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地铁内的?换气装置不错,一路上?没有令她感?到明显缺氧。
她一路上?双眼看着?在地铁上?埋头看手?机的?上?班族,一时间觉得这样平凡而忙碌的?生活都成了奢望。
她不知道接受寻常教育长大的?人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大概是接受完义务教育之后上?了高中,在激烈的?竞争中分秒必争地考上?了大学,在大学里浑浑噩噩又无?忧无?虑地度过,然后跟着?校招的?步伐进入工作岗位,可能有人去考研,有人早早决定?出国,有人已经顺利保研……
人海里多数同龄人的?命运大概都是这么交错的?,被时间的?洪流推着?往前走,偶尔的?某一瞬间,会突然找寻到自己的?人生意?义,但是多数人都在自己的?赛道上?或平凡或不平凡地日复一日地工作着?。
而这些?成长路线,都是陶栀子想出来的?。
她不明白地铁上?人们脸上?的?愁绪,在智能手?机上?刷着?有趣又快捷的?短视频和娱乐八卦,却鲜有人真正发自内心在笑,神情大多麻木,大概因为上?了一天的?班,不是很高兴吧。
可是,她却多羡慕啊。
地铁传来播报,她看着?窗上?自己的?倒影,和自己相对静止,而外面的?广告牌却飞速在眼前闪过。
她到站了。
来的?多数都是年轻人,他们盛装打扮,很多甚至cos成了自己喜欢的?动漫人物,身上?背着?精致小包,三?五成群地和朋友们结伴入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和周围人的?格格不入。
她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也不惧怕孤独,但是如今,她却明显地察觉到自己在人群中是为数不多孤独的?个体。
“人”是一人,“从”是两人,“众”是三?人。
怪不得, “人”喜欢“从众”。
“您的?票请拿好,前面左转是检票口,右转是存包处哦!”
售票员小姐姐将磁吸金属环递给了她,方便游客戴在手?腕上?。
存了包,过安检的?时候,工作人员用?金属探测器扫过她手?腕的?时候发出了嘀嘀声。
她赶紧在工作人员的?注视下露出了左手?腕上?的?手?环。
一般来说,如果不是医护人员,很少有人了解到免救手?环的?意?义。
但是这安检人员,在看清上?面的?标识时,神情有些?不自然了。
安检人员看上?去大概三?十出头,她一边认真地给陶栀子做着?安检,一边佯装不经意?地问道:
“姑娘,你期待今天的?烟火节吗?”
陶栀子对这句突然问话感?到意?外,立刻弯了弯唇角说:“期待啊,这应该是人生中不错的?体验。”
安检人员再也没有说过话了,直到安检程序全部结束了之后,陶栀子转身道谢,才注意?到面前的?安检人员早已泪流满面。
她用?的?工作服不断擦拭着?自己眼泪,脸上?扯出工作时的?笑容。
陶栀子见状,以为她是受了什么委屈,连忙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安检人员胡乱用?衣袖在脸上?一抹,连声道歉:“对不起,是我不专业了。”
陶栀子无?所谓地笑了笑,“又没关系,人不需要总是情绪稳定?。”
她看到安检人员没有纸巾,便将自己口袋里剩下的?半包纸巾放在了她手?心。
“姑娘,今天的?通道比较拥挤,我带你走工作人员的?通道吧。”
安检人员真的?十分敬业,哭得连声音都沙哑了,还是给了她一个好心的?建议。
陶栀子本想拒绝,见对方情绪不是很好,不是过多麻烦,但是她在和对方对视的?瞬间,还是决定?前往。
工作人员的?特殊通道里,果然人员稀少,安检人员将她送到了门口,临走之际忍不住低喃道:“我妹妹当初也想戴上?免救手?环,我和全家人都不同意?,后来她不堪治疗的?痛苦,直接从楼上?跳了下去……”
“我至今不知道免救手?环的?意?义,你能告诉我吗?”
