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栀子的?表情僵在脸上,但很快收回了视线,低头看着手边的?茶汤。
刘姨刚好?错过了这一幕,转头只看见?一个离开的?背影,笑着介绍道:
“那是阿眉,你之前应该没见?过,最近新来的?员工,还在实习期。”
陶栀子听到这里,倒也没怎么?放心上,毕竟人的?性格不能一言以蔽之。
“最近公馆的?人比之前多了一些,是新来了很多人吗?”
她语气随意地问道。
“是啊,招了有三十?几个新人,有些教不会规矩,有的?只顾着勾心斗角,很是头疼,今年这批新人到底和以前遇到的?不一样了。”
陶栀子恬淡一笑,她极少听见?刘姨抱怨些什么?,作为?非常专业的?管家,保持着极高的?素养。
听到一些怨言,她反而觉得刘姨在自己心里似乎多了些寻常人的?世俗气,这让她反而觉得亲切。
这几天秋风送爽,凉意透过窗户的?缝隙轻轻渗入室内。
陶栀子又一次站在码头前,和几天前相比,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细看之下,却多了一些秋天特有的?寂寥感。
江面?上漂浮着落叶,仿佛那些无处可归的?心事,随着波浪起伏,最终被?远远地带走。
阳光透过
稀薄的?云层,洒下一片淡淡的?金黄,将码头上的?一切笼罩在柔光中。
陶栀子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糖果罐,和上次一模一样的?配制,玻璃的?罐壁上反射出?斑斓光影,和星空色的?糖纸相得益彰。
有时候她反而有些羡慕这个小女孩了,如果相同年龄的?自己得到一份同样的?礼物,那她的?童年和青春期应该都?会好?过很多,她会更早获得希望。
慢慢地走向码头的?尽头,目光在嬉笑打?闹的?孩子们中寻找。
那片金色阳光中,小女孩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她穿着那件旧旧的?棉布裙,肩上依旧背着红书包,站在一群孩子中间,略显孤立,目光时而露出?星点渴慕。
成年人不懂孩子在渴慕什么?,认为?她渴慕视线之内的?一切。
可是陶栀子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在透过插满玻璃片的?高墙偷看自己的?未来而已。
陶栀子走近,小女孩也看见?了她,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喜,但随即又带上了一丝不确定的?神情。
她呆愣地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陶栀子,好?不容易上次两人刚破冰,但是几周不见?,女孩又变得怯生?生?的?。
陶栀子慢慢走过来,站在小女哈面?前,一双黑亮懵懂的?眸子仰起头望着她。
不知?道她是不是每天都?在这里守候,在这块空地上守候的?孩子很多,因为?附近刚好?是一个班车停靠点,吞吐着这个都?市里忙碌的?人。
在孩子们放学?和家长?班车抵达中间是有一段时间差的?,附近的?小亭子里面?坐着个值班的?保安大?叔,算是帮家长?们看着孩子。
在忙碌的?角落里,诞生?出?多少不被?人注意到的?场所,一个废弃的?码头前的?沙地,反而可以成为?乐园。
陶栀子在长?凳上坐下,看着小女孩此时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远处的?女孩子们正在玩跳房子的?游戏,男孩子们则在互相踢一个易拉罐。
笑声此起彼伏,甚至偶尔传来小孩子激动的?尖叫。
陶栀子顺着她的?视线和她一起看那些人跳房子,看了一阵,感觉到身旁的?小女孩对她的?戒心慢慢放下,她才缓声开口:
“你想和她们一起玩吗?”
小女孩收回实现,摇了摇头,心里憋着话,又表述不出?来。
或许太多人都?试图去教会她如何融入,但是陶栀子却清朗地说:
“不想就自己玩,不用试图融合任何集体。”
小女孩动了动嘴唇,好?半天才低声说了一句:“你跟其他大?人说的?不一样。”
陶栀子笑了开来,往长?椅上一靠,姿势慵懒地和她一起看着眼前的?喧嚣:
“我小时候觉得自己这样挺孤僻的?,但是你知?道吗,其实人并不是像皮球一样圆滚滚的?,而是像岩石一样带有棱角,但是很多人,包括你自己,都?会不知?不觉地打?磨自己,打?磨得像鹅卵石一样光滑,可你觉得这还是原本的?那块石头吗?”
