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有点。”
陶栀子吧“那你?喜欢吗”改成了“那你?讨厌吗”。
她脱口问?出之后,江述月极淡地摇摇头。
“不讨厌就好。”
两人点的都是无酒精鸡尾酒,因为陶栀子不能喝酒,江述月要开车。
陶栀子将刚才用来记录答案的纸从兜里掏出来,有些留恋地端详着。
上面带有很?少?的江述月的字迹,每一笔她都可以?看?上好久。
她平静地说:“LUX(光)和SPES(希望)有什么背后的故事吗?莫名让人觉得这两个词充满力量……”
她看?向江述月,眼睛像是撒了碎金一样亮亮的,满怀期待。
那些距今异常遥远的故事,在经过?千年岁月之后,仍然让她总是感到好奇。
江述月早已习惯了她的好奇心,酒吧的音乐声十分嘈杂,按照江述月平日讲话的音量,让人听着不真切,但是让他和音乐声一起比吵闹是绝对不可能的。
陶栀子主动侧头将自己耳朵伸过?去,凑近了听,像她平时对江述月耳语的模样,只不过?这次是反过?来的。
平时她总是使坏,说完悄悄话后来了点兴趣,就会顺便飞快地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一下,但是江述月肯定?做不出这样的事的。
他对她耳语,气息带着口腔中清淡薄荷味,撩拨得她耳廓痒痒的,上面的小绒毛都在这温热的气息下紧张地竖立起来,只不过?肉眼无法察觉而已。
尽管江述月的神情十分正派和镇定?,但是也压不过?陶栀子心中的恶魔。
她用力闭上眼,强迫自己凝神听着。
“LUX(光)在古罗马文化中意义深刻,代表着真理、启蒙和神圣。罗马人相信光可以?驱散黑暗、带来知识和清晰的视野,将光比喻为知识的象征,视为驱散无知和邪恶的力量。”
“古罗马诗人奥维德用光来比喻爱、希望和神圣的引导,在基督教还可以?用来描述伸的启示。”
“SPES(希望)在古罗马的神话中,被人格化为‘希望女神’(Dea Spes),象征着和平和重生的力量,尤其是在逆境中坚持下去的信念,在基督教里面与信仰、爱一起称为三大?美德。”
在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陶栀子侧头动作保持了有一阵,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带动了头颅,让如?此近的距离下还是发生了意外。
她的耳廓从江述月的唇部轻轻擦过?,那一瞬间如?同被惊雷劈了一下,吓得她心脏猛的一缩,面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
江述月则没有什么剧烈反应,像是这个小插曲从未发生过?一样。
她直起身,恍然大?悟般敷衍点头:“难怪,这两个词,看?起来格外特别……”
剩下的话她早已不知道自己说得多离谱了,像是前言不搭后语,好在音乐声比较大?,反正也听不清,她说什么已经不是很?重要了。
就这样,在昏暗灯光的照射下,她的耳朵被发丝挡住,悄悄红温了一个晚上。
第67章 牵挂 微凉的指尖搭上了她手腕内侧的脉……
尴尬之余, 陶栀子?将自己的头埋到菜单上,在昏暗的光线下凑近了看文字描述,佯装研究上面的鸡尾酒, 思绪却早已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不多时?,他们点的饮料和小食上了, 陶栀子?从菜单里抬眼?,悄悄看了一眼?, 余光却恰好瞥见不远处一对和他们一样并肩坐的年轻情侣已经亲上了。
男俊女美, 男人手掌
浅浅放在女生不禁一握的细腰上,吊带短裤勾勒着玲珑有致的身?材,看上去张力十足,很有美感?。
陶栀子?少女时?期并非是寻常的模样,在大家情窦初开在电视上追台偶的时?候, 她却格格不入。
她的逻辑非常简单, 偶像剧里的爱情好像高于一切。
偶像剧主角会为了爱情和家人对抗,离开多年的好友, 似乎一切都可以为爱情铺路。
而主角轻易抛弃的那些东西,是多少人穷尽一生都求而不得的, 至少都是她心里过于渴望的。
她无?法相信这样的设定。
更确切地说她一直都是格格不入的, 真正了解她的人很少,尤其青春期的少男少女, 大多数还处于非黑即白的世界观里,言之凿凿地给所谓的“少数者”贴上性?格缺陷的标签。
陶栀子?被贴的标签是——赶不上潮流的土包子?, 一副假装的柔弱相, 故作清高……
可她还是就这样长大了,并且那些语言的重伤,杀伤力是有期限的。
当她现在回想起来内心已经不再?有波动的时?候, 说明她走出来了,而且在生活的叙事里,她开始理解了那些两?个人之间?的热烈。
尽管……
她偷瞄了身?边的江述月一眼?,好像并没有从沉寂的面容中寻到什么热烈。
收回目光,继续把头像鸵鸟埋进沙子?一样,将菜单重新立起来,挡住自己脸。
“离这么近,眼?睛还要?吗?”一声?提醒,语调朗然,在嘈杂的酒吧中如雨夜一样清凉。
陶栀子?将菜单默默拿离自己,伸手在盘子?里拿了一块玉米片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余光还是不住地看向之前那对情侣,交颈着耳鬓厮磨。
“不蘸酱吗?”
