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之壤by宿轻
宿轻  发于:2025年0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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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的压迫感一点点加重,越来越重,越来越难以?承受,疼痛从胸骨中央向四周扩散,波及肩膀、手臂,甚至后背,犹如被钝刀一点点划开般疼痛难忍。
她的腿开始发?软,脚步逐渐变得沉重,每一下脚和拔腿都像踩在沼泽中。
尖锐而深邃的疼痛像是一根锋利的针,每一次心?跳,针尖都刺入更深,她下意识地?按住胸口,用力地?攥紧衣襟,指节已经泛白,但却无?济于?事。
她知晓自己从逃跑的那?一刻开始,已经是身体的极限,但是她肩负着?救人和带出真相的责任,这是她哪怕燃烧全部生命力也必须完成的东西。
哪怕下一秒就会倒地?死亡,那?也要确保陈友维能进监狱才能死。
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红蓝警灯交织成一片光影的涡流,世界在她面前扭曲旋转,像是即将?被吞噬的深海漩涡。
几乎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了,只?剩下耳边的轰鸣和胸腔深处那?沉重的心?跳声。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生命正
在跌落,只?要这一闭眼,就是真正的生死未卜。
但是接住她的不是湿漉漉的地面,还是用双臂圈成的怀抱。
她抱着?挂毯,那?双有力的手抱着?她,支撑着?她的身体,免于?滑落。
“述月,他刚才提及了小鱼……说明?小鱼不是我想象的……”她几乎是挤着气息说出这些断断续续的词句。
“去看十二年前的安州日?报,那?上面有关于?我的一切……”
她强撑着?,像是拼命要在消逝之?前将?秘密说出似的。
江述月的双臂紧紧环住陶栀子,像一道无?法撼动?的屏障,将?她与大雨隔开。
他看?着?她那?被风雨侵蚀得发?白发?青的脸上,眼底一片深沉,蕴藏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先别说话,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他低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扫过她苍白的嘴唇与剧烈起伏的胸口,声音低而稳。
陶栀子多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消耗她本已缺氧的身体。
他弯下腰,单手托起她的后背,另一手将?挂毯小心?翼翼地?接过,交给了身侧的警员,携枪的便衣早已进了大楼。
陶栀子感受到死亡迫近,她的双眼多了很多害怕。
她终于?开始求生了。
江述月的目光在陶栀子的动?作间顿了一瞬,像是一把瞬间被拉紧的弓弦。
他目睹她颤抖的手指费力地?扯动?手腕上的免救手环,那?枚银色的环饰在雨水的冲刷下微微闪光,仿佛是在宣告一种决绝的反抗。
那?枚手环终于?在她指尖松脱,随即坠落到雨水积聚的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旋即被水流卷走。
“述月……”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从喉间挤出的最后一丝气息。她抬起眼,视线模糊得像隔了一层雨幕,眸光紧紧锁住他。
“我想活……我不想死……”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第一次放下所有的戒备和绝望,眼中泛着?泪光,那?是从未出现过的脆弱,求助地?望着?他。
他的目光被风雨淬得冷冽,且在此刻有如见到曙光般软了下来。
那?双一向冷静如镜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情绪,仿佛穿透了雨幕的黑暗,直击灵魂。
“有我在,你不会死。”他一把将?她抱得更紧,低头?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发?边,声音像被风吹裂的树枝,这句话像是承诺,也像是誓言。
他没有再让她挣扎,手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背和膝弯,双臂收紧,托起她的身体,回身穿过雨幕。
