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过,你会等……”
“是啊,朕是说过。如果你不?愿意?,朕会等你回心转意?的那一天,但是小?九啊,前提是真的有?那一天。”
姬珩苦笑一声?,指尖划过她?的锁骨,引起一串战栗。
他?很清楚婉瑛这样的性格,就像缩在洞穴里的兔子,胆小?被动,别人推一下,她?动一下,所以这阵时?日?以来,他?殚精竭虑,挖空心思,拿捏着和她?相处的尺度,若太近了,她?害怕,若太远了,她?又不?把他?当回事,他?必须处在一个不?会吓着她?,但又让她?不?得不?紧张在意?的位置,循循善诱,步步靠近。若不?是他?主动提出教她?念书?,又厚着脸皮一亲芳泽,恐怕这辈子她?都不?会让他?沾她?一根手指。
姬珩曾以为只要自己耐心等下去,再耍些?小?手腕,总能等到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可是他?后悔了,他?渐渐地失却了这份耐心,尤其是在遇仙酒楼偶遇萧绍荣时?,他?清楚地在婉瑛的泪眼中看到她?对萧绍荣的情意?,她?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
那一刻,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着,翻滚着,嫉妒令他?双眼血红,几乎丧失理?智。
他?想要冲下楼去,当着婉瑛的面,将她?心心念念的萧绍荣一剑砍死?!再将他?那双胆大包天的眼珠挖出来,装在盒子里,送给她?做礼物!
婉瑛根本不?会知道,他?当时?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将骨子里这份嗜血的冲动压下去,她?为什么要拒绝他??她?怎么敢拒绝他?!
在锁骨处游移的手缓缓移到那纤长白皙的脖颈,这样细的颈子,仿佛一掐就能折断。
婉瑛本能地闭上双眼,濒临窒息的痛苦令她?恐惧不?已?,泪水打湿了睫毛,她?看上去就像只明知死?期将至却无能为力的小?猫,只能颤抖着等死?。
可是死?亡并没有?到来,那只冰凉的大手离开了她?的咽喉,以一种称得上温柔的力量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他?的声?音温和得让人害怕。
“小?九,告诉朕,你究竟喜欢萧绍荣什么?”
婉瑛掀开湿漉漉的睫毛,惊恐地看着他?。
姬珩皱着眉道:“不?然朕实在是想不?通啊,作为一个丈夫,你被婆母欺负,指尖都烫出血泡了,他?护不?住你。你被他?亲妹子绊倒嘲笑,他?无法替你撑腰。就连你妹妹珠胎暗结,怀上他?兄长的孩子,你在林子里急得直哭,也不?敢告诉他?,怕他?休了你,可见你对他?也并非全?然信任。一个男人,倘若护不?住怀中的女人,便是无能。这样一个无能又懦弱的男人,他?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想起萧绍荣憔悴落魄的模样,即使心中再害怕,婉瑛也忍不?住反驳:“不?是他?的错,都是我的不?好,是我出身卑贱,人也不?伶俐,无法让公婆喜欢我,父母养育之恩大过天,他?无法违抗爹娘,那不?是他?的错,他?也是身不?由己……”
看着她?口口声?声?维护前夫的模样,姬珩心中只想冷笑,手指替她?拭去眼尾泪珠,语气轻柔得像是在为她?叹息。
“傻小?九啊,哪儿来那么多身不?由己,不?过是看你听话不?计较,哄一哄你罢了。养育之恩又如何,真正在乎你的人,是不?会任你受一点委屈的。若是朕,无论是谁,若是欺侮了你,朕一概杀之。”
婉瑛震惊地抬起眼。
他?好笑道:“看什么?难道你不?知,朕从来不?是什么谦谦君子。”
“不?……”
婉瑛哭着摇头,不?是的,他?说的都不?对,萧绍荣很爱她?,可是无论再怎么说服自己,她?的心底还?是有?什么在逐渐松动,忍不?住顺着他?的话去思索。
她?想起每一回在尤夫人那里受了训斥,萧绍荣都要去替她?讨回公道,可是只要她?稍微一劝,他?就放弃了,说是不?想让她?为难,所以都听她?的。
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他?只是看她?听话,不?计较,顾全?大局,忍气吞声?,所以刻意?做出要为她?出头的样子来哄她??那这两年的夫妻恩爱,又算得了什么?