江述月将拌好的新鲜牛油果酱用指尖推到她的面前,所有零食都被他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一时?间?,陶栀子?觉得自己更像一个手短的小孩,有种深深被人关照的感?觉。
回过神的时?候,她恍然发现自己其实对那对情侣没有片刻的羡慕,眼?前的一切才是她最喜欢的。
她的关注点,不过是从过去的单人叙事,变成?了现在的双人叙事。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又在对人生的反思中走神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沾酱的墨西哥玉米片已经被递到眼?前。
原本?因为想到一些往事而染上了一些愁容,此刻却不假思索地张口,一口将玉米片衔住,轻轻咀嚼。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江述月喂的玉米片就是要?比自己拿的好吃,连蘸酱的面积都恰到好处。
可偏偏这就是同一批次的玉米片而已。
她此刻心情沉浸在某种触动中,这使得她看起来格外安静,不像平时?那样反应巨大。
热情是她,冷沉是她,这些都是她。
幸好,江述月并没有因此感?到困惑,甚至开口询问?。
他总能将一切都做得恰到好处,这种恰好,就是一种至高的完善了。
尽管江述月没有开口问?,她还是主动说:
“述月,我发现我并不羡慕任何人,就喜欢和你拥有这些日常就好,活在除了我自己无?人能定义的状态当中。”
她的声?音被音乐无?缝掩盖,江述月大概率是听不到的,这一点她心知肚明。
话?音一落,新的一块大小适中的玉米片已经递上。
陶栀子?没有急于吃下,而是端详了一阵,看向眼?前这只手呈现出的形态,是一个非常优美的手型托状,总觉得他的手好像可以成?为任何物?品最好装点。
油炸过的玉米片,还有被捣成?泥状的牛油果,里面加了柠檬汁和生洋葱西红柿,还有黑胡椒和盐调味,最上面点缀了翠绿色的苦菊,让整个玉米片的口感?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这玉米片好像也?无?法让他的手沾染世俗,但是却神奇地让她的心感?知到了他兼容。
江述月好像永远不需要?兼容任何人,他自己一个人可以独坐高台,可现在,他怎么自己亲自走了下来。
她忽然间?直起身?,凑在江述月耳边问?道:“刚刚我说什么你没听清吧?”
江述月薄唇轻启,略微颔首:“听清了。”
她微讶,但下一秒又觉得习以为常,张开嘴巴,低头吃掉他递来的玉米片。
惬意地吃着,忽然觉得有点干,看了一眼?他面前用奇异果调成?的饮料,忽然觉得自己点的莓果茶好像差点意思了。
盯着看了两?秒钟,江述月竟然将自己的饮料放到了她的面前。
她不是真的不知餍足,而是条件反射地对和他有关的事物?都充满好奇和好感?,正如同这杯饮料一样。
她将自己莓果茶换到他面前,没等他拒绝,就凑上前继续刚才的话?题:“那你有什么感想?”