陶栀子的视线渐渐模糊,每一个雨滴落在她的脸上都有无?比清晰的触感,警笛声响起,仿佛事情出现了她不知道的转机。
耳畔声音模糊,她隐隐听到了一些简短的对话。
“刘警长,有任何消息随时通知我,我要先带她去医院……”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知晓,这一次江述月与她配合得极好,他比自己想象中更早能明?白她在小木屋准备那?一切的意图。
身体恢复知觉的时候,已经不知多少时间过去了。
陶栀子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柔和的白色光线,天花板洁白如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她的身体像是从深渊中被拉回到现实,但四肢都格外沉重,胸口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深沉的压力。空气进入肺部时不再是顺畅的,而是沉重而缓慢的,她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却发?现胸腔随之?刺痛,咳嗽了两声,伴随着?喉间轻微的腥甜味。
——她又一次死里?逃生了,堂堂正正地?接受急救,光明?正大地?求生。
她试图抬手去揉胸口,却发?现四肢软绵绵地?没有一丝力气。连这样的简单动?作都让她感到疲惫不堪,像是从深海中挣扎着?浮出水面的濒死之?人,筋疲力尽。
周围的环境渐渐变得清晰,她意识到自己在病房里?,耳边传来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她的目光游移到一旁的手,发?现指尖依旧透着?轻微的青紫,连同嘴唇也是如此。她轻轻舔了一下干裂的唇,尝到一丝苦涩的药味。
她动?了动?手指,发?现右手手腕被轻轻包裹着?,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正握着?她。
而且她对自己的苏醒没有感到太多意外,她坚信江述月有这个能力让她苏醒。
她转动?目光,视线逐渐清晰,那?张熟悉的面孔便映入眼帘——江述月坐在床边,身姿笔直,黑色衬衫微微有些褶皱,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的眉头?微蹙,目光专注地?看?着?她,似乎正在等待她醒来。
“你醒了。”他的声音低沉,像一支缓缓流动?的溪流,带着?一抹难以?察觉的松动?。
陶栀子试着?开口,却发?现嗓子干涩,发?出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我成功了吗?”
江述月的眼神微微一动?,像是心?底某处柔软被触碰了一下。他伸手端起床头?的水杯,将?吸管小心?翼翼地?递到她唇边,低声说:“别急,先喝点水。”
她听话地?抿了两口温水,水润过喉间,感受到干涸的喉咙稍稍舒缓,这才再次开口,这一次嗓子的疼痛缓和很多:“陈友维……他……”
江述月帮她端着?水杯,顿了一顿,声音微微放缓:“他已经被控制住了,现在在警察局。你的布置很成功,所有证据都已经提交,但是那?个男孩的下落他还没有交代。”
陶栀子眼神露出了一些黯然,似乎也意识到那?个失踪多日?的男孩凶多吉少了,而且极有可能会像小鱼一样,下落不明?。
但是陈友维被控制住,至少不会再有作案的机会。
“还有……姐……呢?”她仔细斟酌着?用词,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个老人了。
“也在病房里?修养,受了点轻伤。”江述月伸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安抚着?她。
第101章 空白 我已经,不算医生了。
陶栀子苏醒后的急性期刚过, 她就去看望位于同一医院的拾荒老?人了。
她从未知晓老?人的名字,以前知道老?人爱美,所以叫他姐, 但是那天之?后,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了。
尽管, 她仍然?认为拾荒老?人还是想当“姐”,这是他最爱的称呼。
后来?陶栀子才?知道, 根本不是像传言中那样, 他被家?人接走?过好日子去了,而是那几天彻底流落了街头,也没有得到任何救助。
老?人没有任何亲人和熟人,江述月为他请了专业的护工,将老?人的生活照料得极好。
陶栀子隔着病房门能从缝隙中窥见老?人的面色不错, 手臂上?打上?石膏, 脸上?的妆被卸下,头上?的银白色长发被人梳理整齐, 但是能从面貌上?看出的男相。
他的右手被打上?了石膏,脸侧有些擦伤, 但是做完了全面检查后倒是没有大碍。