婉瑛不?愿意?相信,只能自欺欺人。
“不?,你能这样说,是因为你是皇帝,你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姬珩微微一笑:“是么?那这些暂且算作身不由己罢。可后来他?打你,骂你,辱你,甚至想要掐死?你。你被他父亲关在黑屋子里,不?见天日?,最后落下怕黑的毛病,夜里不?点灯都不?敢入睡,睡着了也总是做噩梦。这个时?候,你的好夫君干什么去了?想必是在借酒浇愁,听别的女人唱曲儿罢?”
“他?恨朕抢了他?的发妻,可他?不?敢对朕做什么,所以他?扔给你一把刀,让你自尽全?他?声?誉,若不?是朕将匕首夺了过来,小?九,你是不?是此?时?已?命赴黄泉?九泉之下若有?灵,你看着你的好夫君,为你的死?掉两滴眼泪,然后转头就将你忘记。他?是家中独子,靖国公夫妇定不?会允许他?为了个女人终身不?娶。他?又是个无法违逆父母的大孝子,到时?候只好‘身不?由己,迫于无奈’,娶别的女人为妻,与她?生儿育女。小?九,你在天之灵,可会甘心?”
他?言辞温和,极尽耐心,仿佛讲故事一般,将她死后的事细致地描述出来。
婉瑛毛骨悚然,而更令她?感到害怕的是,她?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
当日?她?若真的自尽成功,萧绍荣可能会缅怀她?一年、两年……但最后,在父母的施压下,他?终究是会另外娶妻生子,到时?他?一边怀念着死?去的她?,一边儿女双全?,与新的妻子齐眉举案。
头痛得想要裂开,她?心想,他?知道,原来他?一切都知道,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的,但他?知道自己被萧绍荣打骂,被靖国公关起来……
而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呢?
是谁不?顾她?有?夫之妇的身份,穷尽手段也想要得到她?,让她?声?名丧尽,成为众人口中不?惜抛弃丈夫,也要爬上龙床的恶毒淫.妇?
而他?竟然还?在这儿厚颜无耻地指责萧绍荣的不?是,凭什么?凭什么!
这一刻,一向胆小?怕事的婉瑛突然生出无边的勇气,那双从来不?敢直视皇帝的双眸亮得惊人,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她?咬着牙:“是你……都是因为你……”
如果不?是他?,她?和萧绍荣或许能白头偕老,是他?为了一己私欲,将她?强行抢来身边,搅乱她?的人生。
婉瑛闭上眼,眼泪一串串地滑落。
“不?会有?那一天的。”
她?像是在告知皇帝,又像是对自己发誓:“永远不?会有?我心甘情愿的那一天,如果有?,只能是我死?了。”
“……”
姬珩笑了,心像是被人撕开一个大洞,却若无其事道:“宁愿死?,也不?肯和朕在一起,是这个意?思么?”