江述月说:“这不就是日常吗?你要?的从来都不是多苦难和复杂的。”
一时?间?,那种难以言喻的幸福可能只有她一个人能体会,如同有人在她心里纵了火,烧得发烫,但是谁都看不见她的幸福呼之欲出。
她也?不知道如何表达,越是动容时?刻,她反而无?法开玩笑了,眼?神变得认真起来,在他耳边说:“我想要的你就都满足吗?怎么这么好……”
江述月低垂眼?睑,好像认为她的赞同过分夸张。
沉默了半晌,他才微微侧头,在她耳边说道:
“在你离开之前,提高你对‘好’的标准,这样以后就不会轻易被人蒙蔽了。”
听到这里,陶栀子?心中震动,原来江述月一直以为自己想要?远行,而不是离开这人间?。
“那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吗?我总想用什么方式回馈你,但你好像什么都不缺。”
她掩饰了心里的那些颤动,对他真诚地发问?,因为这些时?间?里,她好像一直在索取。
但是对待一个像江述月的人,反而是很难的,他对很多事物?都不为所动,给什么都不缺的人送礼物?才是最难的。
江述月重新靠近她的耳朵时?,停了一瞬,声?线沉而醇,掷地有声?:
“我想知道你全部的故事……”
陶栀子?有种强烈的心虚感?,随即浅笑,跟他说:“我其实已经说了很多了。”
江述月眸光愈发深不见底,淡声?说:“不,你没有。”
这一刻陶栀子?才知道,他对自己的了解和猜测都远超想象
但是他对此的态度一直都是随性?,绝没有到逼问?的程度。
听到这句话?,陶栀子?立刻心知肚明,脑海里立刻闪现了小鱼的名字。
她沉默良久,耳边对酒吧里的复古爵士乐充耳不闻,像是在酝酿着什么说法似的。
无?从解释心里的纠结,小鱼这件事上,不是因为自己对江述月不信任,而是全世界都说小鱼不存在,包括她潜意识里也?开始在动摇。
她太信任江述月说出的每一句话?,她太害怕如果小鱼不存在几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那她前行的执着将会土崩瓦解。
她甚至觉得自己断气前的每一天都依旧带着使命,那就是证明小鱼的存在。
如果江述月也?否认这件事,那她将彻底从灵魂根处孤立无?援。
她重新发出声?音的时?候,有些低落和沙哑,“我对你深信不疑,所以更害怕你否认我的记忆,我想找到证据再?告诉你,只不是不知道是否来得及……”
怕来不及告诉你我是谁,我经历了什么,那些记忆直接进了坟墓。
知道一切的絮语已经去世了,谁来对生者诉说。
她是带着故事存活下来的,最后的喉舌。
只是这余生的任务,艰难到了极点。
想到这里,焦虑感?重新找上了她,这份感?觉很是消耗她,端起饮料的手甚至微微颤抖。
一只手已经握上她的手腕,江述月的动作好像甚至快过她的自我感?受。
微凉的指尖搭上了她手腕内侧的脉搏,轻易发现她心跳过
“别紧张,先平复一下,深呼吸。”江述月温声?安慰她。
陶栀子?无?暇顾及江述月是如何察觉到这些细枝末节的,陡然间?酒吧内的鼓点开始加快,她用深呼吸已经无?法控制心跳。
江述月反应极快,冷静地做着处理,带着她起身?,就近寻了个出口,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才彻底远离了那些抓住她心跳的鼓点。
扶她坐在户外的长椅上,江述月离开半分钟后取了湿毛巾,给她的面部做冷敷,通过激活迷走神经,帮助降低心率。
这些处理都非常到位和及时?,让她这一次没有因情绪波动而不得不吃药,口袋里的药只差一步就要?拿出来了。
彻底平复下来后,江述月重新在她的脉搏上反复确认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从不喜形于色,尽管他面对这一切都比常人冷静很多,但是陶栀子?还是洞察出了他眉宇间?的隐忧。
她还有心思笑着开玩笑,手放在胸口处,说道:“对不起,我的心脏有点不争气了。”
“本?来都打算吃药了,没想到这次这么快就好了。”她很是乐观地说道,好像在故意活跃气氛,想让江述月看上去不要?这么担忧和沉闷。
“我没有什么是非要?知道的,你不用紧张。”江述月在沉声?复盘着刚才引起她情绪波动的情形。
陶栀子?嗤笑一声?,连忙解释道:“没有啦,我是因为其他的事情紧张,你对我产生好奇心,我还求之不得来着,等我再?酝酿一阵,想好怎么跟你说的时?候就会说了。”
尽管涉及到心脏问?题对于她来说都是生死问?题,但是她反而觉得心情大好。
