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之壤by宿轻
宿轻  发于:2025年0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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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侬以为侬算啥?真当阿拉做娘个会让侬好过啊?”
第91章 善人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没你这种……
手腕上地力度带着某种尖锐, 陶栀子低头一看,对方这双手的纹路,葱白的严肃, 格外有力,不是让人安心的力, 而是像水草一样?,缠上就?别想逃脱。
有些手天生就?打人很疼的样?子, 这双手符合全部特征, 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察觉到?它周身带刺。
陶栀子眼中没有半分惊愕,仿佛早已为这一天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了一样?。
她前身的步伐顿住,淡淡地顺着这只手臂看对方的脸,然后单手捏拳,绷住了手臂, 转动手腕试图逃离牵制。
手腕挣脱之?后, 对方直接在斑马线上松开自己的孩子,两只手直接攥住陶栀子的袖口, 就?这样?在马路中间一动不动,大有鱼死网破的意味。
“自己没教好, 你儿子在外面欺负人, 我?教训他,有什么问题吗?”
听到?陶栀子的声音, 女?人立刻切换成普通话模式,瞪大了双眼气冲冲地和陶栀子对峙着:“一个七岁的孩子懂什么, 我?儿子轮到?你来教吗?我?自己都舍不得打, 你差点将他手臂拧下来!”
“我?跟你说,他这手臂一直在疼,影响生长发育了, 今天这是不给出解决方案我?们就?没完。”
她伸出一只手,用食指指着陶栀子的鼻头,宽松的卫衣被她扯得的领口开阔,露出了里面的白色打底。
陶栀子面对对方的质疑,没有半点惧色或服软,冷
冷地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小?男孩,小?男孩不复上次哭得稀里哗啦服软的模样?,像是有人撑腰了之?后浑身都充满神气。
陶栀子转头对家长说道:
“我?不道歉也不赔偿,再让我?看到?他欺负老人,我?依旧见一次揍一次。”
“你是说那个打扮得像个鬼、满脸油彩的老怪物吗?一把?年纪穿得不伦不类,我?没怪她脏了我?的眼就?算好了。”
不屑、厌恶还有夹杂着嘲笑的口吻,满眼都是轻慢。
听到?这里,陶栀子觉得再跟这种人多理论一句都是浪费。
“行啊,那你儿子,我?见一次打一次,一次比一次更狠,他也脏了我?的眼。”
陶栀子不乏警告地看向她身后的小?男孩,小?男孩被她冰冷的眼神下了一跳,赶紧躲到?了母亲身后。
他认怂的次数很少,往日更是嚣张惯了,但是他太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柔弱无力的女?人教训起人来让人没有招架之?力,她一定说到?做到?。
“你这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么心肠这么歹毒啊,我?今天非得扒你层皮让你长长记性不可!”
说话间,正在过马路的人们也渐渐折返,女?人正欲伸手去扯陶栀子头发的时候,被众人从两边将两人分开了。
分开之?后,女?人的手一直死死勾住她的袖口,正是衣服最?薄弱的地方,迫使她们如同连体婴一样?始终没有彻底分开。
众人围在两人附近好言相劝,此?时绿灯已经?停止,两面的交通都被阻塞。
去教堂的很多人很多是信徒,不管对方再如何胡搅蛮缠,始终好言相劝。
两人被路人安抚到?了边上,更准备的应该只有那个着急上火的愤怒女?人。
陶栀子情绪极其稳定,好像并没有半点兴趣与她纠缠,但是也不怕事?。
如此?一开,路上的车如释重负才开始恢复行驶。
此?时,教堂的门打开了,一群人簇拥着一个佝偻身影走?了出来。