身下的人紧闭双眸,显然不?肯再与他?多说一句话。
姬珩轻轻碰了下她?沾着泪珠的睫毛,淡淡道:“没关系,不?需要。”
长睫颤动,如翩跹的蝴蝶,美丽而又脆弱。
他?说:“真心这样的东西,有?则有?之,没有?,也不?甚要紧。朕不?需要你的心甘情愿,只要你的人在这里,就可以了。”
他?俯身凑去她?面前,吻了吻她?的脸,随即将唇贴在她?的耳边,温柔地像与情人耳鬓厮磨。
“不?过有?些?话,你确实没说错。朕是皇帝,手握生杀大权。所以,下回在拒绝朕之前,不?妨想想,你的好夫君萧绍荣的命,是攥在谁的手里。”
他?离开了,暖阁里寂静无声?,只有?床前的琉璃灯彻夜长明。
这一夜,婉瑛久违地做起了噩梦,梦里依然是无尽的黑暗,萧绍荣掐着她?的脖子追魂索命。
陷入梦魇不?得清醒时?,这一次,没有?人将冰凉的手放在她?的眼皮上,低声?告诉她?,天还?没亮,再多睡会儿。
第32章 往昔
当萧绍荣酩酊大醉、满脸淤伤地被送回?靖国公府,毫无意外地受到了他爹的一顿狠骂。
“衙门不去?,有家不回?,成日?混在秦楼楚馆里?喝得烂醉!现?在还争妓打人,你到底还要堕落到什么地步?”
萧绍荣跪在灯火通明的祠堂中,任他爹声?嘶力竭地吼骂,他只是无动于衷。
靖国公见了他这副死气?沉沉、油盐不进的样子,只能重重叹了口气?,又见他鼻青脸肿,衣襟上还沾着血,到底是老来得子,慈父之心逐渐占据上风,语气?缓和下来,与他好?言相劝。
“荣儿,你是为父唯一的嫡子,将来会承袭我的爵位,待为父百年之后?,靖国公府的担子就要由你来挑。男子汉大丈夫,你肩担重任,必须振作起来。一个女人而已,不值得你这样为她,况且她如今已是皇帝的女人……”
“无耻鼠辈。”
一直沉默的萧绍荣突然开口。
“你说什么?”
靖国公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
萧绍荣抬起眼,目光笔直,盯着他爹一字一顿道:“我说他是个无耻鼠辈,好?色之徒!夺人臣之妻,这样的小人,他不配做皇帝!”
这一刻,所有年少时的热血,无知的崇拜,理想被认可时的激动,全部在萧绍荣的声?声?嘶吼中化为碎片,他多想回?到过去?,杀死那个愚蠢的自己,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他效忠的君王,那个曾在千军万马中冲杀的英主,自己曾发誓将一生追随他,视他如一座高山般不可逾越,可那人却利用他的一腔赤胆忠心,将他当成傻子糊弄,当他在边疆为他鞍前马后?时,他却对?自己的妻子起了觊觎之心!
发妻被夺,奇耻大辱,即使?是身无权势的普通人也会手刃此?仇,可他却什么也不能做,甚至连一个字都不能说,就因?为他是皇帝!
堂堂七尺男儿,竟然窝囊至此?!
想到今日?在遇仙酒楼中的所见,那个男人当着他的面,故意将慕婉瑛搂入怀中,而慕婉瑛仰头凝视着他,一个眼神都不曾分给自己。
萧绍荣紧握拳头,捶打着祠堂地面,恨红了双眼:“贱人!我当时就该杀了那对?奸.夫.淫.妇!”
话刚说完,“啪”地一声?,脸上挨了重重一记耳光。
他被打得偏过头去?,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脸上,那里?很快浮现?起一个鲜红掌印。他摸摸刺痛的脸颊,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脸上写满失望的父亲。
靖国公颤巍巍地指着他,气?得脸色铁青,声?音都发着抖:“孽子!我们靖国公府,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一个废物!”