她恢复正常心跳之后,格外释然,敞开双手在露台上感?受凉风,很是闲适。
“这世上还有你牵挂我的感?觉,真好啊……”
她不禁感?慨道。
江述月站在一旁,平静地观察着这个自由散漫又在自得其乐的人。
她的心思很单纯,想法很纯粹,恨不得将所有事情都写在脸上,包括她对他那热情充盈的爱,但同时?她又十分知足,因一件小事感?动不已。
同时?她又对人性?设防,不轻易与人沟通那些带着痛楚的过去,心里很能藏住事情。
江述月让服务员帮忙将桌子?安排在户外,这样做的目的可以避免鼓点影响心跳,也?更加通风,防止她因为空气太闷而缺氧。
这种被关心的感?觉原来带给内心的愉悦是这样强烈,心情一片大好的陶栀子?在这个空挡哼着小曲去了躺洗手间?。
从女厕出来的手,她一开门才注意到对面的男厕门口挂了个“正在打扫”的牌子?。
迎面走来一个推着清洁车的清洁工,头戴帽子?,帽檐压得很低。
清洁车内堆积如山的清洁剂几乎将对方的身?体全然挡住,要?是平时?她大概率不会注意到这样一个路人。
可就在她与清洁工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发现这个人身?材佝偻,下意识侧目了一瞬。
就在这个瞬间?,她瞧见了那左眼?角处的伤疤,气氛瞬间?凝重了……
她咬咬牙,让自己走路自己尽量一如既往地自然,强忍住心里的波动,用原有的步伐在走廊上若无?其事地走着。
正面有一个支撑架,上面金属片恰好能帮助她看清陈友维的背影。
她深深地看着这金属上反射出的身?影,观察着那个佝偻的背影。
他分明没有看向自己,但是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还是过于强烈。
直到……她从在金属片上看见那个佝偻的身?影好像短暂地直立了几分,然后冲着她的方向缓缓回头,看了一眼?。
那眼?神被帽檐下的阴影挡住了视线,看不出其中深意。
她无?法确认,他是在看那个天桥上被借火的身?影,还是在看十岁的陶栀子?……
她走到尽头处,看见了江述月熟悉的身?影,而身?后那人,在江述月出现后就立刻收回了视线,继续推着清洁车,步履缓慢。
第68章 出逃 不算太晚,她还活着。
见到江述月的这一瞬间, 她几乎用尽全身力量去努力克制,才让自己在陈友维的视线范围内显得更加像一个路人。
陈友维最后的回头让她无比毛骨悚然,她分明早已习惯一个人对?抗世界, 可?偏偏在江述月的照顾之?下,她好像更容易脱力, 将自己毫无防备的脆弱那?一面暴露出来。
十岁的她虽然害怕陈友维,她遭受到最可?怕的威胁, 陈友维说敢逃跑就会将她的胳膊卸下来。
第一次试图逃跑的时?候, 她被揪着头发把头按在水里,险些窒息而死。
她很长时?间不敢接近那?个逃跑的出口?,是?小鱼告诉她,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毫不回头地跑, 陈友维在她们心里都安插了?逃跑的恐惧。
害怕被打?、被卸胳膊而错失一次次逃跑的良机, 最后的下场会远比这些更加恐怖,那?才是?真正的地狱之?行。
第二?次逃跑之?前, 陶栀子?的肩膀被切开了?口?子?,因?为陈友维的匕首总是?磨得很锋利, 可?以流畅切下十三公分厚的猪肉。
陈友维切开后又用拙劣的技术给她缝合, 这才造成缝合口?格外可?怖,后来肩膀感染也险些要命。
离卸胳膊当真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 她本应该的极度痛楚和恐惧,不敢再往外跑, 但是?她始终记得小鱼的提醒——如果怕不掉, 后果远比卸胳膊严重。
而小鱼则是?用生命去证明这件事,于是?那?天她才敢打?开瓦斯炉,让可?燃气体泄露。
所有的出路都被封死后, 她上了?三楼,颤抖着翻越阳台围栏,对?高空的恐惧早已取代了?肩膀火辣辣的疼痛,冒着坠楼的风险赤脚跳上了?空调外机。
从半空看去,让她腿肚子?发软,但是?她必须在陈友维回来之?后离开。
她不敢再看脚下,整个身体像壁虎一样趴在楼的外墙出,缓缓蹲下,保持着冷静,用手去够二?楼窗户上生锈的铁条。
二?楼的护栏质量不佳,在承受她的体重后微微摇晃,通体是?老化的。
她一点点攀着护栏往下,最终双臂掉在了?护栏的下方,双脚离地面还有四五米,如果摔断腿也会前功尽弃。
冷风垂着她的小腿和双臂,肩膀上剧痛无比,她上不去也下不来,因?为脚下再无支撑物。