“陈先生可算是来了。”
“只有陈先生能轻易调解矛盾。”
女?人看到?陈友维的身影,方才嚣张的气焰也熄灭了一般,连眉眼都变得柔和起来。
所有人都怀着尊敬的眼神看向陈友维,唯独陶栀子,她别过脸,始终背对着教堂。
女?人自得地看了陶栀子一眼,好像因为她自认为自己和陈先生交好,和周围人都很熟悉,就?必定会得到?偏袒。
陶栀子猛然将袖口狠狠甩了几?下,发现一点都甩不开。
女?人的手纹丝不动,随即得意一笑,“我?倒要叫陈先生来评评理。”
那蹒跚的步伐在身后响起,由远及近,分明眼前车水马龙,但是为什么,这脚步声会如此?清晰,仿佛是可以?自动降噪一样?。
“陈先生,这小?姑娘上次在大街上揍我?儿子,你说说有她这么做人的吗……”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是催命的嗟叹。
然感受到?陈友维的气息的陶栀子不禁汗毛直竖,她脑海里又仿佛回荡着森林外传来的怒吼:
【陈栀子!你敢给我跑!】
【栀子,我?带你去“乐园”……】
【你看,这么多小伙伴都是为你而来的,他们都陪你一起玩好不好?】
【你讨厌他们当中的谁,我?们就?一起把?他解剖了,是不是很有意思?】
那只手,因为挥拳头打人的时候,打到?了牙齿,被磕出了伤口,那双手亲手将杀猪刀磨得锋利,又像切豆腐一样?将人割喉,为了避免鲜血迸溅而将头颅按入水缸中,直到?那身体踌躇停止,被染红的水漫了出来,他才满意地松开……
只要这魔鬼般的声音响起,很有可能是她精神失常的瞬间。
她拼命告诉自己一定要稳住,哪怕立刻病发而亡也决不能在此?刻进行。
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面上一样?,光天化日之?下,周围有无数目击者?,她却还是惧怕不止。
“栀子……”陈友维破损的声音响起,用十二年前第一次将她接回家的慈祥温和的语气唤道。
无数的蚂蚁好像循着声音向她爬来,在她的后背上、腿上、脚背上密密麻麻地爬着。
她梗着脖子,身形像是被冻结实了一样?,步履维艰。
如同一个生锈机器人,她苍白着脸,不熟练地转动自己的身体,好像每一寸都有铁锈在掉落一样?。
她看向了十二年后的陈友维,这是多年后他们之?间真正意义上的对视。
她之?前观察了他很久,早已对这张脸失去了当年的恐惧,但是她如今却对上一双分外慈爱的眼,仿佛十二年的那个杀人魔和他早已撇清了关系。
这样?的慈眉善目,难怪啊,众人都被他骗了,像是被蛊惑的机器一样?,看向陈友维的时候就?自动露出了微笑。
“还认识我?吗?我?是爸爸啊……”
陈友维站在人群的簇拥中,他的身后是庄严的教堂,顶端的十字架在阴天被遮蔽了光亮。
他身后的人闻言,纷纷微笑地看着她,冲她递来无数慈爱的笑。
原本死死拽住她衣袖的手,却忽然一松,让她重获自由。
女?人表情有些不自然,干笑道:“她竟然是陈先生的女?儿吗?”
陈友维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宁静一笑,“是啊,虽然只是收养关系,不过,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这些年我?仍然将她当做我?唯一的女?儿。”
“陈先生真是宅心仁厚,无私地关心每一个人,真是我?们的榜样?。”
“对啊,像陈先生这样?,既没有血缘关系却视如己出的,简直是大爱无疆,这才是真正的基督徒精神啊!”
“这样?的善心和耐心,真的让人不得不敬佩,难怪陈先生在我?们心中有这么高的威望。”
这世?界究竟是怎么了,陈友维随口的一句话,就?会迎来赞许一片,众人纷纷用书面语表达着对陈友维的赞许。
陶栀子想过无数种他们相见的方式,势必带着血雨腥风。
但是这种情况是她从未预料到?的。
众人像是喝了假酒一样?赞同着陈友维,在陶栀子眼中就?如同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
陶栀子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问道:“你要不要跟大家解释下你之?前的十二年去了哪里?”