夜风忽起,吹得祠堂中灯烛摇晃,供桌上神主牌林立,俯瞰着这对?堂中对?峙的父子。
看着紧抿着唇,死不悔改的萧绍荣,靖国公一声?长叹,转身跪在蒲团上。
祖宗在上,他们靖国公府自太祖时以?军功起家,为保后?世子孙安乐,祖先们付出鲜血与生命的代价,才挣来这世代公卿的爵位与荣耀,家门不幸,靖国公府满门,恐怕都要毁在这个不孝子手里?了。
出了祠堂,萧绍荣跌跌撞撞地朝着观澜院走去?。
刚出门槛不远,就看见忧心忡忡等在外面的尤夫人。看见他连路都走不稳,尤夫人赶紧上前来扶。
萧绍荣却避开了她的搀扶。
尤夫人一愣,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他脸上浮肿的指痕,顿时心疼得揪成一团。
“荣儿,疼不疼?娘给你上药……”
“母亲。”
萧绍荣冷静地打断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喊娘,而是恭敬客气?地喊上一声?“母亲”。
尤夫人从来没听过他用这样冰冷疏离的语气?跟自己说话,还是这样陌生的称呼,一时之间怔住了。
“您一定?很开心罢?”萧绍荣道,“能赶走瑛娘,您一定?开心。”
“……”
尤夫人难以?置信地问:“荣儿,你这是在怪娘吗?”
“儿子不敢。”
顿了顿,萧绍荣又淡然道:“不过没有母亲的话,我与瑛娘断不至于走到此?种地步。夜深了,母亲早点歇息,儿子告退。”
他拖着脚步离去?,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尤夫人久久地回?不过神。
她有种强烈的直觉,那个曾经赖在她怀中撒娇打滚喊娘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
她只是想儿子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这有错吗?
这是她十?月怀胎,含辛茹苦养大的亲儿子,从小到大,夏天怕他热,冬天怕他冷,稍微有个头疼脑热,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求神拜佛,彻夜照顾,为了他平安长大,她为他操碎了多少心,可是现?在,却为了一个女人,与她反目成仇。
尤夫人不禁老泪纵横,心底升起浓浓的悲哀。
通往观澜院的回廊上,风灯摇晃,散落一地灯影。
喝了太多酒,又着了风,酒意全部挥发出来,萧绍荣浑身滚烫,眼前一片重影。
恍惚之中,好?似看见婉瑛笑着向?他走来的身影。
是哪一年的盛夏,他寻了块难得的美玉,迫不及待地想要拿给她看,还没进门,就一叠声?地唤起了“瑛娘”。
她在院中听到,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匆匆地走出院子。
回?廊旁边的庭院里?栽着数竿翠竹,正是午后?时分,阳光静谧,光线从雕花漏窗洒进来,投下斑驳竹影。
她步履匆忙地绕过转角,头上步摇轻晃,碰撞出清脆声?响。光影洒在白皙姣好?的侧脸上,还能看清细小的绒毛,那是萧绍荣此?生都无法忘却的场景。
那时不知道,这样美好?的时光,竟然这样短暂。
如今美景犹在,伊人却不见了。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眼眶湿热,一行浊泪终于顺着眼窝流下,他哭哭笑笑,状若疯子般呢喃:“瑛娘,当时只道是寻常啊……”
脚下虚浮,不慎绊了个什么东西,一双手却从角落伸出,将他扶住。
萧绍荣抬眼去?看,那隐在黑暗中的人冲他笑笑:“二公子,你又喝酒了么?一身的酒气?。”
“瑛娘,”萧绍荣颤抖着手,指尖抚上她的脸,顺着那相似的五官临摹,“你回?来了。”
“我才不是她。”那人不悦地皱眉,“二公子,你认清了,我是……”
话没说完,一个带着酒气?的吻堵住了她的唇。
这一夜,萧绍荣仿佛回?到了过去?。
鸳梦重温,被翻红浪,他极尽温存体贴,将别后?的思念与怨悔一一道来。他向?他的瑛娘道歉,他不该掐她,不该骂她,从今往后?,他会一生一世对?她好?。
瑛娘好?似原谅他了,从锦被中伸出两条柔若无骨的臂膀,挂在他的肩上,在他耳边难耐地呻.吟。
“啊,二公子……快,冤家,你真是要折磨死我了……”
这一夜,萧绍荣带着甜蜜与满足睡去?,他想第二天,他就带着瑛娘离开玉京,爹娘他不要了,爵位他不要了,富贵前程他都不要了,他只要他的瑛娘。
长天大地,总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然而第二天清晨,当他睁眼醒来,见到的却是一张绝不可能出现?在他枕边的脸。
“二公子,你醒了么?”