陶栀子闻言,收回了脚步,回头看着?对方通红的?双眼,一时间,她也想给一个更?加温情的?回答。
但是她最终只?能实?话实?说:“就像体面的?人一定?要亲自掌控括约肌一样,如果有一天大小便失禁,即便活着?也绝不体面,正如无?力反抗治疗又必须忍受治疗痛苦的?人一样,体面地死去,好过在医院里饱受痛苦油尽灯枯,比消耗了无?数金钱也无?力回天的?好。”
“病发前后也就十分钟的?时间,去得很快,没那么痛苦,而且在这之前不愧对每一天就可以了。”
她的?神情晴朗起来,抬手?不动声色地将免救手?环重新藏进了衣袖里。
安检人员想了一阵,勉强笑了出来,眼带遗憾,但是又充分尊重他人决定?,给了陶栀子最好的?祝愿。
“希望你能多体验一些?日子,如果你有一瞬间后悔了,就把它?摘下来吧。”
陶栀子冲她灿然一笑,主?动伸出手?和她交握了一下,清浅说道:“谢谢你的?善意?。”
随后,她走入了那通道,孤身一人,前路宽敞。
夜幕降临,空气中飘散着?烟雾的?气息,烟雾将布满整个天空,为了烟火前的?灯光秀做准备。
烟雾充斥着?天空上?方,才能更?好地承载灯光和投影。
远处的?热气球从天黑前就在一点点鼓气,在烟火节正式开?始的?前一刻,恰好将空气加热完毕,整个庞大的?热气球被放飞,人在它?的?面前渺小不堪。
这场灯光秀的?设计团队从加拿大远道而来,热情地用?英文和为数不多的?中文和现场的?观众打招呼。
随着?一束耀眼的?绿色光束冲天而起,浓烟在天际飘散,在光线中风云涌动。
乐声起,无?数光束交织一起,在整个头顶上?空构建出如梦似幻的?光之帷幕。
灯光随着?音乐的?节奏变幻着?,不同的?色彩与形状彼此融合,形成人造的?震撼画面。
激昂的?音乐声中,采用?“Two Steps from Hell(
两步逃离地狱)”公司的?音乐,极有让人热泪盈眶的?史诗感?,光束在空中跳跃,快节奏的?鼓点配合闪烁的?激光,仿佛让整个天空也跟着?跳动起来。
烟雾机不断填充,和灯光一起配合,造出了人间海洋。
在这场视觉盛宴中,陶栀子连忙拿出手?机拍摄,想要一会儿给江述月分享他错过的?上?半场视觉盛宴。
当最后一束光芒熄灭,音乐渐渐归于寂静,现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看了看时间,大概应该是江述月入场的?时间了,她早已将座位号发了过去,伸长脖子密切注意?着?新入场的?人群,生怕和他擦肩而过。
下半场即将开?始,却迟迟不见他的?身影,她不禁一面看着?通道,一面快速给他发消息。
陶栀子:「下半场快开?始了,你还能来吗?通道快关闭了……」
她不想过度催促他,毕竟知道他今天比较忙,有正事要办。
想了想,她觉得自己上?一句话催促的?意?味过于明显,又低头飞速在手?机屏幕上?写下一行字。
陶栀子:「你不用?太着?急,来不了我给你看录像也是一样的?。」
江述月:「我会来的?,放心。」
收到这条消息,她心里很是喜悦,可下一秒,入场通道关闭了,她彻底知道,他来不了了。
满怀遗憾地倚靠着?座椅,周围很多人很有先见之明地带来了防水的?野餐垫,很多小情侣依偎在草地上?一起欣赏今晚的?夜空。
用?野餐布欣赏烟火,或许才是烟火节正确的?打开?方式吧。
她有些?心情复杂地用?于余光看着?周围那些?有朋友和伴侣陪伴的?人。
原以为自己是个彻底的?独行侠,是不羡慕的?,但是她还是深切地羡慕了。
一年一度的?烟火节,但是她明年可能就不在这里了。
场上?安静了下来,下半场开?始了,她失神地仰着?头,尽量让自己仍旧保持着?对烟火的?好奇心,试图一个人发现着?乐趣。
第?一声烟火升空的?时候,烟花在天际最高处炸裂,点亮了整个夜空。
双眼在强光下短暂模糊,待烟火熄灭的?时候,熟悉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她眼前。
就好像是烟花的?魔法一样,一阵烟雾和爆裂声后,人物从天而降。
他西装挺括,像是刚从正式场合过来,手?里拎着?一盒很大的?方形礼盒。
“我还以为你进不来了。”陶栀子直起身,仰头看着?他,声音被烟火的?爆炸声炸裂得不成句子。
“我下了会议还有些?时间,刚好路过一家好看的?蛋糕店,临时买了一个。”