陈友维气定神闲,表情丝毫未变,倒是人群中有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抢先说道:
“陈先生可是深入西?北山区,散尽家财建了希望小?学,我?们和他一起在山村支教,教山村里的孩子读书写字……”
陶栀子眉头一蹙,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眼神悚然一惊,错愕地看向众人,彼时又是赞扬声一片。
陈友维似乎对众人的赞叹习以?为常,看向那位母亲,语气带着一种平和耐心的劝解:
“作为家长,我?们有责任教导孩子如何用尊重和善意对待他人,特别是那些处于弱势的人。圣经?告诉我?们,‘你们愿意别人怎样?待你们,你们也要怎样?待人’(路加福音 6:31)。尊重和怜悯是我?们每个人都应具备的品德。希望您的孩子可以?从这件事?中学到?,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应该充满温暖,而不是嘲笑和伤害。”
女?人脸颊一红,连忙羞愧地垂下头,说道:“陈先生说得是。”
他微微颔首,严重含着温柔的笑着看向周围的人:“有时我?们的确会因为不公而感到?愤怒,但圣经?上说,‘不可含怒到?日落’(以?弗所书 4:26),我?们此?时聚集在教堂,是为了寻求心灵的安宁和上帝的引导,更应该怀着一颗宽恕和理解的心来面对这件事?,不再让仇恨和冲突继续扩展,而是让爱与善意在我?们中间流淌。”
“陈先生说得太好了。”
“这才是大善之?人。”

疯了,彻底疯了。
记忆就?是这么被篡改的,为什么没有发生的事?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众人对他的崇拜近乎盲目。
她攥紧了拳头,咬了咬牙,嘲讽地看着陈友维:“是吗?现在居然还成大善人了,来林城过这种日子不会就?为了洗白自己吧。”
一时间,陈友维脸上露出了惭愧之?色,遗憾地摇摇头,“对不起栀子,这些年疏于对你照顾,你埋怨我?是应该的。”
众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纷纷劝慰道:“陈先生不必烦忧,你做得很好了。”
陶栀子知道面前的形势对她是不利的,如果多说什么就?会被人直接扣一个任性的帽子,到?时候她的话更无人相信。
“好啊,但是你自己是什么人,你可比我?清楚。”
陶栀子阴沉着脸,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就?在众人还在思考这句话的深刻含义的时候。
陈友维忽然悲伤之?色浮于脸上,抬手从怀里擦擦眼角的泪,近乎哀求地看着她:
“栀子,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想搭理爸爸吗?”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没你这种伪善的爹。”
她抛下这句话后,抬手躲过了陈友维伸过来的手,转身去路边打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坐上车后座的那一刻,她摊开双手,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看向身后,好像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又开始失控了。
后视镜里,陈友维掩面哭泣,众人在安慰他。
直到?很久之?后,无人注意的间隙里,他从手帕中微微抬起眼,看向了出租车后视镜的方向。
第92章 补全 “没什么,我只是想你了。”……
明明知道这么?远的距离陈友维不可能?看到自己?, 可她还是将头深深藏在了座椅靠背后。
这一路上她都心神不宁,直到她想拿出手机给江述月发点什么?的时候,才发现江述月早已回了自己?的信息。
她之前说的是:「这庭院给我?的感觉, 很像你。」
江述月回的是:「我?竟然像庭院……」
他从?不发任何表情包,不熟悉他的人会觉得他十分严肃, 但是陶栀子却可以轻易脑补出他当时寡淡又温雅的神情。
就好像身后有?魔鬼在追赶她的灵魂,没有?任何前兆地, 她只在极度的惊魂未定?中, 手指在手机上输入:「我?现在回去了,想早点见到你。」
江述月那边似乎愣了一瞬,显示好几?次“对方正在输入”,但最终发出来的只有?一个字:
「好。」
这就足够了……
那一刻,陶栀子才浑身瘫软在车座上, 双眼才开始重新观察窗外的风景。
车子抵达七号公馆正门的时候, 司机询问是否要?开进去。
陶栀子看到正门外的那个侧脸,便飞快地说:“不用了, 谢谢师傅。”
司机最终将出租车停在了正门前,陶栀子着急忙慌地跳下车。
站在门口等待的江述月, 刚听到车门的声音, 正欲抬头,一个身影便已经?不由分说地撞进了他怀里, 力度不大。
他极快适应了怀里多?出来的人,正如同两个月前的午后, 他学会适应无人造访的藏书阁, 多?出一双求知而好奇的双眼。
他觉察到,她单薄的卫衣下还携带着料峭的寒风。
陶栀子将头深深埋进他柔软的羊绒上衣中,去尽力感知他身上的体?温和?淡淡的考究的香味。
她没想到, 江述月竟然直接在门口等她,而且甚至不曾问一句她还有?多?久到。
尽管江述月的怀抱依旧温暖,但是放在自己?后背的双臂却在提醒她,他在门口待的时间并不短。
“今天天气转凉,是不是冻着了?”江述月将自己?身上宽大的风衣紧紧包裹住她。
这种被人等待和?关心的感觉,还有?被给予的绝对自由,都仿佛让她想落下泪来。
“不冷,我?本来就很抗冻。”她低声说着,身体?中的力气被一寸寸抽离,当周身都是温暖的时候,她丧失了防御。
似乎不知从?几?岁开始,她身上长出了名叫棱角的东西,像是刺猬的刺,或是河豚充气后的凶悍模样?,她用棱角去对抗和?仇视这个待她不公的世界,也无形误伤了他人。
可直到她可以安心地收敛锋芒,在江述月身边酣睡的时候,她才知道棱角紧绷原来是一件极度劳累的事?情。
她说着话?,便往他怀里钻得更深,就像是放养的猫,外出狩猎之后,疲惫地汲取温暖一样?。
“你今天出去经?历了什么??”