“如果你小时候也和我一样,那我就……不怕了。”小女孩的?声音轻轻的?,偶尔会偷偷打?量几眼身边的?陶栀子,像是在偷窥一片温柔美好?的?梦境。
她如美梦一样,突然前来,又突然消失。
她塑造了了自己对长?大?后模样的?渴望,不偏不倚,她想成为?这样特立独行又温柔的?模样。
“你上次是不是以为?我骗你了?”陶栀子微微一笑,将身旁的?糖果罐递给她,罐子偏大?,怕她抱不过来,先帮她暂时放在身旁的?石凳上。
“没有……有人跟我说,你生?病了,暂时不能来。”
小女孩垂眸,盯着糖果罐,似乎在努力掩饰心中的?好?奇,模样有些拘谨。
她看向陶栀子的?时候,又看不出?任何外?伤,不知?道是具体哪里生?病了,只觉得那修长?的?手指好?像分外?苍白。
阳光透过她的?指缝,在长?凳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是破碎的?玻璃,又像是她心底的?期待与?惶恐。
“谢谢姐姐。”小女孩低下头,声音细得像一丝风,在这个偌大?的?码头上几乎被?风吹散,但陶栀子听得很清楚。
她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那发丝有些粗糙,夹杂着阳光的?味道。
“无论如何,别去管那些讨厌你的?声音,多听听喜欢你的?声音。”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能让这孩子的?童年过得更好?,但是也言尽于此了。
陶栀子点点头,看到天色渐暗,远处站着上次那位熟悉的?养母。
小女孩偷偷跟她说:“我现在不叫她阿姨了。”
陶栀子很是配合地问了一句:“那叫什么??”
“妈妈。”小女孩笑了一下,仿佛是苦尽甘来的?微笑,又带着强烈的?生?疏感。
看着小女孩抱着糖果罐费力地走向那年轻女人,女人帮她连忙接过罐子,温柔地揉揉她的?头发,蹲下跟她说了什么?,然后看向陶栀子,远远朝她颔首,嘴型说的?是“感谢”。
码头的?风依旧带着凉意,秋日里的?夕阳,虽不炽热,却足够温和。
陶栀子站起身,离开了码头,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暮色中,远处也有人影等她多时,心里刚升起的?那抹失落又重新被?填满。
江述月将车挺在附近,按照事先说好?的?那样来接应她。
她迎面?走来,抬眼的?瞬间眼底染上了笑容,像是城市傍晚亮起的?霓虹灯一样盈满眼眶:
“你把握时间的?能力挺强的?,分毫不差。”
原本他们约好?一会儿去餐厅吃晚饭的?,江述月对于小女孩来说是陌生?人,就让他晚一些出?门,在码头附近相遇。
“我恰好?看见?班车到站,稍微估计了一下。”江述月倒是并没有将陶栀子无处不在的?赞美放在心上。
两人往车子的?方向走,江述月不住问道:“走这一段感觉还好?吧?”
陶栀子失笑,总觉得他最近对自己关心过度,无奈地说道:“我真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我要不跑两步给你看看。”
她作势要往前加速,手腕被?他默不作声地扣住。
她瞧了一眼手腕上的?手,冲他勾了勾手指,两人的?默契已经培养成功,江述月略微倾身。
陶栀子在行人熙攘的?街角,抬手轻轻捧着他的?侧脸,将双唇在他耳边贴了几分,然后松开他。
“我只是看看你的?耳朵是否安好?。”
路过的?大?爷大?妈见?状,发出?了稀稀落落的?笑声。
江述月面?不改色地直起身,继续领着她往前走。
陶栀子好?奇地往他的?方向张望,“奇怪,你的?耳朵温度都?升高了,怎么?脸就是死活不会红。”
说话间,她腾出?一只手用手背试探了他脸颊的?温度,满意地点点头:“虽然没红,但是温度还是升高了些的?。”
随即她手腕上的?手略微加大?了力度,但是那双深沉的?眼总是能很好?地保持克制。
第81章 住所 他怎么会真的如此清贫?
巷子?依旧是那条狭窄的巷子?, 墙上的青苔和藤蔓随着季节的变换渐渐枯萎,空气中弥漫着秋天干燥的气息。
清早,在新鲜出炉的包子?散发的热气中, 生锈三轮车的声?音吱呀响起,刚启动的那几下, 金属的摩擦声?让人牙酸。
三轮车好不容易被人蹬出了破旧的院落,经过?一楼住户的时候, 一大爷用?一口递到林城口音埋怨道:
“我说老陈啊, 这三轮你?要是舍不得换,回?头往轮毂里面打点油,吵得人脑仁都疼,一大早就不得清净!我要是忍无可忍了,就去街道办告你?!”