江述月来到自己身旁,将手?中的?防水野餐垫铺开?,是绿色格纹的?,很有田园风。
他在野餐垫上?坐下,轻轻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总觉得有些?神奇,自己才在感?慨没有看烟花的?经验,少了块野餐布。
结果他就已经实?现了,她连忙脱掉自己的?鞋子,踩了上?去,和他一起坐在草地上?,并肩躺下。
忽而又觉得脖子没有支撑,比较酸,于是顺势枕在了他的?手?臂上?。
烟火将持续很久,她却久久抬眼看着?他的?俊逸面容。
“是在看烟火还是在看我。”
看得久了,江述月忍不住开?口道。
她笑得发甜,说道:“都看。”
第74章 蛋糕 我把许愿的机会让给你,
陶栀子?转过头, 看着升空的烟火在漆黑的空中绽放。
烟火对于她的神奇之处在于,你?永远猜不到下一朵烟花应该是?什么形态和色彩的,有时候是?失望, 有时是?惊喜,无数次在心?里想着, 它何时能盛放到铺满整个夜空。
烟花如璀璨星辰落入她眼中,仿佛在她的眼眸中能容纳另一个镜像的世界。
她说:“天空可以?是?一张张开?的大嘴, 烟火是?口中的跳跳糖, 跳跳糖在口中炸裂,对于我是?奇观,对于天外的人,可能就是?寻常。”
她对于世界的叙事,总带有一些与常人不一样的角度, 无意间好像强调了个人的渺小。
今夜的烟花多到什么程度, 大概是?烟花结束之后,耳边仍然还有余温未消的轰鸣, 空气中甚至能捕捉到类似火药的味道。
散场的时候,人来人往, 匆匆将各自的野餐布收起。
陶栀子?红色的小灯笼插在了泥土里, 隔着灯笼内微光可以?看见脚下野餐垫的图案,这风格和色彩一点都不符合江述月日常的审美。
倒是?那被包装好的蛋糕和精致的礼盒让她觉得更?加出乎意料, 不禁问?道:
“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是?谁的生日?”
陶栀子?直起身,偏头看向半起身的江述月, 他的慵懒姿态倒是?让一丝不苟的衬衫多了些褶皱, 却仍然将他隔离在世俗之外。
她时而反思自己是?不是?眼光过于刁钻,竟然有勇气去摘一颗极远的没有可能的辰星,哪怕就近在眼前, 也总有一些不熟悉的观察角度会让她陌生感顿生,甚至有些恍神。
“不是?特殊的日子?,但是?可以?当做生日的蛋糕,送给你?。”
江述月的声音低而轻,像是?被涂黑的羽毛一样,和夜色融为一体,又?偏偏存在感很强。
“我又?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陶栀子?不由得笑了出来,没有半点愁容和失落,很坦荡地面?对着这个事实。
“那不是?更?好,一年你?可以?过上很多次生日,只要念头一起,就是?生日。”江述月眼中笑意朦胧,被笼罩在微弱的光线中,好像恰到好处让他棱角分明的脸柔和了几分。
“于是?一年可以?吃上无数的蛋糕。”陶栀子?不假思索地补充了一句,但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又?突然感到内心?一阵苍白。
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她突然间想保持沉默了。
像是?刚说完大话,发现完全无法实现,心?生一些愧疚。
“当然,林城有很多卓越的蛋糕师傅,一时半会是?吃不完的。”
江述月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在淡笑,他的笑容总是?清凉的,没有热烈感,却如流水潺潺,润物无声。
陶栀子?抬眼看向江述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她有时像一个孩子?,毫不掩饰对零食的喜爱和对世界的好奇心?,但有时候她却成熟得像个垂暮的老人。
此刻的对话,将在她脑海里,日夜飘荡,一点点让她的思绪有了血肉,而不是?单薄的骨架。
夜深了,拎着蛋糕,回到温暖的车里,江述月的风衣上已经多了一些霜露,在进入车厢之后让车内空气有些潮。
江述月将风衣脱下,折叠好,准备抬手放在后座上,却凌空被陶栀子?伸出的手接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她的说法是?,喜欢用手触碰被空气降温后的衣料。