江述月果真早已察觉到她今日的反常,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想你了。”
这是实话?,只不过不是全部的实话?,只有?结果,没有?前情提要?。
原本她还想给他看那古树咖啡馆的新IP,想惊叹一番那只猫竟然也叫栀子,和?自己?同名,而且居然在咬耳朵。
但是陈思雨说这只是线稿,在发行之前不能?外传,于是她保险起见就没有?提及这件事?。
陶栀子向江述月借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尝试一连好几?天给“絮语工作?室”发邮件,她想趁着自己?还有?行动机会的时候,去完成絮语的遗愿。
但是絮语工作?室一直没有?回应,大概是她自称为絮语的发小这件事?并不可信,亦或是工作?室的来信太多?了,早已忙不过来,毕竟絮语去世至今,他的热度依旧流行歌手中的榜首。
这些突如其来的流量是当年絮语落魄时渴望的,因为当年只需要?一点点名气,就足以为他离开孤儿院插上翅膀。
如今,这些热度好像是报复性增长一样?,很多?涌现的新歌迷其实过去从?未听说过絮语,只因为看到他病逝的消息,才了解到原来这么?有?才华的原创歌手,其实很长时间都籍籍无闻。
陶栀子很长时间里都喜欢一个人吃煎饼,靠吃煎饼去疗愈她所有?的委屈。
因为多?年前絮语为她偷来了一张饼,就像悲惨世界里冉阿让为弟弟偷来的面包一样?。
她当时因为犯错挨饿了很久,絮语偷煎饼的事?让孤儿院其他小孩长达数年的时间一直叫他“偷子”。
这在安州是极为严重的称呼,几乎足以令一个孩子一辈子都自卑的称呼。
“我?为此愧疚了很久,后来我?对将这些对我?有?冲击性的情感不知不觉转化为对煎饼的渴望,那简单的一张饼,藏着絮语幼时的名誉,意味着对饥饿灵魂的拯救……”
傍晚,卧室内开着一盏床头灯,在温暖昏黄的光线下,陶栀子倚靠在江述月的肩膀,讲述着这个关于煎饼和?絮语的故事?。
“我?很长时间都觉得雨果的《悲惨世界》里面藏着人生的答案,冉阿让本来只是为了给饥饿的家人找点食物?,因偷面包而被判刑19年的苦役,被社会视为罪恶,可是谁又关心那无人理解的饥饿呢……”
“芳汀在诱骗下怀孕又被抛弃,未婚母亲的身份被工厂里的工友揭发,导致她被解雇,为了抚养女儿珂赛特,被迫出卖自己的头发和牙齿,最后一步步沦为ji女。”
“他们都是在底层苟延残喘的可怜人,却得不到半点垂怜走向永恒的苦难。”
“絮语偷煎饼的动机和?冉阿让偷面包的动机是相似的,但是无人去关心一个孤儿院孩子‘偷盗’的动机,而永远认为‘噢,是孤儿啊,没人教,那没事?了’。”
有?人带着一种宽容的目光来看你,可这宽容本身,本身提及了身世,带着一种居高临下,是很多?像她一样?的孩子不愿意看到的。
可人们在对你宽容啊,身为孤儿的你难道不该感激涕零吗?你有?什么?资格要?求那么?多??