婉琉眉眼含春,害羞地挠着印有暧昧红痕的脖子,软声?撒娇:“你昨夜真的好?过分啊,弄得我身上全是印子……”
“你怎会……”
萧绍荣头疼欲裂,按着涨痛的太阳穴,极力回?忆着脑海里?那些零星片段,忽然发现?婉琉身上穿的衣服,顿时脸色阴沉下来,一把扯下她的衣襟,语气?冰寒。
“谁让你穿这件衣裳的?脱下来!”
“哎呀,你弄痛人家了……”
婉琉推开他的手,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想穿慕婉瑛穿过的衣裳吗?不穿的话,我只能光着身子,昨晚你把我的衣裳撕碎了。”
昨晚进门时,她也是吓了一跳。
从前她经常来这里?翻找慕婉瑛的东西,是以?她记得很清楚,这房中的布置格局,与慕婉瑛在时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甚至房中的屏风架上还搭着慕婉瑛的一套衣裙,显然是离开之前没来得及收拾的,已经落满了灰尘。
婉琉在那一刻内心极度不适,怀疑萧绍荣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居然干出这么阴森又恶心的事。
不过,他就算有病,也是靖国公府唯一的嫡子。
当初婉琉想嫁的便是他,还暗送过几回?秋波,可惜这人眼中只有她那个姐姐,竟对?她的暗示视而不见。
后?来婉琉闲着无聊,又勾搭了几回?萧家大爷,这人倒是上钩了。婉琉也是为了排遣春闺寂寞,与他暗度陈仓了几回?,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怀上身孕,这下无可奈何,只得嫁给萧绍鸿。
那萧绍鸿对?她也不是真心,不过贪图她姿色,又看她好?上手,捡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这才与她逢场作戏一回?。娶到手后?,便撂去?脑后?了,又因?婉琉怀孕后?身材臃肿,皮肤蜡黄,再没有少女时期的娇俏可人,萧绍鸿是连她的房里?都不来了,在外头纳了十?个八个美妾,夜夜笙歌,哪里?像个成亲的人。
婉琉出阁前就不是安分的女子,如今产后?久旷,丈夫又不在身边,她饥渴难耐,燥得就如一把干柴,一点火星子都能引燃。
好?在上天待她不薄,让她昨夜撞上萧绍荣,更喜的是他酒后?识人不清,将她错认成慕婉瑛。
虽然婉琉并不想当慕婉瑛的替身,但当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所以?当萧绍荣在她耳边一声?声?地喊着瑛娘时,她也含糊地应了。
如今生米已煮成熟饭,有些事,也该趁早讲明了。
“二公子,既然你醒了,那有些话,咱们也该说说了。”
婉琉跪直身体,正色道:“我慕婉琉绝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昨夜你酒醉,将我误认成慕婉瑛,我不怪你,但是从今往后?,你若再将我认成她,我可是不依的。”
她转头打量了一下房内陈设,又皱眉说:“还有啊,这屋子的格局我很不喜欢,等我进了门,是要重新布置一番的。”
萧绍荣一脸“你在讲什么鬼话”的表情:“进门?”
“是呀,”婉琉佯装生气?地瞪来一眼,似喜似嗔,“昨夜我们已有了鱼水之欢,你当然要迎我进门,你该不会不想负责罢?”
“……”
“滚!”