只是……陶栀子分明感觉他有些闷闷不乐。
哪怕此刻没有风餐露宿, 更没有被人打扰,可他反而不快乐了。
他最快乐的时光大概是那些拾荒的日子, 穿上?那件在旁人看来?有些艳俗的玫红色的大衣,脚踩脱皮高跟鞋, 去体面地?又不顾他人眼光地?做自己, 做一个被城市以往的哑巴。
等护工出来?之?后,陶栀子才?无声地?示意江述月在门口等她,自己操纵着自动轮椅悄然?在病房敲了几声。
虽然?急性期已经?过去, 但是不进行大量行走?才?是比较保险的。
老?人抬起浑浊的眼看她,似乎也觉得惭愧,翕动了嘴唇,但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最后说了声“请进”。
陶栀子坐着轮椅进去了,他们面面相觑,似乎都?没有见过对方这么落魄的模样。
“你恢复得怎么样?教授。”陶栀子面带和善的微笑,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
“你怎么……”老?人开?口,便?是男声,他似乎极讨厌自己的声音,并没有说过多的话,但是将心?中的惊讶倒是表达得准确。
陶栀子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她更没有决定聪明,能凭一己之?力识别出全网都?在寻找的人,但是她的判断有十足的依据。
“我是唯一可以经?常见你字迹的人,网上?有一份你当年的日记,我发现字迹有些相似,直到最近才?想清楚前因后果。”
她心?平气?和地?解释着,但是老?人始终低垂着目光。
李爱华,这分明是一个最为体面的名字,可是他似乎有些
“我不当李爱华很久了……”
他提及李爱华的瞬间,李爱华的灵魂才?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那个久远的极有才?学的灵魂。
“成为李爱华,有关爱你的家?人,而且衣食无忧,有很高的社会地?位,桃李满天下……”
陶栀子现有的想象力完全都?想不出那样的场面,似乎想象出来?的场景也是发干的,说着说着,她停住了,也不继续往下说了。
这和贫民想象皇帝用金锄头锄地?的道理类似。
她也逃离不了自己固有认知。
李爱华颇有耐心?地?注视着她,听她如何想象“李爱华”的真实生活的。
隔了半晌,李爱华才?慢慢说道:
“是啊,但是并非每个人都?会把?这些看成生命中最重的。”
陶栀子轻轻调整了一下坐在轮椅上?的姿势,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个神情?洒脱的老?人——或者说,李爱华。
“我……不是很明白,也想不出来?原因,或许只因为我在意这些吧。”她的声音低缓,像是怕惊动什么脆弱的情?绪,不想触及到对方抵触的部分。
李爱华的目光依旧低垂着,发皱发黄的手指在被子外面飞快地?划着什么,像是没适应自己会说话的事实,还是在下意识想写些什么。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似乎在酝酿什么。
良久,他忽然?看向陶栀子,低声问道:“李爱华……你说人们是更在意李爱华的成就和光环,还是更在意李爱华本人。”
陶栀子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但是不好说出口。
“我过去活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玻璃罩里,很多人仰望、期待,但也没有人真正看到我想要什么。”
李爱华抬起头,眸色带着灰棕色,但是最中心?的黑色部分总在光下显得极为有神,唯独藏着复杂的情?绪,夹杂着痛苦与困惑。
“后来?,我只能选择离开?,撕碎了所有曾经?的证明,放弃了所谓的光环,去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成为自己。”
“我无法和整个舆论环境抗争,所以我认输,并逃离。”
陶栀子点?了点?头,虽然?她知道李爱华的这份表达还是偏含蓄,但是她还是洞悉出很多信息,并试着去理解他:
“所以哪怕拾荒度日、生活清贫,穿着玫红色的大衣,踩着高跟鞋。即便是别人眼中的‘怪人’,也比那个玻璃罩里的李爱华更加真实。”
李爱华的嘴角微微翘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是一种苦涩的自嘲,也是一种淡然的承认:“你第一次见的我,就是真实的我。”
所以他不能回归,哪怕流落街头也不能回归。
因为大家只愿意接受体面和符合大众认知的李爱华,而不是拾荒的李爱华。
“那现在呢?”陶栀子追问,目光清澈且毫不躲闪,“现在的你,躺在病房里,换上?了整洁的衣服,被照料得无微不至……您觉得,自己还是自己吗?”