——这是陶栀子多?年来想要?摆脱的东西。
不仅是陈友维带给她的恐惧,让人性在她面前丧失了信任很久,但是隐形的社会目光又如同空气一样?无
陶栀子笑了笑,带着些许的自嘲:“我?又扯远了……”
江述月在黑暗中开口,“我?理?解你说的全部。”
不知何故,今天换作?是她在讲故事?,江述月手臂一收,将她紧紧拥了过来。
他的声音分外悦耳,又夹带着哑然:
“以前都不跟我?说这些……”
她哂然一笑,语气带着乐观:“我?不想卖弄苦难,而且这些都是过去时了。”
“现在絮语走了,我?只能?用有?限的时间给他再做些什么?,弥补一下他孤寂流走的遗憾。”她的语调又开始乐观起来。
“你去补全他人,谁来补全你?”
江述月这句话?把陶栀子问住了。
在她漫长的沉默中,他嘴角露出一个很小的弧度,接着说道:“那还是我?来吧。”
陶栀子放大了双眼,愕然地看着他精致的侧颜。
他闭了闭眼,像是藏匿着眼中的怜惜,凛然的面容松动了几?分,“我?想尽量补足你人生历程里,缺失的部分。”
陶栀子笑了笑,很是专注地端详着灯光下他的睫毛,伸手轻轻碰了碰这睫毛,说道:“你已经?差不多?补足完了,我?挺满足的。”
“谁会像你一样?关心我?、照顾我?、给我?温暖的拥抱啊……”
说着说着,她的嗓子又不可控地喑哑起来,甚至不成句子。
她一个不留神,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流经?鼻子,又在侧躺下流入了另一只眼睛里,叫她双眼发涩得睁不开来。
陡然间悲从?中来,她也不知道这泪珠为什么?而流,按理?说有?人关心自己?她应该笑,肆无忌惮地大笑。
可以脑海里压着心事?,令她的情感表达混沌一片。
翌日清晨,陶栀子将絮语的故事?成了一封长邮件,叙述了絮语的真实想法,以及他生前想公开的内容。
虽然早已做好石沉大海的准备,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发出了这封邮件。
她还在微博上找到今天下午絮语粉丝们举办的悼念活动,并且很幸运地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拿到了入场券,其中有?几?个影响力很大的粉头也会去。
她将这些故事?打印下来,不过两张A4纸,拿在手中没有?任何重量,可这就是絮语无人知晓的一生了。
最后用信纸封上,准备了好几?份一样?的。
今晚她见到粉头后会把信交给他们,至于是否能?如愿,那就无法预料了。
她也许没有?太充分的时间奔走,早点交出去,早点安心。
下午没有?阳光,天气阴沉沉的,这种天气总会让她的骨头缝隐隐作?痛。
江述月寻了个离会场比较近的地方停车,可以让她少走几?步。
“会场人会很多?吧,你可能?会缺氧,药我?给你带好了。”江述月从?后备箱拿出事?先买好花束,锁上车门陪着她走到检票口。
由于参与?者的身份受到严格控制,她能?争取到一张入场券已是不易,江述月没有?入场券只能?在门口等她了。
“我?就进去送个花,把东西一交就走。”
“我?还是陪你进去吧。”
江述月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走到花坛边上打了个电话?。
两分钟后,一个大厦的内部人员将通行证毕恭毕敬地送来了,陪着他寒暄着从?花坛处一并走了过来。
他对于对方的关心兴味寥寥,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完,随后略微颔首道:“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你们先去忙吧。”
陶栀子颇感意外,但是时候不早了也不便纠结他如何办到的。
陶栀子今日穿了一身黑衣,手里拿着一束百合花,将头发完全盘起来,一丝不苟,庄重严肃地走入了会场。
今日有?来自全国各地的粉丝,会场的长廊光线幽暗,地上点着蜡烛,照亮前行的路。
狭窄的走廊上人来人往,她和?江述月无法并肩行走,只能?一前一后,江述月走在前面,伸手拉着她的手,为她隔离开足够的空间。
送给絮语的礼物?摆满了整个主会场,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的白花,放在那些更具心意的礼物?面前格外寻常。
但是絮语和?她是老熟人了,他们看淡生死,并约定?好不为对方献上大礼,因为人进了棺材也不受用,还是省钱为主。
是的,她和?絮语对于他们未来的葬礼都是精打细算的,一切从?简,甚至因为墓地比较贵所以选择把骨灰洒向大海。