“整天弄得走廊臭气熏天的, 侬这种?孬势头, 真是丢脸!”
说着说着,大爷
口音激烈, 大有要随时开骂的气势,身上穿着洗得半透的白?色汗衫, 隔着生锈铁条冲着三轮车上的人骂骂咧咧。
忽然一声?尖锐的刹车声?, 三轮车慢慢停了下来,蹒跚的身影从上面慢吞吞地走下来, 往回?一路走到一楼大爷的阳台下。
邻居大爷见状,一时间沉默了一瞬, 站在自家阳台上看着朝自己缓步走来的身影, 提高音量骂了一句:“啥啦?侬还不服气啊?”
陈友维缓慢从佝偻的姿态抬起眼,烧伤的左眼角像是一团死掉的肉一动不动,如同一个?肉色的面具, 倒是其他脸部肌肉牵动起来,又是作揖又是赔笑脸,用?普通话好声?好气地抱歉道:
“对不起啊,我下次注意?,外地人……来林城做点小?生计不容易,我给您赔礼道歉。”
说完,他又深深作揖,将姿态放得很低,低得露出对生活卑躬屈膝的模样,绝对的低眉顺眼。
老陈听完对方赔礼道歉的模样,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嘴巴微张,又像是咽下了什?么话,最?终冷哼了一声?,语气却不再尖锐:
“我话讲在前头啊,下次再听到这破车响,侬还是莫怪我去街道办找人来管事体。”
他拍了拍阳台栏杆,声?音依旧大,却少了些真正的怒气:“外地人做生计不容易,我晓得。但做事情有规矩有分寸,侬听懂伐?”
顿了顿,老陈又嘟囔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心里有些软了:“一大早,唉,吵闹归吵闹,总归是条活路……”
说完,他转身回?了屋,拿起桌上的茶杯,靠在老旧的摇椅上,喝了一口,用?力?吐出茶叶杆,嘟囔着:“真是气煞人!”
陈友维对着那背影又连连道歉,看那人走进了屋内,这才又缓慢地走向三轮车,吱呀的声?音重新响起,一点都没有收敛。
待陈友维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后很久,陶栀子?才从一个?漆黑阴暗的楼道中走了出来,望着面前的一排楼房,若有所思。
楼下的铁门早已经失灵,所有住户都在这敞开楼道里来来往往,楼梯间是没有阳光进来的, 灯光昏黄,多?数楼层的灯是完全失灵的,连灯泡都直接被人卸了下来,光秃秃的底座,全是蜘蛛网和积灰。
陈友维住的这一栋,楼道的气味比其他的更难闻,油气混合着潮湿的霉味,在这里待久了不说呼吸不畅,能不直接把早饭呕出来都算好的了。
这栋楼居住环境格外恶劣,其他住户陆陆续续搬走了。
对于陈友维的邻居家门前放着堆积如山的塑料瓶,陶栀子?并没有感到过?多?惊讶,因为她这几天观察下来,发现这户人家是个?精神有问题的拾荒老太太。
陶栀子?没有亲自接触过?这老太太,只是远远看见她拖着一麻袋瓶瓶罐罐回?家的背影,干涸发黑的嘴上涂着艳丽的口红,是上世纪末流行的颜色,脸上抹着不均匀的粉底,脸上黄一块白?一块的,用?小?孩子?用?的塑料发夹将一头灰发不均匀地分成两份。
一个?辫子?在上,一个?辫子?在下,如同鸡窝一样乱作一团,看上去完全已经打结梳不开了。
和陈友维住一层楼的这个?老太太,和陈友维一样遭人嫌,大概因为他们一个?是拾荒的,一个?是收泔水的,平时这层楼是出了名的臭气熏天。
而正因为他们这层楼被边缘化,才给了陶栀子?可乘之机,得以掩人耳目上楼查看。
老太太拾荒天不亮就会出门,陈友维刚才是她亲眼目送离开的。
陶栀子?看了一眼这些被人码得整整齐齐的塑料瓶,一时间有些心酸,但是她来不及多?想就抬脚走向了另一面。
陈友维的住所和拾荒老太太的一样简陋,甚至不如拾荒老太太的家,拾荒老人家中至少还有一些发黑的餐具,有做饭的痕迹。
而陈友维的家,玻璃不知何时被人砸破了也没有修,锯齿状玻璃残片的地上的碎玻璃都已经积灰,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收拾了。
其他的窗户上的玻璃没有破,但是也有裂痕。
透过?破损的窗户,她仿佛可以看到陈友维的身影如何在这只有一张床和一条薄被子?的房间内行动的。
他怎么会真的如此清贫?