李爱华的手微微攥紧了,又松开?,沉默了许久,给了让陶栀子有些失望的结论:“我现在好像谁也不是。”
这天从病房里离开?的时候,陶栀子脑海中多了一个新的概念——跨性别。
跨性别者的性别认同可能与他们出生时根据生理特征被分配的性别不同。
在那个极为保守的年代,这将会给他,带来?无尽的痛苦。
不久,当寻找李爱华的行动渐渐沉寂了之?后,一张炸裂的照片被传上?了网络,瞬间掀翻了网络舆论。
一张多年前,一个打扮怪异的老?人正穿着高跟鞋翻找垃圾箱。
“油彩老?太”的名称在多年前的贴吧里已经?火过一次,但是也不过是一阵短暂的风浪,没有掀起轩然?大波,更多网友都?是吃瓜和嘲讽的心?态。
但是如今,这些旧照被人上?传,眼尖的网友对比出了和李爱华当年的证件照面部相似的特征,一石激起千层浪,“油彩老?太”所有照片都?被翻了出来?,伴随无数的讥讽,甚至有人直言,这样的人竟然?是国内上?世纪的科学家?简直是件恶心?事。
【“他是不是疯了?一个科学家?居然?会这样?”】
【“可笑又恶心?,这种人以前能为国家?做贡献?”】
【“不就是一个不想正常活的人么?活该这样下场。”】
但也有少数声音在夹缝中为李爱华辩解:
【“他只是想成为自己,这有错吗?”】
【“有谁真正理解过他的痛苦?你们只会站在道德制高点?评头论足。”】
【“哪怕他是这样的人,他的成就都?不该被抹杀。”】
一夜之?间,李爱华是个拾荒的疯女人的故事热度直线走?高,几乎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陶栀子看着网上?激烈的讨论,拿着手机的手越来?越颤抖。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还是说世界一直都?是这样,直到今天才?被她意识到的。
她立刻跳下病床,去病房里找李爱华。
护工说老?人已经?休息了,她再三确认李爱华是否注意到新闻报道,护工说老?人不喜欢接触多媒体。
她这才?安心?回去。
可是第?二天一早,她带着早餐再去找李爱华的时候,病房彻底空了。
这一次,他没有留下任何一封信。
真正将李爱华的热度压下去的另一条重磅新闻是,陈友维的案件也被重新放到纸面上?。
但是他真正要被审判的罪行并非杀人,而是因为这些年在教会有非法收入,涉及到的人员众多,属于一个经?济纠纷的案子。
他的伪善面目被揭开?,甚至牵扯出多年前安州的绑架案。
无数人也怀疑近来?的儿童失踪案和他有关,但是没有掌握实际证据。
那张挂毯上?检测出了四个人DNA,但是在数据库中没有找到相关信息。
尽管外界对陈友维有诸多猜测,但是目前为止,没有一样和杀人相关的有效证据。
陶栀子是凶杀案唯一的人证,但是没有物证,并且认为当年年仅十岁的陶栀子极有可能在惊吓中记忆错乱。
当挂毯上?的DNA被检测出来?的时候,有很大一部分网民认为陶栀子十二年前的证词为案件重新调查提供了契机。
最危险的时期过去了,陶栀子暂时先回到七号公馆修养,每天好吃好喝地?照顾着。
这一次江述月也不藏着掖着了,一切私人医生的任务都?被他接过,冉飞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仿佛成了面会呼吸的壁纸。
“江医生,你还是当医生的时候最好看。”
她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江述月身形微僵,继续动作行云流水地?收拾着检测设备。
“我已经?,不算医生了。”
他回过神,走?到她跟前,语气?平静地?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头发,平静地?说出一个事实。
沉默了一阵,陶栀子才?有些理解地?点?点?头,模样很是乖巧,望着他的目光很清透:“嗯……我看过你的资料,20xx年之?后就是一片空白。”
第102章 遗书 因为,她是幸存者……
江述月闻言, 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但很快恢复如?常。他?将检测设备收好,抬头看了陶栀子一眼, 眸色宁静,却隐隐透着意外之色。
“你早就?知?道我的?信息了?”他?的?声线听?上去像是
随口问的?一句, 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惊讶,只是有很短暂的?一瞬沉思, 像是忆起往昔。