萧绍荣最终一脚将她踹下了床。
萧绍荣与?长嫂有染的丑事最终东窗事发,被捅到了靖国?公夫妇面前。
事情起因是那日萧绍荣非但不想负责,还将婉琉一脚踹至床下,冷冰冰地?让她滚。把?婉琉气了个好歹,心想昨夜还抱着我?亲个不停,结果天一亮,提起裤子就不认人,把?人吃干抹净了,到头来却翻脸不认账,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美事?你若无情,那也休怪我?无意,大不了豁出脸皮不要了,也要争来个世子夫人的位置。
打定主?意,婉琉说干就干,趁着身上?印子还没消,趁热打铁地?跑去尤夫人那里脱衣自证,说你儿子昨夜酒醉,将我?强拉上?床,玷污了我?的清白。
尤夫人一听?,有如五雷轰顶,不管信没信, 第一反应是让人去堵婉琉的嘴。
好在婉琉早有准备,趁着婆子来抓她之前,早已经一嗓子嚷开了,她既不要脸,嗓门儿又大,嚎得?二里地?外都能听?见,不出半个时辰,靖国?公府上?上?下下,连同门口养的狗都知道萧绍荣跟嫂子睡了。
宿醉刚醒的萧绍荣被提来了松鹤堂。
也不知是哪个耳报神的嘴那么快,连搂着美妾在被窝里睡觉的萧绍鸿也得?知了此事,连忙拔足狂奔,一路跑回靖国?公府。
刚进松鹤堂的正门,他看见跪在堂中的萧绍荣,气得?怒吼一声?,拎起他的领子就要揍。吓得?尤夫人脸都白了,赶紧指挥几个小厮将人拉开。
“别拉我?!都给爷死开!”
萧绍鸿两只膀子往后一甩,挣开这些?人,转眼又看到慕婉琉躲在角落里,正心虚地?看着他。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重重扇了她一耳光,又啐出一口唾沫,吐在她脸上?。
“贱人!早知道你是个不安于室的,没想到这么贱!自家人都不放过!怎么,看你姐姐爬上?龙床,眼红了?也想捞个世子夫人当当?我?呸!老子还没死呢!你想给老子戴绿帽?没门儿!老子先把?你拉去浸猪笼!省得?你丢人现眼!”
说罢将婉琉发髻一把?抓着,就要拉她出门。
婉琉嚎得?杀猪一般,死活挣脱开他,披头散发地?跑去萧绍荣身前,一头撞入他怀里,哭道:“二公子!你救救我?!看在咱们昨夜的情分上?!”
谁知萧绍荣看也不看她,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随手推开她。
婉琉被推得?一屁股跌在地?上?,索性撒泼打滚大哭起来:“爹啊!娘啊!你们谁来给女儿做做主?啊!天杀的靖国?公府,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啊!老的为老不尊,小的欺男霸女,大儿子把?女儿身子强占了,小儿子又吃了不认账,是要把?女儿往绝路上?逼啊……”
这头萧绍鸿也不甘示弱地?嚎起丧来,又是哭他生娘,怎么死得?那么早,留他在这世上?让人欺负,又是骂靖国?公夫妇偏心,不把?庶出的当人看,只把?萧绍荣当个宝,任凭他睡了自己媳妇都不吭一声?。
这两夫妻嚎得?一声?比一声?高,一个比一个凄婉,活像在比赛一般,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桩丑事。
下人们聚集在门口,一个个伸长脖子,都当成?笑话?看。
靖国?公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尤夫人看着这俩活宝,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府里,真的是一点体统都没了。
这件丑事最终还是被靖国?公压了下来,不仅让府中下人不许往外传,连萧绍鸿都被他骂了一顿,只能闷声?吃下这个哑巴亏。
不过像这种高门秘辛,尤其是涉及小叔子和亲嫂子乱.伦的这种劲爆大新闻,向来是瞒也不瞒不住的,流言就像长了腿一样,不出几日工夫,就传得?满玉京都是,上?至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都知道了靖国?公府这桩丑闻。
有好事者笑言,萧家这兄弟俩也真是有趣,绿帽子戴到一处去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最郁闷的就要数萧绍鸿了,妻子被亲弟弟睡了,亲爹还不让他讨个公道,逼他打落牙齿和血吞,做男人憋屈到这个份儿上?,还真不如死了。
他的狐朋狗友给他出馊主?意:“要我?说,你还不如把?这事捅破,捅得?玉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最重要的是,是要让那个人知晓。”
那人指了指头顶的天,一脸讳莫如深。
萧绍鸿愣了下,反应过来:“你是说,皇上??”