车内温度开?始升高的时候,她有些担心?蛋糕会被温度影响,于是?两人冒着秋日的霜寒,将车子?开?到了陌生的江边。
车子?停靠在远离光污染的城市一脚,双眼若有停歇,后备箱大开?,开?启了车子?自带的露营模式,爱的将便?携式的复古挂灯挂在了车顶,足以?照亮那后备箱的一方天地。
座椅被全部放下,方便?外界带着植物清香的风吹入车内。
原本被陶栀子?放在腿上的风衣被抖开?披到了她的身上,宽阔的风衣将她团团包裹,满是?他常用的香水味。
她盘腿坐在后备箱拉伸而搭起的平台上,面?前是?蛋糕六边形礼盒,一抬眼,看着外面?黑夜与车内柔和的光线,还有江述月坐在她的对面?。
有一瞬间她都险些想提醒自己,如果是?梦的话这次一定不要半途响起闹铃将她拉回现实,因为她真的很好奇江述月会给她准备一个怎样的蛋糕。
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装,没有繁复的高糖分装饰,没有色素调和的鲜艳色彩,是?用天然材料做成的一个岛屿模样的蛋糕。
格外逼真的岛屿,周围的石壁调色也十分逼真,她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凑近了闻一闻,发现是
?栗子?的味道,很符合她对秋天的印象,正?式栗子?香甜的季节。
那岛屿上,是?翻糖做成小房子?,精细到小房子?内敞开的窗户都能够看到室内的床品和摆件,还有满墙的书柜。
小房子?一楼的桌子?上放着刚烤好放在篮子?里的面?包,还有餐桌上拜访的向日葵。
当看到这么精细的制作时,她一度怀疑不是?翻糖而是?微缩模型。
她趴着用手机打光将这小房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有感而发地说道:
“不是?故意想让你?高兴,而是我童年的时候的确梦想过拥有一间在岛上的小屋子?,有点像《瓦尔登湖》里面梭罗自己盖的木头屋子?,远离尘世,只有美景和看不完的书。”
滔滔不绝地讲完这一切之后,她一时兴起,不顾后果地说道:“当然,现在还希望有你?。”
江述月认真听着她的描述,表情清淡,若有笑意,语气却格外恳切,如同承诺一般:
“会实现的。”
陶栀子?本能地认为他又?在安慰人,但是?没有拆穿,只是?不相信地笑了笑,伸手准备拿起刀叉准备切蛋糕了。
“不用许个愿吗?”
江述月倒是?无所?谓她先进行哪一步,只是?好奇地问?道。
“不喜欢许愿,反正?都实现不了。”
陶栀子?不经意地说出一句有些现实主义的话,但是?又?想到不幸的好像是?自己,江述月从小的感受和自己肯定是?不一样的。
于是?,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坐直了身子?,看着这个精美的蛋糕,很是?慷慨地说道:
“我把?许愿的机会让给你?,你?来许吧,别浪费了。”
她认为,如果是?江述月来许愿的话,应该会比较容易实现,因为江述月显然更?容易被神明看到。
他说不定是?神的毕业设计,被加持的天之骄子?。
江述月好像第一次听到把?许愿机会让给他人的说法,说道:“我也没什么愿望。”
陶栀子?一愣,有些好奇地看向他的脸。
明明嘴上说着没什么愿望,可他却在此刻闭上了沉静的双眸,格外虔诚。
“口是?心?非的……许的什么愿?”陶栀子?嗔怪道,笑嘻嘻地迎上他的目光,兴致勃勃地问?道。
“许的……明年的今日,还能看到你?,后年的今日,你?能达成所?愿,住进你?想要的岛屿木屋。”
江述月看着她的眼睛,温声说道。
在他的凝视下,她眼中渐渐多了些光,是?水光。
她用手背将眼角擦了擦,说道:“愿望说出来肯定不会灵验的。”
“愿望不是?说给神听的,而是?说给我听的,我一直以?来的逻辑只有——人定胜天。”
他温润的目光落下,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让暗潮下的风暴在没有过分激进,不敢惊扰这个夜晚。
如遭异常幽黑如漆的温柔袭击,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连忙垂下头,去切开?蛋糕。
