军杀人如剪草,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大喝一声,提起己方士气, “尔等与我回秦国, 向秦王报此大胜!!”
“大胜!”
“大胜!!”
“我秦国大胜!!!”
天幕上历史课上寥寥几字的“春秋战国”, 对于白起来说,是秦国和战争持续三年, 秦军损兵折将,后勤难支持前线。
他的能力和心态等来了运气,赵国兵骄将蠢,将理论经验大于实战经验的赵括送到了他的面前。
神一样的队友,猪一样的对手,齐全了。
白起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送四十五万敌军入土,彻底灭了赵国再生之力。
一个士兵抚摸着战时收到的老母寄过来的衣裳,喜极而泣:“终于打完了……赢得真难啊!我能回家了!我好久没吃上家里的麦饭了!”
另一个士兵也思家:“我也是啊!我阿母知道我要回家了吗?我的姊妹兄弟见到我还能认得我吗……”
不多时,思念的低落就在兵卒群中消去,不少人昂扬着表达对己方将领的敬佩和对那赵括能力的讥讽冷嘲!
“哈哈哈赵括贵族出身,熟读兵书,远不如我们将军!”
“就是!他也只会纸上谈兵!”
“他爷的,要我说怕是那天幕上的方丫头溜上战场来,都比赵括会带兵!”
从战场转头向秦国方向回去的车马和人,都透露着一股赳赳胜意:赵国,将灭也!
方蜻可不知道她第n次被观看天幕的人闲聊时提溜出去,又被拿来当口上打击仇敌的万能砖。
此时,天幕镜头便转向了方蜻,观看天幕的人仿佛就是坐在课堂上的这个人一样,眼睛也随着天幕看到那定着的目录页和课本内容。
人的起源,人的生殖、青春期、生育,人体的营养吸收、肺在人体内如何运作、输血和血型、人的尿粪……这时,不少正好在白天时间、不忙时看过的,可有得说了!
天幕让所有观看的历史人物看懂文字和意思还是太超前了。
“天幕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五代十国时期,一伙人蹲在一口陶锅前,对里面混合在一起的菜叶和人肉流口水。
“什么蒸的煮的?”
压根没听!
费劲抢到最前面的位置不就是为了多吃几口吃的吗!天幕上那些吃的又不分给他们,谁爱看谁看去!
“她说,人类是由森林古猿进化来的,证据是化石……三百万年前,这么久远的事情也能证实?真的假的?”
有人急急伸下两根棍子捞着开吃,众人哄然跟上。
“照这样说,那,人和猴子吃起来岂不是没差别?”
“对!没差!她们在天幕上不也说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天上都是这样的!”
三言两语,吃人的负罪感就被打消了。或者那从来就不是属于人的道德情感的范畴,只是饥肠辘辘的一群兽,为了进食和存活无所不用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