不过,显然絮语有?太多?爱他的粉丝,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简简单单地离去。
拿着话?筒致辞的就是其中一个站姐,口才很好,说了一番话?之后,在絮语的歌声中让人声泪俱下。
陶栀子双眼迷蒙,但还是在心里对絮语说:好端端的怎么?老是写这些忧伤的歌。
等致辞结束之后,陶栀子试图挤到人群的前面,她回头递给江述月一个让人安心的眼神,“这里人太多?,我?们一会儿会场门口见。”
“……不要?太难过。”江述月站在人群中可以轻易寻到他的身影,因为身高的缘故。
她看见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心脏,她立刻点点头,随后走入了人群。
站姐的ID加阿冉,年轻的粉丝叫她阿冉姐。
到场的人很多?,阿冉需要?和?很多?人对话?,温声细语地安慰他们,还给每个到场的人都准备了和?絮语有?关的礼物?。
陶栀子在一旁的通风处等了很久,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不仅是悼念本身,就不想占用粉丝们悼念的时间。
直到阿冉面前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她主动上前。
“你也是来悼念絮语的吧?我?在那边关注你好久了。”阿冉主动前来,给陶栀子手中递上一个纸袋,里面是一些絮语的周边。
最特别的一份礼物?是,絮语明年的演唱会门票已经?无法举行,粉丝自发将这场再无法赴约的演唱会门票作?为礼物?送个每个在场的人,留作?纪念。
“我?叫栀子,是絮语的朋友,这信封里是絮语托我?带的话?,我?给絮语工作?室发了很多?邮件都没有?得到回复,只能?来拜托你。”
“我?将会用我?和?絮语之间的私人通信截取一部分来证明身份,同时你们可以向安州的‘儿童之家’去核实,那是我?和?絮语一起长大的地方,但是请注意保护我?们的隐私。”
阿冉有?些迟疑地接过那个信封,眼中是惊讶大于质疑,在水光闪烁的眼眸中,陶栀子看到了一些旧日悲伤在晃动。
“谢谢,我?会好好核实并按照絮语遗愿去完成的。”阿冉郑重地说。
陶栀子感激地点点头,便对阿冉道了别。
刚走出几?步,阿冉叫住了她,晃了晃手中的信封:
“等等,这么?重要?的事?你要?不要?考虑亲自来啊,我?可以直接叫媒体?朋友以采访的方式进行。”
陶栀子恬淡地一笑,轻轻摇头,也没有?做出任何解释,转身走入了人潮。
随处看到粉丝们掩面哭泣,甚至有?的粉丝坐着轮椅,含着泪举灯牌的。
久而久之,室内的空气燥热封闭,她已经?开始有?些不适了,便加快步伐离开会场。
等阿冉核实好再和?絮语工作?室进行策划,最后再发布信息,那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后的事?情了,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恰好亲眼看到。
三个月的租期迫近,小木屋已经?整整被陶栀子闲置了将近两个月。
江述月早已对她说,小木屋目前停止招纳新房客,等租期到了之后就可以免费续住。
她吃了一惊:“这么?好?公馆不用考虑自己?的运行成本吗?”
江述月的声音从?办公室缓缓传来:“不靠小木屋的租金挣钱,木头房子长期无人居住容易损坏,才会找人来住的。”
她哦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什么?。
刘姨在早上九点左右的时候有?些休息时间,但是她来到小厨房的咖啡角的时候却没有?找到刘姨。
年轻女子正在打咖啡,身上穿着统一的制服,这个人陶栀子隐隐记得,叫阿眉,是新来的,刘姨之前介绍过。
原本打算阿眉看向自己?的时候可以顺便打个招呼,但是阿眉明明知道室内还有?第二个人的存在,却始终没有?要?互相打招呼的意思。
阿眉不喜欢她,这一点从?她们第一次对视就能?看出来。
但是她自知自己?当然不能?讨所有?人喜爱,只不过更多?是一种困惑。
原以为世上的爱与?恨都
不是无缘无故,但是现在她倒认为恨意倒是真可能?无缘无故。
陶栀子在高脚椅旁边等了半晌,看到刘姨没有?出现的迹象,便只好问一旁正在悠哉吃着饼干的阿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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