空旷的房间内,在床头的墙壁上,挂着一张黑白?的马赛克图案的挂毯,上面的图案是群山和的日月,很简洁的风格。
这挂毯是唯一能彰显陈友维过?去的物件,因为绝对清贫的人却保留了这样一幅完好无权甚至有些精致的挂毯,是比较罕见了。
房屋内有一扇门通往另一个?房间,但是通道的视角恰好被遮挡了,那张床和屋内的陈设,是陶栀子?能看到的全部。
由于陈友维都用?三轮车代步,噪音很大,她给自己留足了充分逃跑的路线,房屋的顶层是互相连同的,如果陈友维半途回?来,她还有撤离的可能。
正当她不死心,想要把握机会继续往屋内通道的方向张望的时候。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伴随着塑料的碰撞声?,拾荒老人的家门竟然被人从内部打开了。
原以为今天拾荒老人一早就出门了,她才敢放心大胆地上楼,谁知道此情此景之下,两人竟然打了个?照面。
她这是第一次看见拾荒老人的正脸,脸上的脂粉含混不清,平时还能拖着大麻袋回?家,此时连走出家门洗手都要用?一个?木凳子?支撑着身体。
再仔细一看,她露出的皮肤的部分沾着血渍,手臂上的伤口用?纸巾胡乱一裹,上面的血已经干涸了。
陶栀子?见状,本能地猜测对方大概是摔了,或者被人打的,但是由于对方是陈友维的邻居,她这无处安放的同情心也需要收敛。
她站在楼道中,和对方面面相觑,心中想过?无数种?街口来解释自己的出现。
但是老人却先一步转开视线,冷漠地去室外的水池边用?一个?脏兮兮的铝合金水壶接水,接完水,头也不回?地挪动的木凳子?和双脚,颤巍巍地进了屋子?。
她似乎对于生人出现在这里早已习以为常,陶栀子?细听了一下周遭的动静,便拔腿直接撤离了。
下到楼梯口的时候,她看见几人从一辆商务车上下来,手中拿着话筒,有人扛着摄像机,每个?人身上都戴着的某电视台的工作证。
他们见陶栀子?下楼来,迅速围了上来,问她认不认识李爱华。
“李爱华?”陶栀子?茫然地摇摇头,余光密切注意?着摄影机,她绝对不会让摄影机拍到自己出现陈友维家楼下的影像。
她匆忙否定过?后,任凭记者再怎么追问,都一股脑地往外走,将这些是否抛在了脑后。
不知是不是巧合,她后来坐上地铁打开手机浏览网页的时候,看见了关于“李爱华”的词条,倒不是头条,但是在生活板块占据了前十。
有人叫“爱华哥”,有人叫“爱华姐”,因为李爱华多?年前怪异的街头举动,多?年后又有人在街头拍到她的身影,一个?穿着不合脚的高跟鞋落魄女人正在翻找垃圾桶的画面。
网上都是嘲笑的声?音,有个?别理中客说几句公道话,但是声?音很快被淹没在了网络的浪潮里。
陶栀子?不知道谁是“李爱华”,但是她也不知道李爱华做了什?么坏事要被这么多?人嘲弄和声?讨。
她的思绪又忍不住回?到了那张挂毯上,陈友维现在的家中唯一的精致物件。
想着想着,她自嘲地摇摇头,在心里叹息。
十二年后,陈友维落魄至此,清贫又蹒跚,但是她自认为自己足够有勇气去和他对峙,但是她却还是胆小?如鼠,只敢在他身后偷偷跟踪。
如果她当面质问,陈友维会是什?么反应?