“是啊。”
朋友见他明白过来,也不再打哑谜,干脆指点迷津:“你去敲登闻鼓,将此事上?奏天子,请圣上?来裁决,为你主持公道。”
“可是……”萧绍鸿一时有些?犹豫,“我?无官身,按大楚律,以民告官要先挨五十杖杀威棒。”
朋友没好气:“你到底还要不要讨还公道了,五十杖你都受不住,再说了,要是真的能上?达天听?,你二弟只会比你更惨,你怕什么?”
“这是家事,陛下会管吗?”
“要不说你脑子不灵光呢,你也不想想,你老子为什么耳提面命地?不许你再提这事,他怕呀,怕什么呢?当然是怕这个现成?的把?柄送到陛下手里去。”
“你们靖国?公府最近热闹呀,你二弟的夫人被陛下青眼相中,现如今入宫去了,你想想,陛下能容得?下你二弟吗?实不相瞒,萧二公子如今是危若累卵,死期将至了,你爹怕就是怕的这个。你放心,你尽管去敲登闻鼓,陛下不仅不会不管,还会感谢你,说不准,到时赏你个官儿做做呢?”
经他一说,萧绍鸿顿时茅塞顿开。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儿呢?
不过,敲登闻鼓是大事,他还是有些?担心:“陛下该不会牵连我?们这些?无辜之人罢?”
朋友冷笑道:“历来富贵险中求,你若没这胆子,便趁早歇了心思,做你的冤大头去罢。”
萧绍鸿被他三言两语激得?泛起怒容,同时心底又生出一股破罐破摔的悍勇之气,心想,最差的结果不就是个死吗?他死了,也要拉萧绍荣做个垫背的。
其实,他倒不怎么在乎妻子被老二睡了这件事,反正慕婉琉那个贱女人,一天到晚的想着勾引男人,不是萧绍荣,也会有别的人。
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从?小到大,萧绍荣用的什么都是最好的,小时候,他们都不爱念书,萧绍荣被老爹拿着鸡毛掸子打得?上?蹿下跳,到了他这儿,却是管都不管。
那时萧绍鸿还沾沾自喜,觉得?是爹心疼他,不舍得?打他,长大了才知道,那是人家压根不关心他的前程。所以后来兄弟俩屡试不中,萧绍荣早早捐了兵部的闲职,是名副其实的官老爷了,而他却被打发去管家里的铺子,又不许他插手钱财方面的事,只让他做个富贵闲人。
萧绍鸿始终想不明白,同样是爹生的儿子,只不过从?不同的肚子里出来,待遇怎么就能这么天差地?别?
一杯酒灌下肚,萧绍鸿决定了,他要去敲登闻鼓。
萧老爹不是最看重他这个嫡子吗?他倒要看看,当这个从?生出来便众星捧月,只见过世间?美好一面的天之骄子,当他从?云端跌落,掉入万丈尘泥时,还有谁会爱他?
翌日,萧绍鸿敲登闻鼓状告亲弟奸.污长嫂,靖国?公府两兄弟反目成?仇的事就传遍了整个玉京。
说来也是好笑,自从?萧绍荣被圣上?夺妻之后,他们靖国?公府就一直奇闻不断,现如今,谈论他们家的轶事如今已成?了玉京居民茶余饭后的保留节目。
靖国?公府闹得?鸡飞狗跳,宫里却是一派祥和气氛。
自昨日至今,御书房的案头就堆满了弹劾萧绍荣违背人伦、伤风败俗的奏章,更多的折子从?各地?雪片似的飞入京。