一切都容不得她多做犹豫,那?一刻她脑海里又闪过小鱼睁着无神的双眼,鼻子?和嘴巴出着血,被陈友维抓住脚踝在地砖上拖行的场面。
她原本认为自己凶多吉少,却在最后关头只能用力咬牙,强忍住泪水,在心里哀嚎。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的存在,为什么要让人间恶魔横行于世,哪怕只有一次,拜托你睁睁眼吧……
她用尽所有力气拼命握住围栏,最终是?围栏从墙体剥离,和她一同坠下地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神迹显灵,还是?小鱼的孤魂没有离开别墅周围,她坠下之?后双腿几乎是?麻木了?一般,没有感觉到过分强烈的疼痛。
她跌跌撞撞穿过花园,还有无数嶙峋的山路,那?时?正是?夕阳西下,远方的太?阳变成了?如血的红色,她惧怕那?抹红。
刚逃入森林不久,现实一声脚踹金属条的巨响,紧接着传来了?瓦斯爆炸的声音。
她知道,是?陈友维回来了?。
距离她坠楼才不过十分钟的光景,那?护栏哪怕再多坚持几分钟,她就会和回家的陈友维打?个照面。
她不知道当时?瓦斯浓度达到了?多少,是?否能让陈友维身陷大火,可?是?两分钟后,她听到别墅门口?传来的咆哮。
“陈栀子?!你敢给我跑!”
火光中,一个身上灼伤的人影提着刀冲出别墅,发出非人的叫声,那?种如怪物一样的声音是?扭曲的,口?中的中文也是?难以辨明的。
她只回头一次,就被远处的一切吓得不轻。
陈友维分明被灼伤了?,却还能在极度的愤怒下提着刀行动自如,朝森林的方向快步冲了?过来。
明知他看不见自己,但是?陶栀子?然后被吓到牙齿打?颤。
她从夕阳血红时?分,一路在山路上穿行,不敢回头,不敢脚下停顿一秒,拼了?命地跑,就怕一个短暂的犹豫就会被重新抓回去。
陶栀子?缓慢地抬头,注视着江述月,多年前她的眼前只有红色残阳,和远在森林尽头的盘山公路。
多年后,她的身后仍然是?陈友维,只不过前方有了?江述月。
她脸色有些发青,来到江述月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一并拉
入了?走廊转角。
江述月在视线消失之?前,回头朝清洁工的方向凝视一瞬,随即眼神寒了?下来。
“快走,不要回头,不要深究。”她的声音,不容拒绝。
握着他手臂的那?双手,无比用力,颤抖不已,连同她的声音都是充斥着恐惧的,带着她好不容易强装出来的镇定。
终于重新回到酒吧大厅,陶栀子?看到外面的桌子?已经布置好了?,她本不想扫兴的,却不住回头看向厕所的方向,不自然地笑了?笑,语气发急:
“我们回去吧。”
本以为江述月会问问原因,但是?他说了?一句“嗯”,然后反手握住她发凉的手,带着忧心忡忡的她从电梯逃离这里。
电梯口?放着一个熟悉的清洁车,她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脖子?,看清周围没人后才如同惊弓之?鸟一样踏上电梯。
走到大街上的那?一刻,牵手的温暖已经无法继续疗愈,直到江述月穿上风衣外套,在扣上纽扣之?前,她钻进那?风衣微敞的怀里,大面积接触到来自江述月身上的温度时?。
她才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获救了?。
江述月已经穿上了?风衣,陶栀子?才从这有些陌生的衣服触感上获得一点季节的感触。
有那?么一个伤感的事实,夏天过去了?,天气转凉,秋天到了?。
原本只要一进入车内,车子?发动后汇入车流后她就会困倦缠身,开始在副驾驶上呼呼大睡。
可?今日,她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的红灯,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红灯跳动,那?颜色和医院手术室的灯很是?想象,上面却偏生有着倒计时?,仿佛是?把生命剩余的时?间具象化。
黑暗的车厢内,只有车内灯带在提供一些柔和的光亮。
车子?刚上高架,陶栀子?心神不宁地看着高架上的车流,直到手机屏幕亮起?,同时?发出震动声。
来电人是?齐柔,按照齐柔的习惯,她是?喜欢发文字那?一类人,只有严肃和要紧的事情才会之?际打?电话。
看到这个来电显示的时?候,陶栀子?心脏一跳,脑海中已经有了?很多可?怖的猜想,但是?她犹豫间,还是?抱着最后的希望接通,希望一切都会是?错觉。