他会害怕吗?害怕当年那个?柔弱的孩子?成长到如今的模样,没有被生活裹挟到忘记仇恨,没有走上绝路,而是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他面前,质问当年的真相。
她坐在明?亮的地铁中,靠角落的位置,深深垂眸,让眼神留在阴影中,脑海里回?想出复杂的画面。
她也不知道的怎么才好,像抓紧生命里最?后的时间去查明?真相,但是又不敢贸然行动,唯恐打草惊蛇,再加调查难度。
抱着头,思绪最?混乱的时候,她看到了微信群的信息。
方院长正在筹备一年一度的慈善拍卖,群里发的是会场布置的照片,大家互相鼓舞着。
往常陶栀子?也是筹备中帮忙的一员,但是今年她已经不在安州,可是群还是以前的群。
她将心中的烦恼暂时放在一边,给方院长发去了关心,询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方院长:「放心吧,我们已经差不多?布置好了,今年拍品没有去年多?,买家也少了一大半,给我们省事了。」
她看到这消息
,能轻易想象出方院长乐观的口气。
说着是“省事”,实际上买家和拍品锐减,极有可能会让这次慈善拍卖筹不到合适的款项。
她佯装不经意?地问:「今年的筹款目标变了吗?还是像去年一样是五十万吗?」
方院长:「你?个?小?栀子?哦,出去玩还不安生啊,这边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好不容易出省一趟要好好玩耍。」
陶栀子?开门见山地问道:「是五十万吗?」
方院长再也没有回?复了。
第82章 银杏叶 不死去,也不复生。
下地铁之前江述月给陶栀子发了消息, 准备来地铁口接她。
公馆里的工作人员很多都是开车上班,再加上公馆附近并非人口密度高的住宅区,到附近去赶公共交通需要走上很长一段。
原本?江述月表示整个林城都可以开车带她去, 但是她婉拒了。
江述月问她想去哪里,想做些?什?么。
她动了动嘴唇, 惭愧地保持沉默。
她不想撒谎,也不想说出打算, 于是江述月只是按照她的意思把?她送到最近的地铁站, 回来的时候在去接她。
给了她很大的自由。
地铁到站,自动门打开,陶栀子跟随着人潮下站,上了扶手电梯。
还有两分钟的时间供她提前思考外出的理由,或是如何在江述月那里搪塞过去……
她沿途想了三五个缘由, 都觉得不满意。
出了闸机, 一抬头,江述月正站在二号口的无障碍电梯处等她。
也许在小说里, 这个场景适合给等待的男主?角的指缝处捻上的一根燃了一半的烟,烟雾一缕缕随风飘散, 翩然如尘。
但是江述月没有半点抽烟的习惯, 在人来人往中?,在他那双眼中?, 落不下半点风景。
陶栀子特意从另一个窗口去偷偷观察他,看他在人潮中?清冷疏离的模样, 分明是带有茫然的眼神, 却如墨色一样厚重。
她第一次看他这模样的时候,心里是惧怕的,但是越是走近他, 就发现那些?恐惧早已消失。
看够了,她才慢吞吞从地铁口走了出来,走上前,主?动用食指轻轻勾住他的手指。
她的小动作很多,江述月早已见惯不怪,反手将她的手整个握住。
路过的几?个大学生不住带着笑意回头张望他们之间的互动,站在江述月的身?边似乎让她可以轻易受到羡慕的目光。
她经常不知?道原因,但是非常明确的一点是——她从前很少被人注意过。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想到了某些?说法,有感而发,“我忽然明白为什?么幼儿园的小朋友都希望家长第一个来接自己?了,因为有人接的感觉,很奇妙。”
“这些?不都可以轻易实现吗?”
江述月看向她,眼神一暖,嘴角牵起几?分笑。
陶栀子左手藏在袖子里的免救手环,此?时存在感极强,那金属片触碰皮肤的时候有些?发烫,甚至带着刺痛。
她很想摇头去否认这个说法,但是还是没有这么做。
恰好有个少年骑自行车从旁呼啸而过,他动作流畅地把?她换到了人行道靠里的一边。
这种?被人不经意悉心照料的感觉,让她一时间无法适从,血液如同过电一样流经心脏。
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她仍然还是会为这些?细节悸动。
“对了,我给你买了块乳酪蛋糕。”
其实心里的理由还是没有想好,但是她率先将话?题引到了甜品上。
江述月接过纸袋,更像是帮她拎着,很自然而然地接过她递过来的一切。
扫了一眼纸袋上的LOGO,他眉头微蹙,问道:“你排了很久的队吧。”
陶栀子一时语塞,没有料想到他的切入点竟然这样始料未及,立刻摆手说道:
“今天是工作日的下午,倒没有太多人排队。”
“排了多久?”江述月转头看向她。
她无所谓地笑了笑,随即像是很自豪一样,“一个小时而已,平时都要排三个小时的,是不是超幸运!”