她好久没有对蛋糕有着这样的期许,就像小时候第一次期待白脱奶油蛋糕一样。
那些对世界最初的认知被时间驱散,一点点褪去伪装,在太?阳下无所?遁形,暴露出现实本来的样子?。
可眼下的每一天,现实又?仿佛一层层重新穿上了华衣。
蛋糕入口,陶栀子?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如湖面?的涟漪,可心?里反倒有些平静如镜。
她不担心?被闹钟叫醒,因为这一次,分明是?真实的。
今夜在回到了七号公馆的时候,小木屋前庭院空无一人,在光下的银杏树卸下白日的伪装。
她站在门前,准备冲江述月挥手,像往常一样目送他。
可却在他转身的瞬间,心?念一动,抬手拉住了他胸前的领带。
江述月倒也没有半点懊恼,反而对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有些惶惑。
她将那领带在自己手腕上缠了一圈,将他高大的身影拉得离自己近了些,气息交错,在凉爽的夜晚也带着些许滚烫。
分明是?侵略性?十足的动作,却没有引起江述月半点恐慌,他被领带拉下俯身,不显半点狼狈,倒是?那从上方落下的眼神让她原地升温,不知道下一个步骤是?什么。
最后,她极可爱地吧唧在他脸上落下一吻,润润热热的。
这一吻的可爱之处在于,发出了一些声音,带有蛋糕残留的丝丝甜意。
还有她红得快要滴血的脸颊,仿佛将银杏叶加热出芳香来。
江述月嘴角翘起,将她所?有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身后摸了摸她的头发,嘱咐道:
“晚安,盖好被子?。”
第75章 风雨 都哭成那样,还能有体力原路返回……
今夜的幸福浓度过高?, 陶栀子在入眠和未眠之间反复辗转。
她以前只知道自己感到安全和满足的时候会更快进入梦乡,但是她没想?到这份感觉的浓度一旦超过一个?阈值,反而让她难以入睡。
就在她关掉所有灯, 注意力被窗外月光吸引的时候,躺着发了很?久的呆后?, 她终于在尝试了很?多种入睡方式无果之后?,将手上的沉香木手串摘下来, 放在手里?盘着。
木珠子发出?的声?音非常能让人心下安定, 放在鼻间浅嗅,香气软暖,她脑海中捕捉到了什么熟悉的人影,终于不?知不?觉地入睡。
再睁眼之际,原以为应该是天?亮, 却发现迷蒙深蓝的天?际蒙蒙亮, 但是却下起了雨。
她再也睡不?着,正巧室内的小?鹦鹉也被雨声?惊醒, 焦躁不?安地从栖木上跳下来,在笼子内扑腾翅膀。
秋雨总是带着缠绵感, 不?够酣畅淋漓, 偏生又是温度很?低的冷雨。
陶栀子仿佛开始了解鹦鹉为什么被雨声?弄得情绪不?稳,便打开灯, 将用来的通风的窗户缝彻底关上,彻底隔绝了雨声?, 再来到笼子前小?心翼翼地伸手, 轻轻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小?家伙好像瞬间被注入了活力,她放起了小?鹦鹉喜欢的音乐,一人一鸟玩了一阵, 她才?重新感到困乏,给鸟笼盖上了一层布,阻挡外界对鹦鹉的干扰,让它能感到更加安全。
膝盖刚触及床面,屋外的雨陡然间变得急切起来,有倾盆之势,冲刷在地面上,带着让人不?安的狂风呼啸。
刚关上的窗户因为没有锁上的原因,被狂风直接吹开,复古的木头房子偏生只有这面窗是最古老的,用几根细钉子将一层玻璃固定在窗框里?,平时要人工用风勾给它勾住才?能固定。
陶栀子顾不?得穿鞋,赤脚来到窗前,冒着灌进屋内的风雨,准备伸手将窗户重新关上。
可就在她伸出?手的瞬间,窗外的风越刮越烈,新一轮雨水猛然灌入,打在玻璃上发出?急促的拍打声?。
只听啪嗒一声?,陶栀子本能地心脏一紧,窗户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接着被风彻底吹开,木框砰的一声?撞上了墙面。
玻璃瞬间发出?一声?尖锐的裂响,无数细碎的玻璃如同雨点般四散飞溅,划过昏暗的房间,在空气中短暂地反射出?一瞬凌冽光芒。
那玻璃坠地的地方,就在她双脚的前方。
她惊魂未定地睁大双眼,心里?没由来一阵剧烈心慌,像是自己无意间触怒了什么,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风带着冰冷的雨水瞬间涌进了室内,寒意直逼而来,雨点毫不?留情地打在地板上,溅起无数细小?的水花。