“也没多久, 我去找陈友维的?头一天晚上才知?道的?,因为……”
陶栀子深切地看向他?,仿佛明眸中早已雨过天晴,续道:
“我不想带着关于你的?谜团死去。”
江述月正?转身将测量仪器递给旁边的?冉飞,记录数据的?笔尖停了一瞬, 然后将手中的?一切放下, 重新走到窗前?,倾身看向她的?眼睛, 问道:“为什么?不向我求助,要一个人行动。”
陶栀子感受到那眸光中的?一丝严肃, 瞬间?也正?了神色, 认真地说道:“不想连累任何人,而且……这?是我的?心结, 也许更像一种仪式,哪怕就?此病发而亡, 我至少做出过最大的?努力了, 了无遗憾。”
“最坏的?结果难道就?是病发而亡吗?你没有想过更严重的?后果?”江述月的?声音又清沉了几分,但是他?绝不是秋后算账的?人,因为他?完全明白她的?行为逻辑。
陶栀子坦荡地看着他?, 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格外安心的?笑,藏着绝对的?信任:“因为我安排你进?入小木屋,述月你这?么?聪明,你一定会知?道我想做什么?的?,你看,警察来得那么?及时……”
她的?乐观并没有缓解江述月此刻周围的?气压,反而带出了另外的?一个事实:“我那天提前?进?入了小木屋,没有等待五点之后。”
陶栀子大概在下午四点从七号公馆出发的?,公馆外摄像头,可以看到她那日沉重的?步伐,还有她在公馆门口驻留的?怅然模样?。
从她突然说晚上想吃腌笃鲜开始,江述月心中就?升起不好的?预感。
因为她几乎从未主动对自己提出如?此具体?的?要求,而且精准到时间?点,就?好像一个刻意放置的?障眼法。
他?看到陶栀子出门场景后,便立刻起身前?往小木屋,提前?打开了那扇承载着她所有秘密的?地方。
她胸前?的?监控设备将实时影像传输到屏幕上,并且很有先见之明地使用了自动的?云端保存,确保每一段录像都会被完整保存。
她总说自己在受教育的?路上走了很多弯路,但是她却比很多人都要缜密。
在屏幕下方有一个半开的?抽屉,像是离开匆忙忘记关上的?,里?面静静躺着几张纸,上面是陶栀子用墨蓝色钢笔一笔一划写下的?信。
充当?着遗书的?作用。
开头第?一句话是一句英文:「Take her to sea, Mr. Bodine. Let's stretch her legs.(带她下海,博丁先生,让她活动活动筋骨。)」
这?是电影《泰坦尼克号》开篇台词,探险家布罗克·洛维特在深海探测器探索泰坦尼克号沉船残骸时的?旁白。
江述月几乎是立刻识别出来,紧接着看下一句:
「"It's been 84 years..."(“已经过去84年了……”)
"And I can still smell the fresh paint. The china had never been used. The sheets had never been slept in."
(“我仍然能闻到那新鲜的?油漆味。瓷器从未被使用过,床单也从未有人睡过。”)
"Titanic was called the Ship of Dreams, and it was. It really was."
(“泰坦尼克号被称为‘梦想之船’,它确实是,真的?。”)」
陶栀子写下这?么?几句台词,才开始她的?遗书开篇。
「我叫陶栀子,不要试图在我死后寻找我的?家人,因为,我是孤儿。」
「这?是我最喜欢的?电影《泰坦尼克号》的?开篇,Rose的?自述,因为,她是幸存者?……」
「我不是一个幸存者?,但是我仍然想成为幸存者?。乌托邦不存在,但是仍然值得向往。尽管我放弃治疗,也不妨碍我从始至终,都心怀希望。」
「这?故事应该从哪里?开始讲起,诸位,这?将是一个贫瘠到极点的?小人物的?故事,如?果您并没有耐心看下去,烦请直接跳到结尾处,以免浪费您宝贵的?时间?。」
江述月看到这?有些陌生的?口吻,怔了怔,发现这语气才是陶栀子最深沉的?弥留之言。
「我是一个小人物,死后也不会被记住,这?封信,将是我能在世界上除了一抔骨灰以外留下的?唯一痕迹。」
「海边是我出生的?地方,我经过生理学父母的?跋山涉水,被“幸运地”送到了安州的?游乐园里?,后来辗转被安州的?“儿童之家”接收,那是安州最早的?制度健全的?福利院,我是哪里?最早的?一批儿童。」
「我们都因类似的理由被生父母抛弃,在这?里?相聚,孤儿院绝不是温馨之地,但那是我生活最早的?庇护所。我们很少忍受真正的生命垂危的?饥饿,但是我们每天都知道饥饿的滋味。」