“阿柔……”她接起?电话的那?一刻,悄然的车厢内,她的声音出奇平静。
江述月似乎没有见过她面对?朋友的这一面,缓缓放慢了?车速。
“栀子?!你可?能没有看错,我刚知道陈友维不仅出狱了?,并且人就在林城。”
齐柔急切的声音让陶栀子?悬着的心彻底跌落谷底。
“他来林城做什么?”陶栀子?稳了?稳心神,还是?想试图搞明白陈友维的真实意图。
“他之?前离婚是?为了?规避债务,但是?两人其实是?假离婚,但是?这次听说他跟前妻彻底断绝了?, 其他人说陈友维是?为了?去林城谋生。”
齐柔将自己调查所得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陶栀子?冷哼一声:“他的主业都还在安州屹立不倒,在婚姻里又没有明显过错,要说他一分钱不带去谋生,我反而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齐柔听得一头雾水,“你有什么猜想吗?”
陶栀子?突然间沉默了?,脑海中闪过陈友维的后背直立了?几分的画面,但是?这不足以成为破绽。
“他应该有更大的打?算,但是?我不确定。”她呼吸错乱了?几分,分析道。
齐柔听到这里,立刻警觉起?来,紧张地说:“你一个人孤身在外,还是?离他越远越好……”
“不可?能的……”陶栀子?语带坚决。
“别干傻事,这个人发起?狂来什么都干得出来,我们这种正常人是?斗不过反社会的人的,而且你身体还……”齐柔的语气透着忧虑。
“这些都没关系,如果让他逍遥法外,我内心不安。”
齐柔说:“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了?,还是?离他远点吧,别去招惹他了?。”
陶栀子?正欲说什么,但是?余光瞧见了?一旁的江述月,不得不收敛了?心里的想法,放缓语气说道:
“那?不是?他应有的惩罚……”
他最大的罪过,是?杀人!是?毁尸灭迹!
齐柔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还是?记着小鱼。”
她也是?假装相信小鱼存在的人,和福利院院长等人一同假意相信,去安抚陶栀子?受伤的心情。
所有关爱陶栀子?的人都假装相信小鱼的存在。
但是?陶栀子?知道,他们没有相信。
提及小鱼的事情,陶栀子?不想和齐柔深入争辩,问候了?几句之?后,彼此挂断了?电话。
车厢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江述月掌控着轿车方向盘,开得极稳,如失温的钢铁一样冷静地问道:
“那?个人……是?谁。”
陶栀子?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反问道:“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刚才在男厕门口?和你擦肩而过的清洁工,应该和上次将你吓到的那?个人,是?同一个。”
江述月的叙述不是?推理,而是?完全笃定。
陶栀子?叹了?口?气,心知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了?,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没错,刚才我的朋友打?电话给我,也是?为了?确认这件事。”
对?于江述月来说,他很难给陈友维一个合理的身份,去解释陶栀子?的恐惧,和他们之?间的渊源。
陶栀子?知道这一次说出口?,也许要开启一个漫长的故事。
但是?秋天已经到来,没有什么故事应当要永远埋藏在什么季节里。
十二?年前那?也是?秋天的故事,和秋天的出逃,只是?她解释不通为什么秋天的夕阳可?以像血一样红,难道是?因?为枫叶林染红的吗?还是?因?为她的双眼被染红了?。
“那?个人,是?我十岁那?年,将我领养回家的养父。”
“也是?我噩梦的开始,身上多数的伤疤都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包括我肩膀上刀疤,也是?拜他所赐,不仅是?我,还有其他……四个孩子?,都惨遭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