残余的玻璃渣在窗框上摇摇欲坠,随着风的摆动发出?叮叮当当的颤音。
窗外的夜色愈加黑沉,狂风怒吼,仿佛要将整个?房间吞噬殆尽。
她的胸脯起伏不?定,看着眼前几乎要将她迎面生吞的风雨,看着地面上崩裂状的晶莹碎片,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幸运免于受伤,还是受到了什么警告。
她保持着理智,一步步小?心地避开玻璃渣退离窗口,直到抵达了安全区域,她连忙用毛巾擦拭着身上的水,动作用力而焦灼,棉麻质地的毛巾将她脖子搓得通红,只觉那里?有些发热,也顾不?得太多。
下一秒,她抓起外套和雨伞,马不?停蹄地向门外走去。
外套穿在身上,艰难地撑开这柄黑色雨伞,两只手握着伞柄,数次险些被刮跑。
她迎着风雨,艰难地穿过庭院,一路上焦虑不?安,唯恐抵达小?花园的时候,已经是一片废墟。
狂风卷集着银杏树,金色叶子被吹落一地,叶片在风中打着转,像无助的蝴蝶一样?飞舞着,再狠狠跌落在泥泞里?,残破又萎靡。
走到小?花园的时候,尽管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建设,但是见到眼前那些惨状,还是令她眼前发黑。
雨滴如同无数重锤砸在柔弱的花苗上,刚刚展开的嫩叶
被打得衰败,鲜嫩的绿色被风雨冲刷得失去了光泽,瘫软在泥土中。
泥水被风雨搅得四处飞溅,原本整洁的花坛成了一片狼藉,幼苗被风雨连根拔起,苗根被暴露在了空气中,细小?的根须仿佛无助地伸向天?空,似在苟延残喘。
雨点密集而急促地打在那些刚刚冒出?头的花苗上,地上的泥土被冲刷成一道道沟壑,细小?的根系在雨水中摇曳。
她曾小?心呵护的每一株幼苗,此刻在暴风雨中显得如此渺小?无力,逃不?掉被连根拔起,断裂在泥泞中断裂。
仍有些幼苗一息尚存。
她将雨伞收起,穿上雨衣,取来篷布,想?要将它们重新保护上。
篷布不?断会被风雨吹开,她只好搬来重石块将它的边缘一点点押上。
虽然穿着雨衣,但是周身已经全部被淋湿,这里仿佛是被人遗忘的角落,庭院里?照明的灯光照不?到这里?,恰如被世界长时间遗忘的她一样。
这过程对于她来说极为艰难,她忙活了很久还是在看到\8 幼苗不?断死去。
有好几个?瞬间,她眼眶一热,但是又被雨水憋了回去。
人只要一哭,就会泄气,什么也做不?了,即便要哭也要先憋着,回去再哭。
她无法?解释为什么在这场景下悲从中来,大概是她想?到了自己一路走来做过太多的无用功。
她抬手下意识用衣袖擦去脸上和眼里?的酸涩雨水,却忘记了自己身上穿的雨衣,没有半点吸水功能。
最终咬着牙,将石块准备压在篷布上,却手下一滑,直接坠落幼苗上,将那片本应被保护的幼苗砸了个?稀烂。
那一刻,心里?紧绷的弦应声?断裂,她无力又绝望地跌坐在地。
风雨依旧在肆虐,雨水毫不?留情地从她脸上滑落,她望向天?际的神情在此刻变得无望和麻木,就连雨水落在她脸上也毫无察觉。
那些脆弱,是她埋藏在心里?的恶魔,唯恐有一天?被残酷的生活挖出?来,那些年积攒的疲惫和心酸,在这一瞬间无声?地倾泻而出?。
她的泪水混杂着雨水,无法?分辨,她想?要呼喊,想?要发泄,可声?音被风雨吞噬,她甚至连呜咽都显得无比微弱。
那一刻,她脑海中想?起她当时和牧师的对话:
「牧师,我?犯过什么罪告诉你之后?,你会帮我?传达给上帝吗?」
「上帝的宽恕是无限的。只要你愿意忏悔并?试着弥补,你的灵魂依然可以得到救赎。」
此时她多想?重新发问:
「可是牧师,我?犯了什么罪,要体会这样?的生活和绝罚。」
「世上如果真的有上帝,为什么我?与人为善认真生活,从未轻生,可我?活不?下来,也死不?过去。」
「世上有万千活法?,为什么偏偏我?遇到这一种……」
她的思绪如同风雨中的花苗,被无情地摇曳、摧折。
定定看着天?际,她终于停止挣扎,往身后?一躺,就着雨衣躺在湿润的泥土上。
总是像尘归尘,土归土……
鲜有这样?接近大地的时刻,这让她的不?满与愤懑消磨大半,内心只剩下平静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