「我身处其中,不断让自己成为一个“乖小孩”,得到养父母的?垂怜,能给我一个家。」
「但事实上我最终也没有拥有家,尽管我曾经被收养过两次。」
「第?一次我遇到了陈友维夫妇,他?们那日笑容和煦,将我从众多孩子中选出并收养,因为他?们家在安州产业做得很大,我一时间?仿佛成为孤儿院里?最幸运的?孩子,来到陈友维家中的?第?一天,他?们为我过了十岁生日,为我穿上公主裙,准备了三层白脱蛋糕。我小心翼翼地接受着这?场梦幻般的?旅程,丝毫不知?这?场噩梦将伴随我的?全部?余生。」
陶栀子将被陈友维夫妇从收养,到进?入“乐园”,目睹小鱼被杀,再到引发瓦斯爆炸,并翻窗逃出的?过程完整记录下来。
这?里?江述月几乎是红着眼睛看完的?,这?是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几次,让眼角染上色彩的?经历,仿佛他?在某一刻也能看到陶栀子出逃那日,黄昏下血红的?枫叶林,被风吹得如?燃烧的?层云。
「第?二次我被聂星辉夫妇收养,那年我十四岁,属于年纪偏大的?儿童,并且被医生诊断出心理障碍,聂星辉夫妇是远近闻名的?老实人,生活上算是普通水平,但是他?们不介意我的?心脏有可能会掏空他?们的?家底,而冒着风险收留我。」
「他?们家中有一只橘猫,是我唯一的?玩伴,我从踏足聂家就?再也没有踏出过家门,他?们仿佛将我当?做关在屋子里?的?橘猫一样?抚养。」
「三个月后一天,在午睡的?时候,养父悄悄走进?了我的?房间?,将手伸进?了被子,我被惊醒后四处逃窜并反抗,养母在门口将门从外面堵住,我拼死抵抗,并撞破屋门重新出逃。」
「这?是我第?二次出逃,也是我最后一次出逃,因为从那次之后,我再也不会寄希望于收养。也许因为我太渴望一个家,所以我总是一次次放下戒备又承受伤害。」
「那天之后,我又重新回?到了孤儿院,恢复了我以前?的?名字,此时孤儿院只剩下我和絮语是年纪最大的?孩子,我们从此拒绝所有的?收养,而是在孤儿院待到可以独自面对社会的?一天。」
「絮语一曲成名,签约了经纪公司,我成了孤儿院年纪最大的?孩子,也紧跟着踏入社会。」
「我当?时没有选择读大学,因为我没有任何一笔资金支撑我完成学业。进?入社会初期,从发传单和服务生做起,从一天七十干到一天一百一,有时候是淘汰制,同为服务员的?同事告知?经理我有先天性心脏病,经理不想惹麻烦,寻了个理由将我辞退。」
「在社会上漂泊的?那几年,我学会了很多技能,从服装厂女工到主持人和平面模特,都是我用来谋生的?职业。」
「后来卡上的?钱多了
,我的?身体?也垮了,我不再为三餐发愁,却在一次并发后从医院醒来,才开始我的?“医院监狱”之旅。」
「是的?,我将医院看作监狱,从此不仅禁锢我的?身体?,也禁锢我的?灵魂,我好像于病床同生同死,如?被带着无数触角的?藤蔓紧紧束缚在病床上。」
「我拥有了十万块,但是翡冷翠的?梦就?此破灭,意大利与我中间?隔着跨不过的?天堑。」
「于是我决定放弃治疗,戴上免救手环,去那些我幼时向往的?地方旅行。」
后面的?内容不再连贯,而是一点点被补充上去的?。
「20XX年5月:好消息,我被七号公馆抽中了,可以用两千块三个月的?价格入住七号公馆的?私人木屋!尽管这?笔钱还是有点贵,但是在林城这?个城市,这?一定是性价比极高的?。」
「我抵达七号公馆,遇到了刘姨,她比我想象中还要年轻干练,给我安排了很轻松的?活,这?比起我过往的?工作一点都算不上劳累,但是我偶尔觉得心脏有些力不从心了。」
「20XX年7月:我偷偷看图书馆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男人,他?看起来很冷淡,但是却有一张让人无法讨厌的?脸,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看向我的?时候总下意识想回?避,他?从来不笑,眉宇间?有些乌云,这?张脸的?话……笑起来很好看吧。」
「他?给我讲了柏拉图的?《斐多篇》,还送我书,这?是我从小到大能拥有的?最好的?东西,得想个办法回?报他?,那家贵得要死的?古树咖啡馆的?咖啡很香,我愿意每天早点出门去给他?买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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