说话?间,她自顾自从百宝袋一样的背包里又掏出了一个葱油饼,迫不及待咬了一大口,也是网红款,也需要排很久的队。
江述月本?想想说什?么,但是看到她吃着香脆的葱油饼一脸满足的模样,又一时间不忍心了。
陶栀子对林城的一切都感到新鲜,经常去打卡一些?网红食品,以前是大老远走路去买咖啡,现在更是给他不由分说带各种?零食的。
想让她放弃去凑热闹排队已经不现实了,于是江述月给了更加切实可行的方案。
“你的身?体不能多耗体力,这些?零食可以找代购,别自己?去排。”
陶栀子立刻否定了他的方案,“达咩,代购的价格至少翻三倍了,我不愿意。”
江述月太阳穴狂跳,他无奈地摇摇头,抬手抚额。
要劝阻她也不是,要直接给她补足资金也不是。
沉默了半晌,身?旁的陶栀子重新啃起葱油饼,这块葱油饼格外酥脆,在她咀嚼的时候发出清脆细腻的声音,和街道上的声音穿插在的一起,格外有生活气?息。
她有时候看似很好说话?,可是在一些?事情上的执拗程度却超乎常人。
车子停在马路边上,两人上了车,将外界的喧闹隔绝。
陶栀子坐在副驾驶上,双手仔细地捧着吃了一半的葱油饼,唯恐碎屑掉在车内。
江述月对于她在车厢中?的行为倒是极为无所谓,在发动车子前,倏而问了一声:“……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买。”
陶栀子不可置信地一笑,“我想吃的有个东西都去了三次了都没买到。”
江述月:“是什?么?”
陶栀子信誓旦旦地说:“XX家的瑞士卷,现烤现做的,而且每日限量,我明天决定一开门就去。”
听到“明天”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江述月脸上的神情倒是柔软了几?分,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发动了车子。
他问:“那后天想吃什?么?”
陶栀子说:“想吃古法的赤豆冰沙,可惜秋天老板一周只营业一天……”
他问:“大后天呢?”
陶栀子毫不犹豫地答道:“要吃蟹黄汤包!正好快要到大闸蟹肥美的季节了,从来没吃过这个地区的螃蟹……”
她都傻傻地一五一十?地认真思考,并回答,却不知?不觉,为未来的很长一段日子里,都不知?不觉列下了计划。
江述月说:“螃蟹从十?月开始最为肥美。”
她有些?失落地说:“那时候我的租期到了……”
他斩钉截铁地说:“那就续租。”
她好奇地问:“那我也不知?道在林城待这么久还有什?么需要体验的。”
他很难得地说出一些?很有生活气?息的话?,语气?熟悉,内容陌生,“冬天吃黄鱼年糕,腌笃鲜。”
陶栀子忽然来了兴趣,补充道:“你的生日也在冬天……对了,腌笃鲜是什?么?”
“一种?炖菜,用的新鲜猪肉、咸肉和笋炖煮,鲜咸浓郁。”他简短地介绍道,不动声色地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那林城的春天吃什?么?”
“青团、香椿、熏鱼……腌笃鲜。”
陶栀子笑了出声:“你刚刚还说冬天吃腌笃鲜,春天也吃?”
“把?笋换成春笋,就是春天的腌笃鲜。”江述月说得一本?正经,听不出来半点开玩笑的意味 。
倒是陶栀子的笑点十?分奇特,发现了端倪:“岂不是一年四季只要有笋都能吃腌笃鲜。”
“是啊,来年秋天,就可以用你亲手种?的桂花,去江城把?老太太的点心师傅请过来, 做成桂花糕。”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无比寻常,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道路,是他一贯的气?定神闲。
笑着笑着,陶栀子过了那个兴奋劲,情绪如同寒霜一样沉降下来,车内的火热氛围随着车窗打开而慢慢消散在风中?。
她的笑声消失了,转而认真地看向江述月的侧脸,他的神情如同往常。
严肃、专注、清冷、看不出悲喜……
江述月怎么会是一个不考虑实际情况的人,只是他刻意掠过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